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感’……这就是冯京徽的表演状态。”舒旷听到洛森自言自语。
从歌手转型的冯京徽，将自己在音乐上的经验也带入了表演中；他的动作常常充满了节奏感，平稳和急促、高亢和低沉的互相结合，使观众不自觉地跟随他的节奏，因他的表现而沉迷。这种表演方式并非没有缺点：节奏的有意掌控有时候不一定与实际一致，可能会给人以浮夸、不实之感。
“表现力7，感染力6，美感5，还原度5。”洛森评估了他这次的表现。
舒旷虽说跟冯京徽混熟了不短时间，但看他表演还是第一次。此时不由得冲着冯京徽竖起拇指：“原来小冯你的表演这么厉害！”
冯京徽盯着他的笑容瞧了半晌，直瞧到舒旷有些奇怪，他才开口：“你好像不太在意。”
“什么不在意？”
“演技。”
“怎么会，作为演员要有好的演技，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但是对我的表演，你的反应却是这样。”
舒旷愣住了：“我只是为你高兴，这也有不对吗？”
“你‘只是’为我高兴，这就奇怪。”冯京徽用眼睛瞧了瞧正在各自休息的其他人，又回到舒旷脸上，“我在表演上的天分似乎比大部分人都高些。所以你看，他们看到我的表演，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有的兴奋，有的不屑，有的跃跃欲试，有的自怨自艾。唯独你，什么的没有。你夸奖我的时候，就好像夸奖一首歌好听，但却跟你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这……”
“你在国戏这么长时间，交了这么多表演系的朋友，可是我好像从没有看到你主动跟他们交流过表演方面的事情，跟我也是。”
“这个……因为跟着唐老师有学习，我就想说空余时间可以谈些学习以外的事情啊。”一个不小心，舒旷的口音又冒了出来。
冯京徽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了心中想法：“这么说，学习演技，其实不是你主动的意愿？”
舒旷愣住了。
第46章
“我虽然唱红了几首歌，但老实说，跟影视剧的成功有很大关系，另外就是词曲作者和编曲的功劳；”冯京徽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舒旷，眼中没有一丝避讳，“我自己的实力只占很小部分。我和经纪人都很清楚，运气过了之后，我就有可能变成昙花一现的歌手，很快被遗忘掉。所以，公司很快安排我继续学习，声乐、作曲、跳舞、演戏，都在尝试。”
“哦！所以你在学的过程中，喜欢上了演戏？那也不必放弃当歌手啊？”
“其实我声乐上提高空间不大了，而作曲更是一点天赋也没有，不管怎么尝试，都是失败，写出来的全是烂歌。”冯京徽很直白，“所以我烦了，一点也不想再跟唱歌沾上关系。”
“就、就因为这个？”
“打个比方，你做数学题的时候，每题都错，怎么努力都不会进步；相反学英语就像吃饭那么简单，你会不会碰都不想碰数学，而爱上英语？”
舒旷一拍大腿：“太会了！”
“我就是这样。”
“等等等等，可是之前你能走红，基础应该不错吧？”
“初高中数学和大学数学是一个等级的难度吗？”
“……理解了，完全理解了。”舒旷拍拍他的肩膀，“你也不容易啊。”
“那你呢，你为什么想当演员？”冯京徽问了这个问题。
舒旷一怔，说了那个关于大侠的故事。
冯京徽叹着气：“你运气真好。有很多喜欢演戏、一心想提高演技的人，连国戏的门都摸不到。”
舒旷皱着眉头，心里有些发闷。
“有什么要紧？据我所知，演技最好的人，跟最受观众欢迎的人，往往不是同一个。”
对于舒旷的烦恼，赵捷一笑置之。这一笑之中，除了觉得这样的烦恼相当可爱之外，还包含着窝心。据舒旷说，他找的第一个倾诉对象，就是赵捷。
“想当武侠明星，不一定非要做顶尖的演员。”
舒旷一手拿着手机，在床上滚来滚去：“是这样吗？”
赵捷应了一声。如果舒旷在他旗下，他包管舒旷现在已经小有名气。
“可是这样感觉有些狡猾卑鄙。”舒旷撇撇嘴，“明明不算是特别喜欢表演，可是却占了真正喜欢表演的人想要的位置。”
“这么说，你觉得你的梦想，比别人的梦想差了一截，没有实现的资格？”
“这……梦想好像应该是……平等的？”舒旷的眉头打着结，“先别管我，你也是搞音乐的，后来又是为什么当演员？”
“准确地说，我只是个艺人，”赵捷嘴角露出一丝自嘲，“有一段时间会去演戏，也只是为了增加曝光率，应对歌唱市场萎缩带来的影响。”
“啊啊，你真是个现实得可恶的家伙。”
“多谢夸奖。”赵捷轻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状况，何必去比较。”
舒旷沉默了片刻。
“你家里的债应该已经还上了吧？”
不错，赵捷之所以踏进演艺圈，是为了赚钱。赚钱，是为了还上父亲欠下的巨额债务。他顺从而坚忍地听从演艺公司的各种安排，就是为了快一些把债务还清。他不理解乐队主唱的那种对音乐道路的迷茫，也是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这样的烦恼都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的奢侈。背负着沉重的债务，哪还有闲情逸致去考虑摇滚乐的真正灵魂？
“早就还上了。”当他在还清债务之余，还赚下一笔小积蓄时，他就立刻转回国内。解约的事让他惹上了官司，他的积蓄大部分也变成了违约金。但对于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不是因为后来自己在国内的发展证明了他眼光的正确性，而是因为——
他踏进家门时，在还清债务的时候也只是笑了笑的父母，一边带着合不拢的笑容，一边哭得涕泗横流，用刻满岁月痕迹的双手握着他的手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想到这里，赵捷露出柔和的笑意来。
“那你为啥还在演艺圈待着？”
舒旷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一是待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二是我也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
“打造明星。将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变成炙手可热的大咖。参与和掌控这种过程，让人非常享受。”
舒旷不由得摆出O型嘴来：“听起来牛逼哄哄的……等等，这像是要开公司啊？”
“是啊，”赵捷有些奇怪，“我没说过？我现在是演艺公司的老板。”
舒旷的脸刷的拉下了：“该不会你那家公司刚好叫神州吧？”
“哦？你听说过了？”赵捷对自家公司的知名度有些满意。
“你你你！我不信！你怎么会做出强抢民女的事来！”
“强……强抢民女？”
那次谈话后来完全脱离预定主题。赵捷好说歹说，才让舒旷相信他真的是在解救误以为陷入魔窟中的少女，还果断提供裴元蔡做证人。裴元蔡跟他讨了个人情，才拍胸脯保证赵捷说的是真的，一切都是误会。
实际上赵捷之所以挖角，自然不是因为事先知道潜规则的事；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商业行为罢了。不过在舒旷心里树立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救的形象总是好的。
挂了电话，赵捷回头掂量了一下，忽然苦笑。为了一个好形象而欠裴元蔡这样的狠角色一个人情，从利益上来说，好像不太划算。一直以合格商人自居的赵捷，似乎不合格了一回。
“赵总说的不错，红跟演技好，确实不是一回事。”
能让赵捷欠他人情，裴元蔡心情不错。他不介意买一送一，帮他再说一句好话。
“你知道吗，国内有一个很低调的圈子，里面随便一个中等水平的演员，放到影视圈里，实力都是一流的。但是这个圈子里大部分演员，都只是在公众眼里默默无闻的人。他们中有一些拿这个圈子当杀进影视圈的跳板，但是有更多人，只因为喜欢演戏，而甘愿守在里面。”
舒旷睁大了眼睛。他脑子里出现了一群白衣飘飘剑影重重的世外高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能在江湖上掀起惊涛骇浪。
裴元蔡肯定地点头：“这就是话剧圈。”
第47章
“话剧圈是个小圈子，观众的欣赏水平相对较高，单纯也很残酷。那里演技和实力就是一切；演技最好的人，声望和地位最高；演技不好的人，就没有半点机会。”
“在影视圈，表演评价四维度打出来的分数，都是整数；因为这样的精确度足以应付了。但在话剧圈里，分数必须打到小数点后；因为演员们的实力都很强，相互之间的差距太小，必须要用小数，才能体现出差别来。”
“新一代影视演员中执牛耳的沈携，是有家学渊源的。他父亲沈晋先生，在话剧圈里，排位在前五之内。”
舒旷感觉热血有些沸腾。姑且不论那个沈携，光听这描述，实在太有天下英雄出我辈的感觉了！排位前五，一听就是华山论剑排出来的啊！
“知道安阳山先生吗？在话剧圈排位在第十左右；他只是随意跨界参演一部电影，就打败沈携获得了影帝称号。”
“酷！那武功——啊不，演技第一的人是谁？”
“目前据说是粟谷先生。不过人都是有状态起伏的，这个排名也在不断变化。”裴元蔡忽然轻笑，暗中摇摇头。作为国戏曾经的学生以及讲师，他那时候离这些人物也是相当近的；但现在对他来说，那些都差不多只是传说了。
“太帅了！演艺圈我真是来对了！”
他瞥了瞥心驰神往的舒旷，毫不留情地泼去冷水：
“以你现在的演技，到了话剧圈，就是不入流的。”
舒旷苦着脸：“有那么惨？”
“或许还会更惨。”裴元蔡轻笑，“不过也不必着急，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唔……”舒旷撑着下巴，“可是……我连喜不喜欢演戏都还不清楚。”
“冯京徽是一开始就喜欢演戏的吗？”
“那不是。”
“先不断接触，再慢慢喜欢上，这也是很正常的。就像是喜欢一个人吧，有的是一见钟情，可也有很多人是日久生情。”裴元蔡开导，“何必上赶着逼自己？”
“就算是真的喜欢不了，也不要紧。你的梦想是武侠明星，把演戏作为实现梦想的工具和途径吧。”
“可是好像不公平。”
“喜欢演戏的人，有时候也会借助别的东西达到自己的目的。安阳山先生为什么会突然踏足影视圈，你知道吗？”
“为什么？”
“他要塑造一个角色。这个角色是一个电影演员。”
舒旷瞪大黑白分明的双眼，“真是个戏痴，”忽然哈哈大笑，“只是为了塑造一个角色，就顺手把沈携的影帝抢走了！沈携要是知道，不气个半死才怪！”
裴元蔡笑了一笑。沈携当然是知道的，因为安阳山是他父亲沈晋的好友。至于他有没有气个半死，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所以，舒旷，咱们一步一个脚印，做好眼前事，逐步理清楚自己的想法，怎么样？”
舒旷笑容还没褪下，眼里亮晶晶的：“嗯！”
眼前的事，便是《慧演英才》的海选。
唐申义安排的“小测验”结果出炉了。入围名单中，有洛森，有洛森在班上的对手徐逸致。
“没有小冯？怎么会没有小冯？”舒旷跟唐申义鸣不平。
“也没有你。”
舒旷歪了歪嘴，“我知道我还不行……”
“我却觉得你还不错。你的进步比我想象的快。过海选没问题。”唐申义点点头。
“没名额还有什么好说的。”舒旷从鼻子里哼哼。
“……噗！”
一旁的裴大经纪虽说不是第一次见识舒旷搭不上的神经，但也忍不住扶额：“你又不是国戏的，怎么会受名额限制？”
舒旷大眼睛眨了两眨，“有道理。”突然人又开心起来，“那小冯也是因为这个？”
“冯京徽嘛，他参不参赛还要经纪公司说了算。我看他们公司没有这个意思。他本身是当红艺人，没有参加的必要。”
看舒旷“哦”一声闷闷不乐的，唐申义敲敲他脑袋：“少一个强劲对手还不好？”
好与不好，海选的日子都到来了。
《慧演英才》在全国设置五个赛区，每个赛区共有三天海选时间；M市作为演艺中心之一，自然在主战场之列——战斗地点就在银狐台的3号小演播厅里。
在银狐台门外的队伍长龙中，舒旷边等边刷着手机。实在是给他送祝福的人太多，用新闻语言来形容过就是“纷纷发来贺电”。
冯京徽的很简单：“加油。”
秋眸的相当长；这姑娘先前就参加过一次选秀，谈起了身为“前辈”的经验。
赵捷是直接打电话的：“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一声。或者我直接打招呼把你送进去？”
说完两人都笑了。赵捷知道舒旷不愿意这么做，而舒旷觉得赵捷不会这么做。所以一个用着玩笑口气，另一个很给面子的捧场。
老班把他骂了一顿，说有了国戏忘了长辈，叫他过了海选赶紧滚回去看望老人家。
听着响个不停的手机，看着忙着回复的舒旷，跟他同行的人从一开始的羡慕嫉妒恨很快变成了狂躁暴怒烦。
“舒旷你敢调振动吗！”洛森怒吼。连着十多二十遍“虽然我只是一只羊”，就算没听得暴躁也要被周围群众围观得暴躁了。
舒旷“哦”一声照办的同时，不忘认真表示：“喜羊羊很萌的，你不要黑它。”
冷面保镖兼职助理先生仲间十分用力地点头认同。
作为有一炮而红野心的节目，《慧演英才》几乎动用了银狐台所有资源。
首先就体现在评委选择上。
著名电影导演沈程是这次评委的核心人物。
说“沈携出身演艺世家”，这不是夸张的形容；沈携的爷爷、父亲、母亲，都是表演艺术家；前两者专攻话剧，后者则是淮剧名角。而他的叔叔，正是这位沈程。
拿过三个学院奖最佳导演，手上有四部最佳影片。再过十几年，一个终身成就奖也不是问题。沈携十岁出道，首次亮相，就是在沈程的经典武侠剧《四海风》里，并且因此一炮而红。
有沈程坐镇，《慧演英才》的权威性就有了保证，因此，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全程评委。
不过，在五个城市的五场海选中，三个评委名额的另外两个，却不太固定；一来，这和评委本人的档期有关，二来，节目组也期望不同的评委组合能带来不同的话题性。比如，在S市的海选，与沈程一起合作评委的，就是多年前曾共同出演一对银幕情侣、成为许多人心中的爱情标准的两个演员，这次再相聚无疑吸引了很多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