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眼中的花花公子,被江枫桥这样揭穿,景蓝觉得自己老没面子,“大师兄你话题扯偏了,扯偏了!”
众人喷笑起来,这笑话简直一阵一阵地来。
不过话说回来了,景蓝便道:“反正我没那么好命,不想白凉师兄,根本不在山上,也不像是商师弟运气绝佳抽了个上上白签,我就是累死累活的命啊——”
他在那里哀嚎,江枫桥脚下踢了他一下,却同时捏了茶杯低头喝茶,旁人看不出他动作。
倒是景蓝,似乎已经明白江枫桥的意思,看了面色不佳的商百尺一眼,悻悻地打住了话头。
他们在屋里说了一会儿,尤其是说他们会遇到的对手。
江枫桥对各个仙门里参加过试剑大会的修士都有一定的了解,事先分析一下,也好过比试时候遇到手足无措。他拿着对战表说,一个个地分析他们可能遇到的对手,不过在分析到前面的时候忽然就停了一下。
不过是第二场,戚淮就会遇到同门师兄周云。
闻道长老座下的周云,据江枫桥所知,是一个手段比较阴狠的人,深得闻道长老的真传。
他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倒是让几个人都凑过去看他手上对战表,一看都笑了。
“大师兄你也别担心小师弟太多,不过就是一个周云,败了也就败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景蓝一脸的嬉皮笑脸,只觉得戚淮入门时间还短,修为也不高,败给周云也算是那啥……众望所归?也不对,反正戚淮赢得可能当真不大。
江枫桥听了面色不豫,开口便道:“去抄十遍门规,明日交我。”
“噗——”
景蓝正在喝茶,立刻喷了对面商百尺一身,还好商百尺避开比较快,瞬时举袖遮脸,才避免被他喷个一脸。
“商师弟抱歉抱歉,可是大师兄这门规,我哪里又触犯什么了?”
景蓝简直觉得冤枉,他难道又说了什么了?
江枫桥看了面色铁青的商百尺一眼,又转过头来,暗暗觉得景蓝将来的日子估计是不好过了,不过……
“再狡辩一句,便翻倍。”
“……”
景蓝顿时觉得自己这一张嘴是被人给贴上了。
一旁的戚淮一直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看茶杯。
事关同门师兄弟,江枫桥本就不好继续分析下去,不过转眼便听门外一阵笑声:“就知道大师兄在跟师弟们开小灶讲比试的事儿呢,不知道我们两个能不能来听一听?”
扭过头去看的时候,外面站着的正是周云跟木倩儿两个人。
一个看着像是翩翩公子,偏偏江枫桥一向不喜欢周云的眼神。
江枫桥这人比较护短,不过周云跟木倩儿当真不算是“短”,只是如今的对手都是九州别的八大仙门,此刻是一致对外的时候,所以尽管听着这周云的话中带着几分嘲讽,他还是道:“都是同门师兄弟,客气什么?周师弟跟木师妹也进来坐吧。”
江枫桥看着真是客客气气,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来。
掌门不在的时候,寒山门的事情都是他在打理,人情往来早就比什么都清楚了,若说他是这寒山门第一圆滑之人,其实也是不错,不过因为心中有一道尺,所以实则外圆内方。
他请周云跟木倩儿进来了,又叫景蓝倒了杯茶出来,却还笑着说了一句:“原本不过是我们师兄弟几个人闲话,也没谈个什么大事,不过既然周师弟跟木师妹都来了,不如也请卫风师弟来,正好一起说说比试的事情。”
说罢,还不待江枫桥吩咐,莫回便道:“我与卫风师弟有过几面之缘,倒也认得,我去请他吧。”
江枫桥点了点头,让他去了。
方才他说那一番话,无非是在反驳,打周云的脸,说什么开小灶之类的,固然是有,但江枫桥从不觉得自己是有什么问题的。反而是周云,要进来听,他不反对,一口的嘲讽,还要进来继续听,也是蛮辛苦的。
卫风是须道长老座下,是个比较沉默寡言的性子,不过看上去还比较敦厚,一进来便跟众人见礼,尤其是对江枫桥甚是感念。
须道长老在门中没有什么存在感,座下弟子也找不出几个出色的来,这卫风算是其中少有出色的几个。江枫桥点头温厚地笑笑,请他坐下,重新拿出了排战表,这个时候重新一战一战地分析起来。
日头渐渐西斜,屋里的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戚淮原本是不怎么关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江枫桥那声音跟有魔力一样,温水一样淌过去,却已经足够吸引人注意。
听得出,江枫桥对他们遇到的每一战的对手,似乎都有了解,即便是刚刚出来第一次参加比试的对手,也能根据他们门派的功法,或者是九大仙门哪个长老座下的弟子,来分析他们的修为和武功路数。
屋里安安静静地,只听得见江枫桥的声音。
一连七战讲完,第一场也就这样结束。
江枫桥停下来,道:“商师弟是轮空,直接进入的是下一轮,对手是焚鼎门的冯柏江。不过这还是留到第一场结束之后再讲吧。天色已经不早,大家都早些——”
“大师兄。”
这话,忽然便将江枫桥的话给打断了。
众人都没想到,这个时候了,周云竟然还有挑衅的意思。
大师兄为人虽然是温和宽厚,不轻易地得罪什么人,也不轻易地被人得罪,他很看得开,可是不代表他真的什么人都能容得下。
江枫桥看着周云压在他那一张排战表上的手掌,终于缓缓抬头,“周师弟,有何指教?”
周云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无礼过头,在江枫桥收卷起排战表的时候,他一掌拍了过来,压住了这一张排战表,还直接打断江枫桥的话……
这江枫桥才是门内大师兄,如今却一字一顿,问他有何指教——
不知道为什么,周云脸色一变,缩回手来,有些掩饰性地一笑,虽然有些怯了,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讲讲第二场也不花费多少时间,大师兄不如讲了吧。或者说大师兄不愿意讲,是因为第二场开场,便是我与戚淮小师弟的比试,大师兄觉得不该讲,或者不该对师弟我讲?”
这话说得就太露骨了。
戚淮跟周云如果在第一场都赢了,那么第二场必然会遇上。诚然,戚淮是掌门座下,周云是闻道长老座下,一般来说江枫桥会偏心着戚淮。可这一次,他毕竟是一个局外人,用一种看客的身份来看待整个比试,不会偏私。
周云这话,明里暗里是讽刺江枫桥要偏心戚淮。
可江枫桥话都还没说两句了,他就感觉出偏心?还真是脑补过头该吃药。
周围很安静,师兄弟们没有一个说话,木倩儿似乎也有些害怕起来。
戚淮勾起一分冷笑,飞快地看了江枫桥一眼,又低头装木头人了。
而江枫桥,只是收卷起那对战表,垂着眸,似乎很专心致志,嘴上却道:“我说得再多,分析得再好,也得你们有实力去对付自己的比试对手。有实力,即便没有我的分析,你们也能够赢。若是个平庸孬种,我即便是把天下武学都摆在他面前讲个遍,把对手一丝一毫都剖开了告诉他,也是无用。”
江枫桥是寒山门公认的“百科全书大师兄”,这天下能被人知道的事情他大都知道一些,对于天下武学也算是涉猎甚广,以前他是藏经阁的常客,现在不大去藏经阁,是因为书已经被看完了。
而今他说出这一番话来的时候,表情淡淡,还带着笑意。
这个时候,那对战表终于被江枫桥卷成了一筒,用丝带给系上了,才缓缓抬头,看向周云,目光一如既往地平和温雅:“第二场是该讲,只是第一场都还没比试完,胜负不知。以周云师弟而言,若是师弟第一场便输了,第二场再讲也是无用。周师弟说,是这样吧?”
周云脸色煞白,一下站起来,手抖了一下,“你!”
江枫桥抬头,“我如何?”
“走着瞧!”周云拂袖而去,木倩儿也跟上去了。
纯良无比的大师兄回头朝众人一笑,“太年轻,沉不住气,略一撩拨就这样呢。”
呢呢呢呢呢……
尼玛,大家背后寒毛都起来了好么?!
江枫桥站起来,看看天色,也该走了,临走时却看了戚淮一眼道:“晚上我也正好有事与你说,莫要失约。”
第七章: 开小灶
日头早已经西落,回了自己屋里重新研究了一遍对战表的江枫桥,没忍住皱了皱眉。
想起跟戚淮约好的晚上小树林见,他想想还是收起了那对战表,这个时候看这些没用,戚淮能不能赢了周云,这才是难说。
毕竟自己闭关过一段时间,戚淮的修为如何,他能看得出来,可是对于戚淮的攻击手段,是一点也不了解。只有之前那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扔人,让江枫桥对戚淮的实力,知道那么一点。
明日就是比试了,还是早早地去摸个底比较好。
江枫桥推门出去,便直接朝后山的小树林走了。
夜色正暗,四周也没什么人,刚刚上山来的不少别的门派的修士也都各自在自己的住处歇下了,少有往外面走的。毕竟这是寒山门的地盘,大晚上的也要忌讳着一些。所以,现在江枫桥到了小树林这边的时候,是一个人也没撞见。
后山的这一片小树林,寂静极了,树影在月光下面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戚淮似乎还没来。
他随意靠在了一棵大树下面,一边等戚淮,一边想着之前翻对战表的事情。
如果没有算错,陈九渊会遇上商百尺。上一届他只是略胜了陈九渊一筹,去岁比试,他也只是略胜了商百尺一筹,这两个人的修为,到底是谁要厉害一点,让江枫桥估计,还真是不大准。
“怕还要找商师弟仔细地谈谈……”
江枫桥心里终究是下了个决定。
他站在这里不过半刻钟的时间,戚淮就已经知道他到了。
现在他还坐在屋里,手指从油灯的周围晃过去,似乎是在逗弄那一点火焰。
八哥又出现在了窗外:“愚蠢的人类在小树林里等你去幽会,他到了。”
戚淮眼神一冷,手指一点,那火焰便窜了一点火星到他指尖:“我不知道,要你多嘴!”
“哟,妖哥这是要毁约吗?这是要一报还一报吗?哟哟哟,当年人爽约,你也爽约,谁让你自己要去扮演那神树呢,也就是一贼树妖噜噜噜——啊……”
死八哥从窗台上掉下去,可是它方才的叽喳却让戚淮心里乱了起来。
他约江枫桥根本就没事儿,纯粹是看着他出来了,新仇旧恨一起想起来。
当初江枫桥定下了约定,却没有遵守,还是自己找上来的。戚淮觉得自己就是小肚鸡肠,偏偏咽不下这口气,今儿就让江枫桥在外面等着吧,最后等对方憋不住了,自己来找他。
打定主意,戚淮便冷笑了一声。
只是他刚刚回过眼,便忽然觉得自己手指指尖灼痛,这才发现手指已经烧了起来,他连忙拍了灯台,灭了火,这才恍恍惚惚地觉得疼。
真疼。
不,真疼他。
戚淮没骨气,跑到床上去躺下了,又怎么都睡不着。
江枫桥在外面小树林里等着他呢,之前还特意警告过他,不准爽约,作为一个守时的人,江枫桥怕是现在已经等得满面寒霜了吧。
他心里带了几分得意,又带了几分难受,辗转反侧,又奇怪怎么江枫桥还不来找自己,难道不该怀疑自己出事了吗?
这江枫桥也就是一榆木脑袋,什么都看不明白。
抱着自己的脑袋,戚淮从自己的床上坐起来,“这该死的江枫桥!”
这都过去快一个时辰了,外面什么声音都没了,江枫桥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来找他。
——这天下,难道真的只有他自己吃着苦慢慢品的份儿吗?
戚淮又起身,去摆了一盘棋。
分明是江枫桥对不起自己,他这二十年里已经尝够了等待的滋味,也该要对方来尝尝这样的滋味。一开始就没打算去赴约,就是要江枫桥等。
江枫桥累了,才知道他的二十年有多累,生活在一日一日的期盼和失望之中,久而久之,被失约已经成为习惯,每天每月都要经历,所以那种失望累积起来,就变成一种怨恨。
他今日,就是不去。
即便明日江枫桥责罚起,他也不想去。
“啪嗒”地一声,那棋子落进棋盘之中,戚淮想了想那一片小树林,又想想江枫桥,放下棋子道:“我只去看看他的样子,知道他是怎么焦急的,我便舒坦了。”
拍拍手,戚淮打定了主意,只是去看,绝不现身!
刚刚准备走,八哥便站在窗台上喊:“啊,你还是要去,还是要去,心软的树妖!啊——”
窗户被戚淮甩过去的一巴掌给拍关上,八哥被当头撞了个半死,已经晕厥在窗台下面了。
戚淮冷着脸,“别以为你是凤王凰王信使,我便不敢把你烤了吃。”
忽略戚淮不吃荤这一点,这个气话还是蛮天衣无缝的。
他一直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出现,就是要爽约!
可是到了小树林外面,藏在树丛中间,看着江枫桥一动不动站在那大树下面,他又觉得莫名地难受。
江枫桥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了,其实站这一段时间对他来说不算是什么,他只是习惯性地不想动。抬头看着前面的一棵老槐树,江枫桥老觉得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发了出来。自打突破炼气化神之境以后,就时常有一些奇怪的片段,会在奇怪的时候被触发出来。江枫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可是现在……
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眼底一片沉暗。
早跟戚淮说了,不许爽约,这小子倒是有本事,竟然这个时候还不来。
江枫桥已经盘算着怎么惩罚这个小子了。
戚淮瞧着那藏蓝衣袍的背影,一时之间是又爱又恨,竟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静悄悄的夜里,江枫桥又站了大约半个时辰。
眼瞧着这已经要到半夜,他冷笑了一声:“当真有本事,连我的鸽子也敢放,好个新入门的小弟子……”
这话原本是自言自语,不过落在戚淮的耳中,却有一种惊雷般的感觉。
莫名地便心虚了起来,戚淮走出去的时候,都暗骂自己没骨气。你个死怂货,连爽他约的胆子都没有。
戚淮是无声出现在江枫桥的背后的,他出声叫他的时候,江枫桥稍微地愣了一下。
“大、大师兄……”
转身,戚淮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一脸的心虚,还带了几分怯意。
江枫桥皱紧了眉头,问道:“你从何而来?”
他根本没有察觉到戚淮是怎么靠近的,这一点绝不正常。江枫桥目光一转,竟然直接手指一勾,从地面上捡起一支枯枝来,手腕再一抖,上面枯叶便已经纷纷坠地,变成了一支光秃秃的树枝。
江枫桥抬手便是一刺,竟然直直向着戚淮。
那一刻,戚淮凭借本能直接闪避,同时手掌往虚空之中一握,一柄深绿色的灵剑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
江枫桥冷着脸笑道:“赢了我,便不追究你迟到之过,如若不然——”
等死好了。
他表情分明是这样说的,可是这样的话江枫桥绝不说出口来。
这些话不出口,他就还是众人眼里的温润大师兄。
整个气氛顿时便变得肃杀起来,江枫桥以树枝为剑,下手不带留情的。
尽管戚淮手中拿着的是真剑,可是对着江枫桥根本不敢拔剑,“大师兄,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