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象不到那个样子的晴川。”嘉翊傻傻的笑着，笑的那么好看，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晴川无法将眼前这个单纯的孩子同皇甫冽相比，他们真的是兄弟吗？一个如修罗，一个如天使。
而自己呢，正是躲在暗处窥探的魍魉……本就不属于这个世上……
第八十一章：种下误会
终于盼来两个小时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嘉翊满心欢喜的坐在去医院的豪华轿车里，本打算自己一个人来的，晴川说想探望皇甫冽的病情就两人一起。
已经隔了几个时日，嘉翊仍感觉后背还残留着皇甫冽掌心的温度。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说着动听悦耳的话语，让他心脏扑扑通通的狂跳不止。早就知道这个男人是罂粟，一旦碰触就会上瘾。
身旁的晴川望着沉思静默的嘉翊，不知道他此刻想什么，眼底是谁的身影，问他，“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回过神来的嘉翊似乎还沉浸在之前的思绪中，双颊染上了淡淡的粉霞。
“没，没什么。”怎么能告诉晴川他其实一直在想皇甫冽的事，不是作为弟弟。
“难道是在想皇甫社长？”
被一语击中，嘉翊顿时羞涩爬满眼梢，又是辩解又是摇头，“没，没有，我没有……”
呵呵，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会说谎的人，小脸撑的通红，紧张的还会结舌。揭穿他，忍不住想看到那张脸上如同翻书的表情变化，有趣极了，“想就想了嘛，又没什么。……再说，想哥哥也是很情理之中，有什么好害羞的。”
是啊，弟弟，哥哥，弟弟和哥哥才是情理之中。现在，他是以皇甫嘉翊的身份才能光明正大的看望皇甫冽，而这身份却禁锢了他全部的情怀。他到底要怎么办，这份感情要如何安放。
见嘉翊不说话，晴川继续说着，“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
嘉翊疑惑的看着晴川，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第一次我在MATIONMATO看到你的时候，为什么皇甫社长什么都没说。”准确的说他亲耳听到皇甫冽说嘉翊是他的专属佣人。为什么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才告知众人嘉翊的身份，又是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弟弟做佣人。太奇怪了不是吗？
觉得奇怪的不止是晴川，嘉翊至今也不清楚原因，回到皇甫家就和皇甫冽签订了协议，不知道协议具体内容但是他知道他已经不是皇甫家的人，作为佣人留在皇甫别墅。卑微的生活在皇甫冽的阴影之下，任他使唤，逆来顺受。这是他必须偿还的债，他欠皇甫家的，欠皇甫冽的。……嘉翊心想，要如何告诉晴川这部比电视剧还戏剧化的沉重家族史。
……
“我想他一定有他的想法吧。”
“蓝经理说你初中开始就一直在寄宿学校读书，这么多年没回过皇甫家，一定很辛苦吧。”
“也不是很辛苦，哥哥一直有寄生活费，学校也是一流的贵族学校。”
“不寂寞吗？亲人都不在身边。”
……
寂寞吗？……怎么能不寂寞，其他孩子每逢周末都会离开学校和父母亲人一起度过，他却只能孤零零的留在宿舍守着冰冷的四面墙壁，那时候还好，最难过的是放假过节，宿舍的朋友邀请他到家里过节，可是他知道那是别人的同情，他们都在背地里议论他是个没人要得孤儿，家长会的时候自己的座位永远都是空着的，不会有人来看他，生病了只有宿舍的阿姨守着，这样的生活，不寂寞吗？那时候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句话——「生和死都是一个人，不寂寞吗？」
那时候的日子就像一条永无止尽的迷宫，不知道终点茫然而无望的活着……
如今想来，那段苍白寂寥的时光，活下来真是个奇迹。而这支撑他的动力，就是每一年爸爸的祭日那一天，他会隔着远远的距离看到朝思暮想的男人，提醒自己，他不是孤儿，他还有他，这个世界他只有他。
嘉翊浅浅的笑着，眼底却是如冰的惆怅，笑着，却比哭还难过，“我记性不太好，很多事都忘记了。也许是寂寞的，反正也无所谓了。”
“……”
话音落定，飘荡在车内砸在玻璃窗上破碎分离，是空调太足让掌心冰冷，晴川突然按下车窗，一束金色的光线立刻洒进车内，刺眼的让嘉翊下意识的用手遮挡，疑惑的问他，“晴川，你干嘛？”
“让你晒晒太阳。”
……
盛夏灼热的阳光啊……能不能融化那双眼睛里挥之不去的悲伤。
“冷气会跑掉。”
“晒太阳会长高。”
“喂！”
“你到底就是个小鬼，晒晒说不定还有的救……”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无药可救！而且我今年已经二十三了！”
“呵呵……是是……”
曾经听过一位长者说过，有一类人，难过的时候总是在笑。他们是同类人。
——此时，皇甫冽正和莉莎散步在医院的花园里。
今天莉莎身上没有郁金香的味道，这让皇甫冽莫名的安心。Peter说他以前是喜欢郁金香的，可是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甚至忘记了花园还种着大片的郁金香，是自己健忘了，还是从没记住过……无数的人来去他的生命，却很少留下痕迹，是他们足迹太轻，还是自己铁石心肠。不得而知。
“冽。”
这个世上恐怕不会有第二个女人敢如此亲昵的叫着他。也不会有第二个女人值得他回应，“什么？”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说嘉翊是你的佣人。”
连莉莎都知道了他的名字，看来如今皇甫嘉翊这个名字是世人皆知了。皇甫冽不动声色的迈着步子，踩过一片掉落在地的树叶发出‘咔嚓’的声响，“如果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你信吗？”
“信。”女人点点头，笑容在眼底蔓延，“你说的话我从来都信。”
“笨蛋女人。所以才被我骗了。”
“别把你自己说的那么坏。”
莉莎是了解皇甫冽的，至少曾经的皇甫冽她是熟悉的，他们是一对世人羡慕的金童玉女，男才女貌，她喜欢郁金香，他就为她种满了一园子的郁金香。她送了他一堆菲拉格慕的香水，他就喷得一身的香味。莉莎曾经以为皇甫冽是爱她的，不然又怎么对她如此奢侈。后来，渐渐明白，皇甫冽对她从来都是相敬如宾的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的包容和顺从让她受挫失落，他的一切都太完美，完美的不像个恋人，有时候看着这个男人分明在看着自己，灰色的瞳孔里却下着终年不化的大雪，真想拨开这些云雾看清他眼底潜藏多年的身影。
……
所以，是她先放开了他，怎么能说是他的错。
世人都把他看错了，他的沉默让真相蒙上灰。
“冽，下个礼拜莫奈的真品在市属美术馆展出，我想邀请你和我一起去看的，但是你现在这样。”
……
皇甫冽没有应声，思考着莉莎话里的几个熟悉又久远的字眼。莫奈……画展……莉莎一直以为他是喜欢莫奈才想要去看画展，这个傻女人呐，她怎么会知道他的秘密。只能回应她一剂牵强的笑容，再无其他。
“下次吧，下次。”
……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病房走去，穿过大厅，走上楼，穿过走廊，今天医院的人比平时多了许多，椅子都坐满了人，皇甫冽不喜欢充斥着消毒水的地方，加快了步伐，莉莎跟在身后小跑才能勉强追上前面的男人。走了几步，突然前面的人停止了脚步，害的她差点没撞上去。在他身后探出身，疑惑着他怎么突然停了下来，发现他僵硬的身体垂在两侧的手不知不觉捏成了拳头，“冽？……”
他在看什么……看到了什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有两个熟悉的面孔。一个她早已认识，一个是刚刚见一次面不久就再也无法忘记的脸孔。
——“我看上去还好吗？”
晴川故作郑重的仔细打量着嘉翊，“嗯……脸色不太好看，太白了，黑眼圈很重，头发，似乎又长长了。”
被晴川这么一说，嘉翊紧张的赶忙又是理头发又是拍拍自己的脸，“不会那么糟吧。头发，是有点长了。”可是他又没时间去剪。黑眼圈是不可能消掉了，不管怎样他不希望邋里邋遢的去见皇甫冽，希望他能见到精神饱满的自己。撅着嘴嘟囔着，“怎么办？这个样子一定很丑。”
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嘉翊，晴川着实觉得好笑，不就是见自己的哥哥，用得着跟见情人似的那么紧张。握住那只飞舞的手，“好了好了，头发被你弄的乱七八糟的。”
正打算帮他理理被他弄乱的头发，目光一抬正对上不远处那双冰冷的灰色眼眸，顿了一秒，心下萌生一丝趣味，重新把目光放在嘉翊身上，加深了眼底的宠溺轻抚着嘉翊的头发，语气是异常的温柔，“看你毛手毛脚的，碰到了之前的疤怎么办。”
嘉翊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身后有一对冰冷刺骨的眼睛欲将把他嵌入骨髓，微微仰头望着比自己高的晴川任由他帮自己理着头发，傻傻的笑着，“都好的差不多了。”
晴川的的手在眼前晃啊晃，光束在他指尖流淌，时光倒流，嘉翊看到了那张和晴川重合的脸庞。一道熟悉的嗓音横空而起滑过亦梦亦幻的天空——
第八十二章：真实情感
“看来你很闲嘛。”
顺着声音嘉翊转过头，在光线中寻找着朝思暮想的身影。以至于错过了晴川脸上早已收敛的笑容。
“哥……”脱口而出的话音还未落定，嘉翊就看到了皇甫冽身边的女人，戛然而止，硬生生的把后半句咽回肚子，就连嘴角的笑都变得僵硬苍白。
一时间空气里布满了诡异的尴尬，嘈杂的走廊也仿佛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四人停格在时间罅隙。各怀所思……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莉莎，绕过皇甫冽向嘉翊走进了许多，“我们之前见过一次面。我是莉莎。”
……他早知道她叫莉莎，也知道她和他曾经的过去，如今看到莉莎在他眼前优雅的笑着，高贵的公主站在王子身旁才是童话里最美的结局。
“嗯。”
“没想到你是冽的弟弟，一定很辛苦吧，”
她连说话都是温柔的细语，一颦一笑都是受过良好教育后的名媛闺秀，她越是走近，越是怕被光芒刺痛。她一定不知道此刻他有多嫉妒他，却无法真正讨厌她。不敢正视她的眼睛，也不敢看她身后的身影，目光游离，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莉莎你搞错了吧，辛苦的可是我们晴大经理。”
皇甫冽嘴角扯出一丝不屑的笑，一边说着一边往病房走去，“你操什么心。”
“社长，您这句话说错了。一直以为都是嘉翊一个人努力到现在，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他一个人处理完的，就算我给了建议，他也要亲自看过才签字。直到刚刚他才有了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而这两小时里他就一直心心念着这个对他冷嘲热讽的男人。看着皇甫冽丝毫不为所动，先前的不屑渐渐变成了冷漠，“哦，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带过，看着莉莎眉眼却是难掩的温柔，刺痛嘉翊的耳膜，“莉莎，你刚刚说的莫奈的画展在什么时候？”
“下个礼拜。”不明白他怎么又突然提到这个。
“我们一起去看吧。”
哎？……莉莎愣了一下，记得刚刚他已经明确表明过拒绝，怎么现在突然又同意了。女人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变化莫测的男人，揣摩着他的心思。
“可是你的伤？”
“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脚。”
……
听不到，听不到，他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嘉翊不断的在心中告诫自己。就当他是个聋子好了，听不到就不会痛，不会疯了一样的妒忌。可是偏偏声音又是如此清晰。他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对他这么冷漠，是他错了，不该再这个时候出现打搅了他和莉莎的独处。是他错了，不该以为他对他好了一点，就开始自以为是的得寸进尺。
“嘉翊……嘉翊……”
是谁在耳畔唤着他，不要喊了，他不想听到任何声音。
“嘉翊。”
晴川看着仿佛被抽走灵魂的嘉翊，对于皇甫冽的冷嘲热讽，他都一一默认，毫无辩解。
“……我想起来了，公司好像还有事没处理完，我现在回去一趟。”
晴川很清楚这是嘉翊的借口，不想拆穿他，只是静待着皇甫冽的回应。
“嗯。”
“我跟你一起回去。”晴川的话一出皇甫冽的眼底有了些许的闪烁，等待着什么，然而嘉翊的沉默代表了默认，让那微乎其微的变化也终归虚无。
推开门，走进去，将身后迟迟不肯离开的人彻底的关在了门外。
病房里死寂一片，就像他空荡荡的心。
很多事都是误会开始，错过收尾……
……
“冽，你是在生气吗？”
莉莎只能小心的揣摩着皇甫冽的心思，如今眼前这个男人好似曾经与自己相识的人，又似乎陌生。以前的皇甫冽是个不会喜怒于色的人，而如今在那层尖锐的冷嘲热讽之下是汹涌翻滚的热流，谁人都能看出他的在意。
凭着女人天生敏锐的直觉，她在那双冰冷的足够刺伤任何人的眼眸里看到了压抑的愤怒，他在生气，从刚刚见到那孩子开始，就一直充满了怒意。
“被你作为挡箭牌的我，总有权力知道理由吧。”
这个精明的女人，真是不可小觑。一针见血的戳穿了他劣质的伪装，轻而易举的看出他的情绪，还是说他已经退化的不懂得掩饰自己了？皇甫冽突然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无奈，“很奇怪对不对。”
“那孩子到底和你什么关系？”
莉莎直白的疑问拷问着皇甫冽的内心，他和他到底什么关系，他也想知道他和他到底什么关系？很多年前，他可以毫无顾虑的说他们是兄弟。可是隔着这空荡的十年，一切都在变，林嘉翊也好，自己也好，就连根深蒂固的怨恨都可以化为时间的傀儡。
“你觉得呢？”
莉莎停顿了半响，想起了那张过目不忘的精致脸庞。再开口时，多了一丝惆怅，“至少……不是媒体报道的那么简单，也不是你之前所说的主仆关系，从我第一眼看到他时，我就发现，你看他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是他哥哥，当然会不一样。”
“仅此而已，你就不会在那个老板靠近嘉翊时暴露杀意，也不会在晴川面前耍起你根本就不屑的小心机。如果都是因为你和嘉翊是兄弟，那你这个哥哥就真的要看心理医生了。”
皇甫冽感觉莉莎在一层一层抽丝剥茧的将他的皮肉拨开，露出鲜红的血肉经脉，无处可躲，也无力可躲。他想厉声终止莉莎的揣测，说这一切只是女人敏感的无稽之谈，然而抿紧的唇角说不出一口字来，原来，这就叫做百口莫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