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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为王+番外篇——byproph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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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草原上,元狄人分有好几个部落,其中较大的三个部落,分别占据了天澜、青远、硫暮三大草原的肥沃之处。大晋自然也采取了一贯远交近攻,灭强存弱的策略,遏制元狄人的统一与崛起,但北方之患却始终存在。

北宫棣若有所指得道:“这般生动,自然也是嘱托人秉笔润色了。”

他们在茶楼中说话的这一会儿,已经过去了不少时候,北宫棣抬头看了看天色,问道:“接下来去南山如何?正好帮先生物色一下,有没有中意的士子。”

方静玄道:“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当下离开了茶馆,向京师城东走去。出茶馆之门时,身后那个书生的声音仍然隐隐约约传来:“……有邑制度,还有更为深远的影响,就是在大晋的边防之上。依我愚见,五十年内,北方草原将再无元狄人的立足之地……”

北宫棣闻言不由一笑:“有意思。”

他倒真没有想到,一个尚且弱冠的书生能够看到这般多的东西,眼界匪浅。北宫棣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记忆中的臣子名单里,却没有符合的这样一个人,看来是不杀方静玄事件所引出的蝴蝶效应。倒背着双手,北宫棣转头对左常使了个眼色,一份关于书生身份的邸报当晚便放在了北宫棣的桌上。

进入九月后,北宫棣开始陆陆续续实施他的一些政治策略,这“有邑制度”就是重头戏。北宫棣在此之前,不知和方静玄、杨子荣商议了多少次,方才敲定了最后的版本,交予六部分工执行。如今看来,朝野与民间的反响似乎尚可,自然让北宫棣万分满意。

户部尚书姚禀秋不知为何开了窍后,就一反常态得积极主持起宝钞事宜来。在北宫棣授意之下,他对宝钞提举司中的人马进行了仔细的选择,大力整顿一番。钞法之事也逐渐有了雏形。如今北宫棣可以说是事业上蒸蒸日上,心气平和,自是一朝得意之时。

北宫棣也发现,上一世杀了方静玄真是可惜。他的“天子一怒”只把方静玄的“正”和“迂”体现的淋漓尽致,而这一世有心交好,他才看到了方静玄更为生动的一面。方静玄与刚直截然相反的隐忍,谈吐之间表现的远见卓识,越是接触,越是让他有些惺惺相惜,食髓知味。

比如这几日微服出宫之时,他暗中示意方静玄不必唤出自己的名讳与身份,又何尝不是存了一份平辈相交的意思。

“前面即是南山。”方静玄突然侧头在北宫棣耳边轻声说道,“不知陛下是想扮作何种身份,嗯?”

北宫棣感到他温热的气息仿佛落在耳畔,带着一丝细碎的撩拨,然而北宫棣毕竟控制力强,权且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动声色得侧了侧头,道:“就也以春闱士子的名义过去,你我乃是同乡,这番是想来结交一些朋友的,方兄觉得如何?”

方静玄低低的笑,道:“自然是都按你的——黄贤弟。”

第十九章:经筵恼君意

“《诗》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浩然正气的朗朗之声在文华殿中异常清晰得回荡着,有着袅袅的回音。这个开口之人,身上穿着青色的官服,脸上一副兴奋至极,沉浸其中的样子,他的身子坐的挺直,倘若不是尚且有一丝顾虑,几乎就要手舞足蹈起来。

北宫棣盯着眼前这个人,脸色有些发青。他端坐在龙椅之上,头顶戴着重大的礼制场合的冕冠,垂下了十二道珠帘,掩饰着外人看到他的表情。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这些天忙着有邑一事,究竟将什么忘到了脑后。

这日正是九月初六,是太祖定下的,承袭了千年前齐朝的经筵之日。每逢春、秋仲月,也就是三月与九月,便是经筵的圣学之时,这两个月的初六、十六、与二十六日,无论寒暑雨晴,都要开经筵之事。

所谓经筵,自然是先经后筵。早朝过后,便是经筵举行的时间。北宫棣率先御驾来到文华殿,坐定后,方才由鸿胪寺的官员宣布开始经筵。经筵包括经讲和史讲,在讲论经史的御前讲席完全结束,便由帝王下令宴请在场的讲官、侍班官员。

对于喜好征战的北宫棣来说,最为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让他端坐“聆听”枯燥的经学讲注。然而经筵事重大,被一众文官视为“讲学第一事”,开经筵为朝廷盛典。侍班官员邀请了六部尚书与侍郎,有爵位的朝臣勋戚都必须参加,还有展书、侍仪、供事、赞礼等人员。北宫棣为了维持自己“仁慈”的明君形象,在众臣之前,哪敢露出半点不耐烦的心思。他这满腹的怨气,自然也只好用在眼刀子上,嗖嗖得朝那位翰林院派来的讲官飞去。

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一个书呆子,丝毫没有受到帝席上的北宫棣冷飕飕的目光影响,反而愈发激昂顿挫。

北宫棣表面上不动神色,一副凝神细听的样子,内心则狠狠得为选派讲官的翰林院记上一笔。

在晋朝,经筵讲官拥有极高的权利,在举行经筵之时,倘若帝王漫不经心,或者仪态欠端,可以停止讲授而朗诵:“为人君者,可不敬哉?”这样的责难不断重复,决无宽贷,一直到帝王恢复端坐凝神的形态为止。而且,讲官更可以用极委婉的言辞,在不妨碍尊严的条件下对帝王作必要的规劝。

每次经历经筵的大半天时光,都让北宫棣隐忍得咬牙切齿。身前左边讲官所讲授的是“四书”,右边讲官所讲授的则为历史。如今方才开始讲注四书中的《大学》之篇目,北宫棣眼前就隐隐发黑。

上一世,北宫棣虽然躬于圣学,但是也每每在忍无可忍之时,对接二连三地影射批评自己的讲官,便采取微妙的“一脚踢到楼上”报复一下——这些尽忠的讲官经常被升迁;其所任新职,则十九又在边区远州。

倒不是北宫棣把四书五经看作是一纸荒唐,而是这些讲官虽然有着一定的眼界,毕竟拘泥于儒家的道德与观念,翻来覆去,就是“师法夏周”、“毁今崇古”,甚至时不时提出让北宫棣觉得荒谬至极的一些“古代之法”。

要命的是,北宫棣不能责问或指斥讲官,否则便属于失礼,明日他就等着被一众御史台的奏本淹没。而这样针对讲官的优礼,北宫棣非但不能废除,还要维护乃至夸奖,好符合他自诩明君之流的作风。

对于一贯散漫到随心所欲,甚至获得后世微词“流氓皇帝”的北宫棣来说,这经筵真可谓是一件苦楚无比,打肿脸充胖子的差事。

那个讲官虽然不觉得,但是靠近帝席的六部尚书却看得清清楚楚,眼见得北宫棣的眼神越来越冷,都可以杀人了。方静玄用眼角瞟了瞟身旁的众人,只见他们一个个装成了泥木雕塑,不由有些无奈,他抬眼看了北宫棣一眼,那人果然慢悠悠看了过来,对上了他的视线。

方静玄看着那道目光从充满杀气,到渐渐软下来,再莫名其妙又布满杀气,恨恨得瞪了他一眼,不由悄悄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大约又是被迁怒了。他想到北宫棣难得一见的这般“敢怒不敢言”隐忍样子,不免觉得有些莫名的生动起来。

心下一肃,方静玄脸上恢复了那丝正气凛然。打消了自己心头的一些绮念,方静玄眼观鼻鼻观心的继续听着,准备应对经筵结束后北宫棣可想而知的借题发挥。

目睹了这微妙一幕的杨子荣抽搐了一下嘴角,继续欣赏翰林官员的表现——还是有一些地方可以玩味的,比如此人的衣着、周围人的反应、景心殿的装饰,不一而足。

“哼!这样的人,也可以当选翰林讲官,朕看翰林院是没人了!”北宫棣结束了经筵后,在景心殿中怒气冲冲得指摘道。他斜卧在塌上,身后一个宫女轻轻得捶着他的肩。

方静玄踏入景心殿中,就听到了这句话,不由行礼道:“陛下息怒。”

“息怒?”北宫棣侧着身子看着他,长眉微挑,挥手示意宫女与殿中的侍从退下。方静玄闪身来到塌边,接替了那个宫女的工作,慢条斯理得说道:“毕竟是儒士。”

北宫棣哼了一声,向后倚靠,方静玄顺势圈住了他,慢慢帮他按摩着太阳穴。北宫棣闭着眼睛,嘟哝道:“明明是纸上谈兵,绝无经验嘛。”

方静玄微感好笑,然而转念一想,又不免心情沉重了下来。北宫棣的改革举措已是发轫之始,然而自己想要整顿的儒家却罔知所措,前路茫茫。儒学者,师仁法圣。克己复礼以为仁,生而知之谓之圣。无论是当下盛行的理学、心学,还是先秦早有分歧的“性善论”、“性恶论”,在方静玄看来,在当下都无法通达一条正确的道路。

他看着怀中的人,突然觉得命运无常,竟让他不知为何生出了一分面对未来的勇气来。

若是得一人相陪,便是刀山火海,大约也便去得吧。

然而这一人到底指的是谁,大约方静玄自己也说不清楚。

方静玄神色间隐隐带着一丝冷漠,似乎是久居高位、睥睨众生的威压,他的目光扫过在怀中安然养神的人,不免有些恼怒与悲哀。恼的是,北宫棣竟然就这样看穿,自己不会趁着机会加害于他,无论是什么理由。悲哀的却是未来会如何?若是北宫棣突然明悟,反悔这般不伦不类的关系,又该如何?方静玄不知道答案,他甚至不知道,未来会反悔的人究竟会是北宫棣……还是他……

毕竟越是刺激禁忌,越是让人着迷贪恋,两人纵然此刻知心,又能同行到几时?

他这么想着,北宫棣的存意又何尝不是这般。帝王苍白的脸落在方静玄的手中,他忍不住将北宫棣按倒在塌,锢在身下,修长的指节抚摸着北宫棣的颊侧,二话不说亲吻了上去。北宫棣不知道为何方静玄突然做出了激烈的动作,一时反映慢了半拍,意识却渐渐沉迷在了其中,无可自拔。

他的心中既是喜悦,也是恼怒。这是方静玄第一次主动得,在清醒时的亲密。是不是意味着渴望这段关系维系的人,不光是他一人而已?方静玄这般在景心殿的软榻上,情难自已、毫无顾忌得施为。但这是帝国最高的权力中心,又不免让他心生惴惴,极力压抑着因为激烈情事而发出的声音。何况次次是承受的一方,北宫棣自然异常不满。

北宫棣承认他不是故意的,然而——他一口咬在了面前这人的肩上,这人闷哼一声,手下的动作不由微微一顿。

方静玄轻声叱道:“不要胡闹。”

北宫棣瞅了他一眼,眉宇间还带着情事后的氤氲,看得方静玄心头再次划过一阵热意。北宫棣在心中道:“到底谁在胡闹,白日宣……”方静玄在水中的手慢慢得不规矩了起来,北宫棣恶狠狠得瞪视着他,浑身发软得倒在他身上,沙哑的声音吐出来:“你给朕适可而止——”

方静玄干脆利落得用一个吻回答了这个关于“适可而止”的问题。北宫棣的挣扎逐渐无力了起来,嘈杂的声响渐渐密布在偌大浴池的宫殿中,水中两人的黑发逐渐纠缠在了一起,热气弥漫着,一如痴迷间对视时眼波的氤氲,似是缠绕过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北宫棣点了点头,应下了杨子荣说的一切事宜,杨子荣退下后,屏风后走出了一个人,来到正站立在大晋全图旁的北宫棣身边。北宫棣想也不想,伸手一把掐在了那人腰上。方静玄道:“陛下,明日的小讲如何安排?”

北宫棣道:“嗯?”

方静玄温和道:“臣来负责——可好?”

北宫棣不知想到了什么,松了手,脸上红晕微浮,啐道:“那就——有、劳、先、生、了!”方静玄暗中松了口气,轻轻一笑道:“礼部诸事,本该是臣这个尚书负责的。”

“是啊,”北宫棣露出森森白牙,“先生可要好好注意翰林院,别让朕找了岔子,唯你是问。”

“咳,”方静玄假意一咳,道:“夜深了,陛下就寝吧。”

……你还知道夜深了!北宫棣回忆起左常在自己出来后轻声禀告:“杨大人在殿外侯了多时。”这等候多时——杨子荣自然是知道一些事的。虽然杨子荣没有丝毫表现出来,但是北宫棣却觉得站着听他讲解地图上的南方航线,简直是浑身不自在。

想到从今日开始一个月的经筵,北宫棣又感到隐隐头疼起来。除了那三日的正式经筵,每逢单日还有小讲。北宫棣心中暗道,希望方静玄识相一些,否则他定让他知道他的厉害……

第二十章:法律出汇观

晋朝的刑部官制机构分为一厅、二所与十六个清吏司,其中十六个清吏司分别负责大晋全国十六州之地的司法,而一厅就是司务厅,是刑部的核心决策之地,二所为照磨所与司狱所,分别掌管文书以及赫赫威名的天牢,这些机构都受辖于刑部尚书及左右两位侍郎大人。

今日,司务厅的一处外堂中难得摆满了矮桌与座案,不到卯时,已经是人头攒动,而瞧着外头并未停下的车水马龙,竟然还陆陆续续有人来到。列位大人按照官职、远近亲疏得坐在位子上,或者低低私语着,或者含笑点头,私下里交换着情报。

瞧着架势,只怕京师中刑部的官吏尽数来到了——是的,不光光是那些常年从事文书工作的九品主事之官,连一些十六清吏司的不入流的小吏竟也有旁听。然而若是叫熟谙望气之术的人来看,或许可瞧见那些人形容眉宇间一点煞气,正是常年执掌刑法带来的,心中却也有的明悟。

卯时过半,一道人影出现在了此座大堂的最前头,轻轻咳嗽了一声,众人俱是安静了下来。这人年约不惑,生的眉目和煦,颔下五柳长须,望去一片书生正气,正是新任的刑部尚书臧衍心。只见他开口道:“诸位已到,今日请诸位大人来此,正是有事相商。”他说着,拍了拍手,只见一众侍从低眉而入,给在座的所有人均发了一个册子。他见堂中所在诸人已经人手一册,甚至有些人开始好奇得打开观摩,却没有生出噪音,不免心中满意。臧衍心等了一会儿,待得在座诸位再次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时,方才躬了躬身,屏风后的内堂走出了一个青衫书生,轻袍缓带,眉目俊秀,言行间自然有一股慑人之气。

正是北宫棣。

座位靠前的诸人中有一些是在北宫棣登基大典上有幸一睹天颜之辈,此时不免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神色。然而北宫棣身上不着龙袍,却作平常书生打扮,恐怕另有算计,这些官场中的精明之众也无人立刻叫破他的身份。

他向在座道:“我任侍行学士,姓黄。”他说完作了一揖,复又道:“此番来正是为诸位大人解惑。且请诸位翻开手中的《法律一览》。”虽然他言辞谦和,但众位见得尚书大人在他身后恭立,立即便知他身份只怕不是可以妄加猜测的,当下俱是凝神细听。

“此书分为总汇与分栏两大目,且请诸位先看总汇一目”北宫棣见得场中安静,不免有一种昔日在高级学府中演讲的错觉,当下微微一笑。

此书名为《法律一览》,倒不是北宫棣自己搞出来的,而是他吩咐杨子荣以及刑部尚书臧衍心两人,稍稍传达了意思,花了几天的功夫修正、整理而出。

从后世的治国经验中,北宫棣知道法律乃是立国之本。只是若他刻意重视,不免会落得当下文人“轻儒重法”的驳斥,这般文人离心对政治稳定不利,可不是北宫棣想要的。故而他只能徐徐图之,一步步加强国人,尤其是官吏的法制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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