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明白，这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舒旷没有推开。
“你还有许多事要做，像小山一样多。你的演技还不成熟，你的Cacodemonia还没有完全掌控。你的作品还太少。如果不努力，你很快就会被遗忘在公众的视野外。观众就是这么一个冷酷无情但不偏袒任何人的群体。”
舒旷回握沈携的手，拍了拍。
然后谁也没有说话。
仲间站在化妆间门口，忽然很是后悔刚刚放沈携进去。
事实上他本来出手拦住了人。但沈携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十分坚定的话还是让他在一番犹豫之后放行：
“他需要安慰。”
仲间知道，擅长安慰的人有很多，偏偏自己不是。
沈携的话，如果用在别人身上，不像是安慰，倒像是在伤口上撒盐。
但他就是知道，舒旷不需要那些温婉宽慰，不需要加油鼓劲，只需要把目标指给他看，他就会有无穷的动力和干劲。
演技被否定的时候如此；人品被否定的时候也是如此。
沈携甚至觉得，假如自己也遇到这样的挫折，或许根本不能像他一样，快速地振作，原地爬起来，抖落一身包裹，再次出发。
旁人曾说，舒旷虽然比沈携年长，可行事像个孩子；沈携虽然年纪轻些，但心理要成熟得多。
或许这不尽然。
过了一会儿，舒旷像是要从胸腔挤出所有空气一样，大大呼出一口气。他利落地站起身，脸上已经是轻松的表情。他一拳轻捶沈携肩膀。
“谢谢你啦。”
然后他又撇撇嘴。
“最近老是依赖你。”
依赖。沈携最想从舒旷身上得到的东西，没想到竟被对方亲口确认。他只以一个适度的微笑来掩饰内心的不断扩大的喜悦，并迅速划掉“因为你的心理年龄低”的答案，折中回答：
“我在演艺圈算是你的前辈，经验总是比你多些。你依赖我也很正常。今后你可以多依赖一点，没关系的。”
“那怎么行！”
“后辈不依赖前辈，难道反而让前辈依赖后辈吗？”
“这个……”
沈携无视门边持续射来的杀人目光，泰然自若地掏出手机，转移话题。
“之前你不是念叨洛森准备给你的惊喜吗？不如现在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第128章
舒旷自己有微博。
在国外玩的是FB和推特，到中国后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上不了；一开始他还鼓捣翻墙之类的，后来还是从了微博。老实说，微博用得久了，再让他回到只有转发不能评论不能点赞不能收藏的推特，恐怕还真会不习惯。
不过那都是先前的事了。在签约到神州、准备成为公众人物之后，账号跟密码就在公司的要求下上交了。
理由：微博是一个宣传平台，必须好好利用起来。微博也是个放大镜，再小的黑点，也有可能被人为放大。公司希望至少在艺人发展的初期，微博的内容必须由公司的专人来打理。
舒旷交密码时没说什么。回头公司才发现账号的个人简介已经改成了“工作人员在用”，微博助理看了哭笑不得。她本打算替舒旷在微博上发一些安全系数高的心灵鸡汤、励志名言来给他塑造形象，这下是搞不起来了；最终这个微博成了纯粹发布舒旷个人动态的账号，比心灵鸡汤还安全。
即便如此，这么个微博也没有逃过舆论风波。网络上捕风捉影的好事者总是很多。
在舒旷没有救过沈携、整件事都是依靠金主进行联合炒作的阴谋论还有一定市场的时候，有人就拿这个账号说事儿：舒旷的微博关注了沈携，沈携却没有关注回去。试问，如果舒旷真的是沈携的恩人，沈携能不关注吗？所以“真相”是反过来的，是舒旷在巴结沈携。
事实上呢？舒旷的关注都是助理加的，本人没过问。沈携没有关注回去，只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微博的性质，关注了也没多大意思。
在争论中也有粉丝这样争辩过，但是在当时一边倒的舆论下，这种论点被认为是“纯粹脑补”。
沈携发现过夹在大掐架中的这个小据点，本想立刻关注这个号打一打某些人的脸，但考虑一下还是作罢。
这么做只会被解读为“亡羊补牢的危机处理”，那些人是不会承认自己被扇了一巴掌的。
既然如此，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还不如按照自己最初的想法，等到舒旷拿回微博所有权后再关注。
今晚沈携上微博本来是为了跟舒旷一起看看洛森所说的惊喜，不过还没看到，就先有别的惊喜送到眼前。
他看到了关于今晚PK的讨论。
“刘寄语的是挺有新意，但明明舒旷的更搞笑。小品不就是要搞笑吗？完全不懂评委为什么要选刘寄语。”
“对舒旷已经粉转路人，不过今晚确实是看舒旷小品的时候笑得肚子痛，看刘寄语的时候只觉得好冷。”
“原版《卖羊肉串》是经典好伐，舒旷向经典致敬有什么不对？一定要颠覆经典才高大上？”
“原版粉表示刘寄语的改编根本就把原版的精髓改没了，给舒旷点个赞。”
“本来不太相信有什么人在故意黑舒旷，看了今晚的PK，我信了。”
沈携先是有些诧异，不过也很快理解。内行人和外行人，评委和观众，站的位置不同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也不同。舒旷结合了原版小品的精华，加上自己的改编创造，确实更容易为大众所接受。
沈携隐约觉得，以此为契机，今晚会是网络舆论风向的一个转折点。对弱者的同情，也是能够在群体迅速蔓延的一种情绪。在这次的舆论中，舒旷是弱者。
将有利于舒旷的浪潮推高的是洛林在微博上发布的同一个视频；洛林、徐逸致等国戏学生都转发了。
视频的标题叫《舒旷那些事》，是一个节奏明快的采访剪辑，受访者全都是国戏的学生，当然也包括了洛森、洛林和徐逸致，还有其它普通学生。采访者只问了三个问题：你跟舒旷是什么关系？你觉得舒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跟舒旷相处中印象最深的事是什么？
“是朋友啊。”
“朋友。”
“嗯……他是帮过我大忙的朋友。”
“我叫他大哥！”
……
“他特别讲义气，也很大方，有时候特逗，完全不知道他脑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很好讲话，随时都很开心的样子，总是呼朋引伴。”
“可以直说么……我觉得他长得很帅……”
“登高一呼应者云集，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大哥！”
……
“印象最深的事？咳，不要怪我爆出来，我也是实话实说。他吃得很多，非常多，一顿饭五个汉堡不在话下。”
“真的要说？他经常不记得自己把钱塞到哪里，会在最需要钱的时候找不到，最不需要钱的时候从莫名其妙的角落翻出来。”
“就是……帮我赶走了跟踪狂……”
“他一个人掀起一辆车。你说啥？谁说是自行车了！电动车也不是！”
……
视频的最后打出文字：“舒旷在我们心中，就是这样的；他在你心中，又是怎样的呢？由你判断。”
视频已经发出，很快就被大量转发。有人质疑真实性，认为又是新一轮的“炒作”和“洗白”；也有人惊叹转发的阵容之整齐，一水儿的国戏学生；甚至还有人猜测，这些受访者中，谁会是下一个明星。
“赶紧留名啊，说不定未来的影帝影后就在这视频里。”
以国戏在国内演艺界的地位，可能性还真不小。
而话题中心的舒旷，也在视频传播的过程中，收获到越来越多的正面的评价。
舒旷一边看一边乐滋滋地做着评论：
“我脑子不是挺正常的？”
“觉得我长得帅，很有眼光！”
“五个汉堡真不算多。”
到最后，他却渐渐不说话了。
还是沈携先开的口：“他们有心了。”
“嗯。”
舒旷的眼眶有些红。
以致于洛森进休息室的时候，舒旷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洛森瞥见沈携手机里在循环播放的东西，“看到了？感动吧？”
“滚。”舒旷笑着在洛森肩上撂下一拳。
“算是祝贺你进战败组的礼物。”洛森继续贫。
舒旷却正了颜色：“谢谢。”
“……咳咳，先声明，这不是我的主意，是徐逸致想的。我可没那么无聊。”
“知道知道。”
“谢谢也留着吧，过几天在国戏小聚，你要不去，以后就不用来见我们了。”
“回去跟大家说，小行星撞地球我也要去！”
舒旷正拍着胸脯打包票，方桐拿着替舒旷新买的手机进来了。他已得知PK结果，回来路上还一直在盘算怎么做心理疏导，结果一看，根本就不需要。就这屋里的气氛，不知道的还以为赢的是舒旷呢。
他挑挑眉把手机递过去：“赶紧插上SIM卡吧，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给你电话短信呢。”
舒旷接东西的时候本来笑眯眯的，一听就垮了：“要不我还是迟点再开机？”
“迟点别人怕要以为你想不开了！”
他只好叹着气开机，嘴上说：“要不给所有人群发一句，‘我没事，我很好，不用担心，谢谢你’，怎么样？”
一阵短信铃声轰炸之后，他歪着嘴点开收件箱浏览，忽然“咦”了一声，接着像是被囫囵扔进液氮里，整个人都僵了。
“怎么了？”
“……洛森，告诉大家我去不了了。”
“喂，你不是说小行星撞地球你也要去吗？”
“这不是小行星，这是火星来撞地球了！”
第129章
“怎么回事？”
舒旷没答话，把手机往洛森怀里一扔，就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
洛森一看，英文短信。他那点英文基础，自高考后就基本扔进垃圾堆了。不想露怯，他假装看明白了，给虎视眈眈的沈携送上。
沈携只瞥了一眼，赶上舒旷：“去哪？”
“回去收拾东西找个地方躲起来！”
“待会儿还有个集体谢幕你忘了？”沈携叹气，“再说，不是还没来吗？不用那么着急。”
舒旷老实了，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在椅子上，闷声说：“你不知道，我爸比老虎还恐怖呢。”
他边等着出场边纳闷：这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他爸平常也就看看政治经济之类的严肃新闻，对娱乐报道根本瞧不上眼，又隔了个太平洋，怎么也不会接触到他的消息才对。
难不成是有人说漏嘴了？
“舒昶，不会是你吧？”
那一头弟弟的声音充满嫌弃：“我又不是你，怎么会说漏嘴？”
……这弟弟真是越大越不好逗，以前明明会举手发誓表忠心来着。
嫌弃归嫌弃，舒昶还是好好给他答疑解惑了，发来一条网页链接。舒旷看地址，知道是美国某个知名严肃报刊的网站。它怎么会关心中国的娱乐圈？
“举步维艰的民主试验：选秀在中国”
啥？这都哪儿跟哪儿？
“Fang Xiuling热情而虔诚地在网络上投下了一票。她选中的人名叫Shu Kuang，是现在中国最受关注的选秀节目Act As Talent的热门选手……”
“……中国首个选秀节目出现在20XX年，被认为是民主投票的运作形式在保守中国的首度亮相，曾引起《时代周刊》的注意。观察者认为节目的火爆可能会促成民主概念在中国人民中的普及，使中国人熟悉这一民主形式，从而促进中国体制走向民主化。时至今日，选秀节目虽然已经占据中国各个电视频道，但并未对中国当局产生丝毫影响，使得观察者的预测变为天真的误判……”
“选秀节目的民主投票势头也出现了反复。在Act As Talent比赛，决定选手排名的分数，最初单纯由票数决定，中途没有预兆地改成了票数与评委打分相结合的方式，足见威权的正确性在中国人的观念中根深蒂固的存在……”
“中国当局多次出台限制选秀节目的法令，或许也体现了一种担忧，民主运作形式对民众思维的影响可能不是中国当局所乐见的……”
文章当然还附了图，赫然就是top5选手在舞台上的合照，舒旷的脸清晰可见，背景上“慧演英才”四字和英文名“Act As Talent”组成的logo闪闪发光。
舒旷看完，只想摔手机。
什么蛋疼玩意儿！
这下好了，老爹大发雷霆，准备直奔中国来收拾这不肖子，妈跟弟弟都劝不住。
好日子到头了！
舒旷一想到家法就心里发憷，何况老人家还有心脏病，要是被做儿子的顶撞两句，一气之下发作了怎么办？
怎么想都要先避其锋芒的好。
“这儿是不能待了。”
参加《慧演英才》的事已经曝光，舒老第一站肯定是到电视台来抓人。
国戏也不能去，只要有心就知道舒旷跟国戏的学生关系好，刚刚在网上发布的视频更是铁证。
“等等，你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你都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
“对。”
方桐简直要以头抢地。自他接手舒旷这个人之后，就一直是风波不断；那都算了，起码曝光率是增加了，对一个艺人来说不算特别亏；可现在是怎么回事？最应该趁热打铁的时候，竟然要躲起来不见光？过一阵子等所有人都忘了舒旷，要再炒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舒旷的这个爸爸，又不是个普通人。
方桐不是没有遇见过家里不同意的，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许之以利之后，基本上都能搞定。
大多数家长反对孩子走这条路，一是担心娱乐圈环境太乱，二是觉得这条路不好走，混得好的衣食无忧，混得不好的有上顿没下顿。方桐只要让家长看到神州是正规经营，不搞乌七八糟的东西，资源又丰富，容易出头，那么事情就能成了。
但舒旷家里，不缺地位不缺权力不缺财富，纯粹是看不上这条路而已。
何况要让方桐跟一个据说能笑着指着AK47表示用这个比较方便的前黑老大去谈人生谈理想……赵总啊臣妾实在是办不到。
哪怕他再金牌，也没法在两难境地里杀出一条生路来。
“赵总，实在不行了，要不您换个艺人给我？舒旷这边，只能另请高明了……”
赵捷也苦笑，他不是没想过舒老爷子的因素，但却没想过会来得这么快。
“没关系，近段时间就给他安排点培训吧。就算人气冷下去，今后重头再来就是了。”
“……赵总，你真不是舒旷的金主？”
手机里传来大笑。
“就算我真想潜他，我敢吗？”
“要不我还是回S市去，跟老班做武替？”
方桐大力反对：“这不是倒退吗！要是让别人知道我们的艺人还回去做武替，人家不会笑你，会笑神州没本事没资源，连帮艺人找个正经活儿的能耐都没有。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我看你还是参加我们的培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