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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家的那点事儿 下——by若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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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上。”堂川挥手叫来个小弟。

而那边,登顶的石策和归衍俱是十分无语。

断崖边上不远处,立着好大好大一个土堆,几乎挡住了全部去路。这土堆最上头覆盖着一层昨日的新雪,下面可以看出土质表面,一眼望去足有十尺见方,一人多高,整个都是光秃秃的。

石策给归衍形容了一下,两人俱是不知为何物。

他们用木棍敲了敲,没动静,石策疑惑道:“这山里还有喜欢堆土玩的?”

归衍道:“或许是狼窝?”

“开什么玩笑,狼可没这么张扬,”石策嘀咕道,“不过确实像个窝……”

“嘿,干嘛呢?”堂川步伐轻快地走过来,也吓一跳,“呵,这么大个儿土堆,什么东西?”

两人还没回答,堂川搓搓手,招呼那小弟,“铲子拿来,挖开看看。”

“好嘞。”小弟递给他一把锋利的铁铲,也开始挖。

石策跺脚道:“嘿,嘿,悠着点儿成吗!”

堂川嗤笑,“难道是土地公的宅子?还能爬出个妖怪来?”

正说着,那大土堆靠下面的位置被挖出一个黑黝黝的洞来,看来里面中空,确实像个窝,土壁大约有半尺厚,都是黏土。

四人屏息等了一会儿,从洞口传来些声响,一只白毛兔子钻了出来。

堂川笑道:“原来是兔子窝。”

又一只兔子钻出来,它们也不跑,似乎不怕人,就蹦到土堆几步远处待着,竖着耳朵。

然后是一只又一只的兔子钻出来,堂川有些错愕,“这么多?”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周围的雪地上满是白毛的兔子,二十多双红通通的眼睛盯着几人,莫名有股杀气。

归衍愣了愣,想明白了什么,轻轻拽了下石策的手。

石策没听清,“什么?”

“快走……”

土堆后面突然竖起两只耳朵,耳尖的毛色鲜红,然后一道身影立了起来。

两人那么高的大白兔,腰似粗木,肌肉浑圆,无比壮硕。嘴边甚至长出了獠牙,眼睛血红,它抬起前腿,爪子反射出寒光。

石策磕巴道:“妖、妖怪啊……”

那兔子往上一跃便跳过了土堆朝他们冲来!归衍拉住石策瞬间退开,堂川侧过身搭弓疾射,近距离慌乱下失了准头,忙不迭逃到一边。

石策三箭齐发,兔子仿佛脑后也长了眼睛,往侧旁蹿去,只有一支翎箭擦了个边。

兔子发怒,张嘴大吼,几人吓出一身冷汗。

归衍道:“不要伤它!”

石策犯难,犹豫间又被他拉住往后退开少许。堂川被兔爪扯破了衣摆,旁边小弟猛地扑过去才堪堪帮他躲掉刺下的獠牙。

石策顾不得了,连连发箭,巨兔蹦蹦跳跳,沉重的身躯震得地面微颤,堂川被打得异常狼狈,怒气冲头,从腰间的布兜里掏出一个雷火弹点着了砸过去!

“我去你大爷的——”

“轰——”

爆炸惊天动地,雪花飞扬,迷蒙了视线,归衍只感觉到身上一沉脑后一痛,然后扑倒他的那人就从手边离开,他只来得及拽住一片衣角,整个人就被拖曳出去。

山石落满了雪,冰冷光滑,他仅仅是用手掌扒住,就已经用了七分力气。

下面传来石策的吼声:“你特么的松手!快松手!松手——”

归衍感觉到手心温润,顺着手腕淌进袖口,他脚无落处,使不上力,下面坠着的人还在挣扎,他心里一紧,松开了手。

空中隐约有堂川的呼喊,大块的泥石碎岩崩落,雪雾遮挡了断崖上的景象,耳畔的风呜呜而过。

明晃晃的一轮暖阳悬在头顶,反射在雪上,流转着微微刺目的白色光泽。

圣剑峰静静地耸立,即便百丈的距离也不过转瞬。

66、归衍(六)

石策记得每回去领月钱他都腆着脸想多蹭点,堂川总是“砰”地推上放银钱的小抽屉,恶狠狠道:“要也没有!再啰嗦老子就把你从对面山头上扔下去!”

这个对面山头,指的就圣剑峰的断崖,那里还有个好听的名字,是石策当年勘查地形时取的,叫做“吓死猪”——野猪曾经被他撵到悬崖上后吓昏在原地——当然最后也不知都“吓死”过谁。

石策在掉下去的瞬间想到,哎?我还有三天就领月钱了,堂川这货该不是故意的吧?

等他再清醒的时候,正躺在冰凉的石面上,身旁篝火燃燃,身上盖着他的黑绒大氅,却没有人。他动一动,感觉没受伤,心想我这是被高人救了吗?

这是个几块大石头堆出的避风处,像个敞着口的布袋,待在最里面吹不到风,也没有雪。

石策坐起身,捋了两把头发,大氅滑下来,他才看见原来底下还盖着一件白绒斗篷。

是归衍的。

外面几步远便是漆黑的夜色,寒风狂过犹如鬼哭,鹅毛大雪还在层层叠叠地覆盖。

石策愣了愣,继而大喊——

“归衍——”

他的声音被巨石回音,传出很远。

过了不久,雪地上走过来一个人,他看上去走得不快,但转眼就到了近前,身后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然后被新雪渐渐掩埋。

“是你唤我?”

归衍只穿着素色的长袍,身上竟没有落雪,他似乎完全不受寒冷影响,脸色如常。

石策盯了他好长时间,直到对方发出疑问,赶紧点点头,又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便有些艰涩地轻轻咳了咳,“嗯,我们不是掉下来了么?”

归衍翘起嘴角,“你以为我会跳崖陪你?”

“……”石策眼巴巴地问,“哥一直觉得你特别仗义。”

归衍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拿起一根树枝拨了拨火堆,无奈道:“若你不松手,我还可将你拉上去,只可惜……石头哥哥,你可真沉啊。”

石策蔫了,垂头耷耳地晃了晃狼尾巴,闷声道:“哦。”顿了顿又说,“那你跳下来是为了救我?这悬崖百丈高,你怎么……”

“别问。”归衍打断他。

石策不吭声了。

燃着的松枝发出“哔哔剥剥”的脆响,火光炽热明亮,归衍第二次伸手拨火,石策才注意到他的手掌缠着从衣襟上撕下的布条,不知道为什么,那渗出来的血迹尚未凝结。

“你的手……”石策迟疑道。

“别……”归衍只说了一个字,接着就沉默。

石策挨近他一点,挪了挪,又挨近他一点,把斗篷披给他披上,“哥只是担心你嘛,不说就不问了呗。”

“不与你说,是怕你有性命之忧。”归衍轻轻叹口气,“现下还是告诉你罢,如有人灭口,我保不住你。”

石策:“……”

归衍笑起来,“石头哥哥,你害怕了?”

“哥这个月的月钱还没领。”

第二日,依然是晴天,从巨石下面出来,抬头满目苍茫,根本望不到崖顶,那雪峰自半山处围拢着大团云雾,阳光照耀,飘渺若仙。两旁的山坡松林稀疏,缓缓向上铺延,仿佛没有尽头,只有正当中流淌着一条未结冰的溪流,不知通往前方何处。

石策观察了半天周遭的地势,问道:“我们怎么回去?”

归衍抬手招了招,树上的苍鹰一声清啸,飞过来立在石策肩上。

“走罢。”

石策不明其意,但还是跟着走了,越走越疑惑,难不成归衍认识路?

两人沿着溪畔走进松林,里面矮石遍地,大都落满雪花,地上的雪深深浅浅,石策一脚踩下去立马一个坑,前面的归衍却只留下一个脚印,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松林渐渐茂密,树木高大笔直,积雪有消融的痕迹。

归衍回头,恰好后面的人刚踩出一脚半尺的深坑。

“……石头哥哥,听你的脚步声就知道很沉。”

石策对上他的视线,忿忿不平地用手指戳了戳肩膀上的苍鹰,“明明是它太胖,哥这么轻盈的人……”

苍鹰叨叨毛,抖了抖翅膀,飞起来去引路。

石策抬脚要走,却一下子没能成功,感觉脚底被什么东西黏住了。

“我走不了了……”他奇怪道。

归衍走过去拉他,“慢些,挪一挪再抬,踩石头。”

石策握着他的手借力把自己拽出来,跳到石头上,发现鞋底沾了不少泥泞,“是陷进泥地去了,怎么回事?”

归衍抽回手负于身后,沉声责问:“你轻功如何学的!你的教习师父便是这样耽人子弟?”

当家的马匪还没被这种口气教训过,有些没面子,不服道:“谁晓得你那神出鬼没的轻功是怎么学的!你的师父难不成都特么长翅膀会飞了?”

归衍面沉如水,冷冷道:“此处便是狼头蛇过冬的山谷,你脚下地深数百尺皆是熔岩石窟,软泥封盖,稍不留神就会踩塌,若是踩到狼头蛇,你要怎么办?”

“你早不说,非要走这条路作甚!”石策嘴硬道。

归衍气道:“你当我来寻死的罢。”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不消片刻就没了踪影,那苍鹰飞回来站在树枝上,冲着石策叫了两声。

“叫什么叫,”他没好气地嚷嚷,“有话不能好好说?听不懂!”

苍鹰歪歪头。

石策搓了搓手指,感觉手心微微黏腻,低头看了看,发现是少许血渍。

……我刚才握的是他哪只手?

“归衍——”

再往前行进三四里,地面上已经看不到多少残雪,溪流潺潺奔淌,每隔百步就流经一个深水潭,松柏彻底沦为边缘,郁郁葱葱的阔叶乔木参天而立,树身爬满厚软浓绿的青苔,藤条蜿蜒盘结如同蚺蟒,温暖的阳光筛漏下来,光影交替间仿若另一个世界。

飞虫走兽藏匿在林中,地上根系交错,枯叶无数,偶尔能看见一些发霉的骨架,大约有鹿有羊等等,而山谷外那些狍子、白鼬之类的倒是鲜少出现。艳丽的花卉随处开放,多为山谷外难得一见的品种,别有番风景。

石策惦记着归衍,没什么心思去看,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他,呼喊也没人应答。

“哎,你知道他在哪吗?”

石策拄着根长长的树枝,唉声叹气。

苍鹰盘旋一圈,扬颈清啸,嘹亮的啸鸣在山谷上空回荡,惊动方圆十里。

他揉了揉耳朵,左右张望,“嘿,你管不管用?不管用就拿你当晚饭哟……”

“锵——”

鸣金之音自天边越来,长剑破空,银色的闪光转瞬明灭。

归衍站在几步外的树下,淡淡道:“走罢。”

石策张张嘴,没磕巴出半个字,赶紧乖乖跟上。

傍晚时分,又走到松林边缘,两旁的山壁向中间收拢,积雪比另一头还要深得多,几乎齐膝,但雪下的土地冻得非常硬实,石策会点轻功,但是不牢靠,他平日里打劫也不需要这个,他想跟归衍解释解释,但对方始终领前几步,没给他机会。

两人向一边山岩靠拢,山洞很多,大都很小,找了半个时辰才找到。好在打猎是不愁的,石策虽然失了弓箭,但随身还有匕首,掏个狍子窝兔子窝什么的很是手到擒来。等他打猎完回来,归衍已经将火生好,石策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把猎物去了皮毛串起来烤火。

归衍道:“此处往南不到十里有一处山隘,过去之后翻过两座矮山便是狼蒿山脚,你若是脚程快,明日此时可以到山寨。”

听的那人愣了愣。

“叨扰多日,无以为报,今晚就此分别罢,”归衍说着站起身离开,“保重。”

石策傻了,“噌”地跳起来抓住他的手,“你不能走!”

“嘶……”归衍轻轻吸气,往回抽手,没抽动,“放开。”

石策松开,那只手上的伤口又被他弄裂了,血渍浸透出来,手心那里的布条已经暗红。

“给我看看,”他改为抓住手腕,“你这样缠不行,得上药。”

归衍面露不耐烦的神色,“让开。”

“别走,是哥不对,”石策小声哄道,“给你道歉,别走嘛衍衍。”

“让开。”归衍挣脱了他。

男人高大的身影堵住去路,“哎哎别那么小气,你看哥平常对你多好呀,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你,就今天惹了你不高兴,别计较了,咱明天一起回去。”

没等到对方作答,又听他道:“回去给你做蛇羹,我今天在路上捉了好几条呢。”

“……”

归衍说不出话来。

这人啊,总有办法哄你开心。

天凉了总要问候冷不冷,下雪了总要嘱咐夜里关窗,晴天时帮忙抱了被褥去晒,不开心时变着法儿逗乐,一天三顿都记得问候吃过没有,送衣服送马送小玩意儿,哪怕他不在身边,都知道他常常惦念着你。

怎么叫人忍心。

归衍漠然道:“我无须你讨好。”

石策小心地把布条拆开,“唔,哥这辈子活到现在,还没对几个人这么好过,别的不多说,回去千万要给我打几张白条。”

他仔细地擦拭血迹,把随身带来的伤药撒上,重新包扎,嘴里还念叨着,“其实嘛,哥看你高兴,哥也高兴,整天就想围着你转,魔怔了似的……”

那语气温柔得令人心酸。

归衍不由地思绪纷乱,无言以对,最后道:“你将我眼上罩纱解开。”

石策依言抬手绕到他脑后,稍微一拽活结就解开了,这长长的白纱缠了整整三圈。

石策有些紧张地盯着,后者睁开眼睛。

眼瞳漆黑深邃如同曜石,却纵横交错着一缕缕絮状的水青色细丝,十分妖异且森冷。

他道:“我族生为鬼昌眸,可窥探天机,卜算国势,普通人久看我双眼皆会中我瞳术,神志不清,从小师父便教我如何以盲眼生活,门派武功亦可助我如常人一般行事。”

石策:“……”

归衍蹙眉,拍拍他的脸,“不要看了。”

石策:“……”

归衍默叹,闭上眼睛,伸手在他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哎?”石头人突然疑惑地问,“怎么又闭上眼了?你刚刚在说话?”

归衍无奈,摇摇头,这人看得太过仔细,八成中了瞳术,白讲那么多,不过话还是要说清楚。

“我族世代为詹国国师,如今全族早已陨落,只余我一人,数月前奉命进京,”他顿了顿,“朝廷内外困顿,民祸四起,难以为继,皇帝听信谗言,视我为妖异,想要进贡给查兹国,当作祭品供奉神庙,护送队伍行进至屏山郡时,我便走了。”

石策挠头,“你的门派呢?你的师父呢?”

归衍淡淡道:“师门不理世事,我既为詹国人,不应以此逃避,只等朝廷有识之士做主,再为国效力罢了。”

“原来你真是当官的……”石策严肃道,“衍衍,你打的白条我可以问国库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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