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携!”吕长治从后面架住他的胳膊,“冷静一点!你是沈携!”
这个青年转过脸来,线条美好的侧脸上,镶嵌的眸子闪着冷光。
“放开。”
完全没有出戏的迹象。吕长治甚至觉得这样下去自己也会有危险。沈携身材看似修长,实际上肌肉颇有看头,力气也不小,吕长治没有自信一个人顶住他。
“你们几个,来帮忙!”
场边几个工作人员一愣,刚要上去,一个女孩子的身影快了一步。
“舒旷已经走了!”
是辛缳,口中说着一个名字。吕长治有些纳闷,但细看辛缳的表情,似乎并非无的放矢。
“刚刚的戏……舒旷从头到尾都没看到。”
吕长治看到沈携的眼神出现肉眼可见的变化。惊怒的火腾上来,把原来那个挥动冷刃的杀戮者变成了气急败坏的人类青年。没事了。吕长治确认了这件事,松开了对青年的钳制。
“你说他走了?”这是沈携回到人间说的第一句话,“什么时候走的!”
“一大早就……”
“为什么!他不是这里的替身吗?”
“因为接到了一个工作。是试镜……”
沈携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自己精心准备的最强招数,竟然打在了空气中,完全落空了?
那个舒旷,竟然就这么走了?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
辛缳低着头,不敢看这个公司前辈的表情。由余光她可以看到沈携胸前剧烈的起伏,不知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还是为了平复自己而强迫自己深呼吸。
半晌,他开口说话了。与辛缳意料的不同,并不是想方设法对舒旷进一步邀战。
“吕哥,刚刚多谢你。”他的语气并未完全平静,以致于停顿了一会儿才能继续,“冼导,我先去休息。”
随着他离开的脚步声,辛缳紧紧捏在一起的手,才慢慢松开了。这时她肩膀上忽然被轻轻一拍。
“辛缳,这是怎么回事?那个舒旷是谁?”竟然有偌大的魔力,将被角色夺走神智的沈携抢回来?
除了提问的吕长治,冼练也将疑问的目光一起投向了辛缳。
难得一个清静的晚上,辛缳却完全静不下来。一直照顾她的助理将关怀的眼神胶着在她身上,终于提出来:“出去散散心怎么样?”
以往辛缳也总是用这种方法理清自己的思绪,排遣心中的负面,但今晚她却不太想出门。这边是演员休息区,她很怕,怕碰见沈携。
下午的拍摄中,沈携的状态很糟糕。虽然说这种糟糕是相对平常的他而言,但是能糟糕到冼导都皱着眉头叫停的地步,也是非常不寻常的事。
“这场就算了。改拍第五十八场。”五十八场没有秦啸的戏份,“沈携你还是回去休息。”
平心而论沈携的表现也不过是落到了普通水准,但是冼练希望用他来提升整个电影的水平;只是普普通通的话,叫一个普普通通的演员来就行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携状态的低落是因为什么。尽管辛缳为他守口如瓶,除他和她之外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一切转折点都在得知那个叫“舒旷”的人离开后,这一点还是很明显的。
冼练对名叫舒旷的那个替身还留有印象,但也完全想不到他会跟沈大腕扯上关系。如今人走也走了,只有寄望于沈携的自我调整了。
旁人也不过是等着沈携尽快回归,辛缳却暗自背负着更为沉重的心理压力。
如果沈携调整不过来的话,岂不都是我害的?
不知道舒旷现在会是怎么样,有没有发现……
——她忍不住这么想。
那个MV的试镜,是她告诉舒旷的。
“我跟那边的导演推荐你,他答应给你试镜的机会。”辛缳是这么说的。而舒旷果然什么也没想,高高兴兴地打包走人,回去准备试镜了。
但是,她说谎了。她根本就没有推荐过他。
第22章
吃完午饭回来的前台接待小婷发现同事小林正在跟一个阳光帅哥谈话。
作为飞屋唱片的员工,来来往往的艺人她们接触了不少,对优秀的长相也有些免疫了;不过,像眼前这个帅哥一样让人一看就有亲切感的,还真不多。
“有什么情况吗?”她问同事。
“这位先生说他来试镜《朱衣巷》,但是名单上没有他。”小红皱着眉。
“真的真的没有吗?”那青年两手合掌,高举过头,“拜托拜托啦,麻烦再看一下。舒服的舒,旷野的旷!”
小林很为难。按说以往不是没有过为了试镜机会而浑水摸鱼甚至发展到无理取闹的人,她本应该快刀斩乱麻地直接拒绝,把人请出去才是,但面对这个叫舒旷的人,她真的有点狠不下心。
而且,总觉得他应该不是在说谎。
小婷听完,笑了:“你忘了吗,《朱衣巷》的试镜分有两批。今天这批的名单没有,那一定是在明天。”
“对呀!我怎么没想起来?”
舒旷也欧字型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一定是辛妹子说错时间了。”
“说不定呢,”小红笑着说,“您回去跟经纪人再确认一下。”
“对,跟经纪人……呃……”
眼瞅着阳光帅哥变成了哀叫脸,变形程度可以媲美名画《呐喊》。接着匆忙地道谢道别,一溜烟儿的不见了人影。
此时舒旷的心声:对吼,我还有经纪人!
他完全忘了这事。
裴元蔡正想打电话给这个没点自觉的艺人,对方就打电话上门了。他这几天忙着给舒旷做详细的计划表,正好想给说说——可是说了对方就真的能放在心上吗?他叹了一口气,隐隐觉得有些头痛,有些懒于开口。
对方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他决定先听听再说。
“试镜?”
依着自己在演艺圈几年磨练出来的直觉,他第一反应是:舒旷被人耍了。
不过,那个辛缳也算是有点名气的人了,没必要跟一个还没出道的人过不去;在人品上,业界对她的评价也一直不错。
但要真说是误会,他又觉得太过蹊跷。不过在搞清楚这件事之前——
“绕过经纪人私自接工作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你知道吗?”
合同里可都写着呢。解约算是轻的,违约金能罚得人倾家荡产。
“我没想起来嘛。原谅我这次,就一次,就一次。”
不原谅也得原谅啊!新天际现在可只有这么一个艺人。何况试镜也没有真的进行,只能算是违约未遂。
“去参加试镜也是不错的经验。”考虑片刻,裴元蔡说,“至于试镜的行程,我会帮你确认的。另外,最近不要出市,我给你报的基础班准备开课了。”
“遵命长官!”
挂了电话,裴元蔡再一次审视了自己的决定。应该没有问题。
不管辛缳说的事是不是真的,既然舒旷已经上了心,他也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
《朱衣巷》的MV项目他有点印象,演唱者是一个不太有名气的创作型歌手,叫林琅,先前出了一首单曲,反响不算热烈,但颇为独特的古风民谣还是获得了不少粉丝的追捧。林琅的经纪公司觉得还有潜力可挖,这次准备配上MV一起宣传,在媒体方面也都打好了招呼。但总的来说还算是试水之作,因此这个MV的排场也挺普通,不会把定角的眼光放在明星大腕上;何况历来MV都是新艺人露脸的机会,各家会推荐新人试镜也是相当普遍的事。
裴元蔡毕竟经纪人当了好几年,凭着他自己的关系以及新天际在业界的名气,要让舒旷得到一次试镜的机会,不是难事。
假如辛缳没有推荐,那么就由他来推荐吧!
这么想着,他打了个电话。《朱衣巷》MV的制作人在业内还算小有名气,不过裴元蔡跟他暂时还没有交集。他认识的是飞屋唱片的金牌制作人张允佳;透过这层关系,与那边搭上线并不困难。很快他得到了对方的答复。
“舒旷?哦,我知道,刚刚辛缳那边也推荐他试镜。看来新天际这次准备推的新人不简单啊?”
裴元蔡敏锐地注意到了时间点是“刚刚”。
辛缳结束了跟经纪人的通话,心中的大石头放了下来。电话里,经纪人告诉她,已经把她的推荐人选通知制作方了。好像是一直压在脊梁骨上的巨大石头终于被取走。
她昨晚几乎没有睡着,脑海里反复出现的,都是舒旷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救过她,替她打抱不平,对她全心信任。还有那张笑脸。有人把阳光开朗的笑脸比做向日葵,但她总觉得向日葵与他相比太过热烈;舒旷是轻快和煦的,好像带着暖意的风。
在交替出现的面庞中,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沈携。每当这张脸出现的时候,同时出现的总是看不见峰顶的高山,密密层层地在身边铺开,无论想逃避还是想翻越,都无路可走。
另一个人,却是她以前并不熟悉的人。
班可适,大家叫他老班。
昨天夜里,入睡之前,她还是听从了助理的建议,出来散步。
避开演员休息区的她,无意中来到每晚与舒旷排戏的地方。这里有些偏僻,离片场有些距离,已经快接近附近农家的田埂了,路灯一盏也没有,深浓的黑色幕布脱离了被人类地面的光调色的影响,天上的星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显得格外地亮。四周如此寂静,只听得到潜伏在黑暗中不知名的声音,像是虫叫。
很快辛缳觉得有些失策,虽说是有她和助理两个人,但都是女孩子,夜里贸贸然来这里,有些危险。今天可不会有舒旷这个有功夫底子的人护航啊。
“还是回去吧。”她忙说。看得出来,听到这句话,助理也松了一口气。
两人转身的一瞬间,差点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尖叫起来。
说是情景,只不过是一个人。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嘴里还吧嗒吧嗒抽着烟,烟头的亮点微红,却照不亮他的脸,反而夺去了人眼视线的焦点。
“谁!”
“现在的小姑娘真是太不长心了,怎么冒冒失失跑这里来了?要不是我老班不放心跟着来,还保不齐会发生什么呢。”
这几天就是听着这个声音做各种武打动作的,辛缳当然认出来了。
第23章
“您……多谢您。”
辛缳吃了一惊,连忙致谢。那头老班呵呵笑起来。
“客气什么。这两天你们也是在这儿跟舒旷那小子排戏的吧?我偷偷来看了一下,想不到他演得还有板有眼的,怪不得能被签进什么演艺公司。也多牢你费心帮他了。他这小子有时候是挺搞不清状况的。”
老班把烟掐灭了,转头在前边走。辛缳跟助理无言地跟上。有节奏的脚步声显得空落落的。辛缳满腹的心事,想着舒旷,忽然问:“您老跟舒旷感情很好?”
“哈哈,说来也奇怪,他来我这里也没多久,就是跟我投缘。看见他,就想起我年轻时候的事情。”
一旁的助理捂嘴轻笑。其实老班说老并不老,也就四十来岁,大约是武行年轻人多,他也就倚老卖老起来。在助理看来相当有趣。“班大叔年轻的时候也跟他一样……那啥?”
“去去,”老班几乎要跳起来,“我能跟他一样二吗?是他那身武艺让我想起我入行的事!”
“哦?好像很有故事啊,能不能跟我们说说?”助理边笑着问,边用余光看了辛缳一眼。辛缳明白,她是为了让她散心,才撺掇老班讲当年勇的。
“你们愿意听我当然愿意讲咯!”
那时候他才十七八岁,也不学好,跟着班上几个不良一起,搞些不入流的小帮派。其实也是什么都不懂,模仿电影里的,一会儿结拜一会儿歃血,拿着钢棍就敢当西瓜刀使。到处找烟抽,没钞票可点,就随便弄些纸,点起来,学大哥的姿势,就着烧起来的纸片点烟。明明有打火机为啥不直接点烟,这种事是不会考虑的。
除了这些中二症状,他们还需要一些真正的“很酷”的事来满足自己。为兄弟义气打架很快也不新鲜了。他们这几人小团伙的头头,有一天神神秘秘地说,跟真的“黑社会”搭上线了。这还得了,还有比这更酷的事吗?想办法被吸收进去呀!很快小头头传了消息,要进去可以,先交投名状。
投名状是抢劫。条件据说“看在你们年纪不大的份上已经放低了”,随便在哪个偏僻的角落,找个落单的女孩子,几个人一起上,把包抢走就行,“不做其它要求”。
“我当时听了,心里很不舒服,”老班自嘲的笑意隐藏在黑暗中,“可笑得很,我觉得不舒服,不是因为抢劫犯法,而是因为抢女孩子显得没有男子气概。”
虽然都有些紧张,但他们几人一起互相壮胆,变得什么都不怕了。果真成功抢了一个二十来岁女生的包。那女生一边哭一边苦苦哀求,说这钱是给奶奶治病的,可终究不敢反抗,把包扔给他们逃走了。
大家都说她肯定是在说谎,还学着她逃跑时候的尖叫声,大声嘲笑。
没想到那女孩就住在他家附近,他听到邻居议论,因为丢了这笔钱,她差点自杀。
“然后我就真的不是滋味了。”感受到身后两个年轻姑娘意味复杂的沉默,老班故作轻松地打趣,“所以说你们可真要注意点,偏僻地方可危险了。”
“嗯……”助理艰难地应了一声,“那后来呢?”
后来他还是跟着他们混。已经踏进去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出来的;那种扭曲的“义气”会把任何想要离开的人视为叛徒;对待叛徒,他们怎么会手软?
他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假装自己有事,一点一点地脱离他们的活动。但类似的抢劫还是参加了两三次;虽然他都是混在里边充数的,但每当这个时候,那个女孩的哀求声都会在他脑海里出现,于是就躲在后边更不敢上前。
终于团体发现了他的消极。对叛徒的惩罚是在夜里一个小巷子里面进行的。他想抵抗,但是身体就像被海浪推来挤去一样,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抱着头蹲在地上尽力保护自己。
这时候,在嘈杂地谩骂声中,一个不大的声音悠悠地传进所有人的耳朵。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所有的拳脚不可思议地停了。班可适透过自己双手和其他人交错的缝隙中看到了说话的人。那个人三十来岁,身量普通,脸给人纤细的印象,但双眼中的锐利让人心悸。
“多管闲事!”回过神来的头头下达了让好事者吃教训的命令。班可适急了,奋不顾身地照着他们就打,但还是阻止不了那几个气势汹汹的小混混。
“啊!”助理轻捂着嘴,“然后呢?”
“呵呵,然后就结束了。”老班轻快地笑起来,“他一个人就把所有人都放倒了。”
“哇!”
“还有更惊讶的事呢,那个人就是钟易前辈!”
“……呃,是哪位?”
“……啧啧,忘了你们不是圈里人。听说过十多年前武术指导界的四大侠吧?”
“听说过,好像是东胡西聂,南楚……呃,南楚北钟。”
“北钟说的就是钟易前辈了。”
这下两个姑娘才明白这名字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