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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为王+番外篇——byproph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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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臣子,最为难以处理之事,便是君臣猜忌,尤其人人皆可看出方静玄已得北宫棣器重,圣眷浓郁。方静玄这般大开府门,以示家中无所避讳,不得不让人感慨他的气量。

古有四门大开的郭子仪,今有方静玄同样施为,不知是位极人臣的恩荣,亦或是谨行慎为的悲哀。

刘缜一路走了进去,只见入目没有什么精致装饰,只是庭院间有一些花草点缀,几个老仆在其中伺弄花草,极为自然。他来到中庭,朗声道:“敢问方大人在否?小子刘缜前来拜访。”

过了一会儿,东府管家走到他面前,匆匆行了一礼:“原来是刘大人来访,我家主人在书房中相候。”

刘缜当即跟随管家,来到书房,只见一块稀松的匾额《乐川斋》挂在书房之外。一番寒暄之后,方静玄邀请他坐下,方才问出了正题:

“刘大人来,是为了何事啊?”

刘缜目光随意扫过两人桌前,桌上放着一篇未完成的稿子,几只狼毫笔架在笔架上,边上放着两本书,一碗茶。还有一个白玉制成的镇纸,质地极好,刘缜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愈发觉得有些引人注目。

“方先生,晚生不就便要动身前往燕京处理印书馆之事物。有些事还望方先生能够提点一二。”

方静玄闻言眯起了眼睛,微微一笑:“子清说笑了,你乃是陈大人的爱徒,他又怎会不悉心告知呢。”言语间倒是亲近了几分。

刘缜一看有门,顿时愈发精神抖擞,道:“陛下这般重视此事,晚生自然希望能够尽善尽美。陛下提到先生有意促成‘图书馆’建办一事,还望方先生指教一二!”

方静玄微微讶异得挑了挑眉毛,北宫棣竟成全了自己的设想,心中微微感动,不过想到‘图书馆’这三字的取名,又有些无语。当下温和道:“子清,你说这图书馆,乃是为谁所建立?”

“为读书人——不,为平民!晚生明白了!”刘缜心念急转,恍然道。

方静玄暗道不愧是陈夏阳的弟子,继续道:“若是陛下再推广学堂,使得天下百姓人人识字、人人会算术,百年之后,我大晋又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刘缜震惊至极,一方面为他此言透露出的信息量所震撼,北宫棣竟然要在各地推广教育改革——还是以“人人识字、人人会算术”为目标,其中深谋远虑,不由得心生感激与敬畏;另一方面,也为这件事背后透露出的政治倾向所心惊,倡学乃儒家之本,看来未来两三年内“文治”的大风向不会改变,政治上的站队自然心中有数。

他肃然起敬,行了一个大礼:“方先生——此事有劳先生了。”刘缜自然不会认为心系百姓的教育的人,是昔日的“杀神”北宫棣,当下把这个计划提出的源头归到了坐在他身前的当代大儒方静玄身上。

方静玄连忙扶起他,道:“子清,这可折煞我了。”

刘缜又与他聊了许久,出门前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道:“先生,这镇纸——”

“哦,圣上所赐。”方静玄面不改色道。

待得刘缜明日坐在马车上赶路前往燕京时,突然想了起来,一骨碌坐直了身子。在北宫棣的书桌上,他正见过一个式样相同的白玉镇纸,难道这本是一对?可是陛下把其中一个赐给方大人,又是何意?莫非是以示对方大人的恩宠。他心中愈发想不明白,有些模模糊糊的猜测,却又似雾中探花一般,不甚清晰。

第二十四章:继承法初现

少了一个人,京师还是京师。

刘缜带着北宫棣的郑重嘱托风风火火得赶去了燕京,留下少了他继续不断运转的大晋核心,唯有城北的白云观上有人偶或惦记一下。自这点观来,后世的这句话恰如其分得说出了权利倾轧、朝暮沉浮的京师,实在是冷酷得有些铁血与现实的。

故而一个男子从一座望之颇为富贵的府中狼狈万分得出来,跌跌撞撞得来到翠丰楼上,对着一人大倒苦水,一面买醉,也就不足为奇了。

“黄兄,你说,爷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嗯?奕真、奕真,他惦记的只有奕真。爷这个长子在他心里头,只怕还没有奕真的一根头发丝儿重要!这次还要分家!为了一个十年没见的野小子——他竟然要分家!”

说话的人从桌上抬起头来,眼眶微红,他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愤怒、几分委屈、酸楚而又绝望。家境殷实的稠衣上,染上了酒渍,显得整个人低迷无比。

与他同桌的两人中的一个,低低叹了口气,并不尽力得劝道:“霍老弟,这可真不是个事儿!”

“来来,喝酒,喝酒!”听了这话,诉苦的人反而沉默了,只是凭着酒劲带来的下意识,喃喃言语。

“天下嫡庶之分,大抵这般。”说话的那人口气中带着一丝怅惘的无奈,但那双眼睛却是不变的冷淡至极,“一个月不见,我倒也不知,闹到了这样的地步——”

“街坊巷里怕是人尽皆知。”诉苦的人哼道。他打了个嗝,随即一双酒意模糊的眼睛看着酒桌上的另一人:“黄兄,你还未与我介绍,这人是?”

“静官乃我至交,长我几岁。你唤他方兄即可。”

“哦,不知方兄可也是爱酒之人?”半醉半醒的人看了他一眼,“我与黄兄正是以酒相交,哈哈!”

那人倒是脸色平静一如既往坐着,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手却不动声色得搂住了身边人的腰,声音温和道:“我倒不是贪杯之人——今日来此,也不过是看着些,不让阿棣多喝罢了。”那人却只当他们关系密切,说的是阿弟。

“非也非也,这杯中之物,当有万般妙处。”那人又灌入了一碗酒,终于醉倒在了桌上。

“这人,怎么办?”方静玄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见他片刻间就沉睡,有些无语的对身边人问道。

北宫棣抓住那支自从一开始就在自己的腰侧并不规矩的手,狠狠在手臂上掐了一下,方静玄吃痛收紧了圈住他的手臂,北宫棣一下子被带过去,跌坐在他的怀里。

北宫棣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横眉冷眼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流。虽然三人身处二楼雅间,外人不得看见,但这般的肆无忌惮到底挑起了几分火气,恼了他。“这人自然会有人送回去——你莫不是忘了出来的目的?”

他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方静玄却挑起了眉,凑在他耳边道:“你可真真冤枉我了,黄贤弟。”

“规矩点,方静玄!”许是被他这般无赖模样震惊到了,北宫棣气的面上发红,压低了声音。方静玄也不放手,脸上确平静下来,慢悠悠道:“自小养大的嫡子不受宠爱,却宠爱一个十年未见的庶子。这霍家人,也有几分荒唐。”

今日他陪着北宫棣微服在外,来到京师西片的翠丰楼,本想小酌几杯,却被一个自称是北宫棣酒友的人拉住了,在二楼中当了一回诉苦对象。

此人叫做霍奕唐,世代经商,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也是家境殷实的商人子弟。若不出意外,他身为嫡长子,本该继承其父的产业。但前些日子从老家来了一个“庶子”霍奕真,霍家老爷或许是因为愧疚,或许是因为想到留在家乡亡故的美妾,一时间颠倒尊卑,格外宠溺幼子,竟想要分出一半的铺面给小儿子。霍奕唐心里自然不平,其父却执意不改,当下心灰意冷,外出买醉,正好撞见了有过几面之缘的酒友。

北宫棣听他这么一说,却不知想起了什么,淡淡道:“天下荒唐事还少吗?”

方静玄却一下子明白了他意中所指,诚恳得道:“我并非在说皇家——”

晋太祖嫡妻慧和皇后唯有嘉灵太子北宫桉一位嫡子,北宫棣的生母是一介庶妃,生育越王后没多少年便病故。稚龄而又早慧的北宫棣后来养在慧和皇后名下,只是身份尴尬,算是半个嫡子,加之宫中阴私诡谲,北宫棣方才练出这般多的心计。

“我晓得。”北宫棣打断了他的话,脸上慢慢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两人慢慢的说着话,却独有着一种默契与温暖其中。

《继承法》是北宫棣在后世见到为数不多的编写漏洞较少的法律。一方面,是因为另一大陆上一夫一妻但情人不忌的传统,导致子嗣关系纷乱,而利益纠纷中容不得一厘之差,故而促使这部法律的完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当时刚刚过渡到君主立宪政体,急需要王位继承法来保障阶层的利益,故而当局者大力推行,旋改其漏。

但大晋的婚配制度并不相同。名义上虽是一夫多妻,事实上,男子的正妻只有一位,而其余的女人若是迎娶进门,唤之为妾,妾的数目有着严格的规定。若是并无功名在身,平民百姓便是连妾都娶不得。

侯门高户里头,讲究是嫡长为尊。大晋规定,继承沿袭爵位的,必须是嫡长子,若无嫡子,才能轮到长子,而继承者会被宗人府定为世子。北宫棣颁布的《爵位继承法》改世袭罔替为减等继承。其中规定:“……皇族各王十岁嫡长子为世子,承袭减一等爵;诸子年十岁,承袭减二等爵……袭爵至二等伯爵为止,二等伯爵之后代子孙不再向宗人府请名,亦不再属于皇族。有文武材者,可考验授官,亦可自行从事士农工商等各种职业。”

同样的,官员荫补,也必须是嫡支血脉。更枉论其余了。在世家贵胄里头,宠爱幼子薄情嫡子的也不是没有,但闹到为了幼子分家的,霍家也可算是少有的奇葩了。

早朝过后,出了文华殿大殿,正要回府的杨子荣隐约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转头一看,太监总管之一的布宁正向他小跑来,脸上露出笑容:“杨大人,圣上请您下朝后前往景心殿相候。”

杨子荣连忙答应了,立刻动身赶往文华殿北的景心殿。当他到了那里,却发现里面只有一个人在翻阅台子上的文册,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人杨子荣也认得,正是新科状元王善。

乾宁元年仲春二月二十七日,帝开春闱试科,并于明年、后年加试恩科,连开三年。着令太子太师陈夏阳主考、太子太傅兼礼部尚书方静玄副考,并礼部左右侍郎、翰林院中七人为督查,主持其事。

王善正是在这次层层把关的中选拔脱颖而出,大魁天下,被北宫棣钦笔点为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一名,也就是俗称的状元郎。

年仅二十五的王善不但文采非凡,而且丰神俊朗,在殿试上表现突出——虽然这一世,出于某种原因北宫棣悄然调换了题目,对他的回答仍然异常满意,依旧点了他为状元。并且即刻受封六品翰林院修撰,北宫棣还给了一个侍行学士的加官。

北宫棣对位列上一世“乾宁五学士”之一的王善很有好感,并且他还知道,王善并非出生于官宦世家或者耕读世家——他是赫赫有名的越商王家的嫡系成员。由此可知,这位状元郎考科举,根本就不是冲着做官去了。而他本身兴趣所在,自然就在于商业与财政方面。

这一世,北宫棣自然不会再把他闲置四年,空置这样大好的人才不用,而是早早将其网罗而来,为将来的大晋皇家银行找到主持之人。并且,北宫棣可不想在乾宁八年姚禀秋致仕时,还找不到接任户部的一把手。

杨子荣并不知道王善的家族,他与这位新科状元也就是几面之交,二人虽然同在翰林院为官,但杨子荣被北宫棣派遣去负责水军事宜,几乎没有回过翰林,也自然没有和王善好好说过话。

“王善,你看完了吗……”从殿侧走入的北宫棣询问道。听到熟悉的声音,杨子荣立刻与放下文书的王善跪拜行礼。北宫棣看了他们一眼,坐回高大宽敞的龙椅上:“免礼,赐坐。”

“陛下,臣刚刚看了这《爵位继承法》与《财产继承法》,有一些不解。”王善斟酌了一下措辞,谨慎开口道。北宫棣虽然赐坐,两人却不敢真大喇喇的坐下去,只是屁股沾了三分之一的凳子,斜签着身子。

北宫棣挥了挥手,道:“这《爵位继承法》年初已经公布,《财产继承法》之稿乃是退敏所拟,你不妨将问题说出来。”

杨子荣暗暗腹诽,明明和北宫棣商量此事的人是方静玄,北宫棣还非要借着“孝甫负责东宫之学,这文书你且先拟了,原稿取了去”,把事情推给了他——虽然,陛下的想法和方静玄的想法,本就没有什么区别,但他负责海船一事,难道就不繁忙了吗?

杨子荣对自己说“能者多劳”的安慰,和善开口道:“王大人请讲。”

“第一、关于王爵承袭,臣斗胆敢问二等伯爵诸子不承袭爵位,是否承袭其父财产?也即,若不合《爵位继承法》,是否归入《财产继承法》?

“其二,在《爵位继承法》中,对于功勋爵,规定未于藩学或国子监就读者,无继承子爵以上爵位的资格。且其生母或配偶为汉人,则可加分。这加分与《财产继承法》中的加分判断继承人得到财产份额,是否互通结算?

“其三,就功勋爵与世家、百姓而言,《财产继承法》中似乎过多偏向嫡子。规定庶子无继承爵位、荫补官位、继承田产的权力。那样不会使得百姓怨声载道吗?”

一旁的杨子荣养气功夫不错,并未露出异样神奇,只是心中惊讶万分,王善提出的这几点,与他今天呈上的奏折的主要内容基本吻合。

北宫棣稍加思索,便开口对王善道:“你的第一点、第二点疑惑,待一会儿杨子荣可以为你释疑。朕就第三点疑惑来与你解说。”

“《财产继承法》偏向嫡子,一、是皇考有‘立嫡长’祖训。其二、朕也有其他的考虑。去年朕颁布的《有邑迁令》中,规定:中富之农有迁北地而愿躬耕,即可参与有邑移民。庶子虽然不能继承田产,但其父母可以给与其钱财,供其移民北地。朕在将来,也会将南方、西方边疆之处加入有邑移民的范围。不愁庶子的生计问题。”

“其三、朕在民间曾有耳闻宠庶灭嫡的荒诞人家,不仅有违人之常情,更导致兄弟阋墙、斗粟尺布。如若明文规定了财产继承,那么为利而手足操戈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嫡子爱护手足,庶子尊重嫡长,也算是为民所虑。”

除了给有邑贵族制度提供移民人口外,还有一点,北宫棣没有说出来,实行轻庶的继承法,也会使得一夫多妻制逐渐向一夫一妻制转变,这么一想,北宫棣倒觉得自己是为后世的女性做了一件大好事。

“陛下圣明。”不管是不是若有所思,两人极有眼色的颂扬道。北宫棣一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到偏殿中自行商议去。

第二十五章:帝心师向儒

出于同一血脉的护短考虑,把不符合《爵位继承法》的宗室子弟归到《财产继承法》中,在北宫棣看来,已经是他良心未泯的体现了。毕竟上一世经历了那么多亲王、公主谋反举事,要他说对宗室中人仍然亲近,自然是不可能的——没有圈了他们北宫棣就很仁慈了。

而依据《爵位继承法》,继承人本质上所继承的乃是恒定职位,有国家承担俸禄,依据《财产继承法》继承的则是私人财产。虽然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北宫棣还是有一些“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资产阶级意识的。继承人除了缴纳规定的财产继承税之外,只要符合《继承法》规定的内容,便对资金去向、来源一概不管。

北宫棣希望下一次看到霍奕唐的时候,他能恢复神采奕奕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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