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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证上岗下——by雨过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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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之泽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大哥,左右逢源算褒义词?”

“反正就那么个意思,”项修齐点点头,“我倒不是说都市报不好,不过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其实挺枯燥的,就老百姓那些事儿,来来去去的很容易就磨得人没激情了。”

顾之泽放下筷子,颇为认真地问:“那你觉得时政类怎么样?”

“别逗闷子了!”项修齐瞪大眼睛,一只巨灵神掌呼呼地抡起来用以加强自己肯定的语气,“时政那活儿简直能闷死人!你想啊,有点儿国计民生的大事小情都得中宣部统一口径,写出来的都跟官方声明一个模子,那有什么意思?别听他们说什么‘带着镣铐跳舞’,好像很高端,其实都是狗屁!”

“那去电视台呢?”顾之泽问。

“电视台?那得看你做什么了,我对广电那块不太了解,不过电视台挣钱多。”

顾之泽低着头扒拉碟子里的虾壳,脑子里乱哄哄的,他忽然之间有了很多想法。可让他惊讶的是,他竟然完全不想把这些念头说给李润野听,他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又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项修齐可能是发现了顾之泽的沉默,他换了个话题开始兴奋地说战地记者生涯的刺激和激情,说到高兴处嗖嗖地挥舞着手里的筷子好像一只长矛。顾之泽听着听着来了兴趣,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热血沸腾了一把。他忽然想起一年前自己采访完项修齐后说了句“很羡慕”后就把这事儿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完全就是风过无痕。

可是今天,他再听到项修齐的讲述,忽然就有点儿坐不住了,那种在子弹裂空而过的声音中穿行,在火与血的天地里书写的刺激感让他怦然心动。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挺渴望那种生活的。

第九十五章

有些念头就像鬼火,一旦冒出来就幽幽暗暗地烧,虽不至于星火燎原却也扑不灭、打不熄。

顾之泽当然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想当战地记者首先要找对报社,通常来说也就电视台国际新闻频道、新华社国际部、环球、纵览等几家大型媒体会有记者外派战区,但是想要进入这些媒体简直难上加难。首先自己的年龄就不行,战地记者其实并不需要太年轻的,他们大多35岁左右,有较为丰富的人生经验和工作经验,才能更好地应对纷繁复杂的战区时局。如果是去年,自己还可以凭借应届大学生的身份参加招聘,可现在……

顾之泽有点儿头疼,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去读研究生真是一个昏招,怪不得老爹到现在都耿耿于怀。

项修齐从巨大的盘子里抬起头来,发现顾之泽恍惚得厉害,再看看他跟前的啤酒瓶子:“不是吧小顾,才一瓶你就挂了?”

“没有,”顾之泽有点儿不好意思。

项修齐是什么人物?能在中东生存下来,跟政府军、军都混得溜熟的人都是人精,粘上毛就是孙猴子。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顾之泽,呲出一口大白牙后慢悠悠地说:“小顾啊,你那点儿小心思全挂脸上了!”

“什么?”顾之泽尴尬地咳嗽一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要不要来我这儿跟哥哥我混啊?”

顾之泽被项修齐一句话就戳破了心里的小泡泡,索性就老老实实坦白了:“项大哥,我这样的很难当战地记者啊。”

“是难!”项修齐点点头,“但是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啊,你家那口子的老爹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新华社分社的社长!”

项修齐咂咂嘴,对这事儿颇有点儿感叹:“我也是前几天看到你们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的,一时好奇才去翻了翻李润野的底儿,这小子藏得还挺深,要不是我本人就是新华社的还真查不出来。”

顾之泽不屑地翻个白眼:“狗仔!你怎么不去当娱记?”

“傻小子不懂了吧,干这行的要脸皮根本就没用!娱记怎么了,你还别看不起娱记,娱记追新闻的那股子死缠烂打的劲头你还真得学学!”

顾之泽心里一动,想起他的新人入职第二课——胆子大一点儿,脸皮厚一点儿。

往事忽然扑面而来,李润野的毒舌李润野的笑,李润野的刻薄李润野的赞,心心念念全是李润野。这个人陪着自己一路走过来,一声不响地给自己埋雷挖坑,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但不求回报还会在自己“落难”时无私慷慨地奉献“井下石”。就是因为李润野这么倾心倾力的“摧残”,自己才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今天。现在回想那职业生涯的四堂课,又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顾之泽默默地卷起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哎小子,想什么呢一脸猥琐样?”项修齐隔着桌子丢过来半个螃蟹壳,“我跟你说的你听到没有,想想李润野他老子!”

李润野的老子叫李易冰,是新华社驻本省分社的前任社长,虽然当初因为李润野那狗血淋漓的爱情而提前退休,但是老人的根基尚在,在社里说句话多少还是有点儿用的。这些顾之泽当然是知道的,但事实上他宁愿放弃这个念头也不会去找李易冰的关系,这简直就是作死的行为。

再者……他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尊心根本不可能让他低这个头!

曾经在海南,李润野把他引荐给刘念他们,顾之泽觉得自己是失去了魔法的“灰男孩”,可是在李易冰面前,他觉得自己连“灰男孩”都算不上。这次出柜事件让他发现了一个事实,和一个强于自己的人恋爱,在外人眼里就一定会是“潜规则”,一定是“卖”!

就连辛奕都说“可偏偏你俩是上下级关系”。

顾之泽虽然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也自我安慰“问心无愧”,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不可能不感到屈辱。去年的夜查,他在ktv里见到的那两个人是如此坦荡,李润野告诉他那是因为那两个人足够强大。所以顾之泽希望自己也能够变得更强大,至少在别人眼里,他应该是和李润野平等的。

“项大哥,我不想走李润野的关系,”顾之泽毫不犹豫地说,“我要想走他的关系早就不在《安宁晨报》呆着了。”

“小子还挺有骨气,”项修齐给顾之泽倒上一杯酒,豪爽地说,“来,走一个!”

顾之泽痛快地把一杯冰啤酒折进肚子里,体内一阵冰寒,可血液却沸腾了起来。

“小子,哥哥我给你支个招!”项修齐神秘兮兮地俯下身子凑过去,“新华社每年都会招新,年初招应届大学生,年中招在职记者。说实话你的资历应聘是困难点儿,但是战地记者有它的职业特殊性,社里特重视‘全才’,你要是能文字摄影一手罩,军事政治都懂点儿,另外身体素质牛逼点儿,会点儿生存技能,至少打得过流氓扛得了器材,打起仗来会逃命,社里基本都会优先考虑,破格也保不齐。”

“可我……经验不足。”

“废话!”项修齐扫了他一眼,“你总不会想今年就跳过去吧?你今年24,要是明年应聘能过前两关就算你行了。况且国际部招新人,也不一定就会派你去战区,要是外派个欧洲国家常驻,也就采采时事新闻什么的,25岁也还凑合。”

“项大哥,你真的觉得我可以去试试么?”顾之泽手心里冒出一层汗珠,有种绝处逢生的喜悦感,更有种“唯恐做梦”的慌乱,他急切地看着项修齐,想从对方那黑魆魆的阔大脸庞上得到肯定的答案,又生怕对方有所迟疑,矛盾紧张得一塌糊涂。

“行不行的,得试试才知道。”项修齐又把筷子头杵进嘴里鼓捣一会儿,呸的吐出一根菠菜茎,然后说,“我当初一门心思去《国家地理》拍大片,那才真是牛逼的行当,那图片拍出来……啧啧,可谁知道怎么就歪打误撞去了新华社,壮美风景看不见不说,每天枪林弹雨血肉横飞的……所以说,人这命啊,就是这么的操蛋!”

顾之泽不知道自己的命操不操蛋,但是他觉得可以试试看,万一操得好呢?

项修齐招手叫来服务生:“来两瓶金六福!”

“小顾啊,”他拧开白酒瓶盖,砸砸嘴说,“这人的命啊,真是注定的,躲都躲不过去,可操蛋了!你知道么,在卡那珈,图联一个摄影师明明都拍完照片撤回宾馆了,听到外面枪声响又跑出去,想着再抢两张,结果镜头还没打开呢一个流弹就飞过来了……”

顾之泽眼睁睁地看着项修齐把一杯白酒咕嘟嘟喝下去,好像那是一杯白开水一样。

“所以小顾啊,你想干这行,想试试闯出一条自己的路,这事儿哥不拦着你,但你可得想清楚了,这命啊……真操蛋!”

顾之泽无声地陪着又喝了一杯。

等两人酒足饭饱,从菜馆出来时已经十点多了,顾之泽扶着项修齐——准确地说,被项修齐压着——从菜馆出来,本想打辆车把人送回去,却看到褚云波靠在一辆大众上静静地等着。

“云哥?”顾之泽兴奋地摇摇手,“你怎么来了?也不进去一起喝一杯。”

褚云波把指尖的烟掐灭丢在一边,走过来淡淡地说:“他喝了多少?”

“你问白的还是啤的?”

“算了!”褚云波把人从顾之泽的身上扒下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塞进车子里后转身对顾之泽说,“谢谢你。”

“啊?”顾之泽眨眨眼,不知道这个谢字从哪儿来的。

“他这次休假回来情绪很差,我听说那边死了几个记者,但是他不敢跟家里人说,心里难受只能自己憋着。”褚云波低头看看倒在后座很快陷入酣睡的项修齐,“他今天喝的很痛快,他一直都想醉一醉。”

顾之泽沉默地看着车里的项修齐,在车内顶灯昏暗的光线下,项修齐本来就黑魆魆的脸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但是顾之泽却奇迹般地从那副宽厚的身板上看到了无尽的悲愤,他明白,这是一群与死神经常擦肩而过的人,也是一群与战争无关的局外人,他们冒险冲动热情充满责任感,他们的工作就是力争在被不可预料的枪击炸弹导弹或者地雷夺去生命之前用文字、声音或者图像将战争记录下来,向世界真是传递着战争的残酷。

要加入他们么?顾之泽问自己这个问题,很快地,他发现这个问题完全没有必要去回答,因为他能清楚地感到自己内心的那种冲动,好像要挣脱牢笼的猛兽。

李润野说过,一个好的记者就要“铁肩担道义”!

顾之泽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肩膀,他知道自己没有一副铁肩,他也没把自己想的那么高大上,他只是想做点儿自己想做的事,按照自己的心愿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也许头破血流,也许半途折返,但人的一生,总要去试一试才能知道前方会怎样。顾之泽很庆幸,自己还年轻,拥有可以交托一生的恋人,拥有足够的强大的精神后盾,那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尝试呢?

也许……死亡,战争的残酷在于所有生命在它面前都微不足道,但是让顾之泽高兴的是,即便真的有那么一天,他还是可以骄傲地对李润野说:“我永远爱你!”

不说“永远”,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挥手送走项家兄弟,顾之泽在晚风的吹拂中慢慢地往回走。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滴滴”的喇叭声,他抬头看看路灯,还有路灯灯光团团飞舞的蚊子,不由得勾起嘴角笑了。一年了,同样的一幕又一次展现在自己面前。一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李润野穿着棉布的家居服把他从蚊虫叮咬和难耐的暑热中解救出来,带着他去海边“看星星”,那时的自己,一定想不到一年后两人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

顾之泽跳上车,看着李润野宽松舒适的家居服,还有那双白皙、骨节分明的大手,握在黑色的方向盘上,每一条皮肤纹理都让他眼热。

“师父,”他握住李润野的右手,“我们去海边好不好?”

“现在?”李润野挑起一侧眉头,“干嘛去?”

“看看大海。”

“你有夜视眼?”

“可我想去!”顾之泽压抑不住心里的这个念头,又中了邪一样想起李润野说曾经半夜陪着李舸去海边游泳,天亮时回到家里洗个澡换身衣服直接去报社的事儿。他拼命想要按住心里涌动的种酸溜溜的感觉,可惜所有的努力全都宣告失败,他挫败且沮丧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不争气地说:“你能陪李舸半夜去游夜泳,就不能陪我海边坐会儿么?”

说完这句话,顾之泽自我嫌弃地把脸扭向窗外,还能不能行了,简直太矫情了。

李润野惊讶地看看顾之泽,侧脸上有淡淡的红,看来是没少喝。他好笑地摸摸八戒的头,一打方向盘转向海边,李润野决定,不跟作妖的人一般见识,更不会跟一个正在更年期的作妖的人认真!

深夜的海边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一团漆黑中只能听到震耳欲聋的海浪声,节奏感十足,每一下都拍在顾之泽的心里。他坚决不下车,就赖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着外面的一片黑暗。

李润野伸手关了所有车灯,打开天窗,天上有星星,不多,但是很亮。

“看星星啊,”顾之泽喃喃地说,“当初你用这招骗了多少小伙子?”

“我喜欢的小伙子不会半夜抽疯跑到海边来看星星!”

“那你不喜欢我?”

“不喜欢!”李润野倾过身子,抓住顾之泽的下巴把人轻轻拉过来,“我爱你!”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消失在顾之泽染着淡淡酒气的唇齿间,滑腻炽热的舌尖纠缠才一起,急促的喘息声回荡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顾之泽闭着眼睛,脑子里乱哄哄的,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又转身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尾巴,徒搅得人心乱如麻。在一片混乱中,顾之泽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我刚刚好像吃了生大蒜!

李润野把人抱进怀里,这是深夜的海边,远离公路空无一人,四周只有小小的蟹子在沙沙地爬动。上次在这里,自己只敢轻轻地把唇印上去,而现在他只想得到更多。

“之泽?”李润野轻轻唤一声,声音喑哑。

“嗯?”顾之泽懒洋洋地从鼻子里哼一声,抬起眼皮扫一眼李润野,然后一声不吭地低头脱自己的t恤衫。

李润野轻轻地笑了,伸手过去帮他,然后在海涛的高歌中尽情享受他们的爱情。

顾之泽是被阳光刺醒的,他使劲揉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躺在车后座上,身上搭着一条薄毯,李润野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掀开毯子想要坐起来,低头一看吓得魂儿都飞了,立刻缩起身子把自己盖严实。贼眉鼠眼地在车里巡视了一圈儿,终于在各个犄角旮旯里把自己的衣物收集齐了。

等把自己收拾得能见人了,顾之泽拉开车门走下来,脚下是松软湿润的沙滩,海潮已经退去,沙滩上留下了无数的碎贝壳和小海蟹。天地之间一片光明,水光映着天色,亮得让人心都开阔起来。

他伸个懒腰,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发现李润野从身后走过来,手臂穿过他的腰侧,把人圈进怀里,一个温热的吻印在耳边。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位英雄你意欲何为?”顾之泽痒痒的,微微缩起脖子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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