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新天际理所当然地衰落了。
但就算是衰落了，作为老牌公司，作为重视艺人质量的作坊型公司，挑人的眼光也不会宽容到哪里去。对新天际来说，除非改变经营方针，否则每签一个艺人，都是在一场豪赌上下注。
沈执不禁想，莫非舒旷身上真的有什么特质，是被他忽略掉的？
“简单地说，你差不多是用来凑数的。”
谢莓叉着腰，霸气十足地指出。
“啊？”虽然老班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不至于这么乌鸦嘴吧？
裴元蔡连忙在旁补充：“但也不能说完全是凑数，因为我们从你身上看到了潜力。”
“我们挑人一向特别严格，不是为了应急也不会签了你。”
经纪人继续帮谢莓找回委婉二字的写法：“不过请放心，我们仍然会尽心尽力地培养你。”
“都怪联盟那个破规定，还有那强抢民女的强盗公司！”
“呃，准确地说，是花大钱把我们培养的艺人挖走了。”
“裴元蔡。”
“是。”
“你是老板我是老板？”
“……你是。”
谢莓虎威一出，裴元蔡只好乖乖闭嘴。
不过这不妨碍舒旷听到了某两个触动他心灵的关键字。
“强抢民女？强盗公司？”
“没错！”谢莓一高跟鞋踩到凳子上，“天杀的家伙！我们辛辛苦苦培养了两年的组合，正准备隆重推出呢，竟然被那该死的公司给骗走了！”
裴元蔡欲言又止。
“有钱了不起吗？付得起违约金了不起吗？这两年我们投在她们两人身上的心血成本远远超出违约金价格！本指望着今年开始回本，谁想到她们还是禁不起诱惑。两年啊，两年相处！你说，她们对得起我们新天际吗？你说那个什么神州公司，是不是恃强凌弱，巧取豪夺？”
裴元蔡张了张嘴。
“可怜我夜不能寐，伤心落泪，哭得黑眼圈都出来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裴元蔡终于忍无可忍：“放心，你还是一样高大威猛。”
砰，谢老板一拍桌子：“谁给你开的工资？”
“……你。”
天威一怒，震慑了员工，谢莓开始叹气：“被抢人之后我们新天际一下就陷入危机了……合同违约金填了一些债务，但是资金链还是快断了。更糟的是，旗下一个艺人也没有，如果持续一个月，演艺联盟就会把我们除名。虽然说之后未必不能申请，但耗费的成本我们付不起啊！”
演艺联盟几乎可以说是演艺公司的工会，是个准入线。离开联盟，大部分资源就都接触不到，相当于宣判一个公司的死刑。虽然不是没有过咸鱼翻身的例子，但是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是令人敬畏的。
“小兄弟，”谢莓拍拍舒旷的肩膀，“我呢，也不想瞒你。之所以签你，是因为你的分数最差，我们可以开低价，又能凑个人头，让我们不被除名。其实我们给你的待遇也是不错了，而且只签了半年；先磨合磨合，要是半年后你不适应，可以直接走人。”
不过换句话也就是，新天际可以在这半年中找到自己心目中的人选，然后把舒旷踢走。
“从初级考试的成绩来看，你是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吧？这样在表演项目上还能拿B，已经很不错了。如果你愿意，就跟我们联手吧！脱胎换骨，华丽出道！我要向那个该死的公司复仇！让他们后悔当初对我们做的事！”
裴元蔡已经懒得表示了。就算是要复仇，那也是新天际自己的事，拿这个煽动跟他们接触只有一会儿的陌生人，哪能管用？他们的谢老板其实是火气冲脑，口不择言了。
“哦哦！”舒旷激动了，“痛击强盗，匡扶正义！这样的忙我怎么能不帮！”
……收回前言。裴元蔡默默看着眼前已经燃烧起来的一男一女，忽然觉得肩上的责任非常重。
虽说是个作坊型经纪公司，但人员这么少也太不寻常。其实之前是有十来人的，只不过受到这个打击，大家都不看好新天际，纷纷离职；也只有裴元蔡和张一玲留下来了。张一玲主要负责后勤杂务，老板谢莓又是个甩手掌柜，可以说新天际的存亡就在裴元蔡身上了。
至于能不能把希望也寄托在这个刚刚签进来的青年身上——裴元蔡有点纠结。
刚开始最多只抱了10%的希望吧。希望他们能捡个漏，把璞玉签到手。
见到本人的时候，觉得希望提高到了50%。证件照漏掉的灵气，展现在了他的面前。这个青年单是站在那儿，就有一种被阳光照着的感觉，可这不是太过炽热的阳光，而是会让人觉得是在一个微凉的午后，躺在草地上，被暖洋洋的太阳熏着，惬意愉快得让人想要哼一首小曲儿。
裴元蔡觉得，哪怕不能成为站在顶峰的艺人，只要给他机会，这个人也会因为这种得天独厚的气质，受到人们的喜爱。
不过——
眼下，他认为还是降低期望的好。
不，也许这种天然二也能成为一个卖点……
那边两人已经喊上口号了。
“小舒跟我一起来！打倒神州！”
“打倒神州！”
“打倒赵捷！”
“打倒——咦？”舒旷迟疑了一下。嗯，不过自己认识的赵捷是个艺人，不开公司。这个名字这么常见，一定是重名。没错。“打倒赵捷！”
第13章
“话说在前头，职业圈是个全然不同的世界，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裴元蔡赶在谢莓和舒旷准备写血书明志的时候把自己的艺人给带走了；他可不希望舒旷进来的第一天就要血溅当场。
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问清楚舒旷的发展意向是武打明星之后，他开门见山地说了上面那句话。
舒旷好像小学生听课一般，两手搭在左右膝盖上，正襟危坐：“嗯嗯。”
接着开始阐明发展纲要。
“按照新天际以往的理念，没有学成之前是不会让你出道的。”裴元蔡扶了扶眼镜，“不过实在是跟不上时代发展了。我和老板商量过了，准备让你边学习边接些相关的工作。”
演艺的进修班是一定要听的。工作方面会是平面模特、广告、MV，小制作小角色，增加些曝光度和资历。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再参演综艺节目和影视剧。
“你现在是替身吧？在我没给你安排的时候，你就继续跟着替身班。不过要注意安全，太危险的动作就推了。多跟剧组其他人打好关系，特别是导演、演员，以后会有用的。”
“自己你还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出来。”
裴元蔡也不期待他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不过要让这种类型的人琢磨久了，肯定会生出什么奇思妙想来；在那之前还是赶紧打住。
他想起什么，勾起唇角：“你不是要打倒神州，打倒赵捷么？首先就是要变强。”
“这个没问题，”舒旷一脸严肃，比比肱二头肌，“我很强的。”
“……你是准备用武力恐吓赵捷，然后进警察局？”
“我……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嘛……”舒旷低着头有点哀怨。
裴元蔡挑眉，进入下一个话题：
“听说过表演评价四坐标吗？”
“唔……隐约……似乎……好像……”
裴元蔡拦住更多不确定词汇：“还原度、美感、表现力、感染力，这就是对一场表演进行评价的四个维度。初级考试的时候，评委也是按照四个方面打分的。想知道你得了多少分吗？”
“想啊想啊。”
裴元蔡在演艺联盟网站上登录了自己公司的账号，调出评委对自由表演的平均打分来。
“还原度5星，美感4星，表现力5星，感染力4星。”
“哇，评价还很高嘛！”
裴元蔡挑挑眉头：“最高10星。”
“……”
“所以说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我就给你介绍这四坐标分别是什么意思。”
这四个坐标都是以观众的感觉出发，简而言之：还原度是逼真的程度；美感是给人以优雅美好舒适愉悦等美的享受的程度；表现力则是抓住观众注意力的能力；感染力则是让人感同身受的能力。
“这么解释你明白了吧？”
“……啊，嗯，明白明白。”
不，看这神情就是没听进去的样子。算了，以后总会慢慢熟悉起来。
“那么接下来是个人表演素质评价四坐标。”
“啊？还有？”舒旷的眉头简直可以打结，“反正只要好好演就可以了吧？”
“那我问你，所谓好，是怎么个好法？”
“呃……”
“假如我们说一个人很有表演的才能，那么什么样的才能才能称得上表演才能？”
舒旷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才能”这个词了。
“肢体协调能力，台词发声能力，集中力，灵活性。你就朝这四个方向努力吧。”见舒旷垂头丧气，裴元蔡安慰道，“没关系，我今天只是稍微给你提一下。真正要成体系学习，还是要去上个基础班。有作业有考试，你就算不想学也能学下来。”
“作业！考试！这是安慰吗？”
“好吧，不是。”裴元蔡微微一笑，镜片说不出地明亮。
把新晋艺人送走，裴元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你的眼光比我原先预计的还要好。”
“多谢赵总称赞了。”
裴元蔡嘴上恭敬地回话，却是把话机夹在下巴和肩膀间，上手整理着文件。
“当初我开出的条件现在依然成立；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来我们神州。”
他手上动作停了一下。
“赵总百忙之中打来电话，应该不会是为了旧事重提吧？”
“多提一提才能让人加以重视。当然，别的话也有。”电话那头，神州娱乐公司老总赵捷口气严肃了起来，“舒旷是我看上的人，如果你们不用心，我会抢走的。”
“新天际对每个艺人都百分之两百用心。”
“我相信你的话。”赵捷轻轻笑了笑，“期待你们的表现。”
挂掉电话，裴元蔡头痛起来。
明明是个资历埋在人堆里就挖不出来的小青年，怎么竟还有人抢？
如果不是看舒旷是个没心机没城府的人，他几乎要怀疑人是来卧底的了。
“呵呵，以神州的实力，要弄垮我们，还犯得着派卧底吗？”他自嘲地笑笑。
看来有机会要好好问问舒旷了。
要说替身班那些同事也都是促狭鬼，舒旷掏腰包请客的庆贺大餐也吃过了，结果没一点吃人嘴短的意思，见他还回来当替身，都挤对他：“大明星来体验生活啊？”“大明星来视察工作啦！”
舒旷一贯没皮没脸的，立刻手背在身后，抬头挺胸：“嗯哼，你，还有你，有没有偷懒啊？偷懒的话叫老班罚工资哦！”
大家笑成一团。
老班也是笑呵呵地过来，问清楚了舒旷的打算，点头：“刚好了，明天我们就有活儿，这次可是动作片，我们要全程跟班。你来帮把手吧。”
“是，长官！”
小犊子是真要进职业圈了，老班便有意识地给他多介绍片子的相关情况。
《飞天遁地》是一部动作剧情片，讲的是年轻的盗墓高手秦啸被同伙于之鸿出卖而被捕，为了获得减刑，在狱中充当警方的特别顾问。警官欧举义为了对付一个行动狡猾、手段凶残的大型盗墓团伙向秦啸咨询，秦啸发现团伙背后有于之鸿的影子。为了报仇，他大胆提出只有让自己同欧举义一起行动，才能将这个团伙制服。在被放置限制行动的装置后，秦啸和欧举义、实习警察汪盟、青年考古专家徐如斌组成了一个特别行动组，与于之鸿盗墓集团斗智斗勇，殊死搏斗。在这过程中，同行人的观念不断影响秦啸，他的认识也在逐渐转变着……
《飞天遁地》的导演冼练是大器晚成的类型，四十多岁才开始成名，现在已经六十多岁，还在专攻商业剧情片，作品即便不算叫好，也都能够卖座，是聚焦影视集团的名牌导演之一。不过以往他的商业片以悬疑惊悚为主，武打动作不多；这一次他却准备突破自我，大量增加动作戏，要在悬疑惊悚之外加一份刺激。
老班滔滔不绝，正准备介绍演员阵容，突然整个人定住了，半晌忽的钳住舒旷的手臂。
“听好，小舒，这次你可千万千万要把持住，万事不要冲动，就算有什么看不过眼的事也要多用智取不可力敌知道吗，要是你智商不够取人家，就来找我商量知道吗……”
“等等等等，老班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了你可别激动。”
“不激动。”
“别怄气。”
“不怄气。”
“别沮丧。”
“……到底怎么啦？”
“就是那个那个……主演秦啸的人……是沈携。”
第14章
其实老班多虑了。
舒旷是个没有隔夜仇的家伙；而沈携那边，觉得跟一个小新人找别扭是丢份。两人在剧组里远远瞧见对方，一个撇撇嘴，一个挑挑眉，都当没看见。
沈携作为一个年轻的大腕，敬业精神是必须有的，不是太难的武打动作都是亲力亲为，晾了替身班大多数人在一旁看热闹。也就是需要被主角打倒在地的小龙套出现时，他们才穿戴行头上了阵。
舒旷的角色只有背面，但却是在混战中乱拳把沈携打在地上的主。
沈携不怕挨打，但看见舒旷主打，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先前他得知多多缠着沈执要签舒旷，当时就冷笑不已，心想果然不出所料。故意引起沈家人的注意，以此进入娱乐圈，舒旷的“把戏”，他自认已经看透。
差点还被他得逞了，可惜啊可惜，机关算尽，还是输在心急上。要是这小子有点耐心，等上一等，还真的就能进聚焦了。就算是待遇最低的合同，那也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钻营，轻浮，急躁，这就是沈携的评价。
听说多多跟这小子还保持着联系，以多多的个性，一定会告诉他，他之所以进不了聚焦，是因为这个“坏心眼”舅舅从中作梗，在爸爸面前说了他的“坏话”。
现在这小子必定是很恨我了，沈携心想。
瞥了一眼跟其他人哈哈哈笑得开心的舒旷，沈携啧啧两声。
这家伙不会公报私仇吧？
眼前这个机会可是相当难得。在演戏的时候下重手，事后只要说是失手，就能敷衍过去。
是否该叫导演换一个替身？
他不知道，沈多多一开始就没跟舒旷提过签约的事，没办成自然也不敢邀功。舒旷对他也只停留在“那个对自己的侄子都不客气的家伙”的印象上。
演练动作的时候，他趁着别人没留神，面上平淡，口气嘲讽，低声问：“不是签约了吗？怎么还在这儿当替身？不会是被公司嫌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