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敲门，发觉家里没人；他肚子咕噜咕噜响得慌，就跑到路边买了份煎饼果子，回来守在沈携公寓门前等，站累了就蹲，蹲累干脆一屁股坐在楼梯上。好歹也算个公众人物了，他没忘记戴一顶鸭舌帽，有人来的时候就微微压低头，免得被认出来。
这一坐就坐到了晚上十二点。
中途居委会老大妈曾怀疑他是踩点的小偷，还叫上保安一起来盘问。大妈没看过《慧演英才》，保安却是看过的，一眼就认出来了。舒旷说自己是在体验生活，又几句话哄得大妈高兴，才算是过了关。
沈携回来的时候，舒旷正侧靠在墙壁上打盹儿，头时不时地往前滑，像是一不小心真睡着了就会整个人滚下楼梯似的，看得沈携心惊胆战。
他赶紧走上去扶稳，又气又心疼，竟不知道说什么好，片刻才骂：“你这笨蛋，困了不会找地方睡？”
舒旷迷迷茫茫睁开眼睛，睫毛上下扇了扇，一看清面前的人，立刻伸手钳住这人的手臂：“不许你走！”
第158章
沈携从冰箱里拿出盒装牛奶，倒进玻璃杯，放进微波炉。
舒旷不知什么时候蹿到了他背后，可怜兮兮地说：“我要喝冰的。”
沈携瞪他：“不是叫你好好休息？”
“都坐了这么久，有什么好休息的。我要喝冰的。”
“你晚餐才吃那点，早消化完了。空腹怎么能喝那么刺激的东西？”沈携决绝地按了启动键。
舒旷气鼓鼓地回到沙发上，躺下来窝在抱枕里东蹭西蹭。
沈携端着热好的牛奶回来，问：“你这是在干嘛呢？”
“我在楼梯上坐了差不多五个小时，衣服肯定很脏。”
“所以？”
舒旷很得意：“所以我要把你的沙发抱枕也给弄脏！”
“……来，趁热喝了。要不要给你煎个鸡蛋？”
舒旷想了想：“我要吃包子。”
“……乖，现在包子店都关门了。”
一小口一小口啜着还有些烫的牛奶，舒旷扁了扁嘴：“就是说说嘛，我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
沈携没说话。
过一会儿他叹气：“既然来了，怎么不给我电话？要是我今晚不回来，难道你要在楼梯上过夜？”
“给你电话你不会跑掉？”
会，不过至少会在安排好你之后再跑。
这话不能说，沈携只好在心里默默叹气。
“不管我跑不跑，这么晚了，你就该先找个地方休息。”
舒旷摇头：“我不想走。要是我一走，你就回来了呢？”
沈携再次无语。真是笨蛋都不足以形容的笨蛋。明明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能不能讲究一点、挑剔一点，对自己好一点？
“……喝完去洗个澡。换洗的衣服带了吧？”
“带了。”
舒旷出了浴室，看到沈携正往客房搬被子，他忙过去：“不用这么麻烦，我俩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
因为那时我对你还没什么邪念！沈携脑内狠狠反驳。他目光飘过水汽氤氲的肌肤，飘过大开的睡衣领口，清了清喉咙。
“赶紧睡，明早我送你到机场。机票的事不用担心，我有朋友——”
舒旷跳起来：“你什么意思？要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最近我事情多，没空招待你，你在这呆着也没意思，不如回去……”
“方桐都说了，你最近没有什么安排！”
这姓方的嘴可真多。“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那就是恋爱上的事情？”舒旷瞪着眼睛问。
“……不是。”
“你迟疑了。我猜对了。”在需要观察的时候，舒旷的眼睛总是很利，“是兄弟就说实话，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沈携烦躁起来。兄弟，谁他妈当你兄弟？
“没有什么女朋友。”
“那到底为什么躲着我？还有亓霁的事，她跟我说你仗着你的身份在公司里欺压她——”
沈携听到这名字就爆了：“所以你是来为她兴师问罪的？”
“我不是！”
“不是？那怎么什么时候不来，偏偏在她打包走人的时候来？不就是觉得公司不讲理赶走她，你来打抱不平？”
舒旷吃了一惊，“她走了？”
正想再问，他一个抬头，接触到沈携的视线，心里不知怎的难过起来。沈携像是受了伤的狮子，目光满是愤怒、决绝、沉痛。他敏感地决定绕过亓霁的话题。
“都说了不是！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事！我来是要问你，为什么不演《灵探追凶》！”
沈携的表情告诉舒旷，他不相信。
舒旷没想到，从他脸上流露出来的这种质疑，竟会是对着自己的。
不是没有被沈携否定过；两人在片场最初相识时，他曾那样被沈携看过，那时他可以毫不在意；现在却不一样，不一样了！经历过亲密无间，经历过默契配合，怎么可能再忍受这种不信任？
沈携冷笑着，收敛了自己的视线。他好像忽然变回了掌控自己地盘的王者，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准备伸出利爪。
“其实答案很明显，不是吗，舒旷，你自己也应该知道。”
舒旷迟疑地后退一步。他有一种直觉，接下来的对话，会非常伤人。
“你不知道？也是，你怎么可能知道呢？哪怕你有一点点察觉，我也不会躲你躲得唯恐不及。”
承认了！虽然早就知道对方在刻意拉开距离，舒旷也还心存一丝侥幸；或许沈携真的是被别的事情绊住了手脚呢？他没想到，对方承认得这么干脆，更没想到，自己听到的这一刻，胸肺竟被压住了一块石头一样，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咬着嘴唇，死死盯着沈携的眼睛。
“好，你说，我改！”
沈携眼睛微微充血，狠狠呼吸一口。喉咙干涩得发疼。
“因为你太过依赖我，让我觉得很烦！”
舒旷身子一颤，握紧拳头，不敢置信地盯着沈携。
不行。沈携撇开脸，不敢再看对方的表情，怕自己忍不住会抱着对方的肩膀安慰他，跟他道歉，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就算他再多依赖一点，自己都绝对不会烦，反而还会高兴，比什么都高兴。
“就算是救命恩人，索取报酬也该有个限度。我先前给你的难道还不够？结果你还像个小孩一样，只顾着嗷嗷要奶喝。我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空间的，不必什么都奉献给你吧？”
“沈携！你看着我，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沈携一顿，扯开冷笑：“又来了，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呼小喝的？不就是吃准了自己是我的救命恩人？说实在话吧，以你的演艺圈的地位，我让你平辈论交已经是看在往日恩情的面子上了，你别打蛇随棍上……”
舒旷嘴里爆出了连串英文单词；显然都不是什么好话。他又是愤怒又是委屈，拳头紧攥，青筋凸现，几乎像是要冲上来咬人。
沈携在说这些话前就做好了吃几拳头的心理准备；只是被骂几句，已经很便宜了。他甚至还能安慰自己，舒旷终究对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舒旷忽然转身了。沈携一怔，克制住追上去的冲动，从门口关注着舒旷在客厅的举动。
“你干什么？”
见舒旷拿起行李箱，沈携忍不住开口了。
“我刚刚不是说了？我要改正！”舒旷大步迈向大门，“改正要从现在做起，我自己找地方住，不依赖你了！”
他走得太快，沈携还没来得及想好挽留的话，大门就已经“砰”地关上了。
沈携肩膀耷拉下来，颓然坐到沙发里。
舒旷才走不到一秒钟，他就后悔了。
非要把话说得这么绝这么伤人吗？他自责。
就算要说绝了，就不能等明早再说吗？现在大半夜的让他去哪儿住？他懊恼。
门铃忽然响起，他跳起来，连忙去开门。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舒旷就没好气地声明：“我来拿刚刚换下来的衣服。”
沈携沉默着让路，沉默着看舒旷把衣服塞吧塞吧按进行李箱里，沉默着听到大门再次关上的声音。
这回是真的完了。
第159章
沈携一夜没睡好，浑浑噩噩地弄了一条热毛巾敷脸，才精神了些。
他看了看时间，离工作开始还有两个小时，干脆坐下来上上网。
搜索关键词是“舒旷”。至于他自己的，自会有公司替他操心。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就又想抽死自己。
没有爆什么负面，相反，正能量得很——已经有网民把舒旷称为国民少侠了。
原来昨晚上舒旷气冲冲地出门，又顺手见义勇为了一把，干翻了两个抢包的歹徒。
犯人是飞车党，趁女孩子不注意扯了皮包就逃，没想到突然被一个行李箱砸中车轮，小绵羊立刻失去平衡倒地。见冲过来的始作俑者就是一个人，他们觉得二对一很有胜算，抽出匕首想把人吓走；不想对方反而更来劲，空手就敢夺白刃。那女孩先前还只顾着尖叫，见这架势忽然机灵了，一边大喊警察来了一边跑到旁边小区门口保安处求助。他们也不含糊，立刻抄家伙过来，不想歹徒早被弄趴了，在地上打滚哀叫。
保安朝他竖起大拇指：“小伙子厉害啊！”
舒旷却显得不那么高兴，冲他们笑了笑，拿上被砸坏的拉杆箱走人。
转身后灯光往脸上那么一打，女孩认出他来了，瞬间忘了场合，一个箭步冲上去要合照。
女孩的微博原话：“跟电视上一样帅！以后我就是他粉丝了！”
又伤心地说：“希望他手上的伤早点好。”
原来他没留意，手背被匕首划了一道。
这事也被刷上了头条。酸溜溜的炒作论当然是有的，但很快被淹没。
“万一被划伤的是脸，演艺事业会受到多大影响！敢拿自己的事业当赌注去帮助别人，居然还有人说他是炒作，良心都被狗吃了吧！”
意想不到的掐架方向是，有人骂那女孩只顾着花痴，连带人上医院包扎都没有，忘恩负义。女孩很委屈地解释：我一直说要陪他去医院，但他说什么都不肯。
那张合影沈携看了。舒旷接受过培训，在需要的时候总能露出合格又上相的笑脸。但这样的“演技”瞒不过沈携；他一眼就看出来，舒旷的心情不好，精神也不好。
沈携知道舒旷的身手。这两个歹徒身量普通，拿出匕首只想吓人，气势就弱了三分；以舒旷的本事，本来不会受伤。
舒旷的状态很差。
为什么会这样……不问可知。
是他害的。
哪怕吵翻之后自己偷偷跟过去，确认他找到酒店再回来，事情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人家说他冷静理智，可一个晚上里，他错了多少次！
“你倒是挺会给我找新闻。这下你的人气更旺了……”方桐懒洋洋地表扬两句，忽然语气丕变：“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吗！”
舒旷支着电话，委屈地抗议：“我可是见义勇为！”
“我没说你见义勇为有错，而是说方法不对。你就不能找跟铁棍之类的再跟歹徒斗？”
“哪有那么现成的武器那么刚好就摆在那啊？”
“我都看到了，你的拉杆箱的杆子掉出来了吧？”
舒旷气势弱了，讪讪道：“我……我没注意。”
方桐叹口气：“下次记得要多想想，知道你身手厉害，可打架哪能没有万一的，万一你的脸受伤了呢？”
“没关系，现在整容手术这么发达，花点钱就好。”
在这倒是显出败家少爷的本性来了。方桐扶额。
“迟早我得给你气死。”他转了话题，“伤口包扎了没？”
“多大点伤啊还包扎，创可贴贴上就好。”
要是能顺着手机信号爬方桐真想爬过去让舒旷知道什么叫伤上加伤。10厘米的口子叫“多大点伤”？
“你怎么不干脆流血流到嗝屁算了！立刻上医院！”
见方桐是真怒了，舒旷不自觉坐正，讨好地说：“真的没看上去那么可怕，真的，就是拉得长了点，其实就是皮外伤，我才到酒店就血就已经不流了……”
好说歹说，还给自己伤口拍了照供方桐检阅，才让他安下心来。
“对了，你不是去找沈携了吗？他怎么不在？”方桐问。
舒旷的脸拉了下来：“别提了，谈崩了。”
“噗，这怎么可能！”
以前要是有人这么说，他百分百相信；可自从在《慧演英才》比赛中接触了对方，把沈携对舒旷做的一切看在眼里之后，他就有些怀疑。
“沈携对你的态度，那是没得说。到底是怎么了？”
舒旷欲言又止。要是自己的事，他跟方桐坦露也无妨，但涉及到沈携，讲得多了不就跟八卦没两样？再说，方桐是神州的经纪人，跟聚焦的艺人有立场之别，就这么说了，会不会对沈携影响不好？
“总之就这样。没事我先挂了，今天下午回去。”
他需要一个树洞，需要个人聊聊心事。
一个值得信任、嘴巴紧、绝对不会涉及娱乐圈、不会对沈携产生影响的人。
“仲间，你现在有空吗？”
舒旷的眼睛很利。他天生观察力就强，又近距离观摩过顶尖水平的演技，自己的实力也不差，沈携用表演掩饰的异样，他自然看得出来。
“你说，为什么他宁愿撒谎，宁愿说重话，也要把我往外推？”
“我实在想不出背后的理由……”
“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可恶！气死我了！我特想给他一拳你知道吗？”
“可是他都用这样的手段了，再吵也没用。只会逼他撒更多谎而已。”
“是不是他遇到了什么难处？”
仲间是个沉默的聆听者，但舒旷知道电话那头的人一直在认真地听。
“那也是沈携自己的事。”他开口了。
仲间没说出来的话是：沈携总算识相，知道要保持距离了。
在少爷获得舒老的认可重返演艺圈后，仲间唯一担心的就是沈携这只围着乱转的苍蝇。在他看来，沈携为少爷做的那些事，只可能有一种解释。
他见过他的眼神，那不是看朋友的眼神。仲间身上没多少文艺细胞，形容不出来，只觉得那眼神像是在看最珍爱的宝物一样。
现在沈携退缩，他心里绝对是拍手称快。
不过，太不讲究方法，让少爷伤神，这也是沈携的不对。
“不管怎样，都不是少爷的错。”
舒旷叹口气。
“我有错。其实他说得对，我是太依赖他了。”
“他帮过我这么多次。可是呢，假如他现在真的遇到了难处，我也根本帮不了他。”
“我得爬上去才行。得变得更有实力才行。”
他握紧了拳头，眼睛发出坚定的光芒。
第160章
“原来是你啊……”
听出对方语气里浓浓的失落，雎微楼忍不住一敲舒旷的脑袋：“这什么口气，好像我不应该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