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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八风不动 上——by柳满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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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相檀料想,怕是因为自己和赵勉还有赵典疏远了关系,曾经他为了替父母报仇,不放过任何一个可钻营的机会,一面钳制住太子赵勉,同他面上交好,一面又与三王和三世子赵典也有些私下往来,然后撺掇他们二人相斗,他从中渔利。

如今,顾相檀将这些念头都暂且弃之一边,面上独善其身,暗里再做计划,然而牵一发却动全身,他这边冷淡了下来,那头就反而热络了,想必这才引出了这些改变。

顾相檀现下还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至少他不能同上辈子走一样的路,于是心念急转,有了自己的打算。

又同侯炳臣说道了半晌,提起之后将会建成的神武将军府,侯炳臣表示落成时希望灵佛能大驾光临。

顾相檀欣然应允。

对方见他面带清虚也不敢多叨扰,说了两句便起身告辞了。

赵鸢却未立即跟上,侯炳臣回头看了看他,会意的带着赵则当先走了。

赵鸢让侯炳臣知晓自己二人有私交,顾相檀倒也不奇,这位三哥于他可谓全心全意,赵鸢对侯炳臣自也是倾心相待,怕是朝中能让他得信的除了这几位兄弟,也就没旁的人了。连自己……顾相檀也知晓,赵鸢并未全然的信任他,要不然怎会处处相瞒,还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赵鸢见顾相檀低头不语,也不看自己,便慢慢从袖中摸出了一瓶东西放于他面前。

“走时观蕴禅师让我捎带的,怕你水土不服,也可用来补气养神。”

顾相檀瞥了眼那瓶子,其上是青岚锦纹的绘饰,瓶面莹然,点点生光,一看就不会是佛寺里的东西,怕是某人自己给的。

顾相檀心头一热,方才的一点心酸已消散而去,嘴角提了起来。

“侯将军可罚你了?”虽知可能不大,顾相檀还是问了句,就怕要像今日这般做出番样子给别人看。

赵鸢摇摇头。

“他会在京城留多久?”

赵鸢道,“少则半年,多则……还要看边疆战事。”

顾相檀明白,侯炳臣这是为了给赵鸢撑腰,只是他也知道,宗政帝心里打的小九九却不不止如此。

“将军还是早日回去的好。”顾相檀真心道。

这句劝慰的深意赵鸢怎么会听不懂,他也是如是想的,京中是非多,来得容易走却难,不留下点什么,皇帝哪会轻易放人,就好比顾相檀自己。

“我自有分寸。”赵鸢冷淡道。

顾相檀以前就是被他这种脸色骗到的,明明在鹿澧两人相处的还好好地,到了京中,赵鸢却是变了一副做派,那时顾相檀整日耗费心力屏气敛息,疲惫不堪,即便知晓赵鸢有自己的思量,但顾相檀也打不起精神来同他亲近了,赵鸢又是那般孤冷的做派,顾相檀则不轻易示弱,于是一来二去,两人便渐行渐远,面上几乎未有交集,直到后来顾相檀发现了赵鸢为他做的一切,而自己已铸成大错,才追悔莫及。

如今再想到这些,瞧着不远处那人落落穆穆的姿态,自有另一番感受了。

赵鸢没听得顾相檀回话,以为他是不高兴了,转头却见对方睁着一双大眼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眸中竟有些隐隐地哀戚之色。

赵鸢一怔,以为顾相檀是连带着想到了什么悲伤的事,又思及他此刻境遇,心里跟着一软。

但他这人向来不会说哄人的话,只能微张了唇,最后踌躇半晌忍不住抬起了手。

顾相檀只觉脸庞一凉,滑腻两指自他面颊若有似无的抚过,从颧骨滑到腮边,微做停留便悄然而逝,带起一阵袖中的香风轻拂,幽幽若烟。

接着又听那人轻道,“好好吃药……”

说完,飘飘然的转身离去了。

顾相檀望着赵鸢的背影,震了震才回过神来,抬手捂了捂被他碰过的地方,竟莫名的涌出一股灼烫……

20.安居

赵鸢在院中练剑。

迅若流风,矫若游龙,一招“青云出尘”使得是一气呵成,教习师傅在旁看得频频点头。

空中一个翻飞,赵鸢足尖轻点,在院中稳稳停了下来,衣袂舞动。

教习师傅上前道,“鸢儿,你技艺精进之快着实让为师佩服,怕是再没两年我就没什么好教你的了。”

赵鸢不敢居功,只浅言道,“还差些。”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师傅便被毕符从后门送了出去。

赵鸢收了剑交予一旁的牟飞,对着前院处抬了抬下颚,牟飞便会意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一眼便瞧见缩在外头的苏息,还有一旁的顾相檀,两人正扒着门偷看呢,也不知蹲那儿多久了。

被发现了,顾相檀有一瞬尴尬,不过很快便起身掸了掸下袍,又挺起胸膛,故作淡然道,“正巧路过,来看看你们。”

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倒被他勉强撑出了些非凡做派来。

牟飞不敢说话,赵鸢在后头问,“你这是解夏了?”

一句话便打散了顾相檀才筑起来的气势。

佛教每年都有两次安居修行,夏时一次、冬时一次,各为期三月,所有僧人于寺中坐禅静居,不得外出,为的是静心自省,早日悟道。

顾相檀虽未受戒,但他一应言行皆同寺中僧人没有区别,所以每年的安居修行必也是要参与的,四月十五结夏,到七月十五才能解夏,也就是出关,期间无故不得私自终止、离开,违者按寺中戒律处置。

记得结夏前顾相檀还来同赵鸢暂过别,这怎么还差了几天人就出来了?

顾相檀嗫嚅道,“我自不是违了寺规……”

赵鸢看了看他,“起火、淹水、盗贼、虫蛇、眷属、女难,你是哪一个?”安居内若遇得以上之一缘由,便可出关,不算破戒。

顾相檀咳了咳,“虫蛇……”

赵鸢眉头一蹙,抬步走到了顾相檀近前,细细将他打量了一番后,蹲下身要掀他的袍角。

顾相檀忙大退,“做、做什么……”

赵鸢却一把握住他的脚腕,不让他乱动,立时换来一声轻哼。

赵鸢即刻缓了力道,但并未放松钳制,制着顾相檀,然后拉下他的足衣,果见那细白的脚腕上此刻裹缚了一圈绷带,其上还有淡淡的血丝浮出。

赵鸢一怔,顾相檀却不让他看了,用力收回腿,由着苏息替他将衣衫拉回齐整。

赵鸢站起身,冷冷问,“相国寺哪儿来的蛇?”

顾相檀眼睛一转,道,“山里湿凉,有蚊蛇鼠蚁不是正常么。”

这话却换来赵鸢更为寒沉的目光。

顾相檀心虚地转开眼,“总之,我解了夏,还从寺里后院的枇杷树上捎了些枇杷给你,你要不吃便随意处置吧,苏息把包裹放下,我们走。”说着,竟似有些生气了,怪赵鸢不懂得领自己的情,亏得自己还惦记着他。

赵鸢看着顾相檀一瘸一拐的蹒跚背影,直到他慢慢消失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

第二日傍晚过后,赵鸢练了剑,又做完了功课,写了三封信,唤了毕符让他送出去,一同进来的牟飞则在一边欲言又止。

赵鸢看向他。

牟飞顿了下道,“少爷,傅居士把灵佛……赶出来了。”

赵鸢:“……”

……

赵鸢拐过一个小坡,便见得前头的院门外一个小小的人影蜷坐在那里,天上明月高悬,洒下一片银白,也将那人的模样映得分外明晰。

赵鸢慢慢走过去,站到了他跟前,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姿已开始拔高,这么一杵,便把身量还小的顾相檀整个都笼罩在了一片黢黑里。

顾相檀顿了下抬起头,澄亮的大眼在暗色中依旧熠熠生光,当然,因着其中还含着满满的泪水。

对上这样的眸光,赵鸢心里微不可查地抽了下,开口的音色却仍是冷的。

“我要是你师傅,我也生气。”

顾相檀眼睫一颤,胀得鼓鼓的眼泪便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每一滴都似乎砸在了赵鸢的胸口。

顾相檀也不说话,只闷不做声的哭,赵鸢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一旋身挨着他坐了下来。

“你这般,怎么做灵佛……”

赵鸢不过感叹一句,便被顾相檀狠狠打断,“我不要做什么灵佛,我只想回家!”

这么一说,顾相檀似是找到了发泄口一般,开了闸便关不上了。

“我每日都有诵经念佛,师傅考得题我也都答上来了,是方丈不让我受戒的,那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赵鸢看他,“小和尚念经……”

“有口无心”四个字到底还算顾忌着,没有挑明。

顾相檀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瞪向赵鸢,看得赵鸢不由抬起袖子给他仔仔细细地擦干了眼泪。

“道理你全明白,就好像方丈和禅师也全明白你为什么会被蛇咬一样。”赵鸢语意淡淡,但手下动作却是轻缓。

顾相檀呆了呆,继而面上现出一丝羞愧之色。

“我也是寻不到旁的法子了……”

赵鸢自然知晓顾相檀怎么回事儿。去年此时,裕国公府里难得来了人,带了一马车的吃穿用度捐于了相国寺,其实就是给顾相檀的,傅雅濂思量过后还是悄悄收了,只是瞒着那人,想等合适的当口再拿出来,谁知走得那天也不知怎么就给他知道了,乖顺了许久的孩子突然就炸了毛,冲出来说什么也要跟着管家一起回京城看看。

管家自然不让,傅雅濂也难得生了一回的气,训斥喝止半点不留情面。

顾相檀却仍是哭得抽噎不停,最后竟然双眼一闭厥了过去。

赵鸢听着动静原本远远地立在一旁,瞅见这场面才赶忙上前托了人一把,顾相檀倒在他怀里还不住的颤抖,小脸憋到紫红,把顾府管家和傅雅濂都吓到了,立时请了观蕴大师来看。

然而管家还是未能如他的愿,趁着顾公子昏睡时,暗暗的返了京,只留下一句话给他,说是夫人说的:能否真正得见,一切其实全凭顾相檀自己。

顾相檀醒来后发了会儿呆,接着也不吵不闹,仍是如常的开始打坐念佛了,只那一个月一下子瘦得让人有些看不下去。

傅雅濂面上恨他不长进,心里到底着急,难得由着苏息做了几样好的给顾相檀补身子,用了小半年才把人养回来。

原不过是当一时的按耐不住迷了神智,没想到一年过去,顾相檀的心仍是静不下来,怕是他以为今年顾府还有可能来人,才用了些不上台面的做法使些小伎俩小聪明解了夏,也难怪傅雅濂要生气了。

虽是七月盛夏,但鹿澧地处大邺北边,入了夜山里仍是风凉,顾相檀缩着肩膀拢着袖管这么坐着,看着实在凄楚可怜。

赵鸢以为他冷,然而顾相檀两手动了动,慢慢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物事拿在手中,细看竟是两个小小的福袋,上头一面绣着一个“寿”字,一面则绣着鹿衔梅枝的吉祥纹样。

“七月初七……”顾相檀径自呐呐着,“今儿个是好日子呢……”

赵鸢看着那“寿”字未语。

顾相檀又道,“书上有说,这一日是七夕节对不对?”

赵鸢点点头。

“我以前在京城时没有瞧过,听说街上会很热闹,还有灯会,你见过吗?”

赵鸢想了想,“见过一回。”

“好玩吗?”顾相檀睁大眼睛。

赵鸢没觉得有什么好玩儿的,也就是中了聊黄草毒的那一年吧,他还在鹿澧城内,赶巧见上了,不过就是人来人往的晃悠而已,那鼎沸的吵闹声顺着窗缝漏进来,让赵鸢看不下书,这才抬头瞧了眼,外头花灯倒是不少,但于他几乎无关痛痒。

只是感受着顾相檀此刻投射来的目光,赵鸢顿了下道,“还行。”

顾相檀抿了抿唇,眼中带出些艳羡之色来。

赵鸢明白,他艳羡的并非是那些风花雪月儿女情长,顾相檀艳羡的是红尘俗世中的出入无间安闲自在。

赵鸢仰头看着当空明月,缓缓道,“街上有卖面具的,还有捏糖人儿的。”

“糖人儿?是什么?”顾相檀好奇。

“糖人就是……”

这一晚,赵鸢难得的好耐心,依着顾相檀的心思,说着自己也不感兴趣的东西,一样一样,仔仔细细,然而说着说着,又莫名觉得也不是那么没劲了,那些软红十丈,那些花团锦簇,的确比他们寡淡孤寂的生活来得缤纷,又遥远太多太多……

21.放生

夜半,傅雅濂推开院门,瞅见的便是外头台阶上并排而坐的两个少年,一个仍是危坐如松,背脊挺拔似未出鞘的宝剑。听得动静,他缓缓回过头来,眉目清冷若画。而另一个少年,则软软地伏卧在他的膝上,已是懵懵地睡了过去,借着月色,还可以得见其脸颊上有着未干的泪痕。

傅雅濂摇摇头,叹了口气。

“狡黠伶俐,刁钻古怪。”

若顾相檀只是裕国公府的公子该有多好,或者哪怕出生在寻常人家,无论是为民为官聪慧如顾相檀都会有其自己的坦坦大道,可是偏生就是最糟糕的那一种,偏生就是最身不由己的那一种。

人人欣羡的煌煌祖位,于这样一个信根飘忽的孱弱孩子来说,却好像一把重重的枷锁一般,从一开始就困住了他真正的人生和未来。

只是即便强人所难,傅雅濂却还是要这么做,顾家也仍是要这么做。

这是一个黄金铸成的漂亮牢笼,挡下了顾相檀的自由,却也挡住了笼外的刀光剑影,他出不去,旁人也同样进不来。

傅雅濂和顾家人的希冀从来不高,活得好的前提,首先该是要活下去。

傅雅濂蹲下身,想自赵鸢手里把顾相檀接过来,赵鸢让了下,说,“沉,我来吧。”

傅雅濂一介读书人,虽天天吃糠咽菜的,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还是抱得动的,而且也不该让皇世子来动手,只是赵鸢却不等傅雅濂说话,小心的托着顾相檀起身,朝屋里走去。

把人弄到床上放下,苏息和安隐赶忙来给顾相檀盖上薄被。

赵鸢返身打算离开,傅雅濂却在此时道,“以后你若上了京,能否替我……看顾他一、二,就算看在他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京中怕是能托付的人,也只有你了。”

赵鸢脚步一顿,轻道,“我自会的。”

其后一阵,赵鸢都没再见到顾相檀,应该是在院里闭门思过虔心修道。

十五日那天,相国寺众僧解夏出关,又正是盂兰盆节,于是一场祈福法会办得是人声鼎沸。

赵鸢从不去凑这些热闹,他在院中练了会儿剑,听得动静便去打开了门,就见院外一个小少年背着个竹篓正从门前过。

“往哪儿去?”赵鸢问。

顾相檀穿着短衫短褂,下面松垮的靛蓝布裤在脚腕处卷了两道,露出裹着绷带还未好全的伤处,看着就像个穿了农家装的小少爷。

“我去行放生礼。”顾相檀抖了抖竹篓里的一堆草药和半框的葡萄。

盂兰盆节,放生、祈福、法会,祷祝平安。

“法会呢?”

顾相檀摇摇头,“我不去了,我和师傅说好了。”

赵鸢微微蹙眉,似对这主意不怎么支持,但顾相檀看看天色,没空和赵鸢多说了,一边朝前走一边回头道,“就在五里外的茅家村,还有不少人同去,傍晚就能回来……我走啦。”

赵鸢目送着他离开,想着相国寺没过几月便会行一次放生礼,就是僧众或居士和净人用自己的劳动所得,或柴火、瓜果、草药和一些手工制品,去附近的村落交换家禽和一些捕猎的小兽来予以放生,顺道劝诫杀戮,和尚在大邺本就很受爱戴,更不用说是以皇寺属地为荣的鹿澧民众,多半愿意以此积德,以前顾相檀也去过一次,不过有傅雅濂陪同,这一次却只有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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