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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家的那点事儿 上——by若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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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你好吃!”

柯子末边想边笑,边笑边有些感伤,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么黏糊了,缚刀凌终究是缚刀凌。

他是族长家的长子。

金乌火静静地站在一片沉寂的日光下,笼罩着他头顶的天幕,鲜艳似火,有如绽放的烟花。

“你怎么在这啊?”

柯子末回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缚刀凌正站在他后面。

“没事做。”

缚刀凌笑笑,“要不要我给你找点事做?”

秋高气爽,长天云阔,风里飘散着桂花香味,雁行于野,鸣声嘹亮。

冬苗还未种下,大人们趁着农闲在家,打渔的打渔,聊天的聊天,养花的养花,寨子里一下变得热闹许多。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

“老师,‘子曰’是谁啊?”

“‘子’是一个人,‘曰’是他要说话。”

“那我也可以叫‘子’吗?”

柯子末擦把汗,耐心道:“不行,只有学问很大的人大家才这么叫他。”

小孩想了想,转身冲旁边躺着打瞌睡的缚刀凌喊:“凌大哥——你以后不许再说‘老子’了!”

缚刀凌哼哼,“你倒会现学现卖,老子愿意这么说,你管着?小屁孩儿。”

小孩向柯子末告状,“老师,他不讲理!”

柯子末赞同道:“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你对他的认识还是浅显了些。”

缚刀凌:“……”

十来个半大孩子吵吵嚷嚷,小豆抢了田田的小木刀,田田抢不过张嘴就哭,阿光拎起板凳要砸小豆,却被小豆的哥哥大豆绊倒在地……一上午下来,柯子末简直要摔书了!

缚刀凌搂着自家媳妇儿,“消消气消消气。”

柯子末气得脸色发红,眉毛拧着,他可算理解教书先生为何常备一把戒尺了,就算敲不了学生至少可以敲晕自己!

“乖,亲一口,不气了,啊?”缚刀凌搂着他,捏捏肩膀蹭蹭脖子,抱住脸啃一口。

小孩子们照旧“哇——”的一声,柯子末几乎头顶冒烟,差点恼羞成怒。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缚刀凌忍笑,眸光狡黠,温声哄道:“是我欠考虑,你不愿意教书就带着他们找地方玩去,好不?”

柯子末扫视了一圈,勉强道:“上哪玩?”

缚刀凌挥挥手,“跟我来。”

于是一行人出了寨子……

不,准确地说,是一只粘着肉末儿的狐狸打开了关着小马驹的栅栏门,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不要跑太远!”

柯子末使劲喊,无奈得不到回应。

缚刀凌找了处干净点的草地拉他坐下,宽慰道:“不要紧,就一个小水潭,最多洗个澡,咱俩小时候不还来过?”

柯子末撇嘴,“你少提小时候,咱俩那是来玩么?那是来掐架的!你把我踢到水里,我又把你拉下去揍了你眼睛一拳,最后浑身都湿透了,到家还挨骂。”

缚刀凌把他揽进怀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你记得那么清楚?”

“我小心眼儿爱记仇。”

缚刀凌的胳膊稍稍收紧些,“那你是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呢?”

“……”柯子末推他,“你脸皮厚得有些过分了!”

缚刀凌从善如流,鼓起腮帮子,眨眨眼,天真道:“那是不是就很像肉丸子?”

柯子末绷住表情,淡然回答:“像肉丸子的亲戚。”

“?”

“肉饼。”

男人瞬间垮了脸。

柯子末哈哈大笑,欺负狐狸的感觉真好,结果喊人走的时候就悲催了。

小孩子不知道惜力,跑来跑去疯玩,现在一个二个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完全提不起精神,走两步就嚷嚷着累,柯子末拿这帮小祖宗没辙。

缚刀凌逮住机会落井下石,“咱们让老师唱个歌,然后就坚持回去,行不行?”

小孩子们“唰”地眼睛亮了,“哇——”

柯子末:“……”

缚狐狸负手望天。

“……”柯子末恨不得把他当成书摔出老远,“我堂堂一个举人,你让我给这帮混小子唱儿歌?!”

吃完晚饭,柯子末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纳凉。

寨子里的天空像是永远这么澄澈,抬头就是星星,隐隐辉光流转。

柯伯母走过来,摸摸他的头发。

“阿妈,你说过让我和缚刀凌成亲,是认真的吗?”柯子末闭着眼睛道。

他早就想这么问了。

柯伯母笑着反问,“怎么,不相信?”

柯子末不解,“可是他是族长家的……”

“他放弃了。”

柯子末诧异地坐起身,望向自家娘亲,“什么意思?”

柯伯母敛去笑意,正色道:“很早很早之前就放弃了,这是他自己说的,两年前你走之后他就分了家,虽然他们家的人都还住在一起,不过缚刀凌已经是自己养活自己了。”

柯子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件事缚刀凌还没跟他提过。

“他做得很好,男人都要成家立业,要不是你跑了,两年前也应该分出去,”柯伯母倒是很赞赏缚刀凌的这种担当,“不过你想读书,分家的事可以先放放。”

柯子末喃喃道:“所以他不当族长了么……”

男人还真舍得下血本讨媳妇儿啊。

24、柯子末(四)

柯子末发现自己一走两年,其实已经发生了很多无法挽回的事,大家心照不宣,然而他不可避免会察觉。

有时候,缚刀凌是以个很难懂的人,他可以在你面前表现得毫无心机,也可以不声不响地做出一件旁人难以想象的事,他接受身边人的影响,但有时候他做的决定甚至半个字都不透露。

分家?放弃当族长?缚狐狸舔舔爪子,这没什么,媳妇儿最重要,不会养家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第二天,柯子末找到了对付这帮臭小子的办法。

“小豆,要是你再抢别人东西,你就把刚刚教的十句话背十遍!”

“把板凳给我放下!阿光!我再看到你欺负琳琳就别想跟田田挨着坐!”

“老师……”

所谓打蛇打七寸,踩人踩痛脚,熊孩子不听话,绝对是因为老师脾气太好!

柯子末总算捋顺了崽子的毛,镇住了嗷嗷乱叫的场子。

虽然天气还热,不过挡不住他心情好,傍晚时候去隔壁叫缚刀凌一起吃饭。

分家,首先就是分炊,等成了亲再搬出去住,届时家主分一些财物,从此除了姓氏和亲缘,一切都与家族无关了,刀族人很看重后辈的自力更生,尽管有一点残忍,但也不会养出懦夫。

柯子末想到缚刀凌跟家里人住一个屋檐下却要另起炉灶,天天自己做饭自己吃,有点不是滋味。

缚家大门离柯家大门有几十步远,缚宅也比柯宅大得多,但是刚好还开了个偏门与柯家的院子相对,只隔着一条三尺甬道,所以柯子末在房间里一开窗就能看见对面缚刀凌的窗子。

“笃笃。”

柯子末带着点忐忑的心情敲响了缚家的门,心里祈祷来开门的人自己认识。

缚刀凌今天还没出现,他说过有事要进城,晚上回来。

“谁呀?”门里有人应声,同时来开门。

柯子末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和门里的人打了照面。

“缚、缚姨好……”柯子末暗道完了完了,我居然结巴了,脸上还是十分严肃,努力往外蹦字儿,“我……那个……缚刀凌回来了吗?”

缚伯母看上去还是两年前的样子,脸色红润,身形富态,但是穿着打扮显得精明干练,也对,能养出缚狐狸,肯定精明。

她特别热情地拉住柯子末往里走,“快进来快进来,你回来之后我还没好好看过呢!”

柯子末红着脸,假装淡定,心里已经在哀嚎了。

他在你就让他出来他不在你就让我走嘛拉我进来干什么这样不是很尴尬么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你小时侯天天来的,还记得不?”缚伯母笑道。

“……”

现在说不记得我是否会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柯子末热情地笑,“当然记得!”

化成灰都记得,缚刀凌可没少在自家地盘上揍我。

偏门进来,拐过走廊,小门里面就是缚刀凌的院子,总共也就一间厢房,他自己沿着院墙搭了个棚子,砌了个灶,旁边放着一个大水缸。

缚伯母讲话快,嗓门儿也亮,拉着柯子末的手不住地说,“一看你就是读书的料,不像阿凌,没学问短见识,蒙你不嫌弃,肯要他,好在人都长大了,不用跟养儿子似的老恨不得抽他!”

柯子末无语。

“唉,当年他说要跟你在一块的时候我还担心他不长性,这么多年总算信了他,是个有主意的人,”缚伯母拍拍他的手背,说着说着也有点感慨,“听说外边见不得娶个男媳妇儿,觉得大逆不道什么的,咱们族里不一样,只要能把日子过好,跟谁过无所谓,你不要嫌弃他是个男人,他老说你是媳妇儿,其实说他嫁出去也成啊。”

缚狐狸千算万算漏算他阿妈,被卖了都不知道。

柯子末想象着缚刀凌要是听见这话,那张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阿妈!”

缚刀凌一声吼,“放开我媳妇儿!”

“哎呀吓我一跳!臭小子!”缚伯母怒目而视,“我就不放,怎得?”

缚刀凌跳过来,拉过柯子末的手捏了捏,撇嘴道:“阿妈你可悠着点,这我媳妇儿,给看不给摸。”

柯子末眼皮跳跳。

缚伯母“切”了一声,“小气吧啦的哪像个男人,我还不是帮你说好话呢么,看你这点出息。”

缚刀凌立马笑脸奉上,讨好道:“原来阿妈这么关心我啊,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不在家记得帮我看媳妇儿啊。”

柯子末腹诽,怎么说得好像“帮我带孩子”一样。

缚伯母哼哼,看他一眼,“满嘴胡话,不跟你一般见识。”说完就转身走了。

这厢缚狐瞬间搂住自家肉末儿,“今天想我没?”

柯子末握拳招呼他,“想揍你!”

“……那也算想,”缚刀凌老老实实挨揍,老老实实扑上去蹭脸,“我也想你,媳妇儿!”

秋天的星星很亮,虽然夜风有点萧瑟,不过屋檐底下吹不着,小院里风灯一点,顿时变得温馨起来。

刷盘子洗碗,一阵稀里哗啦乱响。

“砸了?”柯子末懒洋洋道。

“呃……没有!”缚狐狸郁卒道。

柯子末叹气,拖着脚步走过去,卷好了袖子,“我来洗。”

缚刀凌迟疑。

柯子末翻白眼,“碍手碍脚,上一边蹲着去,我要跟你谈谈。”

缚刀凌闪身让开,在井边坐下,好奇道:“谈什么?”

“谈人生。”

缚刀凌傻眼。

书到用时方恨少。

于是,风儿沙沙地吹,树儿沙沙地响,狐狸守着肉末儿,从锅碗瓢盆聊到……风花雪月?

想得美。

柯子末知道,其实缚伯母和阿妈都没有把话说全,谁家寄予厚望的儿子决定终生不娶和男人厮混,嫁家人不伤心郁愤?外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和责难来对待缚家和柯家?

两年前,柯子末仅仅是听闻一点点成亲的风声,就落荒而逃,杳无音信,他想走得远远的,想找到一个不用妥协的地方,他读了那么多书,说服了自己,但面对亲人的时候,还是哑口无言。

可是他没想到,缚刀凌这么坚持,他甚至没有说,却从很多年前开始,做给所有人看。

柯子末一走了之,缚刀凌留在家乡,尽管没有得到过承诺,也不知道喜欢的人什么时候回来,仍然不改初衷,一往情深。

柯子末回头,缚刀凌乖乖坐在井边上,眼睛一直看着他,见他回头,咧嘴笑笑。

柯子末想,我真是个混账。

“肉末儿,我阿妈跟你说什么了?”缚刀凌问。

“没什么。”

缚狐狸怎么可能相信,不过他对自家娘亲很了解,也能猜到大概。

他觉得是时候了,追媳妇儿这么久,石头都该开花了,“肉末儿,你想好了吗?”

柯子末:“嗯?”

“我们两个成亲啊。”

缚刀凌有点小担忧,不会不答应吧?

柯子末思索片刻,觉得有些话必须说,这对他们的后半辈子非常重要。

“以后你是做饭还是刷锅洗碗?”

“……”缚刀凌挠挠头,“要是我说我都干,你是不是立刻就答应?”

柯子末严肃认真地道:“那就算了,说谎的男人靠不住。”

缚刀凌笑了,越笑越开心,最后放声大笑。

那笑声融进风里,缠绵着远去。

柯子末莞尔,温柔地注视他。

我胆怯过,但是你给了我勇气,我离开过,但是你最终留住了这份姻缘,在金乌火照耀之地,枫林溪畔,藏刀故乡。

夜晚变得安静,柯子末靠在缚刀凌怀里,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嘘,别动。”缚刀凌突然在他耳边说道,声音几不可闻。

柯子末点头。

缚刀凌将长刀负于背后,拉着他沿墙边的阴影疾行,靠近了寨子边缘。

黑暗中似乎毫无生气。

除了血腥味。

缚刀凌紧紧搂住柯子末,后者伏在他肩膀上抬眼望去,几棵树旁边有模糊的人的轮廓。

他们本来在院子里的屋檐下待着说话,忽听头顶上瓦片轻响,极其细微,却还是被缚刀凌察觉到不对,一路尾随,出来缚家到了这里。

柯子末正努力瞪大眼睛看,眸中突兀地划过一道银光!

“嚓。”

缚刀凌捂住他的口鼻,俯下身,两人牢牢贴在草地上,被灌木丛遮挡得严严实实。

利刃反复没入肉身,没有人说话,那细微的诡异声音清晰地传进他们耳中,令人毛骨悚然。

柯子末从来没感到过时间像此刻这样难熬,他想冲过去,但缚刀凌死死地压制住他,等终于放开的时候,那些人已经不见了。

柯子末又想冲过去,却被缚刀凌不容拒绝地拖走。

“怎么能扔在哪里不管!”柯子末拗不过他。

缚刀凌摸摸他蹭乱的头发,摇头道:“已经死了,那些人带进来的就是尸体,不然也不会脚步重到踩瓦片漏出动静,你看到的应该只是补刀。”

柯子末不解,“死了也得去看看啊。”

缚狐狸眯起眼睛,“这个时辰我们发现尸体,容易说不清,反正人已经死了,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不如按照凶手希望的那样来吧。”

柯子末直觉危险,“冲着刀族来的?”

“也许是冲着刀族的刀。”

缚刀凌像是明白了什么,并不肯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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