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揽过了他的肩膀，不轻不重的攥了攥，说：“外头风大，回舱吧。”
几人在海上飘荡了数日。华夏没有返程的意向，小胖和齐乐便陪着他。
最近，小胖有两个美国的客户要见，就那么放人鸽子了，而齐乐，刚刚接手了一部电影，头一次要出演男一号，临了，竟也放弃了。
钱将来可以再赚，戏以后可以再拍，可兄弟，没了就没了。
窝在船上好几天，原本人模狗样，习惯了到处摆明星架子的齐乐，此刻有些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也顾不上刮。
相比他，华夏似乎还是那清冷如玉的样子，只是因为连续几天晕船和饿肚子，人瘦了一圈，每天站在船头上，不声不响的，迎来日出，送走日落。
脸上无甚悲喜，只是在等待一场不可能出现的重逢。
小胖几次想着劝他放弃，可又实在无法开口，最后只能让人又送来了多余的食材，陪他在海上继续漂泊着。附近大大小小的海岛，全部都找了一遍。
直到有一天，海上突降大雨，一阵狂风怒卷着海浪，将船只推上了浪尖，又重重地摔在海面上。
船只受不住海浪的推动，打着旋的，往一个方向驶去。
船舱内，瓶瓶罐罐的摔了一地，华夏把着窗子，才勉强没有摔倒。
雨季到了，往后海风只怕越来越大，看来船只是不能在海上久待了。
随着小船的起起伏伏，华夏的心脏仿佛承受不住颠簸一样，骤然四分五裂。
结束了……
驾驶室里，齐乐指挥了船手，说：“转舵啊，这船怎么朝着暗礁去了，要死吗。”
船手擦了一把汗，说：“风太大，小船自带的动力装置控制不住转向了。”
“屮！”齐乐骂了一声，“该不会撞上吧，我看这一带暗礁都连城一个岛了。”
“这倒不至于，掌好舵一定能避过去的。”船手说着，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天际，“不过，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只怕越下越大，过了这一代，咱得想办法找地方驳岸，谁知道往后风浪有多大。”
齐乐应了一声，回到舱里，看了一眼面色憔悴的华夏，轻轻呼了口气，说：“叔叔，咱不能在海上久待了。等着日后天晴了，我再陪你回来——”
“嗯。”华夏面无表情的答应着，扯了条毯子裹住身子，继续盯着窗外。
天地间灰蒙蒙的，一如世界末日般，顷刻间便覆灭了。
海浪一个盖过一个，哗哗的水声冲击着耳膜，一望无垠的黑水连着不远处的黑礁，华夏不知道是世界模糊了，还是视线模糊了。
而在这模糊的泪眼里，华夏眸色一闪，看到了那暗黑的礁岩上，一尾蓝色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在哪里啊？
第62章
饶是人鱼体质过人，却也受不住狂风的摧残，全部躲进了水里，只有华熙一脸骚包的坐在礁石上，披着满头的长发，摆出一副狂妄书生，不屑世俗的表情，迎风卖骚的吟起了诗歌，张嘴便是：“大海啊，你全是水，骏马啊，你四条腿……”
这也难为他了，上了十几年的学，唯一背过的两首诗，一首是《咏鹅》，一首是《锄禾》，放在这里显然意境不对，于是胡乱扯了首打油诗，就那么胡咧咧起来了。
周边的海浪一个接着一个，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回回都将华熙浇了个透心凉。海风更是凛冽，刮在华熙的脸上，像是要豁开一道口子似的，疼得很。偶尔一个风浪，将华熙直接掀进了海里，他也不气恼，抹把脸，爬上礁石继续卖骚。
这架势，竟有看破生死，了却红尘的悲壮感。
可生死看淡也就算了，红尘哪里说断就断的。华熙“呸呸”吐出了两口海草，耳朵动了动，突然听到海上传来了一声呼唤：“华熙——”
那一瞬间，华熙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掏了掏耳朵，紧接着，又听到了第二声：“华熙——”
声音的频率和方才一样，混着金属凛冽的声音，一听就是录音播放。
华熙一个激灵，竖起了耳朵。因为海上狂风肆虐，那声音似乎没有固定的声源，一会在左，一会在右。
好不容易逼迫自己从狂喜中平复下来，华熙闭上眼睛，循着海风，努力辨别起声音的来源，最后，瞳孔一收，盯上了一个方向。
在那里，爸爸在那里！
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华熙下半截鱼尾跪贴在礁石上，上半截尾巴抬高了，试图能放远视线。
那由远及近的呼喊声，虽然混合海风，听的并不真切，但是华熙知道，他的爸爸，乘风破浪的，跑来找他了。
他不知道冥冥之中是不是真的有神明，竟能让他在俗世里捡到自己，又在汪洋大海里找到自己。
这一刻，他简直要忍不住跪下来，感谢海神的慷慨给予了。
不远处，船只艰难的靠了过来，掌舵的水手，随着视野的逐渐清晰，脸色突然就变了，一打舵，准备调转船头。
“你干什么？”华夏喊住了他。
“是鲛人啊！”那水手像是见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出海的人，最忌讳见到这东西，是不祥的，会翻船的。”
华夏攥住了他的手腕，一扫脸上的温润，用不容悖逆的语气命令道：“把船靠过去！”
“不行！”水手说什么也不干，又打了一下舵，说：“你们这些人是不知道，这玩意看着温顺漂亮，其实邪的很，比一般的鲨鱼都要难对付。”
“把船开过去！”华夏又喊了他一声，见他不肯回头，自个撸着袖子冲了上去，哪还有一点清新的艺术家气息，倒跟个地痞无赖似的，抓着舵就不肯撒手了，回头问小胖和齐乐，“你们两个，谁会开船？”
齐乐还有些懵，闻言说：“我，我倒是学过驾驶汽艇，不过船嘛——”
“就你了！”华夏将人一把拽了过来，雷厉风行的说：“那里，看到了吗，把船开过去。”
“不行啊！”那水手还想着上前，却被小胖一把按在了墙上，听他威胁道：“别挣扎，不然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齐乐浑身一个激灵，忠厚老实的小胖突然黑化，转型转的未免太快。
抖擞抖擞精神，齐乐感觉还挺酸爽的，说不定自己就一抖M。
那船手有些苦逼，船上除了他，就还有一个跑腿做饭的助手，面对这三个一米八多，凶神恶煞的租客，两人显然是无力招架，只得往一侧让了让身子，心里祈祷着千万别出事。
齐乐把船开到了黑礁一带，因为技术有限，所以开的格外小心，一方面怕撞上礁石，一方面又怕海上风浪太大，驳不了船，反被冲远了。
也不知道礁石上那玩意到底是个啥，鲛人这玩意，他是不太相信的，但是看华夏的表情，就跟海上寻宝，遇到一座金矿山似的，激动的都要飞起来了，便也不作他想，尽量将船靠过去就是。
离近了，只见礁石上的人鱼挥了挥手，因为风太大，满头的长发群魔乱舞一般，遮住他整张脸，也看不清长了什么模样，乍一看，就跟电视机里爬出来的贞子似的，饶是齐乐胆气过人，也不免打了个哆嗦，问：“这是什么鬼东西？”
“是华熙。”华夏贴在玻璃上，神色激动，“是他，一定是他。”
小胖皱了皱眉，想起华熙向自己询问人鱼时的表情，还有他被拖下水时，那一闪而过的尾巴，大约是联想到了什么，却又不太敢相信，于是脸上的表情五颜六色的，精彩极了。
华熙见船靠近了，拖着尾巴，在湿滑的礁石上挪动着，一个趔趄，猛地滑进了水里，刚想着爬上来，却发现他那潜伏在水里的老子突然伸出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说：“别走……留下……”
他用的是人类的语言，华熙怔了一下，若不是之前见识了他血腥暴力而扭曲变态的一面，他真要和他来个拥抱，好好道个别了，可眼下——
华熙尾巴一扫，将人扇飞了，然后展开手臂，一头扎进了水里，朝着船只的方向奋力游去，游近了，钻出了海面，大声喊着：“这边，爸爸，我在这——”
人鱼的声音有着极强的穿透力，即使是在狂风骤雨里，也能远远地传送过去。
华夏情难自持，捂住嘴，快步跑出了驾驶舱，然后迎着风，站到了甲板上，“华熙——”
华熙耳朵动了动，这一次他确定听到的不是喇叭上的广播，而是真真正正爸爸的声音，赶紧又往前游出了一段距离，说：“爸，我在这。”
华夏把着护栏，海上的风混着盐分，吹的眼睛生疼，华夏一时间有些睁不开眼，只得循着声音的来源，问：“你在哪？我们把梯子放下去。”
“在这——”华熙话未说完，被追来的人鱼一把拖进了水里，听他在耳边阴测测的说：“你……不准……走……”
华熙挣扎了一下，“放开！”
“不放。”人鱼说着，修长的指甲刮过华熙的脸庞，说：“你要跟他们走，我就让他们全部葬身在这，咯咯咯……”
华熙愣了一下，只见幽暗的海水里分散着一点一点的光亮，仔细看过了，会发现那是一双双人鱼的眼睛。也许是因为船只的闯入，这些人鱼全部聚到了首领的身边，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而此刻，他们显然成为了一支严守四周的禁卫军，只要头儿一声令下，他们顷刻间便能把那条摇摇晃晃的小船撞翻，进而分食船上的人。
“不准走……留下……”人鱼的低笑犹在耳边，华熙一阵烦躁，猛地出手，狠狠地剜向了那人鱼的胸口。
人鱼惨叫了一声，一流血丝在海上漫开，引了其余的人鱼纷纷聚过来，贪婪地吞咽着附近的海水。
与此同时，这甘甜的气味也吸引了海里其余的生物，几条白鲨探出了背鳍，快如闪电的冲了过来。
受伤的人鱼迅速的躲了过去，要不是他皮肉坚硬，刚才被华熙那猛地一击，怕是要开膛破肚了。
还没缓过劲来，只见华熙又冲了过来，伸出指甲，将他胸前的皮肉又扯开了几分，血气弥漫中，惹了更多的白鲨围攻。
这时，他要是上岸，华熙必然就逃上船了，可要留在海里，很可能沦为这群白鲨的盘中餐。
因为遭遇了儿子的袭击和背叛，人鱼狂躁之下长鸣了一声，指挥了众人鱼阻击白鲨，自个化身修罗，带着一溜血迹，紧追着华熙而去。
那神色，大有争个鱼死网破的气势。
就算弄死那逆子，也不准备放他离去。
华熙回眸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双目猩红，表情扭曲，满头长发浮荡在水里，化成无数的鬼爪一般，呲牙咧嘴的追了上来。
作为一条入门晚的人鱼，华熙显然对摆动尾巴还不是很熟练，眼看着他那老子要追上来了，赶紧甩了一下尾巴，往另一个方向游去。
如此你追我赶的，华熙绕了好多圈，终于挨近了船只，瞧着齐乐和小胖都出现在船头上，面上一愣，忽的笑了起来。
啊，真好，你们都在。
齐乐已经彻底傻逼了，拿臂肘捅了捅小胖，“喂，胖子，告诉我，我不是在什么科幻片的片场吧。”
小胖眼神变换了几下，突然进舱里取来了两把猎枪，说：“瞅准了，把华熙后面那条人鱼干掉。”
齐乐接过了枪，犹豫了一下，立马上了膛，因为常年拍戏，这玩意还是摸过的，虽然准头不怎么样，但是震慑一下海里的人鱼足够了。
而那人鱼看着子弹在身边炸开，脸上确实闪过一抹惧色，随即，将身子潜入了水里，发出了一声鸣叫。
片刻间，只见成群的人鱼浮出了水面，训练有素的，一群前去攻击船只，一群前来围剿华熙，剩下的，围在首领的身边，竟是准备拿肉身，来为他铸起一道壁垒。
作者有话要说：妈蛋，前面有四章在网申，不知道会不会锁
第63章
“完了完了……”驾驶室里，掌舵的水手抖成了筛糠，眼看着大片的人鱼逼近，有种末日来临的感觉。
甲板上，齐乐和小胖也有些害怕，攥着猎枪的手心里已然冒了汗，却不敢松懈下来，一方面要击退试图袭船的人鱼，一方面，又要为华熙开道。
海里绽开了一朵又一朵的血花，华熙同几条人鱼纠缠在一起，蓝色的身影在血雾弥漫中，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齐乐举起猎枪，几番犹豫又放下来，生怕擦枪走火，伤着自己人。可是看着水里的血气越来越重，心里不免就打起鼓来，“不行啊，胖子，这样下去，华熙就被他们撕成碎片了。”
小胖也是急的一头汗，应付那些撞船的人鱼已是吃力，实在无暇分神，再来照顾华熙了。
眼看着华熙所在的水域，已经染成了猩红一片，华夏情急之下，眼睛都红了，冲海里喊了一声：“华熙——”
“我没事。”翻滚的鱼群里，传来一声艰难的回答。
华夏深吸了一口气，说：“华熙，听我说，你现在立马游到他们的首领身边。”
华熙一怔，却也顾不得想太多，立刻从鱼群里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一身的伤，奋力游向了他的生父。
看着一道蓝色的身影破水而出，华夏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吩咐了齐乐说：“你回去掌舵，尽量避开人鱼的攻击，想办法靠近他们的头儿，小胖，你回驾驶室，喊上水手，准备撒网。”
“撒网？”小胖一愣。
“嗯，给它们一窝端了。”
“可是，这群人鱼尖牙利爪的，应该不会乖乖就范。”
“通电！”华夏说。
“可是华熙——”
“电不死人的，就委屈他晕一会吧。”华夏说着，攥紧了护栏，“把他们的首领一并捞上来，海里的人鱼少了统一的指挥，也能消停一些，不然，我们今天谁也别想走。”
“我知道了。”小胖和齐乐擦了一把汗，急忙回舱安排去了。
鱼群里，那首领见华熙好不容易从他身边逃脱，如今又折返回来，还当他是回来服软的，当即裂开嘴，“咯咯”笑了起来，“我说过……你走不掉的……谁也走不掉……”
“嗯。”华熙笑了笑，穿过鱼群，以一个亲昵的姿势，揽过了那人鱼的肩膀，说：“所以我不准备走了，再陪你周旋一会儿。”
说着，回身看了一眼逐渐逼近的船只，双臂一收，将那人鱼狠狠地钳制在怀里。
和华夏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华熙大约能猜到爸爸的用意，既然他准备将他和怀里的人鱼捆绑在一起，华熙便将人缚住就是了。打不过他，胡搅蛮缠还是可以的。
而他那生父，并没有被儿子突然的亲近而冲昏了头，面色一沉，盯上了那徐徐靠近的船只，意识到情况有变，于是大力地挣扎了一下，说：“放开！”
华熙拿鱼尾将他缠紧了，双臂也用上了力，困住了他的上肢，说：“不放。”
一时间，两人较起了劲来，水里又是一阵翻腾。
眼瞧着船只逼近了，其余的人鱼呲出了牙齿，弓起了身子，准备随时发起攻击，却不料当头一张天网，将他们全部罩在了其中。几条侥幸逃脱的，刚想着上前解救首领，却被一阵电流击得纷纷后退，喉咙里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而华熙也未能幸免，在渔网里翻了个身，突然一个哆嗦，晕死过去。昏迷之际，心想：撒电网捕儿子，你可真是我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