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在紧张我大概能看得出采——不过有什么事呢?吃完了饭我喝着麦茶等他开口。
「我是想了……如果,佳树从别人那里知道了,也不好……所以,还是我来说……」
我歪着脑袋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感觉到冷气一直从我的脚那边吹过来……这家店的冷气开这么大是想冻死人吗?真的很想早点离开这里,于是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生气。
于是时间在异样的沉默中过去。
我站起来打算走了。
「佳树!那个……那个!」他半跪起身子来大声的说道,却又把后半句给吞了回去。
「说——啊——!」我双手拍在平滑的桌面上,冲着他大吼一声——他呆住了!被我的声音震的忘记言。
「大哥他、要结婚了……」
耸耸肩,感觉到自己的手掌居然为这种白痴消息而拍疼了自己真是无聊啊!
「白痴!」
我低低的骂了一句,转身打算离开。
龙二在后面咕,我扬起了手,简单的挥了一下表示再见。
终于,从那么冰冷的地方出来了——百货公司的门前广场阳光明媚到让人无法睁眼,过了千餐时间,没什么人坐在毒辣辣的太阳下面——唯有我觉得冷吗?
真的是很冷……
牙齿和指尖都在打颤的冷。
呵呵,果然高级餐厅的冷气是不要钱的,百货公司的冷气应该也是不要钱的吧?为什么没有人知道其实能被太阳晒也是一种幸福啊!
白痴……
我又在骂。
骂谁呢?
我自己?龙二?天上直人?
不不,还是我自己。
好冷,好冷,好冷……
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将自己的头埋在自己的怀抱里——牙齿互相撞击的声音我的手指硬着无法将自己的身躯抱紧——好冷,好冷,好冷。
脸上会是什么呢?依旧会刚强着吧?我又怎么会露出自己的软弱?
很好,很好,很好。
重复着这样的字句,我徜徉在午后这个夏天最热的太阳底下,冷的全身颤抖……
站起身来,还是回去吧。上了班之后还没有好好的睡过,我的困倦和寒冷只需要自己床铺的温暖……
看到龙二似乎急匆匆的跑来,他在人群中东张西望着,似乎在寻找我的身影——挡住了一辆空的计程车我就从他的身边,滑行而过……
那个傻瓜一般的大个子,在绚烂的阳光下面,顶着一张焦急的脸,看着,望着,寻找着……
而我,微笑着重复了一遍:白痴!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冷气也不想开,就这么睡去吧……
似乎睡的很不好,脖子里都是热汗,辗转着做梦。
——谁曾经说过的?流血的时候就不再流泪,哈哈,我觉得我的汗水就代替了血或者泪,从我的身体里一点一点把不明的阴影带去,流失,消灭……
太阳落下去,听着自己身体里似乎因为饥饿而发出的莫名其妙的叫声,手掌按下去,这里是胃,这里是肝,我的肝长的位置挺奇特的。似乎靠后一点,不过我的隔肌比较结实,听说这样的人不太容易笑,肋骨有硬度,一口气吸下去,我的肺活量真好,居然可以就这样窒息这么久……
死亡,就在这短短的一分钟就够了。
人没有氧气的话,就这么屏住呼吸也可以自杀——窒息的感觉很苦,喉头在动着,挣扎着……
我长长的喘息着,就好像一个激动的情人在我的喉咙里大声喊叫,让我无法控制的,喘息着……
汗和着无意识滑出来的眼泪,就仿佛窒息的苦涩,我身在无边的冷与热的边缘,苦的我快要支撑不住,为什么,生命里要有这么苦涩的味道?
什么时候我曾哭过?
不,我曾经以为干涸了的泪湖仿佛被充满了无穷的水滴,但是是苦的。
这里没有人,我用厚厚的棉被盖住了自己的头,不知道为什么的流着泪,让火热的快要窒息的热浪,将我淹埋。
我呆坐在无情况的值班室里,不想睡觉,窗外的暗夜里,有病人跳楼而下——断裂的尸体,鲜红,破碎,连头颅都裂开……我去收拾尸体,捡着那破碎的皮肤、内脏、白色的脑浆在黑色的地面上四散,病人从窗户里在这样的深夜看着一切……
人家说医生是冷酷的人。的确,我看着这样的尸体,即使它碎裂如此我也毫无所动,或者血或者泪对我来说不过是可以分析可以治疗的东西而已。那么自己的泪呢?
手上有血,我在水龙头下冲洗,还有衣服,脱下去放到洗衣篮里,护士们惊吓在议论着什么,我的头一阵发晕——靠在冷冷的墙壁上,冷笑着,看着自己发拌的手……
站立在风里,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是如此的俊秀。站立让我觉得似乎风雨可以被他的身躯所遮挡——真是奇妙呢。心里越是那样的有着隔阂,我面对着他的时候,竟然可以这样冷静的让自己微笑出来……
「下班了?」撑着雨伞的他对着我说话,而我无法看清他的眼睛。
「嗯。」而声音很冷静,带着一如平常的不远不近——我合了伞,上了他的车。
车里有冷气,外面虽然有风但是空气闷热而憋气,在这里的冷气,让我感觉舒,似乎连呼吸,都已经痛快多了——「你的衣服湿了……」他这么说着,而我的衣服的确是已经被淋湿了肩头——我解开了一点钮扣,将自己的脖子露出来,再这样被这样的衣服束缚,我就要窒息而死了……
冷气的车子里,氧气不足。
他捏住了我的手腕,捏的我痛——指甲不长,但是捏在我的骨头之间,深陷在我的肉里面——我没有吭声没有挣扎,甚至连怒气都不会再有了……中国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哀莫大于心死……
我的心?
我不知道我的心在哪里。
在父母的分别的风里,在冷冷的日本的冬天里,
在暖暖的被他拥抱着的春夜里……
——或者这种感情,是不是哀伤我都不知道……
放弃。
我逃跑到这个国家是因为放弃,而现在,我应该再一次放弃,才是真正的解脱吧?
这样想到的时候,他扳着我的脸,迫使我的眼睛看着他——我们根本无法互相真正了解吧?他走到了我的心里,也许他仅仅是无意识的,而我也不曾意识。
所以,我不用不堪,你也不用,让我们用一出戏剧开始,用游戏结束。
我抱上他背的动作让彼此都有点吃惊……
我们接吻着,无法停止的,吻着彼此——他的舌那么热,在这样的冷气里他能听到我的喘息,我能听到他心脏的跳动……火热的欲望从我的喉间升起,那种窒息一般的苦涩从我的胸口涌出,可是,用他的唇舌接近着我的心和喉的男人是无法理解的吧?
好长的亲吻……
我的手指在他的背上拼命的抓,想将他的头抓向我——就这么,让他吞噬了我,让我融化成一个分子,进入他的身体里同时消失在他的记忆里……
我们就在这样的车里拼命的吻着,彼此摸索着,他埋首在我的胸口,就这样拉着我的手到他的腹下去——我们竟如同野兽,在疯狂的拥抱里匆匆解决着彼此的性欲——我很烫,他也很烫,欲望蔓延开来,仅仅是唇的相合,他拥抱着我的身体,压迫的硬物压榨着我,连插入的动作都不必做了……
多么空虚……
达到顶峰的我与他,只剩下了无尽的喘息和疲惫……
还有无边无际的苦涩,从与他相接触的部分一点一点,麻痹上了我的四肢……
直到胸口的心。
我哭了,拥抱着他我哭了,泪水从我的脸颊上滚落。
没有藉口没有掩饰,我哭了。
他没有惊慌失措,他没有用言语安慰,他任由我,我用自己的双手盖住了自己的脸,痛哭失声……
我没事。
哭完了之后我对他这样说道,我没事。
他想亲口跟我说他要结婚的事。
对方是母亲指定的一个门当户对的企业家的小姐,算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彼此都满意。
我不着痕迹的笑了笑。
——既然是你的好对象那就很好嘛……
我这么淡然的躺在放下去的座位上告诉他,很好啊。然后我在想要不要说一声祝你幸福呢?
他似乎张口结舌了一下——你想我怎样回答呢?你以为我会如何呢?哭着求你不要抛弃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很快坐了起来:「去吃饭吧?我饿了,光在这里呆什么呆?」
空气里很冷漠,我们都在冷漠——最少我是在刻意冷漠着保护着自己。
彼此不要这么不堪了,让彼此都留着自尊,平平静静运过自己的生活,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们吃饭的餐厅里那么巧有一对情侣好像正在吃分手饭——本来是言辞之间互相碰来撞去,然后突然一个盘子横着飞过去,两个人就这么打了起来……然后女的就开始嚎哭,怒斥着男人的变心慈善,男人则是脸铁青着,想要甩手离去,又无法反驳那女人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于是他开始死命的想拉那个女人离开这个公共场所……
「真好玩……」他没话找话。
唔。我简单的吃自己的东西,用一个鼻音回答了他。
多么不堪……
爱是一场战争吗?
你进我退,彼此立场的变化,带着一点胜利或者失败的感觉吗?
输了,人都会难过和愤怒和有挫败感吧?
——但是若是真爱他,不要这么用这样的回忆结束,对吧?
我突然对自己笑了,什么时候,我成了心理专家了?什么时候,我可以指点别人的恋爱了?
我原不是,与爱无缘的过客吗?
这些事情都在我的脑海里挣扎,吃的很慢,我们廷续这样的冷漠。
然后他要开回他的公寓,我说我明天有课上必须回去睡——他没有再坚持的开上回我那小小公寓的道路。
雨很大,我下了车,挺直了自己的背脊跟他说再见——再见,他这样在车窗里对我说……
再见。
他没有笑,敏锐如他,会发现我的窒息的感觉吗?会吧?不会吧?
他不再是我了懈的他了,我也不将是他了解的我了,我们从此就是陌路吧……
抹杀掉自己生命里曾经存在的人是很容易的——将他抹杀掉!任他的欢笑不再牵扯我心,有一天心死之后就可以轻松笑谈过去了吧?……虽然放手的时候竟是如此剧烈的疼痛!
他的车离去了……
听着窗外雨声如此淋漓……
我垂着头,在一片黑暗里独自坐在玄关的地板上。
谁在雨里放着歌?
热闹的播滚隐约从每家每户紧闭的门传出来……是谁在放着这么剧烈却又这么哀伤的歌?
我不关心流行文化,但是我有种冲动去买张这首歌曲的CD吧?没有音响的话用我的电脑放吧?我的生命,不能只有他的存在……
怎么会呢?
看着自己的手,我的生命,仅仅只有自己存在——从以前开始,不就已经是这样了吗?
雨这么大,我没有力气站起来去回自己的房间。
对着门板,我呆坐着,怔怔的,许久许久,吐出一口气,再见……
再见。
门被敲响了……
大声的,似乎带着潮湿的雨水一般沉重的敲门声——佳树!佳树!佳树!
我没有气力去开门,他就这么敲着敲着——我应该去开门对吧?但是我却没有任何气力去伸出自己的手,去打开我们之间的这样一扇门……
他静下来了,似乎整个人都在门上……
抚摸过门的声音带着沙沙的摩擦声……
「佳树……」
我伸出自己的手臂——原来,过去与未来,爱或者不爱,仅仅是这样一臂的距离——仅仅是,这么一个短短的距离,我伸手可及,将那个突现在我眼前的门锁轻轻一扭,门带着他沉重的跌落声,将他跌到了我的怀抱……
雨湿的脸,发粘的颊上,没有淋多少雨吧?为什么你这么冰冷呢?还是因为我是冰冷彻骨的?
我们就这么在黑暗中尽情拥抱——我很冷他很湿……但是这样紧紧拥抱着……他分开着腿,将我整个身体拥抱在他在怀抱里不肯放松一点……我们都喘息着,黑夜里的兽,无人的地方,这般互相舔着悲哀一般紧紧拥抱……
我的手交错在他的脖子上将自己的躯体整个贴在他的胸膛里——多么紧密……多么安全……我终究是变态的吧?我觉得自己不能如一个男人一般坚强,我觉得悲伤的时候,会觉得在他的男人的胸膛里被紧紧拥抱是最最安全的!还有,听着他的心脏会如同听到我的同样器官,同样在跳动,在活着,不是血肉相连的人,却为什么会这么彼此知道彼此呢?
他知道我如他连着我的血肉……
可是呀可是!
无论我们多么如同一体,我们终究是阳光下不同的人……
「佳树……佳树……」他唤着我,我们一起,倒在闷热的蹋蹋米上——没有开空调,屋子里有着下雨时的闷热,我们喘息的热气——没有性欲的冲动,没有什么,悲哀弥漫了一切,包括我们之间的空气,包括他的呼唤……
他的下颔在我的头发上摩擦……
他用脸颊摩擦着我的脸就好像是母兽在亲近她的孩子……
他的手摩擦着,捧住了的是我的脸——黑暗里,我的颊上闪烁着火烫的泪水……
「佳树,佳树!」他叹息一般叫着,用他的舌,一点一点舔食着那些泪水……
我只能依旧疲惫的蜷在他的怀抱里,不想哭,可是眼泪停止不了。
我们依偎着,一直依偎着,浴室里,床上,冷气里,雨声里……
那是个投有性的夜晚,我们一直只是拥抱着——我不想看他的脸和眼睛,在我的小小的单人床上,他只能紧紧拥抱着我的身体才能睡下……我们紧紧贴的身体性器官都反应着的夜晚,但是我们没有去理睬……那些因为自己肉体最亲近的人就在身边的性欲冲动,在半梦半醒的夜晚里,时而勃发,时而消弭,唯一我们在乎的,是彼此睁开眼睛之后,爱人的脸。
清晨很快的来了,感觉到他压在我身体上的身躯的沉重,感觉到他的目光的温柔,感觉到他话语的热气直扑我的颊——我没有睁开眼睛,我听着他说着……
我爱你,我的佳树……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的佳树……
我能回答他吗?
就算回答了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