所以直到游霄又给他使了个更为明显的眼色，他才老大不情愿的开了腔：“你那玻璃珠子的眼睛能看出啥？我拢共没去你们片场几次都看出来了。”
“啊，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那么喜欢挖八卦，要不今天首映式一结束，我就给文广的领导打个招呼，看看他们娱乐新闻节目缺不缺人。”
“那怎么行啊？！挖八卦只是副业，我才刚熬成女主角，好歹让我再多过过演戏的瘾呀。”
“人家把演戏当事业，你把演戏当过瘾，看来我真是看走眼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启哥你火眼金睛，怎么可能看走眼。”
“有没有走眼，还得看你等下在台上怎么表现。”
“启哥，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袁颖一脸俏皮地做了个立正敬礼，转头又朝向游霄，“你等下也上台么？我好像没听邱姐说啊。”
游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本来就是被李寅启临时拉来的，好在李寅启在他之前给出了答案：“他不上台，让他过来就是来观摩学习一下。”
听了李寅启的话，袁颖弯着笑，一脸了然的附和道：“也是，先来熟悉一下。再过两周你就是台上的那个主角了，怪我欠考虑，还想拉着你给我们当绿叶，真是该打。”
这边三个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那边陆铭却好像身处另一个世界。
他的视线自始至终就没离开游霄，自然把游霄与李寅启的那些眉来眼去看了个真真切切。
什么绯闻，什么结婚，全是狗屁！
还煞费苦心地搞出枚戒指做道具，还不知廉耻地透过媒体向那个根本不存在的老婆表达爱意。
也就是袁颖那个眼窟窿里镶着玻璃珠子的傻姑娘才会看不出这二人有关系。
看着眼前这幅画面，听着袁颖口中的再过两周，陆铭几乎要不自控地冲上去，抓着游霄的领子吼一句：“敢不敢明天回雪丽姐那儿把户口本拿出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家姑娘瞎了眼的肯嫁给你！就你也配演主角，你就不怕拍出来片子脏了观众的眼！”
可他不敢，在李寅启面前不敢，所以只能那么直愣愣地站着，死命咬紧牙齿。
游霄和李寅启其实都察觉到了陆铭的异常，但又同时选择了回避。
如果说游霄是因为心虚，那李寅启完全是故意。
李寅启其实早看穿了陆铭对他的那份小心思。
不过他知道，陆铭是怕他的。
那段关系中，只要他控制好，陆铭即便是存着什么想法，也绝对不敢贸然靠近。
所以从那次带陆铭见完新戏的导演，他就一直把陆铭摆放在工作关系的安全距离。
而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于公，他是作为东海的老板来为新片加持，他是为了来给袁颖和陆铭打气。
于私，他把游霄带来，除了让游霄观摩学习，还有一番更深的考虑。
李寅启一直认为，想要让游霄挺胸抬头地站在他身边，除了要战胜无数双陌生的眼，还有一道坎，必须由游霄亲自跨过去，那就是陆铭。
游霄在陆铭面前低人一等的惯性思维，不是一天养成，所以，想要让游霄重新站在与陆铭平齐的位置同样需要一个过程。
这中间需要转变想法的除了游霄，还有陆铭，当然也少不了他的助力。
所以他瞅准了这个机会，把游霄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二人认清一个现实。
那就是，一切无关二人的意愿，他们关系也好，立场也好，注定不会一直停留在过去。
对于游霄，要出名要发光是大势所趋，是万事难敌。
反观陆铭，不甘也好，挫败也罢，到头来都只能接受。
当然，李寅启不会天真地以为，陆铭会突然被一道惊雷劈开了窍，然后跑来握住游霄的手说恭喜。
而从保护公司资产的角度，考虑到陆铭的敏感神经，这一巴掌抽完，就算装装样子，也得伸手给揉揉。
所以借着袁颖把陆铭拉进三人的对话，他也没有继续之前的无视，而是拍着陆铭的肩膀把他好好夸了一番，又说了很多关于新片的美好远景。
也亏他舌灿莲花，天上地下扯了一通，陆铭一张上了浆的脸才恢复了几分生气。
可即便如此，陆铭往常那副风光无限的闪亮神采，此时已再难觅踪影。
一行人接到工作人员的通知，准备往前台移动的时候，袁颖才后知后觉地凑到陆铭身边轻声问了句：“陆铭学长，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陆铭也不回答，而是微微侧首，朝着走在最后的游霄，投去了一记杀人眼光。
结束了一连窜的演绎暖场，介绍采访，等电影正式放映时，李寅启和游霄已经坐上了回家的车。
“为什么不把电影看完再走？”游霄把头靠在李寅启的肩膀上，轻声地问。
“带你来不是为了让你看电影，给我说说，你刚才都看到什么了？”
“看到你在看我。”游霄说完，又垂下了眼帘，这答案好像不对，李寅启说了带他是要他来观摩的，他却眼睛不当家地只顾着看他家男人。
李寅启听了，也哼出一声笑，接着又沉下声音：“你看到陆铭了么？”
“嗯。”
“两周之后，你也会站在那个位置。”
“嗯。”
“我带你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你，这是你最后一次在台下看他。”
游霄这一次，没有乖乖地嗯声答应，而是坐直身子。
他知道李寅启那话的意思，他知道李寅启的良苦用心，他嘴巴说不出话，心里却满溢着感激。
可是，那个人是陆铭。
“我不是要你把他拉下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并不是他所站的地方就没有你的一席之地，即便是他去不了的地方你也可以去。”
“陆铭去不了的地方？”
“是，有一个地方，他永远去不了，而你已经在那里了。”
游霄瞪着一双眼，呆呆地盯着李寅启看了五秒钟，然后整个人扑上去啃了起来。
孙师傅如今已经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任后面战事如何激烈，他也能做到目不斜视，双手稳把方向盘。
倒是李寅启的电话依然很没眼色，专挑这种时候响个没完。
拿起电话，一看是邱荃，李寅启这才随手擦了下唇边的口水，滑下了接听键。
“李寅启，你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生的什么鬼毛病还带传染的？”
“邱姐，你消消气，有什么事慢慢说。”
“消不了！照片我发你邮箱了，你倒是帮我挑一张能拿出手的发给媒体！”
邱荃的电话向来简洁明快，李寅启放下电话和游霄对望一眼，发现游霄更是一脸的茫然。
他连忙掏出电脑，打开一看，才发现问题的症结，一连三十多张主创的集体合影，他和陆铭的眼神都齐刷刷地朝着另一个方向。
李寅启是在看游霄，从角度上看，陆铭应该也是吧。
可这画面拍到照片上，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俩像是斜眼兄弟。
游霄忍了半天也没忍住，哈哈乐了一通，末了才聊表关怀地问了一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让人给P一下不就完了，连个斜眼都P不过来，你当我东海的特效团队都是吃干饭的？”
游霄一听还能补救，盯着屏幕又笑了起来。
“有那么好笑吗？要不我让他们就P我一个，把陆铭的斜眼留着，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宣传效果。”
看着李寅启的样子，游霄就知道他八成真的在打这主意，连忙收住笑，一巴掌抽在李寅启肩膀上。
“别闹，这照片发出去，你还要不要票房了？”
“不要，我就要你。”说完，李寅启连电脑都懒得合上，就直接翻身压了过去。
关于斜眼博关注的歪招，最后没有得以实行。
即便是李寅启真的想，这事也过不了邱荃那关。
所以第二天，各路媒体伴着那张P功精良的宣传照，纷纷报道了《伪证》首日创下六千万票房，东海新片成绩喜人的消息。
两周之后，《山歌》接档上映，虽然首日票房不足三千万，但就其题材而言，也算是创造了一个奇迹。
东海月捧出的两生一旦迅速地占领着各大娱乐媒体的版面。
袁颖一夜之间成了最受高校男生欢迎的知性女神。
然而相比头顶偶像光环的袁颖，游霄和陆铭似乎更受学术电影人的追捧。
在月底发行的一份权威影评杂志上，更是用巨大篇幅为二人制作了一个专题，名为《东海双子星》。
55.想要分庭抗衡，先要找准病根
李寅启坐在饭桌上依然不肯把那本杂志放下。
那稿子他一早就看过，有几个地方还照他的意思改的。
即便不是如此，打杂志买回来，办公室读一遍，车上读一遍，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又读了一遍，以他的智商，估计全文复述也不成问题。
他这会儿还端着看，是在看专题配的那两张照片。
美编特意选了游霄和陆铭在各自首映式上的两张单人照，分列在跨版页的两端，让人翻开这页，便是还没看内容，也能感觉到二人那股势均力敌的气势扑面而来。
游霄专心地剔出骨头，又挑出了汤里的姜片，这才把碗移到李寅启手边。
抬头发现李寅启还盯着杂志不放，当即有点生气。
“是不是有杂志看，就连饭都不用吃了？”
“我不是在看杂志，我是在看你。”
“大活人就在这，360度任你瞧，还不比那纸片上的好看？”
“比纸片上好看，而且纸片上的衣服不能脱。”
此话一出，游霄脑门上瞬间出现三条黑线，还没想到要接什么，就听见李寅启又换了口气地说道：“当然那是在我面前，要是放在陆铭面前，我还是想看到你像纸片里的样子。”
游霄依然清楚地记得，《伪证》首映式那天，李寅启坐在车里对他说的话，李寅启说：“我带你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你，这是你最后一次在台下看他。”
所以当他站在舞台中央，面对满场的媒体观众，他一边摸着戒指，一边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今晚他便是主角，他便是那最亮的一个人。
他知道李寅启上场前一直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只要他稍一低头就能看见，但他偏偏始终扬着下巴。
他就是要让李寅启看见他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的模样。
杂志上的照片就是那时候拍的，游霄摆那副神情姿态都是为了李寅启，也难怪李寅启会喜欢。
相比之下，陆铭在《伪证》首映式上，说话也好笑也好，始终脱不开一抹僵苦的底色。
两张照片摆在一起，明眼人一瞧，高下立现。
但游霄无法回避一个细节。
陆铭那天的失态是因为有他坐在台下面，而他之所以能自若怡然的闪亮全场，一部分原因，还要归结于陆铭没有出现。
如果陆铭来了，他还能笑得那么灿烂？他私下问过自己，却并没给出答案。
即便是现在，看着李寅启手里的杂志，他想的依然是，如果陆铭看见了，估计又要生气吧。
李寅启见游霄正握着汤勺准备把空气往嘴里送，连忙拿起筷子，往他空空的勺子里夹了点菜。
看着自己勺子，游霄心中先是一顿后是一暖，张开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卧室的方向传来一阵音乐声。
“你的电话。”
要不是李寅启提醒，游霄估计还得再楞个5到10秒才会反应过来。
因为那手机是他新接的代言产品，昨天才拿回来，连默认的铃声都没换。
李寅启看着游霄一路小跑着奔向卧室，呵呵笑了两声，可笑完之后又觉着不对劲。
鉴于他的特别关注，游霄的所有行程都会抄送到他这里。
他分明记得，游霄昨天拍完那个手机的平面广告之后连着三天都是休息的。
而且游霄可以说根本没有朋友，除了工作，会给他打电话的用一只手来数都显得浪费。
李寅启脑子转得飞快，游霄那边刚说了一声：“喂。”他这边已经罗列出了天黑之后电话联系游霄的十八种可能。
工作？别再是哪个不开眼的，看到游霄红了，又大晚上的打来想约他出去叙旧。
想到这，李寅启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也起身朝卧室走去。
“……啊？她现在在哪？……好，我马上过去。”
李寅启一进屋，就听见末了这一句，再看游霄，眼中已是一片慌乱神情。
“出什么事了？”
“没……”游霄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对上李寅启的关切眼神，他又调整了一下呼吸，“雪丽姐受伤了。”
“那赶紧去看看吧。”
李寅启拿上两个人的外套就往外走，除了下楼时问了句：“去哪？”便再没开口。
他知道游霄此刻心里焦急，肯定没心情跟他说什么。
而从另一个角度讲，他虽然面上没什么表现，可对这个雪丽姐，他一直就没存什么好印象。
游霄没在他面前抱怨过什么，但他知道，游霄之前会变成那副样子，那女人功不可没。
而在游霄渐渐成名之后，那女人对游霄的榨取更是变本加厉。
游霄可能也怕被他知道，每次一看到是雪丽姐来电话都会悄悄避开来接。
可即便不去听那些电话的内容，一张银行往来账目单拉下来，事情也一目了然。
之前拍橱柜广告的钱这边才打进账户，还没捂热乎，当天就被游霄一分不落地转了出去。
如果不是看到转账回执单上写着张雪丽的名字，李寅启简直想要把游霄抓着问一问，你是不是还在外边养了个儿子。
不过他终究没问，不但没问，还妥帖地收起了疑心，然后偷偷往游霄卡里打了好几次钱。
他谈生意都没那么小心，不单借了公司的账户，还每次都精确地控制着数目。
好在游霄对那些数字并不敏感，见账户有钱便先存着，雪丽姐来要，再给她转。
李寅启在生活上本是个有点粗枝大叶的人，可他看着游霄在他家住了半年，看着游霄在大江南北红了几个月，却发现游霄从没给自己添过一件东西，再把话说绝点，他几乎就没见游霄在自己身上花过什么钱。
李寅启这一番寻思下来，车子已经开到了曹家渡。
游霄有些心急的连墨镜都没带，就冲下来车子，李寅启跟在后边，远远就看见那窄窄的弄堂里围着黑压压的一群人。
“让让，麻烦让让……”游霄侧着身子挤进人群，还没见到雪丽姐的人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要死啊！老娘腿都摔断了，你们还立在这噶闹忙，也不怕断子绝孙！”雪丽姐疼得音量撑不起气势，骂完又哎呦哇啦地喊了起来。
给游霄打电话的曹家妈这会儿站在靠雪丽姐最近的位置，也摆着两只手往外赶人：“不要都围在这啦，谁去弄堂口接下救护车，这里车开不进来，大晚上的，他们别再找错地方。”
雪丽姐的两个牌搭子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身往外走，没走两步就撞上了正往里挤的游霄。
“哟，这不是霄霄吗？雪丽姐，你那个明星儿子回来啦。”
这一声喊，立马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游霄出名之后虽然没回来过，但雪丽姐那张嘴可没少在街坊牌友间显摆。
见过的没见过的，知道的不知道的，一听明星二字，立刻把受伤倒地的雪丽姐放在一边围了过来。
游霄面对这黑压压的街坊四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一边点头，一边皱着眉头往里走。
好不容易挤到雪丽姐身边，刚蹲下，就被雪丽姐一巴掌挠在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