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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玉笛暗飞声+番外篇——by葵花没有宝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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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岑只能庆幸,见过前青衣楼圣使章十七还活到如今的人,委实不多,否则行到此处,他俩不知又该废多少拳脚口舌。

眼看着十七在前直挺挺冲着往医谷的方向去,苏岑不得不拉住他。他丢来一个疑惑眼神,苏岑于是抬手,扇端指了指右侧一家两层小楼,门楣牌匾上四个字“苏氏医馆”。

“先到这里,我吩咐些事情。”他道,便率先进了。

十七落后一个身位,也跟上。

甫一进门,便听见一个熟而又熟的人声:“姓阮的!我跟你没完!”

十七把挡住视线的苏岑扒开一点,这才看清那个和一位灰衣大夫拉拉扯扯的说话者,不由一怔,声调拔了起来:“方三?!”

二十五、误会

浑身湿透,蓬头垢面的壮实汉子,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可不就是方三?

方三听见呼喊,一顿,扭头看来,发了一会儿愣,立刻撒开揪住灰衣大夫领子的手,两步抢了过来。还未站稳,已单膝跪了下去:“圣……主子!属下可算找着您了!”

十七亲手扶起他,略带抱歉地笑笑:“果真是你。那日我情急之下下手重了,可有打伤你?实在对不住。”

方三还未答话,身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飘过来:“哟,可算找着了?方大侠,恭喜啊。”

方三原本热泪盈眶的表情乍变,露出“秀才遇到兵”般的焦躁愤怒,一回身,指着那个慢条斯理整理衣襟的大夫,话说得磕磕巴巴:“……你你你!”

十七和苏岑对视一眼。两人均觉得,若方三是只猫,此刻浑身毛发该炸上天。

“方大侠,激动得舌头坏了?需本人妙手治治吗?”灰衣大夫眯着眼挽袖子,一面招呼药柜后熟视无睹的碾药童子,“贵贵,来,把本大夫的家伙取来!”

苏岑总算看不过眼。他咳了一声,绕上前,并未说话,也不知从怀中拿出个什么物事,只在灰衣大夫面前晃了晃,对方神色陡变,显出十二分恭谨,立刻躬身拱手:“阮红杏失礼,见过——”

“不必。”苏岑打断他,笑道,“阮大夫多礼了。我此次回谷不便太多人知晓,请你帮忙,兜瞒着些。”

“您放心,阮某必不会多嘴。”阮红杏正色道,说完又想起什么事情,一拍脑门,“啊!前些日子阮某读《扁鹊药经》,有几处存有疑虑,正盘算着向您请教!今日巧合,不知您可有空赐教?”

苏岑回头看看十七,对方只是笑笑。他便回个浅笑,道:“你在这儿等我稍会儿,我去去就来。”

阮红杏喜不自禁,赶紧迎着苏岑往后堂去了。

十七这才拍拍目送二人的方三的肩膀。后者回过神,微窘,惭愧道:“属下如此狼狈,让主人见笑了……”

“不妨事。”十七心情不错,言语轻快,说话间带着笑音,“只是我比较好奇,你怎生弄的,湿成这样?”

方三咬牙切齿:“属下被那阮红杏捉弄,落水了!阮红杏这个娘娘腔,王八蛋,老子一定把他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十七不解:“你一向不大同人结怨,怎么同这位阮大夫如此不和?”

“唉……”问到此方三却大大叹息,沮丧起来,“说来……好像是怪我。”

原来,那日山洞中十七醒来,方三阻拦不住,反而被打晕。等他转醒,日已暮,山中寂静一片。他顺着来路返回,只见到尸横遍野,找了一夜,哪里有章、苏、戚三人影子?无法,他想到之前苏岑的吩咐,安慰自己他们或许已出了山,便连夜找到苏岑说的那条细流,顺着走出,在最近的医馆里打听他们的下落,却被告知他三人并未出现。方三不知所措,思来想去,觉得或许他们已在回神医谷的路上,便休整一番,只身赶往医谷。

可惜,医谷大门并不好进。哪怕他说明来意,也被人嗤之以鼻,关在了门外。若换做平时,他便硬闯了,可在苏家地盘,他碍着苏岑脸面,不能胡来,只好辗转回到藏龙镇,找了间客栈落脚。不巧的是,他在客栈里碰到从前一个对头,两人立刻大打出手。方三总算斩了对方一臂,自己却也受了伤。于是,他便到藏龙镇唯一也是赫赫有名的医馆,“苏氏医馆”,看诊,这便遇见了坐堂大夫,阮红杏。也怪方三心直口快,当着众多人面说了句大实话,“红杏?好女人的名字!”满堂轰然大笑,被取笑的对象在桌后,气得瞪死了眼,直直盯着方三,就算是恨上了。

接着,阮红杏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方三在找人,故意放出风声,说他可带人入谷。方三像条傻鱼很快上钩,巴巴来医馆求他,第一天便被他设下机关,绑住了腿,套上了麻袋,一顿好拳脚。方三心想,的确自己有错在先,便咬牙不还手。他以为受顿皮肉之苦,就算恩怨勾销。不料江湖人和读书人的想法不能苟同,对阮红杏而言,这才仅仅是他发泄的开始。

之后便如十七所看到的,方三被“女干诈狡猾”的阮红杏整得够呛。他本不是胡乱吃亏的人,好几次甚至动了杀心,可阮红杏白天捉弄完他,夜晚却又总能在街头巷尾堵住他,二话不说替他看伤。托阮红杏的福,他同人打斗留下的内伤外伤渐渐痊愈,这也不得不令他绝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方三捶着墙,大悲催:“作孽!作孽!我肯定不小心得罪了什么神明!”

十七差点不给面子地笑出声,好歹憋住了,咳道:“如今你既已找到我,大不必再留在藏龙镇。天高海阔,你已自由了。”

方三愣住了。

呆了半晌,他才支吾道:“这……话虽这么说,我总还有事没有做完……我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

十七笑了笑,问他:“你还有什么事?”

“我……我……”方三抓着乱成一团的头发,焦切极了,绞尽脑计想了半天,突然地右手握拳打在左手掌心,“我想到了!朋友一场,苏先生的大婚我总还是要参加完吧!”

十七的表情一寸寸僵起来。他觉得自己没听清,找了找,找回自己的嗓子,紧着问:“你说什么?谁大婚?”

“苏先生!”方三愉快道,“我刚到镇上来时就已听说医谷在准备他和唐门五小姐的婚事,说四月初六是大喜吉日。今日四月初二,苏先生也回来了,可不是板上钉钉?主子,你大约也是来观礼的?”

十七没有回话。他的两手在袖中掐死,目光黯淡地飘向通往后堂的小门。

盯了许久,方三都有些担忧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主子?你怎么了?”

十七仍旧没有出声。他向后退了一步,背靠在门框。这时那扇小门从里被打开,白衣潇洒地走出,还在侧头同身边的灰衣大夫说着什么。

十七拍了拍自己一片空白的脑袋,盯着苏岑,话却是对着方三说的。

“哦对。”他道,忽然轻笑,话音几乎低得听不见,“我来观礼。”

二十六、无题

苏岑交代给阮红杏两件事,一者令他给医谷管家胡中辛带去手信一封,上秘密遣其往洛阳暗里探查太上皇一行动作,并务必保持隔日一回细报,若有异动,允其先斩后奏;一者则是委托他阮红杏本人,带三百金往姑苏第一ji馆月满楼走一趟,报“苏山今”这个名号,替三个红倌赎身,并安置在郊外一所田庄里。

他说完,扇子摇出些微风,模样流里流气:“我没带多的银票,先在医馆支三百金,日后填上。阮大夫,麻烦你了。”

阮红杏:“好说。”

吩咐完毕,苏岑一派轻松,摇着扇子往十七处走。两步之遥。

十七笑笑:“是替你包下的那三位姑娘赎身?”

“是。怎么?”

“没事。”十七越过他,拍拍方三肩膀,后者仍懵懂,“三儿,我从前说还你自由。如今青衣楼已在旦夕,倒替我践行了承诺。自此后你不用再跟着我了,自己小心行事,好自为之。”

说完没等方三回话,率先举步跨过门槛,健步如飞去了。

苏岑在后察觉他情绪有变,却不知究竟为何,只得一步步跟,一面跟,一面笑嘻嘻问:“突然地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十七脚步缓一点,转头盯了他半天,终于说:“我突然觉得,你委实多情。”

“赎三个女人而已,”苏岑舒气,自以为找到症结,“她们伺候我一场,总不能没半分好处。就是送一座田庄,算不得什么。”

“你给我可备好哪处田庄了?”十七闻言冷笑道。

“你不是一处庄子抵得上的。”苏岑当他说笑,不觉有异,照样亲亲热热地拉过他的手,往另一边带,“我把全部家当交给你还嫌差点——过来,走这边。咱们不回医谷的,你走偏了。”

十七直勾勾盯着两人握着的手,也没甩开,也不看路,就这么盯了一道。

等到达目的地,他抬起头,见到的是一幢小楼,二层,临水,匾上四个字:“踏雪小筑”。

苏岑松开手,敲敲门。没多久门内踢踏有脚步声,继而哐当,被人大力拉开来,反弹力撞在了两边墙上。

抢出来的是一位姑娘,动作风火,用一眼瞧清门前人,二话不说扑进了对方怀里。

“苏哥!”姑娘大哭叫,听来满心委屈,“苏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一头碰死在你家了!你怎么在外面呆了这么久?我都差点憋不住去找你……”

苏岑推开她,动作半点也不怜惜:“唐月月,甭把你眼泪鼻涕往我身上抹。乱没眼力的,没见我带客人来了?”

他说着往旁侧身,现出后方默然的章十七。

唐月月立马抹干泪珠,几步蹦下台阶,定在十七跟前,先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对着他的脸瞧了半晌,后又背起手来,绕着他转了左三圈右三圈,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哈地一声坏笑,手一抖,一个什么物事便朝着他的脸飞了过去。

刀色冷成薄冰似的,噌的一声,极快极准,将那物事一斩作两段的同时,立刻转了方向,登时比在了唐月月颈边一指宽处,不容躲避。

不过是瞬间的事。

苏岑脚步一动,扣住了十七执刀的手腕,眸色一凝,却是对着唐月月:“你做什么?”

唐月月悚然大惊,赶紧竖起双手讨饶:“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试试你的身手,那蛇被我拔了牙,没毒的!”

十七这才低头,见到地上躺着的原来是一条小指粗细、色彩斑斓的毒蛇。

苏岑扣他的手指紧了紧,试图带着将刀锋移开,却分毫未能移动。他看向十七,对方脸颊咬得很重,浑身肌肉紧绷,根本是对敌的态势。他只好打圆场:“十七,十七?小姑娘家调皮,爱玩儿些蛇啊蜈蚣的,别跟她一般见识。来,把刀撤了,咱们进去说话。——月月!还不跟你十七哥道歉?!”

唐月月嘟起嘴巴,眼泪说来就来,挂在眼角晶莹剔透:“十七哥……我错了……”

浑然女儿家撒娇,看着便叫人心里软了。

十七写满杀气的眼神忽然地淡下去,像是突然没了兴致。

他把手腕一翻,刀柄已落入苏岑掌中,再抛开刀鞘,被苏岑手快接住了。

嘴角一勾。他笑时下巴收紧,似野鹿濒死的淡淡呦鸣:“算了。——算了罢。我有点累。踏雪小筑是吧?可有闲床供我睡一觉?唐小姐?”

苏岑眉毛皱起来。唐月月却大松气,拍拍胸口,换一副灿烂笑脸迎上去,跳到他侧边,扯住他的袖子晃了晃,歪着头,亲切烂漫:“有的有的!谢谢十七哥不怪罪!”说着便领着他往里去,一面絮絮欢快道,“十七哥,苏哥能带你来,我真是太高兴了!我盼这天可比旁人都久些~以前总听人说起你,今天见到庐山真面,才晓得什么是名符其实!来来来,这边走——你看二楼这间好不好?向阳的,我还在窗边种了好些花呢~”

果然收拾得干净整洁,各色用具一应俱全,在角落里还挂了一篮茂盛的吊兰,叶条垂落,翠绿色几乎委地,可见是养了很长时候。

十七想到自己在青衣楼的那个住所,当真只有一张床一副桌椅,冷清,邦硬。他常常一走数月,屋里便积一层灰尘,但他时时累的顾不上打扫,和衣卧在灰尘堆里囫囵打个盹。但他从没想过有个家会是怎样?有个女人会是怎样?

或许就是现在这样。可见有个女人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叫做家了。

怪不得人人都要娶妻,要生子。想来实在不能挑出半分错来啊。

他掩着嘴,看样子像打了个呵欠,随后转头,对唐月月温和道:“唐小姐太客气,这间很好。”

唐月月抿嘴笑嘻嘻地:“你中意就成!啊,那我和苏哥先出去,让你好好休息!待会儿用晚饭了我们叫你!”

“好。”十七点头道。

苏岑盯着他的脸瞧了半晌,却再瞧不出半分端倪。他待说话,又被唐月月连推带拉地弄出了屋子。

十七在里关上门,听动静甚至插死了门闩。

唐月月几乎立刻变了表情,急忙拉着他下楼,在厅里按他坐下,自己站着,一抬袖子,眼泪断了线扑簌簌滚落,很快无声哭得耳根都红了。

苏岑看着她大哭一场,也不劝,候差不多了,才淡淡道:“还是不成?”

“不成!”唐月月哭道,声音压得有些低,“张汶他根本没到姑苏来,他就是派人送来贺贴,说是……说是祝我们百年好合!”

“呿。”苏岑哼笑,反手替自己斟杯冷茶,一口气喝干,便向后靠进椅子里,一手扶额,一手摩挲着膝上红素长刀,轻嘲道,“那是你笨。一个月,我还以为早该有结果,怎么还是个烂摊子?你就不怕时候到了,真跟我稀里糊涂成亲?”

唐月月还在抽泣,闻言瞪大眼:“你不要吓我!你和十七哥不是好上了吗?还娶我作甚?!”

“姓苏的和姓唐的,你觉得哪一边退婚了会好看?”苏岑无奈,站起,揉揉她的头顶,“小姑娘,这事再做不好,你等着嫁我,嫁完我立马诈死,和你十七哥远走高飞,到时候你该做寡妇了。”

唐月月真的被吓住,直直瞪他。

“得了,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苏岑说着,熟门熟路进书房,提笔唰唰写了些什么,又绕到楼后小小一间鸽房前,随手抓一只,将那封手信缚上,便放飞。做完这些,他才对身边亦步亦趋的唐月月道:“有时候真想剖开你脑子查查是不是缺点什么。张汶说不在姑苏,你也信?且不论你二人什么纠葛,凭我和他的交情,岂有我大婚,他不出席的道理?我知道他在此地有处私宅,已传书去了,你且宽心等着罢。”

顾不得为自己的脑子鸣不平,唐月月赶紧道:“你都写的什么?”

“我告诉他,我喜欢一个男人很多年,本以为此事不会了结,才答应娶你。但是现在那个男人和我两情相悦,只好委屈你唐月月了。我请他来带你走,并威胁他,要是不来,那你唐五姑娘的闺名从此毁于一旦,他可别找我喊打喊杀——就这些。”苏岑眨眨眼,毫不君子地恶趣味道,“都是大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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