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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家的那点事儿 上——by若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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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他见到的,在缚刀凌的佩刀上——

一只狐狸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团子。

柯子末呆呆地看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火红火红的枫树上跳下一个年轻男人,身后背着雪亮的长刀,眉眼间尽是温柔。

他朝柯子末走过来,停在台阶下,仰头凝望他。

他伸手,勾起唇角,“这块牌子不要了吗?”

柯子末一开口才发现说不出话来,全都堵在喉咙里。

缚刀凌严肃地点点头,“那好吧,我帮你收着,”说话间就揣进了怀里,然后腆着脸道,“怎么样肉末儿?有没有很好看啊?我琢磨了半个月呢,那烟花我自己做的!”

“……”

太扯了,我在那边郁闷得要死要活,你倒是闷着头捣鼓些小玩意儿,柯子末真想拿什么东西糊他一脸。

缚狐狸揪着衣角,忐忑地盯着他,见他看自己,赶紧摇尾巴。

“嘿嘿……”

“……”

柯子末气结,“滚。”

后来呢,缚刀凌就被自家媳妇儿领回去了,至于怎么挨揍挨训的,就不得而知了。

他确实杀了沈惠,但就像当初陶台升那样,现在焕河城柯子末说了算,他把罪名推给陶台升,也没人敢跟他计较,更何况刀族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缚刀凌为了讨好媳妇儿,在跑出去躲风头的日子里给酒楼打下手,跟大厨学手艺,现在能烧出一手好菜,天天变着花样喂饱肉末儿。

于是柯子末终于消了点气,特赦缚刀凌不用再打地铺了。

男人简直热泪盈眶,立马抱着铺盖卷滚到床上。

“喂喂,那边点!”柯子末嚷道:“衣服被你压皱了!”

缚刀凌趁机把人抱住,“媳妇儿……”

“什么?”

“相公……”男人改口。

柯子末满意地点点头,“说。”

“我……”

“打住。”柯子末捂住他的嘴,斜睨他,“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是。”

“……”缚刀凌瞬间整个人都亮了。

柯子末慢悠悠道:“你不就是饿了么。”

男人蔫了。

缚狐狸还真是好打发,好养活。

很多年很多年之后,藏刀殿添了一把新的刀。

它是刀族这一代里最好的刀。

它的刀柄上刻了一只狐狸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团子。

它有个名字,叫姻缘。

——卷三·苍冉郡·完——

卷四:宏江郡

31、裴晓乾

“哗哗哗——”

算盘声充斥着不大的房间。

“哗哗哗——”

锦衣的公子斜卧在榻,午后的日光越过窗棂,照在他脸上,微微模糊了轮廓。

“少爷,安静。”

算盘声停了。

桌边的阿顿生呼出口气,继续埋头算账。

那锦衣公子百无聊赖,低头瞅了瞅手中的算盘,往旁边一扔,“阿顿生……”

“啊?”阿顿生头也不回,随口问,“啥事?”

“唔……其实也没事。”

“……”

阿顿生把最后一笔写完,揉了揉眼睛,叹息道:“少爷,这个月发给下人的月钱又不够了。”

“我们去隔壁借点?”

阿顿生简直要郁愤死,“裴晓乾!你能不能长点志气有点追求!”

裴晓乾,“……也去隔壁借点?”

“……”

阿顿生抹一把脸,直觉不能这么下去了,他语重心长道:“少爷,你是老爷亲儿子,你绝对是天生会做生意的,只要你肯学,世上无难事啊!”

裴晓乾歪歪头,“那看来我爹不是我爷爷亲生的,我家祖上种地。”

阿顿生没话说了。

确实,作为从小伺候少爷长大的小厮,他对裴家的发家史那真是门儿清,裴晓干的爹——裴恪孝不知道是种地时哪根筋搭错,突发奇想去做买卖,在赔本赚吆喝了两年之后一下子财运亨通,又过五年,俨然把裴家弄成了土财主,不仅在宜元城添置豪宅,还开了家颇有派头的绸缎庄,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不为过。

可惜,他后嗣稀薄,年近五十才得一子,也就是裴晓乾。

裴晓乾长大之后对他爹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嗤之以鼻——老子还只是“赔客笑”,儿子就要“赔小钱”了,再来个孙子还不得“赔干净”啊?重孙子是别想了,绝对“赔不起”的。

裴恪孝没活到古稀,不算高寿,但晚年无病无灾,倒是喜丧。他生前是个混不吝的、痞子样的生意人,当爹也没当好,更是养出裴晓乾这么个油盐不进铁打不动的懒人,可谓家门不幸。

裴晓乾在他爹罩着他的年月里那是少爷,在他爹撒手人寰之后隐约展露出堪当乞丐的才情,人人说他败家,兴致高昂地等待着裴少爷最体现人生如戏的那一天。

裴晓乾不在意。

仿佛真的不在意。

一个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但往往,外人喜欢用他们的眼光看你。

裴晓乾伸了个懒腰,“唔……好累。”

“……”阿顿生噎住,“你累?”

“是啊,”裴晓乾捏捏肩膀捶捶腰,“躺了两个时辰,浑身有点酸。”

阿顿生张张嘴,又赶快闭上,他怕自己一口老血会喷脏了面前半天才写好的账本。

自家少爷这秉性,应该习惯了才对,还能被他的话堵死,那说明是自己的问题。阿顿生拍拍胸口,安抚自己越来越铁打一样的小心肝,没事,这货特么的少爷脾气,不能计较。

“月钱不够?”裴晓乾忽然问道,“家里还有几个下人?”

“还有四个,管家一个,丫鬟一个,厨娘一个,车夫兼小厮一个。”

裴晓乾想了想,“不如把那个车夫辞了,我又没车。”

“……少爷,那个车夫是我,还有,我正职是小厮。”

裴晓乾愣了下,恍然大悟般——“原来是你啊,我说我怎么没见过他。”

阿顿生想挠墙。

裴晓乾又歪头想了想,“那就把除你之外的人都辞了。”

“……好吧。”

宜元城挺小,但是商贾云集,城中不乏豪门大户,也不乏土财主。

裴家就淹没在了茫茫的人海中……

咳咳,好吧,现在惨淡了点,说不定以后会更惨淡。

裴晓乾坐在饭桌边发呆。

阿顿生收拾收拾账本,从他旁边经过,奇怪道:“少爷你坐这干嘛?”

裴晓乾愣了愣,“中饭呢?”

“啊,因为我要去绸缎庄交账,所以就没做饭。”阿顿生理所当然道,“而且我们的存银不多了,省着点吃吧,早上剩的还有葱油饼,您要饿了就先垫垫肚子。”

裴晓乾呆了一瞬,笑了,“阿顿生,咱们已经揭不开锅了吗?”

阿顿生狐疑地望向他,“你还笑得出来?”

裴晓乾往椅背上一靠,懒懒道:“为什么笑不出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呲牙一笑福寿安康。”

阿顿生抱头哀嚎,“我不跟你说话了我会疯的!”

裴晓乾淡定地喝口茶,摸摸下巴,冲他勾勾指头。

阿顿生擦一把辛酸泪,走过去,俩人大眼对小眼,相对无话。

半晌,阿顿生道:“啥事?”

裴晓乾道:“看你疯了没。”

阿顿生又要叫,裴晓乾先一步让他憋了回去,“不逗你了,就是要跟你说件事。”

“……?”

“我们把那个绸缎庄盘出去,要是盘不出去就清仓贱卖,然后把地契当掉,”裴晓乾神色很认真,一点不像在开玩笑,“酒楼关门,辞退所有人,杂货铺的掌柜、帐房、伙计都不要了,以后每天我们亲自去打理生意,听清楚了吗?”

阿顿生震惊地睁大眼睛,像是不认识自家少爷了。

裴晓乾沉吟片刻,又道:“在我房子后边砌堵墙,把后院隔开,找人打口井,院墙上开个门,然后把它租出去,告示就贴到铺子门口,房租一月十二两二钱。”

阿顿生颤巍巍道:“少爷……”

裴晓乾仿佛知道他的想法,淡然一笑,“阿顿生,我和我爹不一样,照我说的做,对你也有好处。”

阿顿生无语,他有点看不透少爷了。

裴晓乾在第二天终于迈出大门,自从他爹过世他就天天闷在家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当儿子的伤心过度,只有阿顿生明白裴晓乾实在是懒到骨头里了,他是能不挪脚绝不穿鞋的那种人,更别提去照看他爹的门面回谢他爹那些前来吊唁过的友人。

这样的裴晓乾突然决定开始做生意,着实吓到了阿顿生。

宜元城正值春末夏初,街上行人如织,熙熙攘攘。

城中盛月湖畔有条月庙街,裴家的杂货铺就开在离湖堤不远的街尾,生意一般,只够赚个饭钱,是裴恪孝最初进城时攒下的第一家店面。

裴晓乾进门时一个客人都没有,阿顿生冲出来,抱着一摞账本塞给他。

“少爷保重,我要去关酒楼,记得两个时辰之后到流光茶坊跟盘下绸缎庄的主顾会面。中饭我会带来,一定要在这里等我。”

他一口气交代完“蹭”就跑了。

裴晓乾在柜台后边坐下,随手翻开一本账簿。

一排赤字。

裴晓乾翻过一页,还是一排赤字。

他“哗哗哗”翻过许多页,全是赤字,于是他把账簿合上,表封写着六年前的日期。

“……”

裴晓乾沉默地放回原处,打个呵欠,平复一下心情。

差点被吓死。

“你从哪里来的?”

裴晓乾站在茶坊门口,问地上坐着的乞丐。

那人的衣服虽然破旧,补丁打了满身,倒还算干净,头发披在肩上乱糟糟的,挡住了大半张脸,听到问话就把面前的豁边破碗端起来朝他稍稍晃了晃,那意思大概是要钱。

裴晓乾却接过他的碗,在他跟前蹲下,翻来翻去地看了一遍。

“你这碗不行,豁口不需要多,只是碗沿上应该有两条裂痕,会显得比较真,这个一看就是自己磨的,一捏就碎了。”

乞丐:“……”

“你这衣服也不行,”裴晓乾打量他,“唔,也应该裂两条口子,蹭点灰,不过干净点还是看着顺眼。”

乞丐开口道:“公子……”

“呵呵,”裴晓乾一听他声音就乐了,打断他道,“好听!好嗓子会说话,生意就来了,如果你能唱上一两段凄惨点的曲子,大概进出茶坊的人都会赏你两个钱罢。”

乞丐不说话了,低着头把碗收回来。

裴晓干笑了一声之后又叹口气,“也不知道换作我,能要到几个钱呢?”

那乞丐清清嗓子,“公子,你有事?”

“唉,哪有没事的时候呢?”裴晓乾站起来,抱着胳膊想了一会儿,灵光一闪,“哎,你帮我办件事,办好了我给你钱。”

乞丐奇怪道:“什么事?”

裴晓乾指指茶坊里边,凑近他压低了声音道:“里面有个人要买我家的绸缎铺子,你进去之后找到他,随便你说什么,总之要卖出五百两,我就在湖边,你要是谈成了就来找我。”

乞丐道:“那要是谈不成呢?”

“谈不成也来找我。”裴晓乾把他拽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别说,这家伙还挺高,“去吧,那人叫乔平海,祝你好运!”

说完就摆手走开,乞丐在原地呆愣片刻,还是转身进了茶坊。

裴晓乾背着手,慢慢悠悠顺湖边走。这个时节少男少女都喜欢结伴出游,姑娘们春衫轻薄,妆容清新靓丽,公子哥们则锦衣玉冠,意气风发。

盛月湖不愧是宜元城的名景,有湖有桥,桥上有人,是美人,桥下也有人,是求美人的人,于是就有了故事,过去多年,故事又变为风景。

裴晓乾站在堤岸上,翘着嘴角旁观。

他当然是在躲着乔平海。

这个人,能避就避,不避会被坑,这是他在不慎吃一堑之后得来的那点智慧。

说起乔平海,就不得不提裴家的隔壁,乔家,那可是宜元城里真正的豪门大户,世代经商,赚下家产无数,就连宜元城官府也给乔家三分面子。

虽然裴家跟乔家是隔壁,可惜,人家的院墙有点长,导致两家的大门离了百十来步那么远,裴家人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乔家人。

而乔平海是乔家的六少爷,他上头有五个姐姐,下头还有两个妹妹,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嗯,这么说,应该也是合适的……吧。

八年前,裴晓乾就栽在这么一个人手上,那件事成为他少年时不堪回首的过去。

现在想想都要怄死,裴晓乾从小脾气古怪得很,性子阴晴不定也难伺候,所以没什么朋友。那年宜元城盛行赌画,两方人买古画辨识真假,输的那个要付钱,且古画一般都不便宜。这本来是文人墨客赏玩珍品画作的雅事,裴晓乾忍不住好奇就被一帮半大的公子哥坑了,还都是附近的街坊领居。

他不愿意跟他爹要钱,回家提也没提,正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帮人说乔平海愿意替他出钱,裴晓乾可以还他钱,但一定得是自己赚的,要是八年后还不出,就去给他当下人使唤。他们逼着裴晓乾立了字据。

裴少爷稀里糊涂还没弄明白呢,就签字画押把自己卖了。

哪是“赔小钱”,简直连锅底都赔了个干净。

然后就听说乔平海出外游学,不知道何时才回来。

裴晓乾眯起眼睛,今年是第七年,明年这个时候再还不出那笔钱,他就得上乔家扫院子去。

结果没想到,要买下裴家绸缎庄的人会是乔平海,裴晓乾不太乐意,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公子!”

乞丐脚步轻快地跑过来,把揣在怀里的银票递给他,“五百两我拿到了。”

裴晓乾低头一看,“唔,确实拿倒了。”

乞丐:“……”

裴晓乾伸个懒腰,打发他道:“行啦,这钱送你了,再会。”

说完他转身要走,乞丐一把拽住他,难以置信般说道:“这钱都给我?!”

“噗,”裴晓乾嗤笑,“你没听错,送你了,拿着玩去吧。啧啧,别拽我,袖子要开线了。”

乞丐松手,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裴晓乾重新背着手,顺湖边溜达回自家的杂货铺,没再回头看。

他老子的钱,又不能还给乔平海,他花着也没意思,而且还是从乔平海手里拿过来的,感觉说不出的别扭。

不过现在,裴晓乾心情好了点。

嗯,没错,千金难买爷高兴嘛,何况才五百两,勉强只够呲下牙。

唉,这年头像爷这么洒脱的人不多了吧。

裴晓乾一路慢悠悠晃回去,阿顿生已经在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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