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周日晚上是短暂的休息时间，所有人的个人智脑都被没收了，只有周日这个时候可以去公共机房，或者去休息大厅看会电影电视，打打游戏。
赵文斌照例打开邮箱，里面铺天盖地全是韩逸的各种颜文字，卖萌打滚撒泼耍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小姑娘写的。
韩逸的信能通过沧缘强行走曲率中转站发过来，但赵文斌身边没有沧缘，他的回信也就无法传递到远在星系另一端的韩逸。
看着那些故意卖萌的颜文字，赵文斌甚至能想象韩逸写这些文字的时候，装得一本正经正气凛然的脸，和偷笑时不经意扬起的嘴角。
然后他写下回信，一封一封整整齐齐排列在存稿箱里，看看日期，大约已经快第二十封了。
“赵文斌？”
“到！”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看到宋教官站在门口冲他招手。
“我看了你的志愿表，远航军航医，心理专员？”宋教官翻着他的表格，“有一级心理咨询师证书，额……学术上有过对音乐疗法的研究，本来挺适合心理专员的职位的。”
这个本来挺适合，那背后的意思就是现在不适合。
赵文斌不由得问道：“那我哪里不符合要求？”
宋教官皱了皱眉：“这样，你的详细身体数据和基因样本已经经过医务组考核，那边认为你的身体条件不适合改造。”
“可是远航军也并不是所有军官都是改造战士，尤其是大部分的航医都是普通人。”赵文斌反驳道。
“是的，可是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深空航行，加上不适合改造，所以我们认为你不适合加入远航军。”宋教官耐心地说，“况且你是一名著名音乐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人，古琴协会还挂着你的名，我的建议是不如体验体验找找灵感就罢了，回去做你更擅长的事。”
“您觉得我是来这地方观光旅游的？每天看胡教官内分泌失调的脸是一件很心旷神怡的事吗？”赵文斌冷冷地说。
“……”宋教官含含糊糊地嘿嘿一笑，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话有点不合适，不过他继续建议道，“这样，环卫军那边表示希望招收一些单兵轻武器作战能力较强的战士，你看……”
见赵文斌没有回话，宋教官干脆有些严厉地指出：“远航军不会收你的，最好早作打算！”
“那这得远航军七位舰长亲自宣布。”赵文斌回答。
远航军的七位舰长此刻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管新兵训练基地的事，原定的讲座也推迟到无边无际了。
外空战略指挥部的总部会议大厅，环形大会议厅，指挥部的老将军们依次坐了一排，军委几个委员和司令的全体投影在左侧，远航军七位舰长的投影在右侧。
“这件事重点不是我们的看法，是上面什么意思。”北斗舰队总舰队长宋睿板着脸，看着对面的军委委员们，“这是两国外交问题，不归我们北斗舰队管。”
韩逸紧接着补充道：“如果你们确定要打，那这个我们全权负责。”
“米利坚星系联邦，曾经的民主之国，三天前突然发生政变，三军统帅扎克斯元帅宣布废除共和，正式成立帝国。”一位委员说，“第二天军队掌管了全部国家政权，最高法院和议会解散，改组了军委议政厅，总统被枪决。”
“民主的倒退！”一个老委员抖动着胡子，慷慨激昂，“人欲无穷啊！人欲无穷！”
“事实上，早在古罗马时期，历史就教育我们，过度的疆域膨胀和过于集中的权力，势必导致专制，而事实上，联邦所占据的星域太过辽阔，也只有铁腕统治能够管理，最近几十年来共和政府就一直难以约束他们的武装力量。”
“所以一朝之间政权倾覆，是政变，不是暴动。”北斗舰队玉衡母舰的舰长终止了关于政治的话题，“是否承认新政权、是否维持旧有外交政策还是重新制定，这不归我们管，我们只需要知道，现在新的帝国元帅派遣手下得力战将带着三个母舰舰队逼近我国负责护航的921号公共星域，我们怎么办？”
“那里是公共星域，更是我国能源命脉之一，他帝国空军来势汹汹明显是想趁乱抢占！”环卫军将军说，“事发突然，上头连着开了几天几夜会了。”
“但我们等不到上头拍板，我说了外交立场不归我们管，现在的问题就是人家的大炮已经对准咱们的心口了！”宋睿舰长的冷厉地喝道，“联合国承认新的帝国政权，我国历来也不干涉别国内政，但现在是他们要干涉我们了！”
另一位军委委员则说：“不能打，帝国军力强悍，况且联合国一直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我国周边危机四伏，且不说还有个扎兰德在那虎视眈眈，就说我们一旦和新帝国开战，星际大财团绝对群起打压我们！”
“树欲静风不止啊，李将军！”韩逸道，“我的天璇舰队已经在921布防了，如果我没展开防御形态，将军您现在就不是坐在战略指挥室，而是坐在帝国牢房里了！如果我没记错，您的专机走的就是921的航道！”
几个委员一片哗然，将军们互相交换着惊讶的情绪。
“他们真敢轻易打破和平？”外空军总长惊讶地问。
“这倒不敢硬来，我国可不是某个贫瘠星系的弹丸小国，我们守着人类最初的根。”韩逸道，“但他们在试探我们的态度，看我们会不会拦住他们的扩张。”
“不能放纵！”宋睿坚定地说。
“是的，绝对不能！”
远航军七位舰长，一致表达了坚决不能后退的强势态度，而军委委员们纵然有几个怕乱的，但鉴于韩逸已经展开了防御，也不能再强令他们收回。
“坚守921公共星域！”
“韩舰长！”宋睿的全息投影转了个身，“目前天枢距离过远，玉衡和摇光在天南待命，即可启程往921支援，其余尽快结束手头任务，以守卫公海为先！”
“是！”
全息投影一个个暗了下去，会议大厅陷入一片黑暗与沉默中。
“报告将军！天鹰特战队集结完毕！”韩逸从全息通讯设备中起身，就看到大约五十名飞行员等在舱门外，为首的正是他从松雅大学带来的顾时年。
“天鹰全体，即刻在母舰侧翼待命，结成护卫阵型，一旦有异常，你们可以自行判断自行作战！”
顾时年带领着战机群，交错在无人机群中，俨然一道防护网，挡在母舰天璇前侧，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帝国舰队闪烁着幽冷的灯光。
“天璇，一级战备。”
那个周日的晚上，赵文斌一如既往打开了邮箱，空无一物。
21.飞行员的日子不好过
悬浮于太阳系边缘的几个国际空港，它们身上的射线和陨石碎片的划痕都有着上百年的历史，921公共星域，这里是人类离开太阳系的的几块踏板之一，从这几个空港里每天往返的穿梭机和飞船划下的轨迹纵横交错，绵延几万光年。
但太阳花国际空港今天史无前例地滞留了大量的旅客，运输舰队也都停泊在港湾里，候机大厅里的旅客越来越多，不得已空港只好宣布关闭进港通道，而一些航程紧急的乘客不得不被转送到其他的空港，绕了一个大圈子。
“这是怎么啦？彗星群经过吗？”人群发出焦急或愤怒的质问，但也有不少人享受着空港的免费食宿，权当休息度假。
大规模空中管制，整个星域被清空，难得地出现了一片苍茫的冷清。
公域边缘却一点都不平静，战机群盘旋，在相隔不到三千公里的距离对峙，双方的母舰平台都已经展开攻击形态，隔着舷窗几乎肉眼可见闪烁的指示灯。
米利坚帝国新的帝国旗帜已经被印在了母舰侧翼，为首的母舰刚刚投放了一大批战机。
“对方有两个一级母舰，一个次级母舰。”楼维安亲自从检测屏上报出数据读数，“别的不算，领航母舰的火力是天璇的二倍。”
“这帮作死的洋鬼子！”频道里的顾时年骂道，“我以为天璇是北斗舰队第二顺位的母舰应该火力不差啊，感情是花架子吗？”
战机群盘旋在天璇前侧与两翼，恰到好处地为主炮射击留出通道，又不会将母舰的弱点置于对方直接打击目标内。
“一会开打但愿先把你这个杀马特搞死！”许安冷冰冰地说。
“哎哎哎姓许的！你这几个意思？嫉妒顾少比你帅是吧？”顾时年一叠声地嚷嚷。
“保持频道畅通。”副官白麟年纪比较大，此刻就多出了一份沉稳，“我们天璇是综合型母舰，而且一般执行护航任务，防守能力比攻击性高，自然火力不太足。许上校，你身为母舰武装负责人，没有对顾时年讲清楚？”
许安没回答，反倒是顾时年抢先赔笑：“不不不是不是，他讲过的讲过的，我是看韩逸当舰长，想当然地以为这母舰得是攻击型的呢！”
“你的意思是我就一乱咬人的疯狗？”韩逸忽然出现在频道里，“都给我专心点行么，备战呢！”
越是紧张的局势，指挥室的氛围表面上越平静，插科打诨嬉笑怒骂的，活像开了茶话会。
火力上完全压制的局面，增援尚未到达，谁知道哪句话就成了临别遗言？
一直在监控防御场的生物脑人格沧缘忽然投下了全息投影，打断了看似轻松的茶话会：“舰长，对方母舰的中控请求接入频道。”
与此同时，楼维安手下的信息员也喊道：“报告舰长！对方领航母舰发来请求，查尔斯少将要求与您通话！”
韩逸推开信息员，随手扣上帽子，坐在椅子上：“接。”
“您好，是天璇号的指挥官，韩逸少将阁下？”全息投影出现了一个茶色头发的年轻军官，露出一个完全和舰队强硬风格不符的柔和笑脸。
通讯频道内内置了翻译程序，但为了防止语言不同产生的词义误差，翻译是以文字方式显示的，所以查尔斯本人的优雅英语回响在了天璇的控制室。
“阁下也许是误会了我们的来意。”查尔斯少将友好地说，“我们是怀着负责任的态度来到这里的。”
韩逸同样微微笑着回答：“您好少将，早听说帝国的将星们都非常年轻，现在一看果然如此，而贵国年轻人同样以‘个性十足’闻名，不过这个词换到我们国家的理解当中，也可以直白地表达成‘张狂妄为’，比如你们的大学生喜欢不结婚乱搞，可惜我们国家的开国领袖却教导我们：任何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对面的人明显被噎了一下，看他的表情，似乎非常不理解结婚和眼下的情况有什么关联。
都说光阴如水，而这对韩逸来说则是温水煮青蛙，岁月一点点在他身上留下了本属于赵文斌的气质，起码表面上是这样——温文、和煦，但却能笑着用三句话不到捅你一身窟窿。
“帝国有责任对这片无人监管的混乱星域行使职权，所以不管怎样，韩逸阁下请移开你们的舰队，让帝国军人能更好地执行自己的任务。”查尔斯少将不打算继续跟韩逸讨论责任与婚姻这个奇怪的命题，干脆利落地提出了要求。
韩逸依旧保持笑容，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道：“对不起，我也是在执行我的任务，我的任务是保障经过这片‘公共星域’的船只能安全通行，请阁下体谅。”
“这片星域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查尔斯干脆也不再维持虚伪的笑容，“请立刻让开。”
“咦？翻译软件坏了吗？”韩逸说着，还伸手拍了拍操纵台，疑惑道，“怎么翻译出错了呢，这是公共星域，怎么刚才软件显示您说这是你们的呢？”
查尔斯在对面差点把牙咬碎。
“我相信贵国一定不会像棒国那样，看见什么都说是自己的，不是么？”韩逸笑道。
“可是，目前星域内没有任何过往飞船！你们是在执行哪门子的护航任务？”
韩逸沉思了一下，然后回头堂而皇之地对白麟说：“去，让我们的运输舰出去跑几圈，别忘了挂国旗！”
“是！”白麟一脸正气地出去了，整个指挥室里的军官全在偷笑。
“你看，这个问题很好解决。”韩逸挑了下眉毛，完全一副无辜样。
“看来我们没必要再谈了。”查尔斯阴沉着脸说，“不过还是希望——”
话音未落，韩逸抢先道：“那就不谈了，我吃晚饭去，再见！”然后直接关掉了通讯频道。
“SHIT！！！”领航母舰里的查尔斯少将看着黑掉的投影，一脚踹翻了椅子。
双方舰队僵持不下，都不肯有丝毫退让，韩逸关闭通讯后，神态并没有多么轻松。
“防御场打开到最大频率。”
“防御场已开启，充能中。”沧缘回答，“需要屏蔽对方讯号吗？他们请求再次接入。”
“再次接入？这帮孙子是受虐癖吗？”许安哼了一声，“防御场已充能50%，舰长，要留下主炮射击的能量吗？”
韩逸挥挥手，沧缘已经与他的芯片接驳，自然接收到了屏蔽的指令，他说：“对方未必敢公开动手，所以不用全防御，留点主炮吧。”
“那我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频道里的顾时年插嘴。
“你老实点飞，对方在等动手的借口，我不希望这个借口是你一头扎在人家领航母舰脑门儿上！”
时间在沉闷的对峙中一分一秒度过，楼维安忽然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半晌后说：“韩舰长，我建议加强防御场。”
“怎么说？”韩逸立刻到楼维安所在的信息组的位置。
“截获的帝国通讯频道讯号，只截到几句话，好像他们在2703公共星域的远地端攻击了沙俄星系联邦的护卫舰！”
22.调度官的脑洞长大坑
楼维安只是信息技术部的，所以此刻可以说完全等着看韩逸反应，频道里的顾时年沉默了一下，然后忽然就异常亢奋起来。
“打吧，有本事冲我来啊！顾少威力无边打得他满地找牙！”
“顾时年！保持频道畅通！”许安再次喝道。
中控室里几个参谋和调度官都面露惊疑，一个刚政变上台的新政权，脚跟都没站稳，国内残余反对势力此起彼伏，现在还敢在外面叫嚣？
“不会是消息错了吧？”
反而韩逸一脸平静，完全没有情绪波动，就像只是听说今天菜市场涨价三毛钱一样。
“战斗民族和帝国主义从几百年前还在地球上开始，就喜欢掐掐掐，你们激动什么？”韩逸四下扫视了一圈，“天枢和北辰正在赶来，再等一小会。”
“北辰来？”一众人惊讶。
北辰母舰是近空守卫母舰，更是国门最牢靠的防守线，但基本没有参与过大型战役，毕竟能有实力打到家门口的实在屈指可数，应该说目前还没发生过近空防御线溃退，所以北辰更多的是震慑作用，这回也要来凑凑热闹？
“韩舰长不好了！”一个远程通讯员忽然一头撞开中控室大门扎了进来。
“我好着呢，哪里不好？”韩逸转身，抓过这个通讯员，然后自行拿过他手里的传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