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黑的他此刻还在哭吗？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因为找不到自己而害怕得躲在衣柜里不敢出来……想起他手腕上的伤还未来得及处理。皇甫冽彻底没有了留在这里的心思，怒火未退就被来势汹汹的心痛淹没，摸出手机来看时间，结果屏幕上赫然的56通留言印入眼帘，全部都是同一个名字，嘉翊。
拿起外套，皇甫冽从众人中起身箭步奔出包间，留下一群人茫然的看着敞开的门，而那抹高挑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幕中，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
此时，稀疏的街道上一辆白色法拉利跑车以200码的速度驶过大街小巷。
就像是开了一辆200码的车突然踩死了刹车，分毫不差的把所有马力卸掉熄火平息，皇甫冽此刻就是如此。面对近在咫尺的房门，用力深呼吸，扭开门阀的瞬间淡淡的蔷薇花香是第一道强心针，让皇甫冽多少安了点心。
天尚未亮，已经有点点亮光撒入客厅的彩绘玻璃上，散射成斑驳的长影。推开卧室的房门，他小心地在黑暗的房间里行走。四周的气息比平常更为冷清，深不见底的幽暗中，他要看到的那个人就在这里。
嘉翊并没有好好地躺着，靠着床背坐着，头微微低下，过长的头发遮住了脸部几乎所有的轮廓，呼吸平稳，似乎是这样坐着睡了，双手还保持着握着手机的姿势，皇甫冽用最轻的动作来到他的旁边，慢慢坐到床沿上。用手将那张脸微微抬起，虽然已经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那种苍白的神色依旧让人触目惊心，接近冰点的体温让人心疼不已他到底是这样坐了多久……
温柔地把他拥进怀里，那种想要保护他的冲动再次燃起。比过往来得更加深沉，比过往来得更加强烈，也比过往来得更加确定。
那种恨不得把他辗碎在骨肉里的感觉让他发狂。
“唔”直至怀里的人发出了不适的声响，皇甫冽才微微地放轻手中的力道。
微皱着眉，表情多了点痛苦，紧紧抿着唇，嘉翊本就睡得不甚安稳。被这样触碰意识已经转醒，熟悉的气息，宽阔的肩膀，自己苦等了一夜的人如今正疼惜的将他抱在怀里，他又在他的怀里，被他宠着。手指盘上男人的衣襟，手机从掌心滑落，越来越红的眼眸闪烁着让人怜惜的光芒，压抑的语调惹人心疼，那是他在对他今早的第一句问候，暗哑干涸却犹如风铃般悦耳动听，“哥，你回来了。”
“……嗯……”磕在嘴边的千言万语化作一个心痛不已的叹词。皇甫冽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正当他失神的一秒，胸口冰凉的触感消失，空了一块，不停的灌风。立马回神就看见嘉翊支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往外走，拉住他，没敢用力轻轻一带就将那人拉回怀里，软弱无力的趴在自己肩上喘气，这样的身体他还在硬撑什么。
“你去哪？”
“我，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傻瓜，该死的傻瓜，可恶的傻瓜，让皇甫冽手足无措又失败透顶的傻瓜……
“嘉翊，我……”
“不然……我给你煮咖啡，好不好……”
嘉翊的眼里的不安和害怕，加重着皇甫冽的心口的伤，声音沙哑到吐字都快听不清楚，强忍的眼泪在眼眶倔强的打转，即便这样，他还在卑微的讨好自己。
“你这个傻瓜……”再次抱紧他，用力的将他的冰冷融化，“等了一晚上不累吗？打了那么久电话嗓子不痛吗？怎么还有力气做这个做那个，你以为你是超人。”
“……我说了过分的话……”
皇甫冽没有打断嘉翊，只是将他抱起重新放回床上，静静的听着他在耳畔低语，“我不是有意的，不要生我的气。”
把他放平在床上，皇甫冽小心地为他盖上被子，一脸宠溺地注视着嘉翊，“傻瓜，不要每次都抢了我的台词。”怜惜地吻上他的额头。
嘉翊摇着头，强忍已久的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洁白的枕头上，开出了晶莹的花朵，淌在皇甫冽的胸口滚烫灼热。
“现在你要做的事就是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我怕……”不安的抓住男人厚实的大手，握住不放。
记忆里，小时候的嘉翊也常常会做噩梦而睡不着，非得握着他的手才肯入睡，那时候的他们，何其幸福。
“乖，别怕，我在这里，哪也不去。”有林嘉翊的地方，就有皇甫冽。
“说话算话。”
……
「“哥哥，小翊怕。”小嘉翊使劲的往少年怀里蹭，恨不得自个儿融进对方身体里。少年温柔的轻拍着他的背，宠溺的安慰着，“别怕，只是做梦，梦都是假的。”
“可是，我梦到哥哥走了，不要小翊了，呜呜……小翊不想和哥哥分开……”说着豆大的泪珠儿噗哒噗哒的往下掉。惹的少年心疼之极。
“乖，哥哥不会走的，哥会一直在小翊身边，陪着你一辈子，我们不会分开的。”
“真的？”
“真的。”
“说话算话。”
“拉钩。”小手伸在自己面前，少年顿了一下，伸出右手完成了一个誓言。」
只是这个誓言之后的几个月，少年率先违背他们之间的约定。只是没想到，一过就是十年。在黑暗的河流上被遗落的一切，终于成为星空下泯灭的红莲，谁的昔日，谁的昨夜。
白肖最后还是被自己叫来了，看着他在嘉翊手臂上打了一针才开始一系列的检查，上药，量血压……皇甫冽靠着墙目光片刻未曾移开。
“你给他注射的什么……”
“微量的镇定剂。”
果然如此，不然仅是这种程度的碰触就足够让浅眠惶恐的人惊醒。如今见他在药物控制之下睡得恬静安然，露出袖口的手腕已经包着一层薄薄的白纱。白肖始终保持着沉默，窗外的鸟叫提醒着房间里的人，清晨到来。
白肖没做停留，熟练的处理完就准备离开。临走时淡淡的扔下一句话……
“冽，比起以恨之名去爱一个人，以爱之名的伤害才来的更痛。你觉得这是他想要的吗？”
……以爱之名的伤害……你觉得是他想要的吗？……白肖的话反复的回荡在皇甫冽的耳膜里，以至于白肖已经离开他还未能从这呢喃中抽离。颓然的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卧室在床边坐下，不怕他再被噩梦惊醒，药物很管用，温柔的婆娑着柔滑的肌肤，细腻冰凉。闭合的唇失去了原本红润的色泽苍白透明，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只剩下不到半格电。摸出自己的手机，鲜红的数字赫然的跳动在屏幕中央。按下接听键，糯软略带鼻音的稚气嗓音伴着清晰的不安涌入耳廓——“哥，为什么不接电话？你在哪？你不是说过要给我上药吗？”
……
“哥，我错了，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的，你忘了好不好，原谅我，不要不接我电话……”
……
“哥，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还那样说。你生气了也是应该的，可是，你忘了吗？你说过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你都会陪在我身边的。”
……
“哥，你回来好不好，拜托你回来，不要扔下我一个人，我怕。”
……
数字从56减少到了20，话筒里的声音也在逐渐暗哑变色，皇甫冽脑海里浮现出深夜里嘉翊独自一人卷缩在大床上对着手机讲话的画面，在漫长的等待中流着眼泪，惶恐不安的祈求对方能听到。
“哥，冽哥哥，你……不是想知道我高中怎么过的吗？我都告诉你，全部都告诉你，只要你回来……”声音停顿了，压抑的哽咽传来在皇甫冽心中荡起涟漪，脑海里浮现出夜幕里蜷缩的身影，独自落泪的寂寞在他肩上开花结果，过了许久那道声音才婉转飘来，“我以为我只要不提起，那些事情，就会慢慢过去，可是这么多年，它就像噩梦般的纠缠着我……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的懦弱，不是有意要隐瞒你什么……”
……
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发酸，鼻子也有些涩，凝望着熟睡的脸孔，睫毛上的晶莹早已被蒸发只剩下眼底浅浅的黑影，那是一双分明流了太多眼泪的眼睛。印象里，他总是让他伤心，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总有做不完的伤心事让他黑夜里独自落泪，他是个恨的高手，却怎么都学不会爱。话筒里的声音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一道道哽咽刀割般刮过骨骼血肉，痛的撕心裂肺，他说：“哥，我爱你，真的很爱很爱你，你一定不知道……很早，很早就已经爱上你了，除了哥哥我什么都没有了。”
……
第一百一十四章：关于过去
他说：“哥，我爱你，真的很爱很爱你，你一定不知道……很早，很早就已经爱上你了，除了哥哥我什么都没有了。”
……
嘴角有些苦涩，原来不知何时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想来，他为他流的眼泪还真是屈指可数。俯身缓缓的把脸贴近那个不怎么强壮的胸膛，嗅着蔷薇清香，听着均匀的心跳，温热的体温让他安心。
“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没有了你，拥有了天堂也不过是人间地狱。”
可惜，睡梦中的人听不到……
……
嘉翊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巴洛克雕花的天花摇晃着映入眼帘，仿佛睡了一个世纪之长，恍若隔世。伸出手想要阻挡窗外射进来刺眼的光线，发现自己手腕上的纱布，思绪开始回转，记忆在倒退，迟钝的大脑开始苏醒……想到昨晚，想到皇甫冽，那个人在他意识残留的最后回来了，给他说了一些，一些怎么都记不起来的话。
……起身下床，想确定那个人的气息，安抚自己随时都可能崩溃的不安。踏出房门，熟悉的场景，还是一样忐忑的心情，那是他第一次踏入这间公寓。
转过拐角，看着厨房里高挑的背影，红了眼眶，小步加大步，大步变小跑，步伐蹒跚着险些跌倒，伸出手臂抱住那人的腰，脸贴着宽阔的后背，感受着胜于自己的体温。嘴角荡起浅浅的笑，可惜他看不到。
“……你吓到我了。”男人磁性低沉的嗓音飘进嘉翊的耳朵里，那么好听。
“让我这样抱一下，就一下。”
“一下就满足了？”
点点头。“嗯。”……眼睫投下的暗影都潜藏着数不尽的甜腻。
男人任由这个突然间任性撒娇的孩子肆意的蹭着自己的后背，软软的痒痒的暖暖的，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爸爸给他们买的棉花糖，空气里漂浮着蔷薇花香。
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短短的五分钟，他们像是过了五年。
“我不介意被你当做巨型洋娃娃。只是我害怕我第一次下厨做的晚餐就要泡汤了。”
巨型娃娃，晚餐，第一次，泡汤……一系列突兀的词语灌进嘉翊的脑袋里，茫然加好奇一锅粥，依依不舍的收回手，站到男人身旁，看着他手上拿着锅才发现他当真在做饭。懵了几秒，恍然大悟，这是皇甫冽第一次下厨？瞪着黑溜溜的眼睛镶满了不可思议的诧异，炉盘上放着两个锅，看样子，一个像是汤，一个是皇甫冽此刻正费尽心思捣腾的不知何物，定睛一看细长好看的手指上包着几个OK绷。心疼泛上胸口，嘉翊望着男人好看的侧脸，“让我来吧。”
“别怀疑我的能力。”
“你说过的，做饭是你的盲点。”
“……”这次皇甫冽没有很快回答，偏过头微微俯身覆上那张微张的唇瓣，送上一剂突袭之吻。移开，望着羞红了双颊的嘉翊，笑得眼帘都能渗出阳光，宠溺的眼神让人心动不已，“我发现，要想爱你就不能让自己有任何的盲点。”
“……都怪我太笨了……又……啊！”嘉翊的话没说完就被皇甫冽接下来的举动彻底中断了，来不及反应身体突然变轻被他抱起放到水池旁，紧接着雨点般的吻细细密密的落在唇上。皇甫冽加深了这个吻，嘉翊开始还有些害怕，慢慢的也很配合的把双手环上对方的脖颈，舌尖试探着探进对方的嘴里，纠缠着，追逐着，允吸着唇齿间每一寸芬芳。嘉翊就像是融化了一样，直到缺氧难受而溢出唇角的呻吟皇甫冽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他。要命的是，汹涌翻滚的热流却没有因此而终止，迷离的黑瞳浸着水汽望着自己茫然又夹着巨细靡遗的致命诱惑。皇甫冽觉得自己如今最应该变强的是自己的忍耐力，深呼吸再深呼吸，狠狠的告诫自己，一定要把敏感又脆弱的小家伙养的健健康康肥肥胖胖的，不然自己还真不知道要“自力更生到多久。
“从现在开始，乖乖给我待在这里，看着我就好。”
“嗯。”
嘉翊听话的点点头。近乎白雪的肌肤上镶着粉霞，晃着两条细腿，皇甫冽在他伸手可触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为自己被上帝遗弃，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常年下着大雪，以为不可能再拥有幸福，如今的一切像是一场华丽的恩赐，让他明明感觉幸福，却又感到微微的惶恐。明明该开怀大笑，却又忍不住流下泪水。是太久不曾相信单纯的幸福会降临自己，让他如此的患得患失。
吃过晚饭，皇甫冽洗了半个小时的碗，终于圆满的没有一个打碎。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天堂总裁也会为了这等小事心满意足，皇甫冽擦了擦手，出了厨房往客厅走去。看到窝在沙发里的小东西眉眼低垂的婆娑着手腕上的纱布，不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在他身旁坐下揽着纤细的腰肢往怀里紧了紧，“痛吗？”
“不痛了。”嘉翊停下手中的动作放肆的依偎在皇甫冽怀里，享受着男人的独宠。
“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时常在我面前说……不痛了……没事……没关系……不要紧……对不起……之类的……是不是这些话也无数次的在别人面前说过。”无数次的对着其他人卑躬屈漆，在那些他不曾参与的过去。感觉怀里的人往自己靠了靠，微凉的手环着自己的腰，是自己的话让他想到了一些不堪的记忆吗？……皇甫冽下意识的收紧了手臂，听着他如风铃般轻灵的声音响起，“以前我以为，只要我不哭不闹，对别人说对不起，他们就不会再欺负我。”
“常常有人欺负你？”皇甫冽的记忆很浅，他只记得那时嘉翊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由于皮肤比一般男生白，黑珍珠般的眼睛水灵灵的，再加上身体的原因不能和男孩子们飞奔在球场上疯耍，常常被同学欺负说他是女生。那时候嘉翊时常哭着嚷着回家，小脸红彤彤的，张着水汪汪的眼睛一个劲的在他怀里蹭要他为他报仇。
“起初是因为我不爱说话，又不和其他同学交际，他们认为我孤僻自大。其实，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他们都和我不一样，只有我……”嘉翊脑海里浮现着中学时代的画面，那时候教室的角落里永远看得到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下课了，放学了，只有他无处可去。他和周遭脱了轨，他发现了自己的不幸。同学们在背后嘲讽他的孤僻，猜疑他的身世，他都不在意，只是胸口破了个洞，有些重要的东西在冷风中流逝，里面有爸爸，有哥哥，有叫幸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