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对龙二有点恶声恶气的:「干嘛?」
立刻挂上一层担忧,关心不安的那个可以流血、可以杀人的大个子真是……彻底让我投降了!
「大哥说想请你去吃饭……经常吃面包怎么可以?」龙二碎碎念的时候,我只有低着头什么也不说,却斜斜看到天上直人那眼睛里笑起来的好像狐狸一样的可恶笑容……
火不由得窜上来。但是被龙二缠着不放,只能上他的车去他说的地方吃饭——多吃一点吃穷他。
渐渐的他也摸到了我爱吃什么,经常来的是我不太去得起的高级中华料理店。我说了我掏不起钱,而龙二每次都厚道地笑着说:「大哥请客。」
只不过救他一次居然有这么多好处?真是意想不到的福从天降?
不过我才不信这种神话,所以我一点也不情愿。
不喜欢欠别人东西,同样知道别人不会无缘无故对陌生人这么好。
他的情份已经还我了,不需要欠我什么。
风起了的街道边,站在店门口,拒绝他要我上车的动作,我正视着告诉他:「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龙二没有说话,因为天上直人也罕见地沉默了。
他的眼睛冰冷,好像受了什么伤害。
那双眼睛刺骨地看着我,好像我说了什么最侮辱他的话:「因为我是混黑道的?怕沾染了你大医生的前途?」
——其实我是想说我是外国人,我不是能了解你的人,我是……一个外人,我不能了解你,不可能成为你的朋友,就是这样而已。不过我没有辩解的想法,也许沉默就是最好的、让他误解而从我身边走开的方法吧?
很讨厌麻烦,很讨厌将自己的心情被迫贡献出来的感觉,被迫的,他撕开我的世界望见了我的伤疤。
龙二好像想要走过来说什么,可是天上直人直接的在我面前把车门狠狠甩上——力气之大,发出的声音狠狠震在我脸上。他绕向另一边去上车,而我就这样站在街边……
风好大,他从我身边走开了,以后再也没有这种麻烦了,真是解脱,我可以依旧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风好冷。
龙二向着我走过来。
想说什么吗?
你不要这样一脸为难嘛……我就是这样的人,也许最开始和你的缘分是上天掉下来的,可是我不能接受一个像天上直人这样的人,这样似乎可以不用说话就直截了当撕开我保护的人……不能!当心的壁垒森严不再坚守的时候,我怕再一次被伤得体无完肤。
「佳树……」龙二开了口。我立刻开口,打断他:「你不要……」
突然爆发出来的大喊,将我们两个的声音都淹没——居然是一句我的语言、带着刻骨的仇恨这样喊了出来:「我杀了你——你这个吸血鬼!」
龙二和我只看到一个人从对面的小街冲出来,白亮的刀刀在街边的霓虹中刹那闪过,直扑向站在车那边的天上直人——他转过身,却已经晚了。
他只是在我和龙二都同时飞奔过去的瞬间举起左手臂,挡住直砍向头的菜刀——龙二一把推开持着染血钝菜刀、厨师模样男子,再补上一脚将菜刀踢开。看起来强壮的那个人,穿着刚刚饭店白衣制服的男子,还在大叫着想跟龙二撕打。
而我只来得及接住他倒下来的身子,那条血染透了的肉,撕裂了的手臂……
「直人!」我直接喊出了声,他的名字。
那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一我以前是怎么称呼他来着?想不起来了。我几乎都是直接面对面的对他说话,直接叫「你」或者对龙二说「你老大」,从来没称呼过什么「天上君」……他好像依旧是那样不太在乎疼痛的抬起眼看看我,然后再看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臂,血一直流,滴在马路上,龙二在那边打手机叫人来……
他笑了笑……自嘲的,可是他闭起眼睛:「美女医生,这下我又离不开你了!」
是啊,我又在这里了。
抱着他,按着他的肘间,一边大声的叫龙二:「有什么可以绑的东西吗?把你的皮带给我!」
「谁跟着他的?对方有没有什么背景?是不是阪本那边的人?」
这样严厉喝问的声音就响在我旁边的房子里,龙二也在那边乖乖听训,这边帮忙的几个女人笨手笨脚的,还不如我自己做!
肌肉撕裂、手臂桡骨骨裂,在女侍持着的普通台灯灯光下,我一点点用羊脂线缝合手臂肌肉和太血管,闻讯同时赶来的黑牌医生,工具还算全,还有我最需要的麻醉剂。
训斥完了,调查完了,知道不是什么仇家追杀后,站在旁边既不影响我的动作也不害怕走避的人,就是这个正在流血的大男人的母亲。
算起来我是第二次见她了。
昕说天上组在三代之前势力还很小,在三代时因为开始涉足走私和蓬勃发展的毒品交易,还有地下钱庄、偷渡等等生意后强盛起来。但是天上直人的祖父还是莫名其妙死在美国。他的父亲一直坚持走经济黑道,同时最出名的天上组夫人就是天上直人的母亲:政子夫人。
由父亲做主,在年轻轻的二十岁就与政子结婚的天上义明,比自己的夫人还要小三岁。出身京都艺女支的政子,十二岁开始艺女支修行,十五岁出师,而在二十三岁那年,被天上组的老爷子看上指定为自己儿子的媳妇……听龙二这样讲述过的我,在新年时第一次见到这统治一大家子,闻名全国黑道的夫人。
黑色的和服,听说是身为寡妇而不愿着艳丽的色彩,乍看之下丰容丽貌宛然三十许人的女子,个子并不高,身材细瘦,不过黑发端端正正挽好的面孔上,灿然黑冷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她露出一抹居高临下的笑容,因为自己的儿子介绍说:「这是上次救我一命的人。」
客气的行了一礼的东方女子,抬起黑得令人难以忘怀的瑰丽眼睛,一字一腔的开口:「请不必多礼,您是天上家的贵客。」
她的态度端庄不多言不高声,为天上家生育了两男四女,并收养外妾所生的一男一女的她,才是天上组的智囊和统治者。尤其是在五年前天上义明患病亡故后,直接扶助自己的长子天上直人坐上组长之位……龙二带着种深深畏惧的口吻讲起夫人来,连一向露出浮笑的天上直人也凝神闭上嘴。
这样的一个深夜,几个人踉踉跄跄抱着她的儿子流着血奔回来,她也毫不惊讶。立刻命令腾出一间房来给我和赶来的黑牌医生后,她没有来关心儿子的情况,而是直接先询问是谁出手的。
厉害的母亲。
缝好了,因为骨裂我给他上了个夹板——也算是课外实习吧?手臂上的神经不少,我不想让他有什么神经损伤连外皮都缝的漂亮平滑,我自己还算满意,教授如果给打分的话——抬头看看表,事发后一个小时四十分钟,还可以,送急诊室初处理,然后通知外科和神经外科送上手术室做完手术,大概也差不多这个时间。
——我给自己打分,没有自傲。
转头看看还清醒的天上直人,他抽着烟面无表情的——张口就训斥他:
「流了这么多血还抽烟?快点睡,要不要我打一针?」——其实抽烟和流血没有直接联系,不过他怎么这样一点不在乎身体和生死的态度让我火大。
……好像想说点什么,然后他浮上了一抹笑,嘿嘿两声:「美女,都是你害的——你要负责到我好!」
「说什么……」正想咆哮起来时,突然走进来的龙二让我想起他的母亲大人还在此处,怎么好意思跟他油嘴滑舌?冷冷的瞥他一眼直接跟那个四十多岁的黑牌医生要镇静剂!让你说……看我怎么让你闭嘴!
「请喝茶。」亲手端上来茶而后端正坐好的政子夫人,头快俯到桌面一般向我行礼:「多谢林君了。」
「哪里,说起来的确是因为我——天上君是去请我吃饭的。」那么多礼怎么让我也跟着废话起来了,不过:「请问那个凶手?」
「哦。」抬头微笑的端正艳丽面孔和看不到一丝动摇的眼睛,轻轻的晃动嘴角吐出轻描淡写的话来:「不过是个欠了钱的外国人,龙二真是太不小心了,要知道一点小事也会牵动全局的。」
我不多问。无论他们喝哪国人的血,反正他们的确喝着人的血而过的如此奢华。这栋都心的广大庭园式住宅、天上直人的豪华公寓、他们的公司大楼……所谓的黑道的确是,喝着人的血而生存的。
「夜深了,我不打扰了。」我想告辞,明天虽然是休息日,可是我还有论文想要整理。
「关于这件事啊,」那冷冷而胸有成竹的眸子只看住我就把我的动作冰封住:「直人的伤我实在是不放心别人照顾……如果方便的话,请林君在鄙宅耽留几天可好?」
还没来得及回绝,龙二进来行了礼:「大哥说有点疼想请林君过去看看。」
「请吧。」于是龙二拿着我的钥匙,说我去帮你取需要的东西,衣服就不用了,我帮你买新的,书要拿什么……而我已经被客气而多礼的政子夫人促请着去看她的宝贝儿子了。
「哪里有疼?」没好脸给他。
天上直人笑嘻嘻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痛,可是当我知道外伤的人容易发烧而去摸他的额头时,果然已经烫了。去翻药箱找退烧药又找不到热水一回头他居然已经从床上爬起来——「去躺着!」我板起脸来,他居然摸摸我的头发,又嘻皮笑脸的说着什么「美女……」——你tmd烧糊涂了吗?我的力气不大可是暴发力果然还不错,一把就把他推回床上去了。
门外就有人,叫她拿热水来给他吃了药。擅自加了一颗有镇静催眠作用的感冒药,他很快那样露着傻瓜一样的笑睡着了。我悄悄的揭开被子,再审视一次伤口:应该会很痛——因为那里的神经很多,可是你在笑什么呢?——傻瓜哟!
我还在这里就能让你笑成那样吗?
被人需要是这样的快乐,当知道他的笑和怒都是因为我……这种感觉真好、真好……
傻瓜哟……
他吗?我吗?
他很容易发烧。每天我从学校回来的时候他就在低低的发烧,吃着药也有一点抗药性只有每天打针。
「怎么回事?」捉摸不定的我问旁边站着的龙二:「上次也是这么容易发烧吗?」
「也是……大哥从小不太生病可是得一次病就很难好。」这样说着的龙二让我不由得想到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天上直人这样说起龙二:「属下的儿子,从小就在我家长大当我的随从,比我大一岁吧?唉,佳树,你就不能手轻一点?」我擦药又手太重了,不过你这个大男人也太娇气了点吧?再包好纱布整理好夹板,我就回到被安排的房间去看自己的书。
这个等级森严的家庭,让我过着一种很奇怪的从来没有的生活:什么事情都有人服侍,饭有人送来,需要什么的话似乎只要一出门就有人低头迎上来:您需要什么?当我想散散心到庭院里去走走的时候,发现小小的院里总是别有洞天般的美丽景色,尤其有一池睡莲……在这样的春天夜晚里,我看完了书从窗口向外望的时候,才发现我的窗外就有一树刚刚开放的樱花……
我变得细腻起来了。
棱角尖锐的我,外表尖刻的我,似乎在这样的謇夜里变得细腻柔和了……心放的开了些,突然觉得龙二和天上也没那么讨厌。
跟他们相逢也许是生命里的一点安慰?龙二刚刚好走到窗下,伴着一位年轻的女子在说着些什么,然后看到天上直人走了过来,搂住了那女子的肩膀再亲一下她的颊……
应该是他的女人吧?我离开了窗户,又将自己埋到书本里了。今天送出论文,有导师荒井教授的推荐应该能发表,这样明年的一等奖学金一定是我的,本系里没有人能和我竞争……
很快的,天上直人的手好了,我很快的告辞了。
神经外科的日常学习工作和急诊室的排班,我很忙碌,没那么多时间陪在这样的家庭里,参与他们的事情。跟政子夫人说了之后,她表示理解并送我一张填写了五十万金额的支票——「很抱歉,这……」我想推,可是她已经站了起来,命侍女帮我收拾东西并再次多谢我的帮忙之意。
五十万……坐在自己的小公寓里看着那数位有点发呆。
去存起来吗?哑然失笑的我想起了上次救那个人的命,这次不过是挽回了他的一只手臂而已,就值这么多吗?放起来吧!
好好的睡一觉,明天是晚班。
「美女啊……」下了晚班就听到这个长声长调的声音……非常非常想睡的头脑顿时有点光火……
不想理睬他直接走向车站,直到他下了车直接拉住我的手臂扯住我——「干什么?」讨厌!我只想睡觉!
「你就这么讨厌和我扯上关系——?」
「没有。」回答这种麻烦事的最好办法就不要理睬他。
被扯住了可是我依旧冷冷的看着别的地方:「我很累,请你放手。」
掠过一丝不太认真的坏笑或者还有点危险的样子,他双手一起过来紧紧的抓住了我的肩膀和身体——立足不稳,我立刻失去了平衡而向后跌过去……于是刚刚好开着的后座门张着口就把我一口吞进去……喀噔下了锁,我立刻手脚并用想爬到前座去下车。
「你就不能安静一下?」天上直人一手开车一手想抵挡我爬过来的身子。
「如果你放我下去我当然安静!」忍不住有点想嘶吼!
吱——车停住了,他先下车,不等他拉开后座门,我已经爬到了前座自己开门爬出来——有点狼狈吧?头有点痛,肚子也习惯性地饿的痉挛着,每次下完晚班的我,就是贫血的最高峰。
「你真是苍白……佳树……」他的手指好像缓慢在我的面颊上滑动——应该很讨厌的,可是他的肌肤很冰冷,在我那火烫的皮肤上竟是一种安慰的触摸……
「为什么你这么……可爱?谁允许你这么可爱?明明是坏脾气的美女……为什么这么可爱呢?」喃喃而语的语言,在这样清冷的住宅区的清晨,我嗅到空气中那别样的危险因子——「放手……我可不是同性恋。」冷冷的挣开他手掌的控制范围,这样鄙薄的说道。
可是我挣扎不开双手的抱拥,就好像我们天生就如此契合地适宜拥拖在一起,他眯起了眼睛,这样回答我:「我也不是啊!都怪你……可爱的佳树……」
——龙二!你死到哪里去了?你平时不都在他身边嘛?快来制止这个神经病啊!
我真想大叫!可是他的动作比我快,直接拉着我,硬是这样拽着我的身体跟着他进入这座上次我就来过一次的公寓……就在一楼的房门,我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大喊大叫挣扎真是失我的风格……我不想这么毫无风度的跟他撕咬争打就好像个女人,如果可以我要说服他,毕竟我是高知识份子、我是医生、我是比他成熟的读书人……
……事到临头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也真是够行的——他的唇压过来,就在门一闻上的刹那,将我推在冷冷的墙壁上——那舌和呼吸一下子就扑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