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不能老。一旦我从花旦的形象偏离，等待我的就只有二线三线甚至十八线的命运。不是我爱慕虚荣，实在是我不甘心，我太想证明给所有人看，我可以做到。”
沈携重新审视着她。虽然他们曾经有过亲密关系，但相互之间却没有半分了解；至少他就根本没有注意过，这位女性原来有这样的心气。
“你哥哥答应给我这样的机会，所以我答应了他。”江姻笑了笑，“其实我觉得你哥给的这个任务真挺无聊的。”
第209章
不能再等了！
已经两天过去。
舒旷憋着一股气，对方桐说：“今天我一定要跟沈携说上话，片场不行我就追到他的宾馆。”
方桐忙劝：“别冲动，你又想给人话柄？再说刚刚不是说过话吗？”
“公事公办地对台词能叫说话？”
恋爱中的人跟正常人是两种逻辑，方桐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咳咳，我知道你们想说些悄悄话。要不这样，实在不行，今晚要是结束得早，我们仨就聚个餐，你们当我不存在，爱说什么说什么。这样被记者跟了也能解释。”
他顿了顿，朝另一头皱眉。
“不过，能在片场解决是最好的……”
片场人来人往，众目睽睽，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低调一点，声音就会被嘈杂的人声盖过去，而且因为光明正大，也不会惹人怀疑。
舒旷的视线也顺着转了过去，这一看，嘴角又降了几度。
江姻坐在沈携身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看起来相当和谐。
这两天，在摄影棚里，除了拍戏之外，只要有沈携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江姻；舒旷根本找不到和沈携私下相处的时间。偏偏拍摄结束得太晚——这也是摄影棚的坏处，一切都在室内进行，白天还是晚上无所谓，导演一飚起来就可以无视时间点；演员们都是半夜两三点才回宾馆，恨不得一进房门就倒头大睡。舒旷本来想着反正白天能见到面，没刻意联络沈携，没想到江姻成了甩不掉的电灯泡。
方桐有他的职业猜测：“聚焦这是想给沈携弄个绯闻呢。”
舒旷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做法，但是没有沈携的亲口解释，他心里的疙瘩解不开。
“找个江姻有戏份、你们俩没戏份的时候怎么样？”方桐才问完，自己也摇了摇头。开拍时可是不能发出声音的，“要不你们用笔写？重温学生时代的美好时光？传纸条也是一种情趣嘛。”
舒旷瞥了乐呵呵的经纪人一眼：“我就不信想单独聊会儿还找不到机会。待会儿我直接过去，就说有家务事要单独跟沈携说，看江姻有没有脸硬待着。”
“噗，家务事？”
舒旷志在必得，方桐劝了一会儿，也没奈何。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舒旷的情绪从何而来：这江姻和沈携一直制造暧昧就算了，当是工作需要；但隔三差五地朝舒旷使眼色，摆胜利姿态，就有些过了。她那耀武扬威的劲儿让旁观的方桐看了都膈应。
“怪了，江姻的风评不是这样的啊？”
不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风评毕竟也只是风评。
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敌对，这两人才第一次见面，江姻就莫名其妙地针对舒旷，必定有因。方桐想来想去，也只能猜测江姻或许看上了沈携，所以看沈携前段时间的“绯闻对象”不顺眼。
他当然不会想到还有个沈执在幕后。
“唉，舒旷来了，一起坐一起坐。”江姻勾着嘴角招呼，“我跟沈携刚刚正聊到你呢。”
舒旷才刚走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江姻以类似主人的姿态抢了一句。
沈携瞥一眼舒旷，见后者的脸色又难看了一些，心里啧啧，这江姻够本事，一句话就能让人心里不舒服。又有些伤脑筋：回头要怎么安抚自家那位的心情才好？
“我跟沈携有——”
“对，我们刚才聊的就是你跟沈携的事。”江姻媚眼朝沈携挑了一下。
“我们的事？”舒旷压着不快，有些纳闷了。难道江姻知道他们俩的关系？知道还摆这样的姿态？是真的要跟他当情敌了？
“就是前段时间的‘绯闻’。”江姻怜悯地看着舒旷，“虽然大家都觉得是炒作，不过，即便不是炒作，我觉得，也不会有人相信。”
“为什么？”
江姻一副“这还用问”的样子，耸耸肩：“因为你们根本不合适啊。”
舒旷鼻子里哼出两道气来，拉过摆在一旁的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双臂抱胸：“那请江小姐说说，为什么不合适？”
“首先性别就不合适嘛。两个男的，怎么结婚，怎么生小孩？”
“哼。我是美国人，以沈携的条件，移民也不难。我们在美国结婚不就行了？”
“沈携去美国？那他的事业怎么办？”
舒旷不甘示弱：“我只是打个比方。两个人在一起，有没有证书区别不大。假如感情没有了，结了婚也是要离的。”
“我听说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看来果真是不问世事。有证没证，区别可大了。不说别的，假如有一天沈携生命垂危——抱歉，只是打个比方——”江姻朝沈携歉意地一笑，“需要马上进行手术，这时候，虽然你在他身边，但连签手术同意书的权利也没有哦。还有共同财产和遗产分割之类的问题……不好意思，总是举这种不好的例子。不过，很多事情，必须放到极端情况来看，才看得清楚。不过我忘了，你家有钱，我提这个，有点太俗了，是吧。”她掩嘴一笑，眉眼之间透露着轻蔑。
舒旷愣了。江姻说得没错，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经历的事的确太少。
和江姻预料的不同，他没有急着辩解，而是认认真真地考虑起来。
“手术的问题……的确很麻烦。可是，我不相信没有替代方法。不是也有那种跟朋友外出旅游，不小心遭遇事故，需要紧急手术的情况吗？那时候难道医院也要等家属千里迢迢赶到才肯救人吗？一定有办法的。”舒旷越说越坚定，“再说，假如真的选了这条路，那一定是有承担风险的心理准备了。再再说了，这世上做任何选择都是有风险的，男女结婚也有遇人不淑的时候呢。”
沈携轻笑。一看舒旷的表情，他就知道这家伙已经下了决心，回头要把相关程序都了解一遍，以备不时之需。他真得感谢江姻，因为她实际上是给两人都提了个醒；有些事情，的确应该做好准备。
被暗地感谢的人耸了耸肩：“那孩子呢？难道你们不想有孩子？”
舒旷这次答得很快：“收养呗！”
“那可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夫妻本来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但不是也能组成家庭吗？为什么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就不能加入进来？”在这方面，舒旷的观念很是开放，“假如有个孩子在我和沈携的抚育下长大，接受我俩的熏陶和影响，成为我俩在这世上存在过的见证，那么是不是我们亲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至少是同种族的，对吧？我演的裴吉，可是连异种族的继承者都能接受呢！跟他一比起来，我这还算狭隘了呢。”
江姻挑挑眉，她本以为这会是最致命的一击，没想到舒旷化解得这么轻松；更没想到，舒旷还更进一步了。
“假如因为不能要孩子，两个男的就不能在一起，照这个道理，那些因为生病或者意外而没有生育能力的女孩子，不就没有资格嫁人咯？对了，其实吧，说到底，也不一定非要有孩子不可。一个人在这世界上的存在价值，又不是以他有没有孩子来判断的。”
江姻心里暗自为舒旷喝了个彩。作为一个对事业心有企图的女人，她早受够了那一套论调。打着为她着想的旗号劝她赶紧结婚的亲人都这么说：再晚，就生不出来了。江姻不好当面反驳，可心里早就质问了一万次：那又怎样？难道不生小孩，她就会因此过得不幸福？
所以这一回合，江姻爽快认输，心服口服。
不过，这还不是最后一回合。
第210章
虽然在原计划中，有“如何对待世人眼光”这个问题，但是江姻从前面的一问一答中知道，这对舒旷来说根本不会是问题。所以她果断放弃，换上一个备用的。
“好吧，不说别的，我毕竟是真的跟他在一起过——”
“江姻！”沈携第一次发出声音。
江姻笑意盈盈地瞟了他一眼
“这就说明我们确实合适吧？”
沈携出了一身冷汗。这件事他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坦白，没想到竟然在最差的时候以最差的方式直接被捅开。
“咳，舒旷……”他紧紧盯着舒旷的表情。
舒旷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视线在两人身上不停打转。
“你……你以前竟然真的不是性冷感？”舒旷啧着舌。
沈携扶额：“我不是跟你说过？”
“我以为你是为了面子嘴硬嘛！不过现在回忆一下你动作还是挺熟练的。嗯，之前是我小看你了。”边说舒旷还自顾自点了个头。
“等等，关注点是不是错了？你不介意？”江姻也有些无力，一个闪神差点说漏嘴，“呃，我的意思是，假如你们在一起的话。”
舒旷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本来以为我不会介意的，可是感觉还是很不高兴。”
沈携压下想要笑出来的冲动：原来舒旷也会吃醋，这可真是令人受用。
“不过也不能怪他。我也和别人做过呢！”
沈携的脸立刻就青了。
江姻抿着唇，几乎要大声笑出来。好不容易才想起要回归正题：“咳！无论如何，我跟沈携重温旧梦的可能性很大，不是吗？”
“不会。”舒旷满面笑容地说，“沈携这人可坚定了。”
“这么有信心？”
“没错！因为他有点死心眼。江小姐，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你们就已经在一起了。他一旦认定一个人，排除万难也会抓住的。”
他还记得沈携曾说过，只和互相不喜欢或者互相喜欢的人上床。现在他可以认定，这个江姻就是所指。
沈携却在苦笑：舒旷，你真是高看我了，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定。在你面前，我也曾经退缩过。不过，你说得也没错，我死心眼得很，一旦认定一个人，就很难很难再改变心意。
江姻心里啐了一句秀恩爱分得快，决定放弃这个话题，进入最后一个回合。
老实说她对接下来这个问题最没有信心，不过，既然是沈携自己要求的，顺便配合一下也无所谓。
“但是，在演技上面，我比你更接近他。你还望着他的脚后跟，我却差不多到他肩膀。就凭这一点，也是我更合适。你觉得如何？”
她看到舒旷蔫落沉默下去；他耷拉着眼帘，睫毛闪了几下，视线斜到了一边。
怎么，最不受期待的回合，杀伤力却最大？江姻有些吃惊地瞥了瞥沈携。
想不到沈携这么了解舒旷……他居然肯如此用心地去了解一个人，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所以说啊，真命天子待遇就是不一样；当初自己和他偶尔来那几夜的时候，他可是没几次正眼的。不过自己对他也不算上心就是了。
舒旷是真的被刺到心坎了。
从以前开始，他理想的女性伴侣就不是传统的贤妻良母型，而是能跟他互相交流、携手并进的红颜知己型。现在女性伴侣变成了男性伴侣，但是他的观念没有变。
昨天，沈携的表演又陷入僵局的时候，舒旷曾打算过去安慰他——虽然江姻电灯泡还在，但是安慰人这种事，朋友之间也是可以做的。
还没走近，他就听到了两人的讨论。
“我跟第三境界的演员搭戏的时候，有一种感觉。就是他们不需要思考什么才是最佳的表现方法。比如我，在表演之前的准备阶段，我会觉得我有许多手段可以选择，这是在第一境界没有的。曾经我也觉得这很了不起，有一种自由掌控的感觉。但对第三境界的演员来说，却好像没有那么多选择。因为他们的潜意识早就替他们判断了，只有一种是最好的，于是他们就那样表现出来。”江姻侃侃而谈。
“所以，达不到第三境界，可能有两种因素。一是没办法把学习和经历过的东西转化为潜意识；二是学习和经历还不足够，没办法为判断提供依据。后者靠努力、靠积累，前者——”她露出无奈的笑容，“只能靠天赋。”
舒旷一直知道江姻演技很好；虽然第一天拍摄的时候，自己压她一头，不过那也是有原因的；在沈携的帮助下准备已久、在沈晋面前精神高度紧张兴奋、独有状态的性质加成，三者加起来才完成了漂亮的一个开始。而后，两人暂时没有对手戏，不过舒旷能从旁观中确认她的实力。
但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江姻的积淀。
她对表演的理解，是舒旷这个一直以来更多依赖直觉和感性来表演的人达不到的高度。她对沈携分析的这些东西，舒旷别说是讲出来了，光是听起来都有些懵懂。
再想想沈携——沈携不只能够理解这些，而且还在践行这些；那是怎么样的高度啊！
自己和沈携之间的差距，居然这么大。
结果他退却了，没有上前和沈携说话。
反正他看起来也不需要他的安慰。
舒旷咬了咬牙。即便心理上已经输了一截，但面对江姻，他不想承认。
“我会赶上的。”他握紧拳头说。
江姻笑了：“很有志气嘛！不过有这种志气的演员不知凡几，最后成功的却没有多少。有些事情还真的和决心无关，只跟天赋有关。你确定你有这样的天赋？”
舒旷露出刚刚没有过的严肃神情：“如果连这种志气都没有，那就连成功的可能性也没有了。”
江姻耸耸肩：“我觉得确定性比可能性要靠谱一些。沈携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可能’永远等下去，对吧？”
沈携忽然咳了一声。
“江小姐，我觉得导演好像在找你。”
江姻嗤笑道：“护短的家伙。心疼了？行了，不打扰你们，免得以后被记恨。”
说罢站起身来，施施然走开。
一俟她离开，沈携便凑近舒旷。他见不得舒旷又是挣扎又是犯难的表情，怕江姻再逼下去，赶紧主动叫停。如果不是在人来人往的片场，他真想马上把舒旷圈到自己的怀里，好好宽慰。
他多少察觉了舒旷的心结，但是不太敢肯定。今天特意让江姻提出来，就是想好好确认一下。果不其然，这个一直以来几乎都以最强大心性对待所有问题的人，竟然在这种事上怀有自卑感，这真是令他有些哭笑不得；要知道，在他的择偶标准里，演技好还是不好，是最最不重要的一条。
虽然确认了问题所在，但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沈携想了想，决定先转移舒旷的注意力，免得他继续钻牛角尖。
“抱歉。是我故意让江姻为难你。”
舒旷抬起微红的眼眶：“我知道。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是默许的。”
沈携愕然，而后明白了。自己坐在旁边听了半天才发言，态度已经够明显了，舒旷察觉不到才怪。
然而又有一丝恼怒，是对自己。
在舒旷看来，他默许曾和他发生过关系的女人质问他俩的关系，这种态度必定相当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