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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家的那点事儿 下——by若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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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裴晓乾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大概往后要住很多年,他想。

乔平海去做饭,屋子里明显已经收拾过了,裴晓乾在书桌边坐下,周遭一切都和他在宜元的书房很像。

桌子上一摞账本,旁边压着张纸。

很眼熟。

那日下大雨,他出门去给乔平海送伞,随手写了几个字扔在桌上,后来却再没见到过,也忘了找。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裴晓乾歪歪头,倚着窗户,懒洋洋地笑了。

暖暖的日光笼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而明媚的轮廓。

——卷四·宏江郡·完——

卷五:禹州郡

41、良蒙

说起禹州郡,那可真是名扬四海。

据传,上古神能治水,河道纵横千里,便由此处引洪入海,大水蕴有雷霆万钧之力,硬生生将原本一块完整的大地渐渐冲刷成九洲十二岛,且海床倾沉造就无数深渊,一度曾与大陆隔绝。

后来一个叫辰的国家掌控了这一片海域,将近海的四洲七岛合为一个郡,设立郡府,取名为泗水,并迁入大量子民,从此,这个神秘的地方开始接纳世人驻足。

辰国最终被灭,两百多年前,羌凉收归泗水,再扩三洲四岛,统称为禹州,将临海蒙潼城立为郡府。

数百年来,禹州郡出产海底珍藏无数,更建有不少可供远航通商的港口,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除此之外,七洲十一岛的海景风光也是放眼诸国无出其右,吸引着天下人纷至沓来,蒙潼日渐繁华,到如今已经丝毫不逊色于一国京都。

蒙潼直隶治下有三大港口,分别坐落于归然、琅泊、腾泽。

良蒙正是归然县县衙唯二的捕头。

没办法,衙门里可谓是青黄不接啊。

县令年岁大了,不喜欢毛头小子当捕头,嫌弃他们做事不稳当,还老是和自己不对付,但老一些有资历的,又都想尽办法调任到蒙潼去了,而良蒙,父辈也是归然的捕头,还和县衙师爷有些交情,于是子承父业,倒深受县令赏识。

此时正值盛夏,整个禹州都格外地热,暖风从海面吹来,到处都是明晃晃的惹人眼晕,一不留神就会中暑。

“头儿,今天小蒋告假,就我跟你去巡街?”

捕快肖仲安拎着帽子从屋里出来,边系边喊道。

良蒙一手扶刀柄一手叉着腰,满脸不耐烦。

“怎么那么磨蹭呢,我都等了你一炷香了!就我跟你,嚷嚷什么。”

肖仲安笑得没脸没皮,他知道头儿脾气好,就算是不耐烦也一直等他,最多说他一句就完了,所以也不反驳,跟在良蒙后面往外走,好巧不巧,还没出衙门,就在前院遇见一个人往里走。

三个人猝不及防打一照面。

肖仲安一愣,最先反应过来,招呼道:“成哥,吃饭去了?”

来人正是温成庚,衙门里另一位捕头。

他是县令夫人的娘家亲戚,称呼县令夫人为姑姑,也挺受县令老头喜欢。

这人生得身形硕长,五官端正,自有一股慑人的威势,平日里不苟言笑,很是正气凛然,底下的捕快们都在弱冠上下,隐隐地都把他当前辈看,不敢亲近,更不敢造次。

温成庚看了良蒙一眼,点点头,“你们这是去巡街?”

良蒙也看他一眼,不吭声,肖仲安赶紧道:“是,去巡街。”顿了顿,又顺嘴说一句,“就是小蒋告假,少个人。”

巡街这种活儿,衙门里有排班,不当值的时候,捕快们基本上都回家或者出去玩了,很难找到人顶替,而小蒋这回又是临时告假。要说两个人巡街也没什么,只是原本三个人分工巡视的地方分摊到两个人身上,不走到夜里才怪。

温成庚当然也知道,于是他顺着说下去了,“那我跟你们去。”

肖仲安有点不好意思,更多的还是惊讶,“啊?那、那麻烦成哥了。”

温成庚道:“无妨。”说完又看了良蒙一眼。

后者早就等得窝火,甩袖子就走,“那走吧。”

温成庚和肖仲安跟住他。

归然不大,蒙潼没建郡府之前,这里只是个小渔村,后来依附港口,才有了县城的规模,不过大多数县民还是以打渔为生,港口周围的街市基本属于外来商户的地盘,有几家也是混得风生水起,和蒙潼频频往来,常常不把县衙放在眼里,好在他们也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大家互相给个面子也就算了。

可是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对。

三个人分头巡视,良蒙一拐进石坊街,就觉得好像有人盯着他。

一开始这种感觉还不明显,等他走到一个僻静的巷子口时,那种不怀好意的视线简直如同实质。

良蒙是个对危险很敏感的人,他直觉不对劲,就想要一探究竟。

巷子狭窄幽深,两边是没有窗户的高墙,走出几十步之后是一个斜斜的拐角,地面上铺着陈旧的砖石,墙缝里长满青苔和杂草,两旁依然是没有窗户的高墙,再没有其他。

这怎么可能有人呢?良蒙颇有点奇怪。这个巷子他没什么印象,当捕头当了七八年,捕快也有五六年,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个阴森森透着鬼气的地方。

他警惕地又往前走去,几十步之后又是一个拐角,里面的路更幽暗,远处也看不清了,说不定还有拐角。

良蒙留神听了听,外面石坊街的喧嚣有些微弱,可见他已经走得很偏了。

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愈发强烈,良蒙不动声色地握住刀柄,在原地静立一阵,慢慢往回走。

他武功还不错,手上又有兵器,倒是不怕的。

良蒙明显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冲着自己来了,在此处打斗对自己不利,他突然迅速往巷子口跑去。

后面的脚步声更多了,也更明显了。

良蒙郁卒,他这是惹到谁了?

巷子口映着光,猛地出现一个人影。

良蒙一惊,迈出去的脚下意识往回撤,但跑得太急反而让他狠狠地崴了一下。

“卧槽!”

良蒙疼得脸都白了,差点摔倒,赶紧扶墙,都顾不得跑了,结果眼前的人还没搞清楚状况,“你怎么了?”

良蒙弯着腰回头看一眼,身后没人,脚步声不知道何时没有了。

他松口气,抬头怒道:“撞见你就没好事!”

温成庚蹙眉,“崴着了?”

刚崴脚那阵疼缓过去了,但良蒙不敢用力着地,不然回去之后脚踝会肿得更厉害。他此时也懒得跟温成庚计较了,招手道:“搭把手,我要回衙门。”

温成庚鲜少看到他示弱,也没好意思落井下石,顺从地把胳膊伸过去给他扶着,两个人走到街边,慢慢朝原路返回。

不多时,肖仲安跑来了,惊讶道:“头儿,你这是怎么了?怎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要人扶着?”

“……”良蒙真想堵上他那张嘴。

旁边温成庚扭过脸轻轻咳了声,压住笑意。

良蒙心说别以为我没看到,迟早找你算账。他白了肖仲安一眼,没好气道:“我崴脚了,没看见?”

肖仲安一时还真没想到,他挠挠后脑勺,貌似疑惑又诧异地问,“你不是会功夫,也能崴脚?”

“……”良蒙面无表情道,“我大象腿功只练到第一层,崴一下不行么?”

肖仲安:“……”

他就是个榆木疙瘩,也知道自己被调侃了。

温成庚再次扭过脸去咳了咳,正色道:“是我不对,吓到你了。”

肖仲安简直要不认识良蒙了一样,眼睛都要瞪脱眶了,“你被成哥吓到崴脚?”

“……”良蒙觉得他们俩是串通好的,一定是。

“你成哥的大象腿功练到的第九层了,显摆了一把,把我吓到了,不行么?”

肖仲安终于觉察他不高兴,讪讪地笑了笑,没再言语。

温成庚:“……”他几时这么幼稚了?

良蒙气顺了很多,开始说正经的,他问温成庚,“你怎么会去石坊街?”

后者淡淡道:“回衙门再说。”

良蒙没再问,他估计温成庚也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所以才去找他。

“安子,你巡街的时候没出现什么情况吧?”他道。

肖仲安摇头,“没有,这两天那条街上铺子关了一小半,来往的人都少了,根本没有闹事的。”

衙门的排班巡街以捕快为主,两个捕头只是一人一天轮值,中间还隔一天空余。故而良蒙根本不知道那些铺子关门的事情,石坊街也没有出现反常。

温成庚明显也是不知情的,“我前天去巡街时一切正常。”

良蒙叹口气,“好吧,回去再说,安子,交代弟兄们多盯着点。”

肖仲安不明其意,也没当回事,应道:“好的,回去我跟他们说。”

温成庚也甚是敏锐,遂不再言语。

回了衙门,离晚饭还有些时候,温成庚扶着良蒙回了小院子里坐,屋里闷,谁都不愿意多待,房前种了树,挡着日头倒是阴凉。

在衙门里,捕快们同住一个大院子,捕头们同住一个小院子,当然,谁想住在自己家里也可以。良蒙已经无父无母,老家就是个空宅子,撂在乡下,从当捕快起就没回去过。温成庚生父早逝,生母改嫁,已经投奔县令夫人多年,也一直住在衙门。

故而,他们也算是多年的邻居了。

好死不死,还住隔壁。

良蒙跟温成庚的脾气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倒不是结怨,只是从少年起就一直争强好胜,暗中较量,虽然表面上不显,不过各自心知肚明。

过去的数年间,作为衙门唯二的捕头,他们愣是搞出了有如置身江湖般纷争迭起的精彩大戏。

是以两人的关系维持在不冷不热,爱答不理的状态,偶尔也会针锋相对。

但在某些事情上,他们却总有相同的看法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

大概这就叫惺惺相惜?

良蒙说完今日的遭遇和种种反常,就捧着茶杯,一只脚浸在冰凉的井水里,消肿。

他看了看温成庚,对方正凝神思索,连端茶的姿势都跟自己很像,他忽然有点感慨。

英雄惜英雄,有时候不仅发生在绝世高手一个眼神的对视中,也有可能产生于两个屠夫同时挥刀剁肉的一瞬间。

比如现在,良蒙都能猜到温成庚要说什么。

“去查查?”

良蒙喝了口茶,勾起嘴角。

“不好意思,脚崴了。”

42、良蒙(二)

对于良蒙崴脚,温成庚觉得自己有一定的责任,故而晚饭时特意来敲他的房门。

“进来。”良蒙在屋里道。

温成庚推开门,就看见他坐在床上看书,崴到的那只脚还泡在脚盆里,井水冰凉,使他的脚尖也冻得泛紫。

“你的脚不冷?”温成庚下意识问。

良蒙瞥他一眼,“还成,你有事?”

“问你晚饭怎么吃。”

良蒙道:“你准备出去买?”

温成庚抱起胳膊,往门框上一靠,摇了下头,“厨房里做,下面条。”

捕头院子里是有小厨房的,但平日里两个人从来不一起吃饭,有时候各做各的,有时候到外面去买,现在良蒙行动不便,厨房里还剩着点菜,温成庚就想顺手把两个人的晚饭都做了。

良蒙也想到了,只是这样依靠别人还真是有点不习惯,要是换作那帮捕快小子们,他兴许就拒绝了,但这人是温成庚,不一样。

这么好一个使唤对方的机会,良蒙怎么能放过。

他理所当然道:“那行,分我一碗,我要葱花不要香菜,放点香油和醋,再来个荷包蛋,谢谢。”

温成庚:“……”

两个人的厨艺吧,可以说是半斤八两,温成庚没吃过良蒙做的饭,所以这次算便宜这货了。

他默默地跑去厨房一通忙活,良蒙在屋里竖着耳朵听,结果也没听到什么响动。

过了半个时辰,温成庚端着碗面进门了,放在矮桌上。

“过来吃。”

良蒙放下书,坐正,“我就坐这吃吧。”

“不行。”温成庚出乎他意料地坚持,“坐床上吃洒了汤怎么办,过来坐,”他扫了一眼良蒙的脚,又问,“我扶你?”

良蒙心想怎么跟训小孩一样跟我说话,不过还是妥协了,“不用扶,就这么两步路。”

他擦擦脚,拖着鞋慢慢挪过来,刚要坐下,温成庚忽然想起来似的,“等下,刚擦过脚,去洗个手。”

“……”

良蒙气结,早知道就该坚持坐在床上不下来的,这货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他没好气道:“怎么洗?你让我现在去打水?”

温成庚稍稍有一丝尴尬,他也觉得自己好像把良蒙耍了,但他面上依旧一派平静和坦然,“我去给你端水洗手,你坐着别动。”

良蒙看他转身出去,还有些愕然。

这么好说话?这货不是温成庚吧?

温成庚说到做到,真的服侍他洗了手,然后把水倒了。

良蒙有点过意不去,毕竟他也没受多大伤,现在倒好像在欺负老实人。他抬头看看温成庚,犹豫了下还是道:“面不错,谢谢了。”

“没什么。”温成庚淡然道,“你慢慢吃吧,有事喊我。”

良蒙“嗯”一声算是答应,温成庚就出去了。

虽然出了点意外,但良蒙和温成庚都没在意,第二天揪着肖仲安又去巡街,想着随便查查没什么事就好。

肖仲安去惯常转悠的那条街叫周塘老市,大大小小的铺面特别多,而且还都是倒卖海产,时常能看到来自蒙潼的商人和车马。周塘老市中段就是归然最热闹的市集,摆摊的小贩几乎把路堵得水泄不通,海鲜的腥味浓重,过路的行人有些受不了的还得蒙着口鼻。

这条街的税也难收,大点的商铺多与外地买卖,背后说不准有没有靠山,他要是跟你横,偷税漏税,天天进出那么大的货量,还真不好查。而小点的商铺,说实话,挺难赚钱的,海产的税又高,他要是跟你磨,拖着税款不交或者干脆交不上,也拿他没办法,总不能明抢。至于那些摆摊的,今天做明天不做的,没等着来收税人就换一批,只有少数常年都在的想租个好地方,才多少交一点,良蒙他们也就罩着这些人。

肖仲安稍稍走在前,道:“最近出海的人也没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良蒙点点头,“随便看看,没事最好。”

温成庚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们,留心周围。

周塘老市临海,长街尽头拐个弯不多远就是码头,带着咸味的海风不间断地吹来,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椰子树,树叶浓绿,像是硕大的扇面,随风摆动。

地面已经不是厚实的土地,还掺杂着海沙。归然的房屋多是海石和泥砌的,屋檐平缓低矮,用海边特有的岩泥涂了一层,嵌着漂亮的贝壳和螺角,房前屋后种着一盆盆的花,日光照耀下艳丽非常。

归然处处透着临海风情,是连蒙潼也没法比的。

良蒙边走边看,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周塘老市的铺子起码关了近一半,摊贩也少了很多,剩下的也多是渔产为主。

良蒙转悠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用的,肖仲安和温成庚自去其他地方打听,没和他在一起。

经过一晚的冷敷,他的脚踝没肿,走路时稍稍有些酸痛,倒不碍事,只是他一转身,又感觉到自己被人盯着,盯得他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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