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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玉笛暗飞声+番外篇——by葵花没有宝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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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岑眼疾手快,迅速将石门关闭的机关启动。有几个速度快的也抢了进来,立刻被三人斩杀。

苏岑在黑暗中皱起眉,顾不得壁上脏是不脏,重重靠上,咬牙点了止血的几处穴位,又喂自己吞了颗还魂丸,这才重新站直,自怀中掏出火折子吹燃,借光亮在壁上找了一番,摸到了一根陈年的火把。

火把上凝的是厚厚的松脂布条,被点燃了,发出嗞嗞细响。四下明亮起来。

苏岑挺直了背在前带路。他不发一言,十七更不是爱说话的人,倒是戚蒙在末低声问了一句:“这是何地?”

过了半晌,苏岑回道:“别那么好奇,专心跟着我的脚步走。此地机关众多,踏错了我们都要死。”

戚蒙闻言轻哂,却也果真不再做声。

苏岑凭着记忆,踩一步额上便起一层冷汗。所幸他自小担着神童称号,记性实在太好,一气走了百余步,过了最危险的那段通道,竟没出半分差错。

眼前又是暗门一道。苏岑四下摸了一番,找到机关所在,费力开启。咔哒,似乎门中内嵌的锁打开了。他屏气运力,将内力集中掌上,闷喝一声,将石门缓缓推动。

门将将开了一条缝,丹田便一阵剧痛——是气海已近灯枯,难以为继的警告。

苏岑深深呼吸,压下体内一股躁恶之气,收回手,从缝中挤了过去。

三人到得门这一边,却同时顿住了。

只见眼前同时出现三条漆黑通道,各向一边,如森蟒巨口。

十七此时说话了:“苏岑,哪边?”

苏岑低眸想了想:“我记不清了。”

戚蒙一把扯过他手臂,神色颇感荒谬似的:“说什么笑!记不清你随便带进来?找死么?”

苏岑淡淡瞟他,挥开衣袖,冷冷道:“只是记不清,却不是完全没印象,你急什么?我就是找死,也不会拿别人的命来冒险——总之定不是左边那条。”

戚蒙闻言,下意识看了十七一眼,嘴角讽笑更深,又很是落寞似的,讥诮道:“你姓苏的倒是深情款款……但万一你记错了,‘别人’岂不也要陪葬?你可想清楚了!”

此时便是迟钝如十七,也听出话中意味,顿时颇觉尴尬,干脆踱开几步站着。

苏岑微微笑:“你说得有道理。不如这样,我们两人去探探路,让十七在这儿等着,如何?”

戚蒙暗自将剩下两条洞穴打量,心下盘算,应道:“我跟你去探路。”

“甚好。”苏岑点头道,“你选哪一边,中,还是右?”

戚蒙摆手:“你误解了。我是指,我跟你一起,探同一条路。”

苏岑懂得他的念头,想来是存下对自己的疑心,担忧若分开行动,自己对他会使什么阴谋手段。他把眼睛一弯,闷声笑起来,一面笑,一面拄杖直直朝中间那条通道口走去。

戚蒙落后一个身位,跟上前再转头看一眼章十七,却见对方目光定在苏岑背影上,随着火把的光亮渐远,他的脸孔也渐渐沉入阴影,却让人无端觉得,那般神色,似乎是带着无穷的讥诮,并更无穷的哀凉。

鬼使神差地令人觉得,像他对什么东西彻底失去向往似的。

戚蒙没有深想,转而跟上苏岑。

二人谨小慎微,走得很慢。如此约几柱香功夫,两边通道越趋宽敞,走着走着,前方苏岑突然停下了脚步。

戚蒙从他身后绕出,一见眼前,不由也顿住。

在火把的光亮能照出的有限范围内,可以见到脚下不远处一方高坎,因照不见底,便不能得知究竟有多深。

苏岑沿着坎边从左到右走了一遭,在视线内却并未发现任何可以踏脚的地方,似乎这乃是一条死路。

他转过身,轻叹:“看来右边才是出口。走吧,咱们出去,十七该等急了。”

戚蒙却突然拉住他,神色不定:“方才便一直闻着一股血腥味,像是你身上的。怎么,伤得很重?”

苏岑微讶,脸色在火光下苍白如鬼,恁的惊人:“你竟懂得关怀我?多谢了,不过被戳个窟窿,砍了几刀,死不了。”

戚蒙松开手,扬起下颌笑笑,示意他先走。

苏岑向来时路刚踏出一步,重心尚未完全稳定,便觉背后掌风隐隐。他正待要侧身避让,却见到正前方有什么东西在反射光线,只一瞬照入眼睛,又归于黑暗。他立刻变了主意,身子只微偏寸许,硬着浑身肌肉,生生接了背后袭来的一掌。

虽避开要害,肺腑里也像打翻了调料柜,腥苦热辣一起涌上口鼻,逼得他噗地喷出一大口血。

苏岑转身,极难置信般,指着戚蒙的指尖颤抖:“你!……”

戚蒙难得表情严肃,只是下手却狠毒,一招分筋错骨手拿住苏岑腕子,听得咔嚓一声,继而,他矮身扫向苏岑下盘,在后者倒下的刹那将其摔过肩,使其跌向那一片未知的黑暗里。

苏岑的呼叫转瞬即逝,稍后,传来重物落水的声响。

戚蒙这才缓缓开口,似解释,又似惋惜:“对不住了,只因你实在是我称霸武林太大的障碍……从此,江湖再无苏神医了……”

他言罢,叹了一声,嘴角却扬起如释重负的笑容。转过身,捡起掉落地上的火把,正要离开,那笑却僵死在脸上。

章十七站在十步之遥,全身隐在晦明不清的光线尽头,只手中握着的一把弯刀,格外森亮。

戚蒙觉得嗓子眼被什么堵住,很难发出声音。他张了张嘴,终于脱口一句问话:“你拿着刀要杀我吗?”

十七似乎垂首看了看佩刀,便随手将之扔在了脚边,惊心的一声哐当。接着,朝他走了过来。

“戚门,”他道,“我猜你是恨我入骨的。”

这次再听到自己的名字,戚蒙却笑不出了。这句话来得毫无逻辑,让他根本不知该如何理解。眼见着对方走到自己面前,却脚步不停,直挺挺地擦过他肩,在深坎边缘站定,戚蒙的心跳突然狂乱起来,震得鼓膜发疼。

“怎会?”他赶紧应道,“我怎会恨你?我感谢你,喜爱你还来不及……十七……你何出此言?”

章十七背着手,摇摇欲坠般前后微微晃动,也不知是听到哪一个字格外幽默,呵了一声。

“最初我欠苏岑一个恩惠,后来欠他一份感情,再后来欠他一条命。我一直不知道要怎么还,有时候也想,总是他心甘情愿的,或者不必还了,他除了笑笑,也不会多说什么。——好像我对你一般,这心境毕竟相同,我猜我是懂得他的。”

十七突兀地换了话题,道。

“但我逐渐觉到人的可恶可耻。口中说着喜爱,怎么却总让人失望难过?”

“我决定不要像你。有些东西,是一定要还的。”

“戚门啊……”十七侧身,眼睛一闭,乌发被不知哪里的风扬起,纷乱狂舞,像一只凄厉的蝶振翅远离,便要从此忘了那朵执迷的花开了。

向虚空踏出一步。十七决然跌落。

“江湖再无章十七了……”

十五、小标题是磨人的小妖精

刺骨寒流灭顶,带着人不断下沉。

在这包裹中让人感到濒死的静默,是彻底的静默,听不清,说不出,连心口里也不再纷纷扰扰嘈杂着彷徨询问,平和的,安详的,便可渐渐停止,归于往生了。

往生要学着爱爱自己的人,学着更超然豁达一些,而切莫汲汲营营,为一种羁绊,毁了全部的快活。

十七呛了一口。

水下是墨一般黑。这种黑往往激起无穷的想象,而让人恐惧,生怕下一刹冲出什么庞然怪兽,把自己撕扯成碎片囫囵吞入腹中。但对于凛然就死的人来说,恐惧已不再是可以体察的词汇。

他看死之一字得以带来的解脱,便懂了难怪母亲自戕。因生活玩弄了渺小的人,夺走他赖以呼吸的氧气,不论其实体究竟是情还是希望。

而这果真是骨血里带来的宿命。顺受抑或抗争,结果都不能逃避。

十七感到眼睛发涩,便闭上了。

突然,手臂似乎被什么东西挂了一下。

接着那东西如有意识般探到他腋下,环绕在胸前,铁箍一般圈得紧紧的,带着他一波一波,朝一个方向游动。

十七的神思已十分迟钝了。他重新睁眼,发现头顶出现了一个橘色的光点,那光点随着动作忽明忽暗,隐约映出一个轮廓。

十七下意识伸手去抚摸那个轮廓。水流缓缓,如一匹轻滑的缎子,让手下的触感好不真实,那口鼻眉眼,之前有几龙章凤姿,现在都模糊成一叶温柔的荇草;而那点光斑,带着温吞的热度,像夜半在归航的渔船上望见的,岸边那一盏指引着希望的窗灯。

十七精神忽振,拼着肺中剩余一点空气,顺着那人的带引,奋力划水。

那人带着他像是穿过了一个窄洞,继而变了方向,改为上浮。不一会儿,哗啦一声,两人都出得水来。

照旧漆黑一片。十七费力爬上岸,躬身跪在地上猛烈咳嗽,一时眼冒金星,耳朵里也嗡嗡作响。正咳得撕心裂肺,有火光小小一簇,亮了起来。

十七朝着光源转头,突地屏住呼吸,嘶声惊颤道:“苏岑……你的脸……”

一道寸长口子开在他的右颊,被水浸泡地发白,却又渐渐重新渗出血珠。

苏岑浑不在意地用衣袖擦了一把,坐在地上,把手中火折伸向十七一些,借着光亮盯着对方,目光灼灼,不答反问:“为何跳下来?”

十七的视线转而落在他身上,只一瞧便立刻站起,几声嗤拉撕下衣布条,拧干了,再于苏岑面前蹲下,拉开对方衣襟,轻手缠裹伤口。

苏岑打开双臂任他动作,眼睛像绑在他脸上,不舍稍离。

两人离得很近。苏岑将语调放到最轻,仿佛面前人只是一个泡沫,力气大一点就要破碎了。他执着于那个问题,便又重复一遍:“十七,你为何跳下来?”

章十七同他对视,眼神闪烁,只一回重新垂首,拉过他的手腕拿了脉,不由分说,两手掌心相对,缓缓度过内力去。

一面运力,他一面回道:“欠你良多,此生不能尽还。我揣摩着,便随你共死,许一个来生,结草衔环,任凭驱使。”

言罢他自嘲道:“不过忘了你心似比干,哪会那么容易死?”

苏岑神采微收,轻笑,放缓语调,字字掷地有声:“你借给旁人东西,须得开具借条为凭或者奉上物品抵押,才算一桩完整的债务关系。而我此处并无你的这些,也从未动过念头,要以此为筹码,胁你从我。我苏岑身虽残,德行却不残,委实不才,也还存了旺盛的自尊。若非你心中有我,旁的感情,管是愧怍或者怜悯,还请高人雅量,通通莫拿出来辱我。”

话毕稍顿,想是被不断滴水的头发弄得不安神,向后捋了捋。随后,用一只手捧住十七脸庞,轻轻抬起来,神色无比认真诚恳:“我不要什么来世结草衔环……未知的事情无须作出承诺,何况来世你遇到的那个人,也未必还是这个我。你若给得起感情,哪怕并不完整,也定会得我妥善收藏。你若给不起,那也无妨。我狠得下心单恋,还承不起相应的结果?”他见到十七的湛蓝目光深深,如一把七窍玲珑锁,咔嚓封闭起一个空间,一望无垠里柔波漾漾,便拍打得心房里只剩一片甘愿,“我不要 勉强你,也不要勉强的感情。你,到底懂不懂?”

章十七手上动作早不自觉顿住。

彼此经历雷同,他又怎会不懂,神似的情感,是盛夏微醺的南风,是晨曦中街边小贩的叫卖,带着烟火气息,带着稍许潮湿的却舒畅而熨帖的温度,那般温柔无私的句色。可他同样更深刻地懂得,北方漫长隆冬下着冰刀霜剑,刺骨冷漠,湮没生机,茫茫无际的雪,茫茫无际的看不到春天。

爱一个人是在练一套七伤拳。七分自残,换区区三分感同身受。呕了血断了筋骨,还为那三分存下期待,盼望因这痛楚得人回望,便粉身碎骨,也成值得。

脑中忽得想起戏文里唱的一句话:“若换君心为我心,始知相忆深。”

十七嘴角动了动,眼里藏不住暗流汹涌,一不小心,掉一滴泪。

“世上众生芸芸,”他道,嗓音压抑发颤,“原本只有一个戚门是我的情,如今多了一个你,是我的希望……苏岑,如果我当下给不了那么多,你是不是真的,愿意接受……”

苏岑下意识坐直起来,手改为捏在他肩膀上,一分分使劲,捏得十七眉头都微微皱着。

他突得展颜而笑,猛地将十七揽进怀中。身躯用力相撞,彼此胸膛生疼。

但即使这样紧紧拥抱,也似乎不能宣泄狂喜。

苏岑的笑声朗朗响在耳边:“几曾相梦,一夕竟得成真。上天厚待,幸甚至哉!”

十六、是的我放弃小标题了

苏岑给自己正了骨,又趺坐调息几个周天,感觉丹田里不那么空虚了,方扶墙起身。

火折子早已燃尽。想着反正没人瞧见,模糊的黑暗中他握住了十七的手。

十七的指尖动了动,回握。他在旁一贯是沉默的,只有呼吸隐隐,却比千言万语还令人安心了。

走了不知多久,眼前渐渐可见一点微弱的月白色柔光。十七于是问:“到出口了?”

“没。”苏岑解释道,“这边虽也能出山,却远上很多。前面是我师父的墓室,正好,带你去拜拜他老人家。”

十七一愣:“那……”

他话未说全,苏岑也能猜出意思。冲他微笑,漫声道:“实则并不知你会跟着跳下来,所以留给你的那条通道才是真正的出口。想来戚蒙现在应已安全出山,你且宽心。”

“你事先已全算好了。”十七有些叹息道。

苏岑失笑:“啊……是夸我聪明吗?过奖了。不过戚蒙这人很容易看透,大概猜到他会趁机对我下手,干脆顺水推舟给他个独处时机罢了。况且,暂时我也需要让他宽心,免得做事情束手束脚。”

“你……在帮他?”

“唔。”苏岑沉吟片刻,斟酌道,“私心说来,实想杀他后快——不过为着师父遗命,却也不得不间接帮忙了。这些你若想听,日后我慢慢说与你,只怕太枯燥,你会瞌睡。”

至此,十七方想起来问他:“却不知你的师父是?”

说话间两人已走近墓室内。数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安在各个方位,发出柔光,将不大的墓室淡淡照亮。正中一张石椅背对二人,东面墙上挖空一块,放着一只石匣,除此外再无他物。

苏岑一时没有回话。他拖着十七的手绕到椅前,嘴角一抖,便撩袍跪下。

椅上一具枯骨,裹着烟蓝色的袍子,踩着鸦黑色缎靴,静静坐着,一派安宁。

他默默磕完三个头,重新站起来,这才道:“这位就是我师父,他的名头或许你有印象。薛信坊主,人称百面郎君的,就是了。”

十七来自西域,倒也隐约听人提起过这个称号,据说是极端神秘的人物,却不想竟是这位八竿子打不着的神医谷主的师父。

于是联想到苏岑那高超的易容技术,以及藏得极好的一身功夫,十七也挡不住惊讶:“你为什么装成不会武功的样子?”

苏岑偏头看了看他:“我拜入师门时已是残废之身,天资虽好,却也进展一般。后来师父倦于人世,带我来了这里,把他毕生功力送给我,便赶我走,要在此了结余生。他老人家嘱咐若非不得已,不可与人争斗。初我不明真意,后来大了些,才知道他是担忧我会仗着武功逞能,吃了瘸腿的亏而被害。是以了悟后,我便没再动过武。”说完仰面叹了一声,“久了甚至忘记自己会武。没放在心上的事情,谈何装与不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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