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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家的那点事儿 下——by若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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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成庚摁住他的穴道,那人喘了口气,“我叫……彭异……正……”

“彭异正?”良蒙愣了愣,“你……”

那人已然断气。

温成庚将他阖上眼,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你觉得报官有用吗?”良蒙颇觉头疼,“临终之托,麻烦啊,我们又不知道他们什么身份,听他的意思好像已经死了不少人,也没见陶城县衙有什么动静。”

温成庚道:“既然同归于尽了,我们暂时就没有危险,先看看这次的镖是什么。”

良蒙从里衣内襟扯下一块缝死的布,拆开来,里面有一封薄如蝉翼的绢丝密信,还有一个扳指。

拿到木盒子之后老头子就建议他们进入沔东之后贴身放置,是以那盒子里放的其实是假的信件。

信是用娄沔字写的,两人跟随商队在娄沔这么多天也认识了不少字,只能看出个大概。

“灭门惨案的真相?”良蒙瞎猜,“上面写的似乎死了好多人。”

温成庚道:“有个大门派暗地里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有人冒死进去搜集了罪证,辗转逃到羌凉,托我们送镖,这封信讲了很多内容,但大部分都看不懂,应该是写给那个章吉的。”

“这不靠谱的,唉,给我们两个羌凉人也不怕出了岔子!”良蒙把信收起来,惆怅,“还有一半赏银呢,我们难道去问那个章吉要?”

温成庚摸摸他的发顶,“只能这样了。”

良蒙看看地上盖着白布的彭异正的尸体,无奈,“先出城安葬他吧。”

温成庚思索半晌,“怎么……出城?”

良蒙:“抬着……出去?”

两人相视无言。

万恶的宵禁。

江湖是什么呢?

“糟心,无比的糟心。”

良蒙啃了口苹果,坐在马背上慢悠悠往前走,“回去之后老子就不干了。”

温成庚一手牵着他这匹马的缰绳,一手拽着自己那匹马的缰绳,领前他半个身子,专心看路。

“好好好,不干了。”

良蒙道:“我现在才明白,我说要当大侠时我爹看我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什么意思?”

“这孩子,脑袋不灵光,没治。”

“……你知道就好。”

——卷五·禹州郡·完——

卷六:文彤郡

51、文舟

“孙先生,您一定要收下我!”

“文公子,实在是……你不要为难我了好不好?我这学塾里的先生没有秀才,总不好为了你破例……”

“孙先生!”文舟猛地抱住身旁的楠木大圆柱,瞪圆了眼睛,“英雄不问出处!你怎么能以功名看才学,只要有一颗教诲之心,为人正直,当然可以……”

“文公子!”孙先生挺着浑圆的肚子,双手叉腰,不甘示弱,“您自己才从学塾里结业几年啊,好意思来教半大孩子么!”

文舟眼珠转了转,看样子在想对策,嘴上还不依不饶地反驳,“我他娘的结业几年了还只考上个秀才,明明就是你们教的功夫不到家,为了孩子们,我毅然决定放弃功名,教书育人,免得被你们耽误!”

路过的老师纷纷侧头看他们,下课的铃铛一敲响,好多孩子都趴在窗户上往外远远地望过来。

孙先生气结,胡子一翘一翘的,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教过这人读书,深知文舟就是块牛皮糖,打他他不抖反而还粘手,一日甩不掉日日拖着走。

孙先生深吸一口气,觉得还是有话好好说,“你可是生活困顿?”

“不,”文舟痛心疾首,“是世道艰难。”

“……”他总不能改了世道去呀,只好苦着脸道,“还是学业受阻,名落孙山?”

“不,”文舟情真意切,“世人皆醉我独醒。”

“……”孙先生抹把脸,“你这是要揭竿起义了?”

“不,”文舟泪光点点,“公道自在人心。”

“……滚。”

“叮叮叮——”

上课的敲铃声响起来,孩子们好奇地张望一下都缩回去脑袋,莫武轩里平时除了学生上下学本就没几个人走动,这时候更显安静,以致于某人的嗷叫分外吸引注意。

“啊老师我错了——哎哎别打别打——”

文舟抱头鼠窜,孙先生在后面提着戒尺追着打。

闹腾着就拐到廊下,文舟往后退,后背碰上一个人,没多想就抓着这人袖子绕到他身后躲了一下,赶紧放开,他知道拿陌生人作挡箭牌是非常失礼,故而不敢太过放肆,往后跳开两步,服软道:“老师老师……别气,我错了还不成么……”

孙先生的戒尺差点招呼到跟前的人身上,抬眼一扫堪堪收手,没管文舟,敛容道:“柏君刚从外边回来?”

文舟这才抽空打量前面的人,很年轻,高高瘦瘦的,衣着轻便素淡,文质彬彬。

柏君?好……娘气的名字……

文舟眯起眼睛,被晾在一边也不恼,整整衣袖,倚着柱子等一会儿再吭声。

柏君应道:“嗯,这是?”

孙先生气不打一处来,戒尺朝文舟比划了一下,“教训教训臭小子,让你见笑了。”

文舟两只眼睛往上瞅,不接话。

孙先生道:“他其实是我以前的学生,也介绍你认识认识吧。”

柏君回过身看他。

文舟笑嘻嘻谦虚一礼,“幸会,小弟文舟,字以木。”

柏君盯着他看了片刻,淡淡道:“我叫柏君。”

“……”文舟怔了怔,哇哦,这兄台好不谦让啊,连字也不说,好冷淡。

“咳咳,文舟,你还不走?”孙先生敲了敲戒尺,板着脸打发他。

文舟的表情突然变得哀戚,连说出口的话都带了哽咽。

“老师,您对我恩重如山,我待您如慈父,恨不能时时孝顺,只可惜天不容我——”

孙先生嘴角一抽——还好被胡子遮住了,眼皮一跳——还好被皱纹掩住了。

“其实天也没容我……”

“老师!”文舟声调拔高,“这世上只有你懂我——”

孙先生摸了摸心口,好险一口气没上来。

柏君站在文舟身旁静静地看着,后者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孙先生已经无语了,任凭他才高八斗,也拼不过这臭小子豁出脸去抽风,胡诌起来简直不是人!

不过到底还有些师生情分在。

他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软了心肠,“也罢,文舟,你就留下来先当个考校,往后要是有讲师退了,我再给你安排个空缺。”

文舟琢磨着他应该是遇到柏君了不想再闹,失了风度,才让自己得了便宜,当下面色一整,大行揖礼拜谢,恭谨道:“谢老师收留。”

孙先生吁了吁,把戒尺背到身后,挺了挺沉甸甸的肚子,对于柏君一直在边上的看热闹的行为颇觉不满,“柏君,既然遇到你,我这老学生就交给你了,你安排他在书院里住下吧。”

文舟转脸看他,“老师,这样不好吧?”

孙先生哼了声,“老了,别拿破事儿烦我,柏君是监院,你最好听他的。”

文舟:“啊?”

柏君稍一颔首,“嗯。”

文舟迷惑了,这一声“嗯”是几个意思?

孙先生晃晃悠悠地走了,柏君又侧头看了看他,一言不发就往前走,文舟立刻乖乖跟上。

莫武轩在整个文彤郡都是很有名的,国家安定才几十年,全境的私学也就那么些,而文彤郡又是向来以文人才俊良多出名,所以想进来求学的、谋职的、拉关系的实在如过江之卿。

学塾的创始人孙逊据说是开国皇帝的首任西席,曾为开国大业出谋划策,虽然自始至终没有一官半职,也没有领受任何封赏,但名声在外,功载青史。

孙逊正是孙先生的爷爷,祖孙三代守着莫武轩,桃李遍天下。

文舟七年前从这里结业,返回老家去考学,考中了秀才,但乡试落榜,一连两届都是如此,明年有恩科,文舟想着先在莫武轩待着,可以随时向孙先生讨教,到时候要是感觉还行,就回乡再试试。

“哎,你是哪里人?”文舟抱着包袱漫不经心地搭话。

柏君不理他,一路走到学塾靠里面的小院子,指指两间厢房中左边的那间,“你住那里。”

文舟点点头,“哦,那隔壁是谁?”

“我。”

“……真巧,”文舟讪讪地笑了笑,“那我去收拾屋子了,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柏君道:“我希望你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要发出声音来。”

文舟:“……!”

柏君面无表情。

文舟迟疑道:“我喘气的声儿您觉着大吗?”

柏君盯住他,文舟微微后退半步。

“安静就好。”

柏君风轻云淡地来了一句,转身进了隔壁的屋子。

文舟耸耸肩,读书人喜欢安静没什么不好,反而还挺难得,只是特意提出来,好像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他没多想,进屋准备收拾。

然后他才知道了为什么柏君要特意提出来。

特么的两间卧房中间隔了块木板墙!

晚上吃饭的时候,孙先生把文舟介绍给学塾里其他塾师认识,有几位还是当年教过他的老师。

“你小子回来了,书院里又该不安生了。”知道他的老师都这么调侃他。

“别是把你平日里那些插诨打科都写到卷子上去了吧?”

文舟不以为意,和长辈们这样坐着耍嘴皮子是多久都没有的事情了?现在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乐得跟他们开玩笑。

孙先生也乐呵呵的,“你老家北鲁县的,都考过些什么?”

文舟道:“我记得有道题是这样,要是某个县本来准备用夏令赋税挖水渠浇田,但开春雨水不足收成不好,农家交不够税,税不够就挖不了渠,没有渠就继续旱,问考生怎么办。”

塾师们都来了兴趣,孙先生倒是只关心自家学生,“那你怎么答的?”

文舟嘿嘿笑道:“那简单,想不交税的,全都去挖水渠。”

孙先生点点头,“嗯,是个办法。”

“可惜我没考过,”文舟呲牙,“考过的同学说,重点在于收税而不是挖渠,让种地的打白条,衙门先挖好,秋收的时候一并算。”

满堂哗然。

孙先生不置可否,“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我想想……”文舟歪脑袋回想片刻,一拍腿,“有道题挺绝的,说两个县之间有块荒地因为无人开垦一直地界不明,突然有天发现地里有金矿,两个县都说是自己的地,互不相让,问考生怎么分?”

其余众人一时陷入沉思,孙先生却问,“答案是什么?”

“哦,答案是划清地界,通力挖金,最后对半分,反正大部分是要上缴国库的。”

某位老师不赞同道:“未免想得太简单,怎么可能说对半就对半,要是争得这块地的归属,不就可以拿到全部?哪个县令这么好说话?定要上门拜拜。”

其他人都笑了。

“你的答案?”

文舟一愣,这回问他的不是孙先生,而是坐在身旁一直沉默的柏君。

他发现柏君看他时眼神总是很专注,淡漠,沉寂,眨都不眨,让你觉得,他很认真,从不敷衍。

文舟笑道:“大渝国的土地,还分你的我的?我等读书,就是为了给当官的打下手分金子么?所以我一个字也没写。”

柏君的目光略有些深沉。

孙先生哈哈大笑,“所以活该你没考上,臭小子!”

老师们一笑置之,开始聊些别的。

晚饭之后没什么事,孙先生嘱咐文舟两句,他就跟柏君一道回房了。

文舟小声道:“嗳,那真的是木板墙?”

柏君点头。

文舟立刻变得无比严肃,“我知道你很怕吵,要是有人吵到你,会怎么样?”

柏君道:“想办法让他安静。”

“……”文舟感觉后颈凉飕飕的,直冒寒气,“那如果晚上打呼噜……”

“还没试过。”

文舟浑身一抖,瞬间换上热情洋溢的笑脸,忙不迭地去推自己房间的门,“没事没事,我就是问问,柏君你今天照看我肯定辛苦极了,一定要早点睡,睡得好,明早见……”

“砰!”

房门被重重关上。

文舟贴着门扉,扶额,今晚一定不能打呼噜!

52、文舟(二)

文舟一整夜都睡得很警醒。

他要是睡得沉就容易打呼噜,不过他自己没感觉,是以前在这里上学时,隔壁房间的同学半夜来砸门,声讨是哪头猪睡那么香还呼噜打得震天响。同屋的三个人都不知道是谁,最后文舟撑不住先睡了,第二天就被告知自己睡着后十分扰民。

“以后在我们睡着前你不许先睡。”同学如是吩咐。

可惜文舟每每一沾枕头立马睡得跟死过去一样。

是以他提心吊胆生怕柏君半夜来砸门,这不知道后果的威胁才是最恐怖的。

好在,他平安见到了第二天的太阳。

文舟正式当上学塾里的考校,主要任务就是负责批改公学学生的日常作业,如果有哪位塾师写本诗集文集之类的要去翻印,他也得帮忙校对。

孙先生年事已高,对教书也力不从心,尤其是公学,根本管不住一帮半大孩子,刚好文舟来了,就把自己每五天一次的公学课推给他,反正教的都是开蒙启学,识几个字就完了。

排课的事情是监院管的,文舟便去跟柏君打声招呼。

“叮叮叮——”

他刚刚走到教室后门,下课的铃便响了,除了三两个学生出来,其余的都还待在里面,文舟探头张望,柏君正坐在讲师席位上。

公学学生就是指六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开蒙学子,十二岁后如果能通过学塾初考,就成为内学学生,有资格在学塾里住下,塾师们都有自己的讲课,可以随意选择去不去听,随时向老师请教。

莫武轩选学生的标准高,选老师的标准更高,别的书院秀才就可以,这里最低也要举人,能自己开课,也就是上小课的,要么是贡士,要么就是才名远播。

文舟想想,没听说过柏君这号人物,那就是举人或者贡士了?

柏君斜靠着椅背,若有所感地望过去,却没看到人。

“嘿……”

文舟趴在离他最近的窗口咧嘴冲他笑。

总有种他一口白牙闪闪发亮的错觉。

“何事?”

文舟道:“排课的事情归你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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