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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家的那点事儿 下——by若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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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舟顿时变得深沉,收手接过,“多谢了,王珣。”

孩子胡乱点点头转身跑了。

文舟欲哭无泪。

柏君脸上又是惯常的似笑非笑,“学生的心意,不能辜负。”

然后文舟就顶着莫名的压力一直随身带着,现下回到了学塾还在用,两日来不知收获多少极力隐忍的视线。但他始终有一事不明白,这王珣到底在委屈个什么劲呢?

秋游之后,内学的张济华时不时便会来公学讲师的书斋请教文舟,从诗文讲到史论,半个多月过去,尽管文舟向来是个半吊子,也俨然觉得自己越来越博学了。

他坐在自己案前为张济华讲解书上的内容,对面就是柏君,偶尔他抬头,常常能发现后者正盯着他,但眸中平静淡泊,并无什么情绪,反倒像在沉思。

天气渐渐转凉,夜里已经能听到呜呜的风声,人人身上的衣服都加厚许多,文舟也没再生病。

听到其余公学老师谈起,他才惊觉月末小考的时间到了。

“月末的小考快到了,”孙先生手扶着自己的肚子,笑眯眯地走进书斋,“诸位准备得如何?”

几位讲师谈了下目前的准备,讲得头头是道,有鼻子有眼,但文舟知道其实他们的准备才刚开了个头。

孙先生询问两句,交待他好生帮忙便甩手不管。

诗文赏鉴并不需要考试,但此前孙先生教书时,定下规矩也要考一考学生的课业,故而自行拟个题目,由学生在考试后上交,但不会算在成绩里,现在这些都是文舟分内之事。

“嗳,你的史学如何考?”

文舟支着脑袋,随口问对桌的人。

柏君正拿着本史书在看,闻言头也不抬,不说话。

文舟瘪嘴,真是,大家都在思索考题,就他闲着,作业批完无事可做。

一旁的佟先生兀地想起来问:“柏君,你《列国论》讲到哪了?”

“曹乌。”

“曹乌国……”佟先生想了想,沉吟道,“那我出一题考曹乌文豪沈众的《黍赋》,应该不算过分吧?”

柏君道:“我未曾讲过沈众此人,您尽管考。”

“……”文舟见识了这帮先生的凶残之处,没讲过你考个毛啊。

佟先生笑道:“但凡了解此国历史,便能知《黍赋》一二,倒不必要听过沈众此人,毛老师觉得呢?”

毛……文舟下意识捂嘴。

斜对面那张桌子后面是位三十多岁的老师,是讲各国学派经传的,他抬头笑道:“我前些日子讲了《儒经点注》的《子问》十篇,打算出题考问后九十篇呢,比起我来,佟先生真算不得严师。”

文舟心都凉了,以前自己上学的时候说不定老师们也没少坑他,原来真的不是他考得不好,而是老师要求太高!

“柏君,你不会准备把《列国论》当作讲完了来出题吧?”文舟杞人忧天,悄声打听。

柏君看了他一眼,“后半本没讲,当然不会全考。”

慈师啊……

“只考后半本便是。”

“……呸。”

晚饭时,文舟提早去膳堂装饭,柏君出题嫌累,让他带回房一起吃。

公学学生每日下午放学,各自回家,只有内学学生并他们的书童等仆役可能会来此用饭,书院并不明令限制他们外出,先生们自然是晚一个时辰才来,与大部分学生错开。

文舟来得尚早,内学学生还剩下几个没走,见到他纷纷行便礼。

他很是随和地冲他们点点头,选好饭菜,拎了食盒往回走,刚转过膳堂的偏僻拐角,便听到一旁的矮墙后面传来人声。

“王珣,你怎么还不回家?”

文舟听到这个名字就止住了脚步,怎么回事?

王珣的声音有些怯懦,“我……不要你管……”

看来是自己偷偷留下的,这不合规矩,也不安全。文舟正想过去,又听到另一个男孩子凶巴巴的嚷声:“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想给柏先生送东西!”

“对,”还有一个人附和,“你跟齐逢说话的时候我们都听到了,你要贿赂老师!”

文舟无语,这特么一共是几个熊孩子留下了?还知道“贿赂”,我以为只知道“呼噜”呢,啧啧。

虽然看不到人,但也能想象出此时的王珣一定满脸委屈,“我不是,这是我自己做的……南瓜糕。”

几个人争辩一番,王珣极力否认,最后大家静了静,突然有人道:“那你一定是喜欢柏先生!”

文舟:“……”

其他人恍然大悟般开始七嘴八舌细数王珣的种种行为,什么偷偷跟着柏老师呀,总是去问柏老师问题呀,上柏老师的课偷偷在下面画他的小像呀……

一直没听到王珣反驳。

文舟吃惊地瞪圆了眼睛,虽然看不见。

突然又有个人道:“但是他不喜欢你,他喜欢的是文先生,你怎么能跟文先生比……”

“就是,柏先生只跟文先生一起玩,只对文先生笑,他都没对你笑过,肯定不喜欢你……”

几个声音争先恐后地贬低王珣。

文舟:“……”

这等匪夷所思惊世骇俗的逻辑究竟是谁特么教出来的啊,老子回头找他去!

王珣抽泣起来,越哭越大声,旁边人渐渐不说话了。

文舟整理了下仪容,绕过矮墙,轻咳着走过去,端着架子问:“谁在哭?发生何事?”

孩子们被他的意外出现弄得措手不及,支支吾吾地往后退了两步,把王珣显了出来。

文舟故作讶异道:“王珣?怎么是你们?放学了为什么不回家?来接你们的家人呢?”

想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撒个谎骗骗家里还不简单,反正都住在城里。王珣抱着怀里的半大食盒哭得好不伤心,看到他走近还转身背对他表示愤懑。

文舟把那只粉色还绣着红艳艳月季的小手绢掏出来,递过去,“别哭了,先擦擦。”

王珣嫌弃地一把挥开他的手,拎着食盒往外跑,文舟叫不住,赶紧让几个孩子都跟着走,省得再闹事。

文舟远远看着王珣一路跑到大门口,几家接孩子放学的人或者马车都还在,王珣上了一辆马车很快离开,其余几人知道犯了错,但以为老师没听到他们说话,故而觉得低眉顺眼就算过关。

文舟的确没想计较,不过欺负同学这件事涉及到为人的品行,实在不能轻易放过,但他现在又不好直接说他听到那些话了,那会让王珣更加觉得丢脸。

“回去吧,”文舟堪称温柔地笑了笑,“明天来了再算账。”

学生们抖了抖。

柏君在文舟房中等晚饭等得犯困,最后直接躺下睡着了。

“喂,这是我屋,”文舟放下食盒,没好气道。

柏君被他叫醒,还有些意识不清,“你怎的这么久?”

文舟叹气,咬着筷子呆怔半晌,神神秘秘地凑近他,“嗳,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柏君吃着菜随便应道。他正饿呢。

“班里那个王珣喜欢你,今天还想给你送南瓜糕,人家亲手做的。”

柏君吃饭的动作顿都没顿,脸上也毫无异色,“是该买点南瓜糕吃了,也不知膳堂师傅是否做。”

文舟“嘶”了一声,又压着嗓子道:“但是被其他学生拦住了,说你喜欢的是我。”

柏君侧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然后继续吃饭。

文舟挫败,“你怎的不觉吃惊呢?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柏君淡淡道:“王珣是个女孩儿。”

文舟微微倒吸一口气,“啊?”

莫武轩从来不收女学生,至少明面上是,女孩子要读书,只能请女先生回家教导。

在一个全是男孩子的地方上学,还有可能待很久,未免太大胆了。

不得不说之前也装得真像……难道周围师生都没怀疑过吗?

“她家里求了孙先生很久,”柏君摇摇头,“孙先生告知我,多照顾她些,别叫人欺负,但我没答应。你看她年岁小么?其实已经十三了,去年入的学塾,将来我开小课的时候,她必定跟着升内学,我要说她和她家人都心思不纯,只顾紧盯着我,你信不信?”

天,真相委实太过令人震惊了些。

文舟实在想不到,迟疑道:“不该吧,那孩子看起来……”

“哦,也许王珣自己是个善良的,不过她家里……”柏君讲到这里停住,伸手摸了摸文舟的脑袋,“不说了,跟我家里也有关系,这些事情连孙先生都清楚,大家留个面子也罢。”

“真是,这都怎么想的……”

柏君无所谓道:“近水楼台先得月,知否?”

敢情王珣上次看他生病是怕柏君不开心,才为了表示大度和关切来送他手绢的,但自己又觉得委屈,还有点害怕旁边的柏君知道自己的心思,所以那么别扭。

文舟对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没觉得有什么吸引小姑娘的地方,调侃道:“看不出柏先生如此备受好评,竟是深闺梦里人,我看那王珣水灵灵的,配你倒是可惜了。”

柏君眉梢一扬,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究竟懂不懂什么叫近水楼台?”

文舟:“啊?”

没等他想明白,那人已经退回去,悠闲地喝汤。

什么意思?

柏君对上他略微迷惑的目光,淡淡道:“你昨晚打呼噜将我吵醒了。”

文舟:“……”

“我一直在想该如何惩处你。”

“!”

文舟惊恐万分。

57、文舟(七)

张济华拿着一本诗注,温文尔雅道:“文先生,此诗题为观景,却无一句写景,要如何赏析呢?”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冷风从半开的窗户吹拂进来,窗台上的盆栽花卉被打湿,暗淡无光。

柏君背对着窗户,低头专心翻阅试卷。

阴沉的天色与密密的雨帘成为他的背景,桌上一灯如豆,昏黄的烛火为他的眉眼添上一分柔和。

“文先生?”

文舟蓦地回过神来,“嗯?你刚问什么?”

张济华好脾气地摇头笑笑,温声道:“先生这几日心不在焉,有心事?”

文舟往后斜靠住椅背,笑容里带点玩味,“济华啊,这诗呢,是有感而发,首句‘入画’二字已能窥见景色之美,再多写就无趣了,诗人不过要你记住他这人,可不是拉你一同赏景。”

他继而又想起来什么,解释道:“孙先生讲过,这个诗人比较特别,他毕生所写观景诗大都以几个字带过,真正详写风景的只有一首,那是他亡妻所葬之地,现下你明白了吗?有空好好看看这本诗注,对诗人的平生事迹有个大致了解,再来问我。”

少年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啪。”

一沓试卷落在文舟案上。

柏君站起身,拿过桌旁的雨伞,瞥了张济华一眼,朝文舟道:“随我去监考。”

文舟只好卷起那沓纸跟上。

柏君撑伞,揽着他肩膀匆匆穿过雨幕,书院里一切事物的轮廓都模模糊糊,唯有近在咫尺的人如此清晰,文舟侧过脸看了看柏君,有一点不自在,又有一点慌神。

“便罚你让我亲一下罢。”

“啊?你……”

雨水打湿了鞋面和衣摆,沁人的凉意散在风里,发梢顺着风凌乱地贴在脸上。

“在想什么?”

柏君忽然问。

文舟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恰好教室到了,遂沉默不语。

学生们本来在交头接耳,见到二人进门很快安静,柏君没有说话,考试的规矩谁都知道,他只是扫视全班一圈,便分发试卷,坐在讲师席上静候上课的铃声。

文舟还是第一次监考,他四下里转悠两圈,检查是否有人藏掩书本,史学不比其他,各国列传特别长,课文都是院里刻印的,字迹清晰注解详细,十分方便当小抄。

“叮叮叮——”

满室“哗啦哗啦”的翻卷声,柏君的课堂上学生们一向很乖,考试更是如此。

文舟好奇地拿过案几上剩下的空白试卷,柏君一直盯着他,手上仍然拿着折扇,只不过不再扇风了。

试卷上的题目考得都是历史,但柏先生出题全按自己喜欢的来,比方说,考到本国史,他便问的是,开国后朝廷共颁布几次全境的税赋新政,每一次分别有哪些派系反对,哪些派系支持,最后成效如何等等。

文舟小声道:“嗳,一共税改几次?”

柏君道:“回去翻书。”

文舟耍赖,“哎你现在告诉我呗,我又不知道是哪本书。”

柏君唇角上扬,淡淡道:“听话。”

后来文舟才知道回去翻书是什么意思,柏君分了一半的试卷让他批阅。

“你这未免也太偷懒了。”

他忿忿不平地数落道。

柏君把笔塞给他,“批完一半再睡。后天要出成绩和排名。”

文舟深觉遇到克星了,这人就住他隔壁,两人的卧房就隔一块木板,要是不想让对方安眠,那真是太过容易,他要是不批,柏君威胁一定不会让他好好睡觉。

夜深,两个人对坐桌前,各自阅卷。

文舟批着批着猛然抓狂道:“卧槽到底几次税改!”

交成绩时郑监院瞅着眼圈青黑的文舟忍俊不禁,“怎的蔫了?帮柏监院阅卷这么劳累?”

“不是劳累,”文舟憔悴道,“是心累。我已经不学史论好多年……”

“看看,柏监院果然是个好老师,”郑监院笑眯眯地捋须,丝毫不见外地落井下石,“说不定也能教你学出个状元。”

文舟磨牙,这帮老先生太伤学生的心了。

学塾里月末小考是要排名的,内学学生一张榜,公学学生一张榜,老师们先行看过,然后趁着学生都在上课时贴于书斋门外的布告板上。

文舟站在榜前看了看,内学中张济华排第七,公学中王珣排第一。

“啧啧……”文舟挠挠下巴,摇头失笑。

考试折腾完了又来一个晴天霹雳——邻城的谭华书院发起慧彤诗会,遍邀文彤郡各大学塾师生参与。

孙先生偕同郑监院前来书斋安排人选。

毛先生推辞道:“这诗会正逢庆元节,我已定下假期回乡探望双亲,见谅,见谅。”

佟先生叹口气,“是呀,难得放假,家中亲友来访,实在脱不开身。”

另一位先生年近六旬,不愿舟车劳顿。

孙先生和郑监院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柏君:“……”

文舟:“……”

无声的……妥协。

柏君再一次把相关事宜推给了文舟。

“喂喂,你好歹跟我商量商量,”他不满地追着人嚷嚷,“四个学生怎么选?”

柏君摆手,“你做主。”

文舟不依不饶,“不成,你得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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