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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为王+番外篇——byproph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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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动兵之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至关重要的战争,且耗时必然长久。

中土虽然一贯把南疆看作蛮荒之地,颇为不耻,然而占地称王,甚至将其纳入版图的想法自古以来也不是没有。当今的皇帝显然就抱着后一种念头。而在大晋国力蒸蒸日上的时候,竟然有人反叛“宗主之国”,屠戮守军,公然做出挑衅的行为。即使不知道“古丽”在什么地方,是多大的地域,大晋几乎所有人都一致对外得群情激愤,骂上一句“宵小弹丸之地”,连那些一贯讲究仁义道德的酸腐夫子,也对派兵出战并无异议。

至于古丽为何叛乱,是否因某些人故意挑拨鼓动,却根本不是众人关心的了。

有“犯我强汉,虽远必诛之”的珠玉在前,北宫棣从善如流得抒发了身为一代明君兼着好战分子内心的愤怒与气魄。不仅下令并州、交州的丘南军时刻准备,与水军一起前后包抄,大有一战平定南洋的意思,还借着为战集资为名,开始以国库信誉为抵押,发行一种叫做“战争债券”的东西。

经过三年的改整,大晋全国的经济步步上升,国库中甚是充裕。在姚禀秋、王善等户部官员的主持下,宝钞渐渐开始代替民间惯用的银两、通宝,有成为通用货币的趋势。但北宫棣这种极有“动摇国本”、“夺取民财”之嫌的做法,还是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对此民间响应者寥寥。这倒不是百姓们对明显强盛的国力支持下的信誉不信任,或者对大晋军队的能力持着怀疑,而是——这“参股”可以理解,“战争债券”实在是闻所未闻呐!凡为平民百姓,天然心性中自有一种对战争之事敬而远之的心态,即便他们知道当今皇帝是一个明君,此战也是合情合理,却也万万犯不上主动去沾染其中。

北宫棣对这种情形早有预料,但他发行“战争债券”的本意是把全大晋的主流人士都绑在他开拓疆域的利益大船上,会买下债券入股的基本上是各地的大商行、朝中心思伶俐的高官之流。而待此战完毕,百姓中某些一时投机的好奇之辈获得了好处,令人眼红,自然下一次的时候,原来按兵不动之人才会趋之若鹜。

不过,对南洋诸疆,北宫棣还真失了上一生“入我大晋版图”的豪情壮志——反过来看,那是块多好的殖民地啊。原材料丰富,原住民文化程度低,这次古丽又送上门来,提供了一个“出兵”的理由。北宫棣动的心思可不是劳心劳力得教化那片土地,而是直接打着建立二极政权的主意,输出原材料、劳动力到中土,再由中土进行文化倾灌。从南至北、由西到东,让这片大陆变成大晋的附属,而南疆,则是大晋的后花园!

不得不说,千年来的文明古国,血脉中的礼仪之邦、道德教化的传承,在经历了后世的北宫棣身上完全褪去了。他本就铁血好战,仁慈不过是一时面具,这场打着“大晋尊严不可侵犯”的幌子却行侵略之实的战争就可将其清楚至极的折射一二。

就在举国上下关注焦点放在南方之时,礼部却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来访之人。

刚被提拔的礼部尚书仇有贞,此刻面对等候在花厅中的客人,却丝毫不敢怠慢。跨入门前,仇有贞更是仔仔细细得整了整衣服。

来客背对着他站立,一身儒衫,正凝神细细赏着墙上的画卷。仇有贞轻轻咳了一声,行礼沉声道:“尊驾到访,我招待不周,还请见谅。”那人转过身来,颔下一绺长须,神色间一片沉静。竟是昔日文熙帝在位时的户部尚书,随一众人被发配西海的常文许。

三年余未见,常文许依旧如电的目光扫了他一下。仇有贞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昔日恩诏下后,北宫棣还昭告天下道:凡心怀故君者可以主动向官府报名,由官府统一送往西海,照料文熙帝北宫黎冰的两个幼弟,成王、惠王。这道明诏一下,却若有若无被文官们集体忽视了。

这本是人之常情,毕竟人能因一时意气可以为之赴死,却不一定愿意在有了大好的希望时去过那种生不如死的生活。

仇有贞本是常文许主考那一年点的进士,理应唤常文许一声“恩师”,昔日两人关系也颇为友善。只是仇有贞却和所有人一样保持了沉默,留在京师,在方静玄的提拔下成为礼部左侍郎,现在更是身居尚书之位……一丝尴尬不由得弥漫在他的心头。

常文许回礼,仇有贞有些慌乱的去扶他,却又避开了他的视线。“……阁下请入座。”仇有贞勉强挑出一个合适的称呼。

常文许依言坐下,默默打量了一番四周,眼光落到一张挂在花厅一角,写着“四维可张”的字上。叹了口气,他问道:“不知方孝甫如何了?”

仇有贞见他端详那张留着的墨宝,神色颇有几分睹物思人的复杂感慨。‘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方静玄这幅字取自《管子》,此刻孤零零挂在那里,笔锋间尽数是铮铮大气。

常文许片刻后又说到:“……昔日我倒是错怪他了。只是他这般做,却到头来……唉,敬乎哀乎!”

仇有贞不敢接话。所有人上奏方静玄的折子,北宫棣都留中不发,至今为止,方静玄究竟为何下狱依然是一片云里雾里,这个话题着实是忌讳了些。

好在常文许忽然来到京师并不是来叙旧的,他神色一正,仇有贞也严肃起来。仇有贞开口:“敢问阁下来是为何?”

常文许淡淡道:“我此番来,乃为西海之使。《移民纪则》中有写:凡据拥三十个基本采邑领,则为有邑三等男爵……犯官获得三等男爵即可回国,有大晋专授爵位。可是如此?”他抬眼直直看着仇有贞。

繁茂的树花廊道间,仇有贞在前,略伸一手身前为引,身后跟着常文许向楼阁庭院中走去。常文许看着阔别几载的白景堂,繁华依旧,却有些物是人非的错觉。仇有贞与他来到楼阁前,推开木门,做出邀请的姿势他进入厅中。

厅中布置得一如既往的内敛雅致,却透露着华贵。一个白衣人已然坐在厅中,他闻声慢慢转过头来,目光微微打量了一下来客。

仇有贞与常文许跪下行了礼。“免礼平身。”北宫棣开口了,“入座。”他的手指向下首的空位。

常文许默默得抬头看着他,只见帝王两道斜眉冷厉依旧,凤目琼鼻,唇生微髭,身上未着龙袍,眉眼淡淡的,辨不出情绪。北宫棣的气度愈发不凡了,却喜怒不定,仿佛冷酷又仿佛漠然,让他下意识得联想到了昔日的晋太祖。子肖父,然而北宫棣却又胜三分。常文许默默回想着千里来到京师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即使他依然视北宫棣为篡位背德之人,却不得不承认,新帝的确作为非凡。

“卿为何来?”虽然是白景堂的内院,在三张桌上服侍的却是宫中侍从。北宫棣示意开筵后,便直截了当问道。

“为使。”常文许气度自若的答。

北宫棣轻微点了点头,道:“朕两年前托人带去的《有邑手则》与《移民纪则》中的确如卿所言。朕已然恩赐尔等二十四人(二十三位文臣另加上了柳元)三等轻车都尉之爵。凡尔等管辖的,人口超过五十户的聚居之地为一个基本采邑领。拥有基本采邑领达三十、四十、五十个,分别为三等、二等、一等有邑男爵……”

常文许手微微颤了颤。那日北宫棣也在此地设宴,而后把吃的提心吊胆的一众文熙旧臣被赶去了西海。此刻情形仿佛当日再现,只是北宫棣已然为帝,而他却不得不俯首称臣。

“……三年已然过去,不知西海的诸人中谁有了进爵有禄爵位的资格?”北宫棣话风一转,直截了当的问道。

常文许自认颇有识人之能,但偏偏北宫棣一直与他的判断失准。从北宫棣入城后没有杀人开始,到恩诏征集自愿义士,朝堂上也唯贤是举,甚至他特意令陈夏阳去西漠传旨宣布他们为“有邑移民”……他也听到了不少“仁君”的称赞,但常文许绝不会相信北宫棣本性是仁柔的。细细揣摩之后,这些文熙旧臣只有纷纷认定:北宫棣绝非将他们赶到西海便不理不睬了。

常文许的思绪转的飞快,立刻回答道:“包括在下在内,另有容桑、杨忠二人。按规定可获三等男爵与二等男爵。”

当年常文许被赦免了九族的死罪,受允去海外建功赎罪,北宫棣甚至专门派方静玄去说服他。方静玄在他开口喝骂之前,冷冷的问他,是他的命重要,还是文熙帝遗骨的命重要。这话一下子堵得常文许说不出话来。再加上,常文许见左逆文臣里除了杨忠二人没有屈服,其余人都认了罪,顿时也就默默认下了。

然而这个“牵连九族”的判罚反倒“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常文许的家族本身就是个大家族,九族加起来更是多达三百余人,远远超过那些只是全家受牵连以及三族受牵连的。北宫棣给出了“流放者进爵可回归本土”的希望后,死里逃生的众人心里立刻变化了。海外再好,“回归故土、叶落归根”的想法对这一批大儒来说,仍旧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

北宫棣若有所思:“西海诸多岛屿,卿等教化有功。卿且在京师稍候,朕届时下圣旨册封卿等三人。”北宫棣并没有刁难推诿的想法,事实上,对于这一群被当做试点有邑制度的大儒,他们三年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他还是颇为赞赏的。这毕竟是有邑贵族中第一批晋升男爵的大事,北宫棣将其作为榜样还来不及,怎会食言而肥。

虽然有所预料,听到北宫棣的许诺,常文许的眼睛还是不由得睁得大大的,北宫棣竟然真的册封爵位,莫非……北宫棣真的受了那所谓的仁德感化不成?

第三十五章:北海有纷乱

北宫棣并没有彻底与已经食不下咽的常文许用膳,他稍稍动了动筷子,就起身离开了白景堂。常文许魂不守舍的吃完后,将北宫棣的话反复推敲,在心底得出了唯一结论,北宫棣真的是想要他们这些罪臣教化百姓,在海外建立一片隶属于大晋的王道乐土。他涩涩叹了口气:难道北宫棣真是天命所归的一代雄主?

常文许也很无奈,他并不是真的想顺着北宫棣的安排,但是此间规则的制定者又非他。受西海诸人之托,他也暗暗存了一份试探的心思回归故土,然而此刻的常文许心中是真生出了一种茫然无措之感。

仇有贞贵为礼部尚书,本不必亲自接待作为使者的常文许,更无需对他恭敬至此。但先有师生一层的情谊,再加复杂的政治原因,仇有贞在北宫棣离开后,亲自把常文许送到了外宾馆,方才乘车回府。驾车的小厮并不认得常文许,只是撇了撇嘴嘟哝了一句:“老爷,何必这么恭敬。”仇有贞斥责了他一句,良久又无声得叹了口气。

暂且不表常文许的纠结。于此同时,在黑州边境钧阳府内最奢华的一座府邸中,四处张灯结彩,异常喜气洋洋。围墙外夜色渐落,暮秋的寒风一道道刮了起来,路过的乞人蜷缩在角落,透过大门看向温暖的府邸中,一双麻木的眼中倒映着橙黄的烛火,听着间或从中传来阵阵言笑声、寒暄声。

原来今日是知府老爷黄贵武在做寿,凡是钧阳府里头有些身份的人,纷纷前来拜寿。有些人还打听到,黄老爷的姐夫在黑州都指挥司里任职,是以军政中都颇有关系。

“大人,不——不好了!”一个尖锐的声音慌慌张张的传来,打破了宾主和乐的气氛。虽已年届天命,身材魁梧的黄贵武依然行事粗厉。只见他把脸色一沉,伸脚一踹:“甚么混帐话!本老爷好的很!”

那个冲进宴厅的仆从被踢得转了一圈,从地上一骨碌儿爬起,哭丧着八字眉:“大人!城关来报,钧陇山上起烽火了!”

自从北宫棣实行有邑制度以来,每到秋冬之际,北方元狄人叩关的事件数量大大减少。有邑贵族的庄园形成了从草原到大晋本土的一道缓冲地带,而他们更是自备甲兵,若是一般小股的游牧民族来劫掠,还不一定讨得到好处。这钧阳府虽然地处边疆,首当其冲,也已经有了两年没有遇上叩关之事,谁能料想这山上的烽火竟在此时燃起了。

原本红光满面的黄贵武登时变了脸色,手中的酒杯一下子落在地上,哐当摔成碎片,他直直站了起来:“什么!快去通报道台司。来人……不,我亲自去城楼上。”他顾不得堂中一下子僵硬的气氛,风风火火得冲了出去。一见主寿星已然离席,众人面面相觑之下,也只好怀着异样的心情告了辞。

匆匆忙忙感到城楼之上,黄贵武神色凝重得向北眺望,只见茫茫白光下远处遥遥的山岭起伏间,大约有三四道狼烟已然升起。黄贵武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狂变,转头一把抓过一个士兵的领子:“什么时候发现的?!”

“禀大人……是申时出头,钧陇山上的狼烟就起了。莫不是元狄人叩关……”

“除了钧陇山,还有别处吗?”黄贵武反而冷静下来,打断他问道。

“不知道,天色已晚,远处看不清晰。”小兵哆哆嗦嗦的回答着。

黄贵武眼睛一眯,原本满是和善的眸子里划过精光:“封锁北城门。传本官令,即刻宵禁,城中所有人回屋。所有守兵待位,本官守在此处!”他吩咐完毕,露出了忧虑的神色。自言自语道:“竟没有消息,关外几道有邑的封锁线难道尽数被破了……此次只怕来势汹汹。但愿卫所尽快增兵来此,否则,这点兵力防守不住啊……”

夜色渐渐深重了,黄贵武却丝毫不敢松懈,干脆吩咐下人取来一座,坐在了城楼上。露色加重,寒风凛凛,随着时间渐逝,烽火又渐渐增多了一道,心急如焚的黄贵武愈发紧张,唯恐下一刻狄兵便出现在远方。

一个时辰过去了,黄贵武感到露天寒风中的身体渐渐僵硬起来。钧陇山本是边境的天然屏障,然而此刻,却成了一座阻碍,隔断了有邑移民与钧阳的直接联系。自从有邑制度实行以来,北方草原民族的生活便不大好过起来。黄贵武不难想像,这次狄人来袭,必是集结了大部分的力量,而他内心深处最担忧的,恰恰就是他们不会只把钧阳当作唯一的攻击对象,若是游牧民族借着机动优势,分兵骚扰,四处袭击……黄贵武简直不敢想象此刻关外又乱成了什么样子。

就在黄贵武坐守城门,神经紧绷时,他忽的听到一众人喧哗的声音传来。黄贵武连忙转过头去,见到四五个人迎面走来。前头一个黑脸大汉身材高大魁梧,一看清他的相貌,黄贵武便心中一跳,竟然是黑州州牧鲁季大人,他一个六品知府,曾有幸远远见过一面州牧大人,今日竟接触了真人。

黄贵武连忙行礼拜见:“下官拜见大人——”他一看清鲁季后面露出脸的几人,眼睛不由得瞪得更大了,心头既是惊讶又是慌张:掌管一州军事的黑州左都指挥使袁玖,驻扎北地的穆云军左将军朵别案,还有一个手执佩剑,一望气度非凡的陌生人……这一群大神忽然亲临钧阳府这座小庙,饶是黄贵武沉浮宦海几十年,也不由得心下惴惴。

“免礼。”州牧鲁季一摆手,站到城楼上,眺望月色中异常清晰的狼烟。萧萧北风呼啸在耳畔,隔绝了远方的声音。

左都指挥使袁玖皱起了眉头:“该死!钧陇山此地,可比另两处更为棘手。”

“自然,方大人不是说了,按探报,另两处不过是骚扰的小股部队,天澜部落的主力兵马可是选了这座山脉,五六日之内,大批兵马便要临城了。”朵别案接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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