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长治找沈携私下摊牌了。
“如果你是真的为舒旷着想，离开他才是正确的做法。”
说完，吕长治奇妙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棒打鸳鸯的封建大家长的感觉，不由咋舌。想来实在是因为这两天他把沈携对舒旷的关心关怀都看在眼里，习惯了两人如影随形出双入对，所以不忍心硬要拆散两人——越说越怪了。
沈携点头：“那两个助演不对劲，我也看出来了。”
但他不打算就此离开。他对舒旷采取紧迫盯人策略，自有原因。
仲间还在虎视眈眈地等他落单呢。
以往不清楚舒旷的身世，自己曾无知者无畏地跟仲间对峙过；可现在，他对仲间的真正身份自有一份猜测；即便是学过点拳脚，可跟真正混黑道的人硬碰硬，太不明智。
缠在舒旷身边是为了保障人身安全——沈携是这么对自己说的。这个理由看起来相当充分，可细想起来，却又像是在逃避什么。
沈携暂且把疑惑抛诸脑后，先来解决眼下的问题。
“我会跟他们好好‘谈谈’的。”
谈谈？吕长治不知该不该为那两个小后进点个蜡烛。
很快谈话效果就出来了；说好嘛，小演员的状态还是不正常：不是特别亢奋就是更加紧绷；说不好嘛，他们的表演又显得很有进步，比先前好了不少，甚至吕长治能从中看出熟悉的风格。
假如他没猜错的话，沈携恐怕是直接把他们的戏份给示范了一遍，叫他们照着学。这算得上是演技指导，可总有揠苗助长的风险；如果是对舒旷，估计沈携是坚决不会用的。
吕长治看在眼里，只有摇摇头，摸摸脑袋。时间紧迫，他也只有装聋作哑。
“进度很赶，希望大家把午休压缩一下，晚上也请抽出时间……”
舒旷歉疚地说：“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害得你们连休息时间都要牺牲。”
倒不是吕长治好心要帮舒旷；表演不是一个人的事，演员相互之间影响很大；既然关系到在观众面前的演出，他希望表现得更好一些，不能半吊子就上，砸了自己的招牌。
话虽如此，舒旷释放出诚恳的歉意，总是能让人舒心不少的。何况他不只有歉意，还有行动：自掏腰包买了据说M市最好吃、价格也不菲的芝士蛋糕给大家；零食供应也从不间断——大部分还是进了舒旷自己的肚子。经纪人方桐见了简直没好气：“控制饮食也是艺人的必修课！”
舒旷很无辜：“我每天都运动，吃得多消耗得也多。”
确认过舒旷果真每天早上起来坚持晨练，方桐还是二话不说地禁了各类油炸膨化食品。
“那些吃多了容易长痘。”
舒旷再怎么委屈，也都抗议无效。
还是沈携成了给他“走私”的途径——当然，量必须经过控制。
关心舒旷的排演情况的，不只他们，还有好几个评委；理由各自不同。
对制作人邹瞰来说，节目好不好看是他的最终衡量标准。假如舒旷因为短了两天而演砸，那对节目本身也是一个重大挫折。
所幸，无论从吕长治的反馈还是摄像机的记录来看，这一组的准备都相当顺利；不能说高水平发挥，但过得去。邹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开始考虑起另外一件事。
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答应了舒旷的假，可不是单纯为了做好人。
作为一个传媒人，新闻敏感度是必备的素质之一。邹瞰一听完小爱的故事，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很有价值的新闻点。
但这个新闻点在什么时间爆出来，却很有讲究。
假如等比赛结束后才曝光，那么这个节目只会变成舒旷光辉事迹中的一个背景存在。
唯有在比赛进行过程中，把故事捅到媒体上，该事件才能对《慧演英才》的宣传和收视产生价值。
赵捷在例行浏览娱乐新闻的时候，突然皱起了眉。他的目光被其中一条吸引住了。
《太自信还是耍大牌？舒旷两天不排练》
他正准备拿起电话拨打时，铃声响了。刚好是他想要找的人。
“赵总，”方桐说，“节目组先下手为强了。”
第115章
与节目组的交涉不太顺利。
“没有通知我们就做这样的宣传，让我们很为难。”
“这是双赢的局面，我们赢得收视率，舒旷赢得正面形象。”张小姐瞄了一眼自己的指甲：有涂漏的地方，待会儿要补补。
“我们有自己的宣传周期。过度宣传对艺人有害，相信张小姐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一点，即便沈携不提醒，方桐和赵捷也都明白。
按照方桐的盘算，在《慧演英才》结束后，舒旷主要参与影视剧拍摄，广告代言这一块以适量为主。而影视剧的制作时间较广告长，很可能会出现曝光率空窗期；届时将小爱的事抛出来，用于过渡正好。
“怎么会有有害？打铁需要趁热，趁这个时候把舒旷的形象巩固起来刚好。”
也不知张小姐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的没有营销经验，她一味这么认定。
虽然面对一个不肯摊开来说的交涉对象，但方桐还是能够猜到节目组赶在这个时候泄露消息给媒体的原因。都想动这一块奶酪，利益就有了冲突。
方桐在做计划的时候没有把节目组算在内，是他失策了，使得现在的局面略显被动。
严格来说，节目组搞这样的宣传，既没有违反合同也没有犯法，但是太不给神州面子；捆绑艺人做文章，居然不跟艺人的东家打一声招呼，简直是直接踩到神州的脸上。
无论是在圈子里混，还是与人交际，都讲究留有分寸，这是大家都遵守的游戏规则，不需要白纸黑字写出来。节目组这次却不只不打招呼地做了，还把事做绝了，先抛出负面，来了个欲扬先抑；方桐如果不想让舒旷的形象受损、被公众贴上负面标签，就得顺着对方的思路走，将事实真相说出来。
方桐去交涉，不是为了把泼出去的水收回来，而是要让节目组明白，神州偌大一个公司，堂堂演艺联盟常务理事之一，不是节目组想绕就能绕过去的；如果今后还想好好合作，那就必须在别的方面给他们让利，以为补救。
谁想到碰上的竟然是一愣到底的张小姐。
赵捷听了方桐的报告，不怒反笑。
“你暂时不用管这件事了，去做宣传准备吧。”
有时候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以赵捷在娱乐圈中的人脉，直接跟邹瞰谈反而更方便。
为了重新掌握主动权，这次神州不能再落于人后。既然时间已经不能选择，那么至少方式要控制在自己手中。
正如沈携所担心的那样，如果小爱事件陷入过度炒作的境地，反而会招致反弹。
为此，方桐定下的宣传风格是低调、平和、分散。
首先抛出正式的澄清消息，但只简单说明舒旷是有不得不离开的要事，而且已取得了节目组的同意，并非小看这个比赛。
接着雇佣写手在某大型社交平台以节目组内部人员爆料的形式，将小爱的故事侧面讲出来。
等故事传播到一定规模之后，官方再予以承认，同时表示，逝者已矣，请大家尊重小爱、不再多谈。
唯一可惜的是，原本放在别的时间段可以放开手脚大书特书的一件事，只能是平淡揭过了。
事情相当顺利；写手是他们合作过几次的，经验丰富，平常就养着马甲，需要的时候就派上用场；而社交平台运营商也不是第一次合作，很快就将故事广泛推送到网民大众面前。
同一时间，赵捷也与邹瞰达成了共识。
邹瞰是老经验了，原本不会犯这种错误，这次也是被经验欠缺的宣传组坑了；听说一放下电话就把宣传组的头头叫到办公室谈了一个小时的话。
但手下人犯错也只能兜着；他许给赵捷的利益是：舒旷在节目组片头和宣传片中出现的顺序提前，露脸的时长也要增加；在节目的相关文案中，名字顺位提前；在相关花絮和访谈节目中，出现次数增加。
这是君子协议，只有口头没有文字，但如果今后邹瞰的节目还想和神州旗下艺人合作，就必定得遵守。所以赵捷也不担心毁约，爽快点头，确认修复双方关系。
这个小风波就告一段落了。
然而另一场风暴，正在逐渐成形。
仲间已经养成了每天登录舒旷吧的习惯；闲暇之余，他还会好好浏览里面的帖子。
请假的事刚刚曝光时，贴吧里少不了针对外边那些冷言冷语的抱怨和讽刺；而小爱的故事在网上传播开后，贴吧第一时间转载了。粉丝们称赞感动表白，贴吧会员增加了不少。
而不和谐的声音却没有减少。
而后舒旷吧经历了创吧以来第一次“踢馆”，有人专门跑来发帖，说舒旷“欲显长厚而近伪”，打善良牌拼命炒作，演技根本不行，只懂得作秀。帖子很快被粉丝围攻；吧主对此人封IP处理，白发现好几个附和赞同楼主的ID都是同一个IP地址——原来是精分自顶。
有细心的粉丝查出发帖人虽然发言不多，但关注的好几个ID都是洛林吧的活跃会员；瞬间战火就要燃起来了。
舒旷吧吧主明白，这种粉黑大战关系重大，立刻报告公司。神州和聚焦略一商量，定了调。双方吧主都积极在吧内引导舆论，声明洛林和舒旷是朋友，这个故意挑事的发帖人一定是为了引发洛林粉和舒旷粉之间的仇视，从中获利，大家要一起谴责这种行为，不能受骗上当，如了居心叵测者的意。
虽然事关少爷，旁观事件经过的仲间也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旁观者的感慨：原来粉丝之间也能这么勾心斗角，比黑道也不遑多让。幸好，这些都只停留在嘴皮子上，不需要动辄流血拼命。
这天他再次刷开舒旷吧，忽然发现多了一栋高楼。标题是“【旷世】[讨论]xxxx.xx.xx 少爷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即便混贴吧的经验不长，仲间也已经知道，一个帖子内回复数突然暴涨，大部分是掐架所致。而这个主题帖发帖到现在只有一个小时，却已经翻了这么多页，只可能是掐起来了。
最近还有什么掐点？难道那个踢馆的又回来了？仲间这么想着。
他很庆幸少爷为了全心全意准备比赛，在沈携的建议下一直自主断网；这次时间本来就紧迫，少爷的状态还没有稳定下来，某粘人的苍蝇一直皱眉，好像排练效果差强人意；要是少爷看到这些糟心事，心情再受影响，说不定就发挥失常了。
话说回来，到底是什么内容能掐这么几大页？
他点开帖子，只看了一楼，就瞪大了眼睛，脊背不禁紧绷；手已经露出了青筋，简直要把手机捏碎；眸光中的怒火几乎可以杀人。
“污蔑！这根本就是污蔑！”
第116章
方桐接到舒旷吧吧主的电话是在凌晨六点。原本还有些睡意的他，在点开吧主发来的链接之后，像是被冰水浇了一脑袋，立刻清醒了。
这是发表在某大型论坛的帖子，发帖日期是在三天前；那时舒旷才刚刚从H市回来。
虽然发帖人自称可以接触《慧演英才》工作人员，并以知情人的口吻点评了几个评委和选手，但帖子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发帖人显然有备而来，没有打退堂鼓，在开贴一天后作出如下发言：
“我把话放在这儿，如果说错了，就把键盘（不是巧克力的那种）吃下去。关于舒旷故意离队两天的事，接下来的洗白路线是这样：舒旷是为了帮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女孩离开的，这女孩得了绝症，竟然没他不行，他呢当然是充满了爱心，毅然决然为了这小女孩牺牲排练时间，承受其他人的不解和压力，呵呵。”
“今天官方发的那个遮遮掩掩的声明其实就是作秀，等着瞧吧，接下来一定会有人说自己是内部人士，开贴八这个‘感人故事’，赚一大票眼泪，回头官方再顺其自然地承认下来，舒旷一秒就变正义英雄。”
一天之后，事情果然如他所讲述的发展。发帖人得意洋洋地自顶起来，这个帖子也终于慢慢引起了关注，网友纷纷发帖称“神预言”。
“不是预言，我就是听那个朋友说的。朋友相关工作干久了，里边的猫腻早就摸透了，见惯不怪，可是心里总归不舒服，拿我当树洞吐槽。我这个人比较有正义感，还有几分血性，实在见不惯有人假仁假义，欺瞒大众，忍不住来这里树洞。”
在“预言成功”的光环下，发帖人说的话就越发显得可信起来。接下来，他开始八卦所谓“内幕消息”。
几乎每个选手都被点名了，而且没半句好话。例如洛林眼高于顶，对工作人员从不客气，连自己堂弟都看不起，黑脸甩给洛森看；洛森脾气很冲，跟同班同学徐逸致撕破了脸；徐逸致也不是什么好鸟，趁着洛森表现输给洛林的时候落井下石，狠狠打击了洛森。
“但没有舒旷撺掇，徐逸致估计想不到这个主意。舒旷怂恿徐逸致跟洛森私下里比戏，自己的先假装输给洛森（其实不用假装，根本就比不过）当红脸，再让徐逸致当黑脸。不动声色地挑拨了两边关系，打击了洛森，洛森还得感激他，徐逸致也拿他当自己人，这一招实在太高明。”
“既然大家好奇，我就再多说一点。其实舒旷的本性在集训周就露出来了，只不过具体的东西被节目组剪掉了。节目组跟选手都是签好协议的，沆瀣一气，互相遮掩，绝不会把黑的一面露出来，否则还要不要收视率了？”
“集训周时候，舒旷那组不是内讧吗？电视上只播了组员吵架，舒旷捏苹果镇局面。其实你们回忆一下，当时组里面大家都在互相炮轰，只有一个人没被开火，谁？对，就是舒旷。你们信一个没心机的人能做到这一点？只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才能被所有人都当做自己人。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佩服舒旷，表面功夫做得最足，想讨好谁就能和谁要好，永远一朵白莲花，要是我要是能把他这个本事学到十分之一，估计混出人样不是问题。”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觉得，以舒旷的心机，组员的内讧说不定也是他暗地挑起来的。大家都跟他关系不错，他只要稍微提那么一下‘某某又在你背后说你坏话了’，别人也不会质疑他，反而觉得他是在维护自己。不然你们想想，为什么别的组没有内讧，就他这组有？”
当有人指出当时内讧的小组有两个时——
“那两组情况不一样，另一组虽然也吵，但那是其他人联合起来排挤一个人；只有舒旷这一组是所有人都互相看不顺眼，当然，舒连花除外。”
有人质疑舒旷挑动内讧的动机是什么。
“这还用我说？别人表现不好，才能衬得他表现好。而且他不是还有最得意的那一招吗？看组员散到快不能好好排练了，就暴力威胁啊。没看见那一组，大家表演得都勉勉强强，就他最突出吗？要是放他到一个配合默契的小组，就他那干巴巴的演技，还不是被碾压的份？看看这个组闹内讧之后，最终受益的人是谁，就能猜到是谁在搞鬼了！”
“舒旷两面三刀根本就已经成习惯了。最开始他签了个不得志的小经纪公司，傍上神州的老总之后立刻就抛弃了那家小公司，可怜那个公司培养了他不短的时间，成本砸进去了，钱一分没收回来。”
“所以什么‘小爱的故事’我是一个字都不信。反正故事已经把当事人写死了，他们连找个女孩子来作证都不需要，尽情编，可劲编。你们想想，如果这事是真的，为什么官方不大张旗鼓地宣传，反而一副根本不想提起来的样子？真信了什么尊重死者的说法那就是朋友你太天真了；因为他们心虚，怕说多了被查出破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