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青袖有些奇怪的语气，尘转头看着他：“怎么。”
青袖将衣衫放到榻沿：“呃……青袖以为……”
“……这是？”尘将目光转到衣袍上，避开青袖探询的目光。
“这是公子以后的常服，公子不喜黑色，陛下吩咐重制，今天才完工，一共十八套。三套正装，其它都是常服。”青袖小心的扶着尘起身，开始侍候梳洗。
“嗯。”尘任由青袖围着他转，将新的衣袍换上。柔软的衣料，乳白色为主，内袍跟中衣都是相当贴身的剪裁，外袍的领、袖、襟、裾都饰有精致的银边，对襟广袖束腰，衣裾及地。银色的腰带上缀着月形的宝石扣。青袖将尘的墨玉也系到腰间，这才退开一步，仔细欣赏……
……
看着青袖失神的样子，尘叹了口气：“青袖，换下来吧。”
青袖脸一红，垂首道：“陛下说让您起来了便过去紫宸殿。”
——第十一卷·独宠·完——
第十二卷：残局
第一章：疑
文华殿右偏殿，又称奉月殿，密室。雪衣正在批复卷宗。尘坐在他对面，面前叠得高高的资料，青袖目不斜视的站在尘身后。以他的身份，知道这个密室的存在已经是因为尘的缘故了。
尘的表情非常平静，只有一双眼眸显得格外幽深，透澈得……有些令人心悸。轻轻放下手上的卷宗，重又拿过一卷：“青袖，请华子衿来一趟。”
青袖应了声，退出门外，片刻后重又进来：“少爷，木知已经去了。”
“嗯……”尘低低应了，身子微微一晃，青袖赶紧伸手扶了一把：“少爷，您该休息了。”
“没事……”尘靠上椅背，眼神明亮：“雪衣，你在钟家的人能不能画一张钟公子的像给我？”
雪衣放下笔，看着尘：“你想给承欢报仇？”钟言对承欢做过的事，他也相当不耻。
“跟承儿无关……”尘漆黑的眼此时闪着极亮的光彩。极度的冷静下，却有着刻骨而执着的疯狂。仿佛……灵魂都开始燃烧的疯狂：“他……只怕是尘找了六年的人呢……”
承欢身上太过相似的伤，同样的名字，都让尘无法不去怀疑。自己掉下悬崖却活得好好的，钟言没有死也并非不可能。那一场火，本就是他自己一手准备，说不定，那根本就是金蝉脱壳……
然后，面前这一堆钟家的的详细资料里，半于钟言的部分，则让他原本的三成把握变成七成。
钟言，商业世家钟家的远房侄子，五年前投奔钟氏，不过区区数年便取得当时家主的信任。委以重任，三年前钟家的少主死于暗杀后，更是在钟氏大半族人的拥戴下成为少主。短短四年时间，一手挽救了即将没落的钟氏一族。如今，钟家的实力已经居于十大商家前五……同时，也是乌延朝廷暗地里扶持的对象。
太多的巧合，太多的相似，再加上承欢描述的长相。跟尘记忆里那个人何其吻合！
雪衣眼神微微闪动：“六年前的钟言，只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混混。尘……怎么会跟他有关？”
“真正的钟公子，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尘翻着手里的卷宗，语声平静：“一个靠替人跑腿为生的街头混混。却能在投奔钟氏不过三月便进入钟家的权利中心，两年便取代众多钟氏族人成为少主。高明的生意头脑，老练的行事手段，这些都可以说是他的天赋。但他却没有一点混混的习气，反而无论举手投足言语行事处处都更像个世家公子……”漆黑的眸子对上雪衣复杂难言的目光：“你们不也怀疑他的来历吗？”所以钟言的卷宗占了钟家资料的将近三分之一，所以钟言的记录才那样详细……
“尘既然怀疑钟言的身份，那么，你的身份又是什么？”雪衣看着尘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若真正的钟言早在五年前便被换掉，那现在钟言是谁？找了他六年的你……又是谁？”
……
尘的目光落在执卷的手上，纤长的指轻轻的摩挲着纸面：“青袖，你先出去，除了华子衿，不许人何人靠近……也包括你。”
青袖应了声是，向雪衣行了一礼，无声的退出的房间。
“雪衣……”尘的声音平静里有着淡淡的疲惫：“钟言的资料……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还有一份吧……他能在四年里将钟家变成十大商家前五，或者说……他能顺利拿到钟家少主的位置，里面也有朝廷的一份功劳……”扶持钟家，让以钟言为代表的新兴势力逐渐代替那些根深蒂固的老牌世家。既能增加朝廷对商界的影响力，又能无形中让两方面互相制衡……
“不错，关于钟言，确实另有一份绝密资料。”雪衣语气轻柔下来：“尘……”
“嗯……？”合上手中的卷宗，尘将双手笼进袖中，静静的看着雪衣。心里的倦意让他一阵无力——知己呵……雪衣，你终究是他的臣子……
“陛下不会为了一个承欢打乱他的计划，钟言是陛下很关键的棋子……”比许多人想像中的更重要。雪衣站起身来，走到尘面前：“除非你有足够的理由……”
“利益？”尘平静的道，理由……若是钟言真有足够的筹码，梵烈便不会让他死掉。就算想杀他的是自己……
雪衣避开尘的眼睛——面对着那样一双透澈的眼眸，谁也无法说谎：“钟言的来历的确可疑，但那并不能成为杀他的理由。而不能杀他的理由，却有许多。”
“尘的来历一样可疑，陛下尚且并不在意呢……”尘脸上漾开浅浅的笑意：“雪衣……若梵烈得知，钟言就是我变成如今模样的凶手，会如何？”
雪衣身体微微一颤：“尘，你就不担心……”如果梵烈知道尘跟钟言的纠葛，就算他会为此杀了钟言，但他心里必定会有疙瘩。正因为他太在意尘，所以才无法忍受尘曾经……
而尘……真的如表面上那样毫不在意？
“雪衣，你现在知道了，心里会看不起我吗？”尘微微侧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雪衣。
“我会……心疼。”雪衣叹息，但梵烈并不一样……尘心里也是清楚的吧。
“心疼么……”尘起身，往外走去。曾经，好像也有人这样对我说……不想笑，就不要笑。他……会心疼……
心疼……又有谁知道，我的心，早已没有了……
＊＊＊＊＊＊
尘站在伴月殿顶楼，静静的看着奉天殿的方向。青袖担忧的看着尘纤细的身子，从奉月殿回来，尘就站在这里，没说过一句话，没动过一下，安静得吓人。
那纤细的身影，明明就在身前，伸手可及。青袖却总觉得现在的少爷距离自己很远……
红色的身影无声的出现在青袖身边。示意青袖离开，华走到尘身边，沉默。
看着那相伴而立的两道身影，青袖鼻子微微一酸。若尘是月亮，华便是星星，离他最近，陪着他，看着他。而自己……永远也无法成为星星。
第二章：问
承儿皱眉看着倚在榻上的尘：“尘尘，你怎么就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只是受了点凉，没事的……”尘神情平和。
枫叶儿脸色不豫：“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有多糟，居然在殿顶上一站就是大半个晚上。要不是华用内力给你驱寒，你还能若无其事的坐在这里？”
“以后不会了……”尘看着枫叶儿不满的神情，有些无奈……
“再过三天就是论武了，你要不想被人抱着出去，就给我好好养着。”枫叶气恼的看着尘依旧是那副平静淡然的样子：“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尘轻叹：“枫叶……”
看着尘苍白的脸色，枫叶儿终究是说不出重话：“……下次不许这样了。”
“我想看你舞剑……”尘漾起一抹浅笑，让枫叶再也生不起气来。白晰的脸上微微一红，没好气道：“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我睡不着……”尘看着枫叶儿，咬了咬唇。
枫叶儿有些犹豫，看着尘眼中那抹期待，终究是不忍心拒绝：“现在？”
尘看着窗口：“去外面……今天天气很好呢……”
＊＊＊＊＊＊
梵烈脚步慢了下来，听着文华殿里隐约的琴声：“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和顺恭声道：“今天也巧，一早尘主公拉了枫叶公子舞剑，雪衣公子便抱了琴过去了。正好凤子衿跟子朝公子进宫拜会尘主公……”
梵烈挑眉，眼中有抹兴味：“怪不得雪衣今天的琴声如此写意……原来是会情人了……”
和顺看梵烈的样子，低声遣退了身后跟着的宫奴侍卫：“陛下，现在就过去？”
“嗯。”梵烈加快了脚步，朝伴月殿走去。到了门前，却又停了下来：“不要惊动他们。”
文华殿面前的雪月台，雪衣一手揽着子期，同琴合奏，虽然目光看着枫叶儿的身影，但两人之间无形的默契使得合奏之和谐达到化境。将一曲笑傲江湖弹得荡气回肠，余味无穷。
凤歌靠在扶栏上，看着那道腾挪的白色身影演译出名动乌延的枫叶舞，剑气如霜，白衣似雪。仿佛连天地都沉寂下来，只余那一抹张扬洒脱的身影。
尘坐在桌边，身后站着华，承欢支着下颌，三人都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场中舞动的身影。
随着一曲完毕，枫叶长笑转身，收剑回鞘，由动至静，自然而优美：“真是痛快！子朝的琴技又有突破了。恭喜！”从未有一次的剑舞能如今天般酣畅淋漓。枫叶儿笑意盎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子朝温雅一笑：“枫叶的剑舞也已臻大成了，上次见你舞剑可没有今天这般洒脱。”
枫叶儿丢了个媚眼过去：“你直说我以前的剑舞是花架子就得了。”
雪衣揽着子朝往桌边走去：“你也就舞剑时有点样子。”
枫叶恨恨跺脚：“切，你以为我的枫叶舞谁都有资格看？”看承欢示意，便拉了凤歌过来，坐到尘左侧：“今天还真是巧了，我们几个还是头一回凑这么齐。”
承欢给几人斟上茶：“人生漫长，相聚便是有缘，烦心的事就先不要想了。”
尘捧着茶杯，含笑看着雪衣：“雪衣，你可是欠我一个人情了……”没想到子朝居然是雪衣的爱人，还真是……天生一对。才貌都是绝世的人物，又都爱琴成痴……
雪衣一直牵着子朝的手，柔和一笑：“你也没问过我，就这样也欠你个情了……”又对华道：“华子衿还是坐下吧，你要是站着，我们可不敢喝这杯茶了……”
尘转头看着华：“你也坐吧。”
枫叶儿站起身来：“我可不敢跟你抢……”走到尘身后，枫叶儿揽着尘的腰“尘尘……我可是舞了半天剑，你好歹也要给点奖励……”
尘无奈的拍开枫叶儿不老实的双手：“你想怎样？”
枫叶儿重又将手揽了回去，俯身在尘脸上印上一吻：“就这样吧……呜呜……我好久没抱你了……”
雪衣看着枫叶：“你最好不要在陛下面前这样做……”
凤歌摇头：“他一直就这样子……”枫叶儿对占尘的便宜一向是乐此不彼的，这一点连华都没办法。
枫叶儿优雅的端起茶杯：“我们几个，能不能不要提到……他……”枫叶儿对梵烈好感欠奉。
华蓦的抬头看向殿中，皱了下眉。跟尘对视了一眼，尘脸上的笑容淡去：“来人。”
黑色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尘身后：“属下在。”
“朝会散了么？”
影卫微一犹豫：“今日没有朝会，月尊……在殿里。”
几人都停下动作，雪衣垂下眼，放下手中的茶杯：“几位可愿去雪衣那里坐坐？”
＊＊＊＊＊＊
尘示意青袖退下，伸手推开房门。
“你这里还真闹。”梵烈随意的靠在椅上，手上拿着几张宣纸：“这些都是你写的？”
“王。”尘平静的行了一礼，直起身来：“只是随意抄了些书上看过的句子。”
梵烈放下手上的东西：“过来。”
稍一犹豫，尘依言缓缓走到梵烈面前。
将尘抱到身上，梵烈伸手解开尘的长发：“尘尘，你……到底是什么人？”
“陛下为何这样问？”尘有些倦然的靠到梵烈肩上，合上眼睛。
梵烈沉默，许久才道：“我查不出你的来历，你身上的谜团太多，就算是把你抱在怀里……”梵烈环着尘的手收紧：“也总觉得你离我很远……”
“如果……尘不愿意，王会不会一直都不碰尘？”尘的声音很轻，语气透着丝异样。
梵烈脸色微微一变：“为什么不愿意？你……心里有别人？”
“尘只是……累了……”不想爱了而已……
梵烈俯身轻吻尘的唇：“什么都别想，什么都不用管，只要留在我身边就好。那个钟言，再过几天，我便将他完完整整的交到你手里。如何？”
“陛下不想要钟言手里的东西么……”尘睁开眼睛，看着梵烈沉黯的紫眸，眼中有抹异彩闪动。
梵烈直起身体，眼睛眯了起来：“你知道些什么？”
第三章：爱
尘轻笑：“陛下早就知道了吧，那天……我去看承欢，不是都说了么？”
梵烈托起尘的下颌：“你说六年前……那这五年你在哪？”
“忘笑山庄……”尘笑得愈发甜美：“陛下还想知道什么？钟言的来历？我曾经的身份？我到底……是谁？”
梵烈被尘此刻的模样吸引——明明笑得甜美而诱人，透澈幽深的眼却沉寂不带一丝情兴绪。极端的反差让尘显得无比妖异……而魅惑……不自觉的俯身含住那柔软的唇，辗转缠绵：“我想知道……你的一切……尘尘……你的伤痛，不要放在心里好吗？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