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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家的那点事儿 上——by若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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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柯子末(五)

刀族很多年没发生过这种事。

柯子末站在缚刀凌旁边,看见族长和族里的药师穿过人群,上前查看尸体。

死的人浑身刀伤,却没多少血,明显是死后被砍的,柯子末没敢近看,尚不知道死的是谁。

“刘正广家的在不在?”最前边有人喊。

众人面面相觑,不多时跑来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扑到尸体旁,很快便痛哭不已。

刘正广年过而立还没成家,自己在一个小房子里住,家里给他分了地,也能糊口,平时经常帮他爹娘干活,去兄弟家走动,除此之外人缘不怎么样,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被什么人带走的,在哪出事的,完全没人知道。

刘正广家的兄弟也到了,族长吩咐他们妥善安排后事,然后招了几位族中长辈回缚宅商讨。

柯子末担心这只是个开头,往后还会有更多祸事。

缚刀凌牵着他回到柯家,柯伯母正在晒菜干和卤豆皮,柯大叔这会儿应该下地去了,他们都不怎么让柯子末干农活,毕竟读书为重,而且两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趁着岁数不大当然要多宠一些。

好在柯子末也很争气。

“姨,干活儿呢?”缚刀凌凑过去打招呼,“要搭把手不?”

柯伯母瞥他一眼,“少来,你姨我这点子力气还是有的,说吧,什么事?”

缚刀凌笑道:“肉末儿答应跟我成家了!”

柯伯母咂咂嘴,“你可算是如了愿了!”眉眼间也染上笑意,“怎么着,现在就要把我儿子拐跑?”

缚刀凌止不住地嘴角上翘。

柯子末还在魂游天外,冷不丁被他拽近半步,“嗯?”

柯伯母奇怪道:“你傻了?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说点什么吗?”

柯子末看看她,又看看缚刀凌,突然灵光一闪,“刘正广的死绝对有问题!他那块田我知道,根本不在进城的大路边,旁边只有缚家的地,凶手还故意把尸体放到缚家宅子附近,这事里里外外是冲着缚家来的,我们得去问问,谁最后一个看见他。”

柯伯母:“……”

缚刀凌:“……肉末儿?”

柯子末越想越心惊,自顾自道:“他浑身刀伤,为什么要弄成刀伤?他们要陷害缚家拿活人试刀?”

缚刀凌皱眉,“试刀?族里从来不用活物试刀,这是规矩。”

柯子末不以为然,反驳道:“可是外人哪里清楚什么规矩?规矩是人守的,也是人定的,前朝……哎呀!”

柯伯母不客气在他脑袋上来了一下子,“扯什么呢还前朝!这跟你有关系吗!”

柯子末故作委屈道:“阿妈,你也不怕打傻了。”

缚刀凌立刻搂过来摸摸头,顺顺毛。

“傻儿子至少不会乱讲话。”柯伯母拍拍手,“呀,拿豆皮弄了一手油,还没洗呢。”

“……”柯子末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洗头比较好。

柯伯母道:“你要愿意跟他过呢,今天就可以搬走,我和阿爸怎么样都成,你想住哪住哪,往后我们就不管你了,自己把日子过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柯子末点头,“知道了。”

柯伯母仔细打量他们一番,挥挥手,“行啦,去吧,忙你们的。”

族里出了事,小孩子们都被大人关在家里不让出门了,柯子末除了读书无事可做,他捧着书半躺半坐在床上,心不在焉。

缚刀凌喂好了马,进来收拾出一个包袱,看他没精神,不由道:“要是困就在我这睡一会儿,晚饭我叫你。”

柯子末放下书,懒懒地问道:“你干嘛去?”

缚刀凌呲牙一笑,“进城,你去不去?”

柯子末抬抬眼皮,“有什么好处?”

缚刀凌走过来亲他,“你想要什么好处?晚饭在城里吃,今天不用洗碗,怎么样?”

柯子末推开他,“那我就去!”

枫溪寨离焕河城不远,骑马从小路穿过枫林和田野需要半个多时辰,过了山涧就是城郊,走不到五里地即是南城门。

缚刀凌要去城里交工,他在锻冶坊当铸造师,平时教教坊中伙计打铁器,刀族人以铸刀为最,但在一些兵戈剑戟之类的打造上也有过人之处,缚刀凌很有天份,在焕河城已经小有名气,锻冶坊有人订做刀具,都由他作出图谱。

“你还挺能画的啊?”柯子末看着图纸,稀奇道,“我都看不懂呢,锻冶坊的人能看懂吗?”

缚刀凌把他圈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扯扯缰绳。

“外行的确看不懂,不过祖传的东西我也不能私自外传,”他想了想,叹口气,“我会做的东西那么多,可是他们只看重铸刀,这不算什么好事。”

日过正午,天气忽然冷了许多,城中有些萧条,想来贩运冬货的行商都已出境,连带着生意也少多了。

柯子末跟着缚刀凌去锻冶坊,没想到这次订做刀具的主顾也在,坊主代为引见。

“缚先生,这位是沈惠沈大人。”

柯子末装作不认识,自己站在一边听着。缚刀凌明显对主顾是谁不感兴趣,闻言只是淡淡道:“幸会。”

沈惠年过不惑,面容坚毅,笑起来倒是颇为和蔼,“久闻缚先生大名,幸会。”

柯子末隐约觉得他的名字耳熟,此时才反应过来,这人不就是焕河城知府么!

缚刀凌还是没什么表示,他要等锻冶坊的其他铸造师看过图谱之后确认无疑、可以着手锻造之后才能走,对于沈惠,他虽然有点意外,倒也不在意,“不敢当。”

柯子末想,这位知府似乎是个好脾气的?

沈惠当然没有任何不愉,继续道:“我十分钦佩刀族的铸刀之法,听说那些不世出的名刀都出自其手,一直想亲眼看看,如今见到缚先生,可算是稍偿夙愿。”

缚刀凌微微蹙眉,“承蒙缪赞,虽然刀族祖上精于冶炼,但现在的族人大都种地为生,靠天吃饭,我所学只是皮毛,真正的铸造之术已经失传了。”

柯子末听出二人言辞间的弦外之音,直觉不妥。这时坊主刚好来解围,说刀具就要开始锻造,沈惠和缚刀凌都可以离开了。

沈惠诚恳地笑道:“缚先生往后若有什么事遇到难处,尽可以来找我帮忙。”

缚刀凌木着脸,“告辞。”

“……”

说罢牵着柯子末的手大摇大摆地出门,离了锻冶坊,在路上闲逛。

刀族人向来是我行我素的,边境的子民大都勇悍,刀族尤其天不怕地不怕,是谁那么有野心想踢铁板呢?

柯子末细细回想有关于沈惠的一切消息,这位大人行事沉稳老练,待在焕河城十余年一直兢兢业业,虽说在政绩上没什么建树,但贵在风平浪静,他如果想让刀族为他铸一把刀,何必非要等缚刀凌出来做工这个时机?

“哎,等等,”他拉住缚刀凌,“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打听到沈惠的事情?”

缚刀凌无奈,揉揉他的头发,“肉末儿,你应该多关心下你相公我,还有咱俩成亲的事。”

“……”

柯子末没好气道:“敢情你成天净想这个,现在要入冬了,不是春天!”

缚刀凌特别理所当然道:“跟我在一起,四季如春,如沐春风!”

入夜,缚狐狸带着喂饱的肉末儿骑马回家。

柯子末抱着他的刀翻来覆去地看,这还是他第一次亲手拿起来。

刀刃修长,轻薄,锋利,暗光流转,刀柄冰凉,沉甸甸的,握在手中自有一股凛然的气魄。

“你什么时候铸的?”

缚刀凌看了那把刀一眼,“知道你走了之后,我无事可做,只好专心铸刀。”

柯子末小小地惭愧了一把,“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这刀用着顺手就一直没换。”

柯子末发现刀柄上刻了一只蹲着的狐狸,怀里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团子。

“这是什么?”

缚刀凌低头,凑在他耳边小声道:“你猜?”

他呼出的热气弄得柯子末耳朵痒痒的,他不由地稍稍偏头,余光里掠过一道黑影。

有人跟踪?!

柯子末惊诧,扭头要跟缚刀凌说,谁知道这狐狸脸凑那么近!

“有……唔!”

黑灯瞎火的,不占便宜太可惜了,管他是人是鬼呢,对吧?

缚刀凌亲够了,舔舔嘴唇,轻声道:“不用管,回去再说。”

柯子末已经气得不想跟他废话,闭眼装死,头顶都在冒烟。

缚刀凌笑笑,亲昵地蹭蹭他的脸,催马快走。

枫溪寨的夜晚总是很安宁,小孩子们早早回家睡觉,农闲时男人家偶尔会在族里的锻造房待到深夜,打造农具或者铸两把刀剑,毕竟祖宗的东西不能都还回去,祖宗也是有脾气的。

两人牵着马,经过小酒馆,三个叔伯长辈正在闲聊,见到他们便招呼道:“哟,从城里回来?”

缚刀凌笑道:“是呀方叔,我们走的官道,有点晚。”

另一位长辈抽着烟杆,扫了眼他们的马,问道:“叶子沟那段还是那么不好走?看你这马蹄子上的泥。”

叶子沟是官道上里山涧不远的地方,地势低凹容易积水,下过雨之后至少有半个月都非常泥泞,也是离小路比较远的一段路。

缚刀凌看了看,挠挠头,“这我倒没注意,怎么这么多泥?”

柯子末道:“那么黑你能看见什么?能找着路都不错了。”

叔伯都笑,方叔道:“柯小子往后还读书不?能不能考个、考个什么来着?”

旁边人道:“状元。”

“对,考个状元回来?”

柯子末笑笑,“说不定呢,我要是中了榜,回来一定给您红包。”

聊了几句,他们别过长辈们,回缚宅。

柯子末敛容,“你故意走官道,为什么?”

缚刀凌坦然道:“有血腥味,但是没活气,我临时绕开了。”

柯子末皱眉,这片山林走兽不多,不会有人打猎,难道又死人了?

“是什么人跟踪我们?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缚刀凌点点头,“最近这段日子只要我进城就有人跟踪,我知道应该是沈惠的人。”

柯子末讶异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缚刀凌稍稍正经些,“沈惠年底就要被调任了,他一没政绩二没门路,据说要降官阶,焕河城不是还有苍冉总兵么,要是能跟他搭上关系,沈惠说不定能保住官位。”

“怎么搭关系?”

缚刀凌冷笑一声,“要是能弄到刀族铸造秘术,让苍冉军的兵械更精良,总兵自然乐得卖他个人情,要是沈惠失败,他也没什么损失不是?苍冉郡是边境,焕河城又天高皇帝远的,出几个悬案死几个人,有谁在意?”

这狐狸原来什么都知道!柯子末忿忿,“我还以为……”

“我不傻,媳妇儿,”缚狐狸那尾巴摇上了,睁大眼睛,“我可聪明了,你看沈惠一直想找机会陷害我,我都没上当呢。”

柯子末无语。

“你看你相公我这么聪明,晚上要不要给你搂着睡?”缚狐狸再睁大眼睛。

“……打地铺。”

缚刀凌又一次泫然欲泣,“……人家不要!”

“滚。”

26、柯子末(六)

第二天,果然不出所料,枫溪寨外又发现一具尸体,死的还是刀族人,而且是外出做工返乡的年轻后辈,叫周胡铭,他还未成家,但已经不和父母住在一起,家里也是有兄弟几个。

在场的众人脸色凝重,族长和几位长辈互相对视,仍旧去商讨对策。

柯子末道:“如果是沈惠陷害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族长?”

缚刀凌懒洋洋道:“我阿爸?没用的,我们不可能跟沈惠撕破脸,还有不到两个月调令就下来,你把他逼急了,万一他在总兵跟前说点什么不利刀族的话,到时候苍冉军来威胁你,可没地方哭去。”

柯子末叹口气,“我不想看见族人不明不白地死,谁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缚刀凌沉默了片刻,“我也在想办法,但是沈惠毕竟还是知府,焕河地界他说了算。”

刀族已经报了官,但是迟迟得不到答复。

想必族长也有所察觉,这场人命官司里,背后的真凶另有图谋。

事情变得很棘手。

一切都是猜测,就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没有真凭实据,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要是实在不行,”缚刀凌无所谓道,“我上门去找他。”

柯子末扶额,“找他作甚?”

缚刀凌不吭声。

“你还想找他拼命不成!”柯子末毫不客气地指责,“少拿这种腔调来应付我,你是从小到大都比我聪明没错,但不要忘了、忘了……我想说的是什么来着?”

缚刀凌扑过去把人搂住,“媳妇儿你逗我玩!士可杀不可逗!”

“滚——”

族长的脸色很难看,身为缚刀凌的阿爸,他并没有多苛责自己的长子,他痛心的是刀族受人觊觎之时,他却没能力保护族人,而要让一个年轻人来承担责任。

族中长辈们围坐一堂,缚刀凌站在中间,微微垂着头。

柯子末不安地攥住他的袖子,男人默默地握住自家肉末儿的手。

一位胡子老长的长辈不紧不慢地扫了他们一眼,喉咙里哼了哼,“缚刀凌,你可有对策?”

缚刀凌沉默不语。

周胡铭死了之后,焕河城衙门受理了命案,也终于有了回音,然而没等捕头进寨子,就说在凶杀的地方捡到一把刀,那把刀和缚刀凌的一模一样。

除了刀柄处没有他自己刻的图案。

捕头于是认定缚刀凌是嫌犯,可也没有实打实的证物,只不过这其中弯弯绕绕很难解释清楚。

首先,这把刀是不是缚刀凌铸的,除了他和凶手,没人知道,刀上没有任何标记,既不是从哪里卖出去的,也没有人见到过。这种铸刀的手法在刀族晚辈里只有缚刀凌会,而长辈们早就不铸刀了,至于是不是有谁说谎,现下不得而知。

其次,缚刀凌有能力杀人,也有理由杀人——为了试刀,但没证据指明他是凶手。

最后,他就算想说是沈惠栽赃,就算族人都相信他,衙门不会信,衙门全是沈惠的人。

此案僵持不下。

衙门要带走缚刀凌,但族长不同意,双方各退一步,若是找不出确凿证据摆脱嫌疑,要么人被带走,要么衙门派人来看着。

柯子末这股火憋得不上不下,简直要跳脚骂人了,他缚刀凌会杀人?简直笑话!

沈惠的脑袋定是被门挤了!

族长道:“阿凌,你若知道些其中隐情,尽可如实道来。”

柯子末拽了拽他,缚刀凌若有所思,“不知道各位叔叔伯伯可有对策?”

众人交头接耳,方叔咳了咳,道:“我说一句,咱们当长辈的,以后还要仰仗这些年轻人,现在难道不应该多护着他们一点?就任由当官的欺负?刀族什么时候这么畏首畏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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