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把在甬道中一路翻滚着向圆真飞来,圆真本能地便是挥手一格。这火把原是小昭随手在地上拾的木条点燃所制,质地极为脆弱,便是五岁稚童也能将其轻易掰断。可由张无忌灌注内力后大力掷来,竟是坚硬犹如金石一般,圆真只听得右臂一声脆响,已被这支火把砸断了胳膊。他见张无忌一身内功这般惊世骇俗,不由又惊又怕,抱着胳膊惨叫一声,急忙掉头而逃,再不敢暗算对方。
张无忌听到圆真逃走的脚步声,正要急起直追又忧心圆真还有后招,便向小昭吩咐道:“你留下,我去追。”
小昭心中记挂着母亲的吩咐要取乾坤大挪移,哪里肯依,只道:“公子,我跟你一起去。”
张无忌摇头道:“这密道我们都不熟悉,若是那恶人设计将我困住,只有你可令我脱困。”他神色沉静说话又有条理,无形中便教人信服听从。
张无忌一路向前,不久便见到甬道深处竟悬着两个大石球,若是滚落下来将甬道堵住,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想到此节,饶是张无忌艺高胆大,也不禁一身冷汗。再循着这条甬道往前,前方岔路更多,而圆真已是不见踪影。张无忌心知今日已杀不了圆真,只得回头将小昭叫来,二人一同在密道中四下摸索,虽未找到他深恶痛绝的圆真,却仍是找到了阳顶天夫妇身死的石室。
张无忌见记载乾坤大挪移心法的羊皮犹在,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方才在厅内听宋青书诵读阳顶天的遗书,他便已料想到这乾坤大挪移的心法极有可能已被宋青书带走,只是一来他深恨圆真害他义父一生;二来纵使当时不走,他也并无立场向宋青书索取乾坤大挪移,只得将机会让给杨逍,自己则追来密道碰碰运气。毕竟,宋青书是与莫声谷一同来的光明顶,武当规矩严禁偷师,而莫声谷又是最刚直不过,有莫声谷在,宋青书未必敢拿乾坤大挪移心法。
刚弯下腰拾起那张羊皮,张无忌又瞥见了骸骨旁的一副白绫。随手将其展开,上面所写的却正是方才宋青书诵读的那封遗书,张无忌沉吟片刻,忽而轻轻一笑,心中暗道:竟然还是过目不忘!如此说来,杨逍若是为难他,却也并不冤枉。
小昭见张无忌面色忽喜忽讽阴晴不定,不禁轻声道:“公子,你在想什么?”
张无忌自穿越以来,总以为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是绝对的主角。在鹰嘴崖与天门崖救了明教义军之后,他仍不曾重视宋青书,只当他是原着中那个不入流的反派。直至此时此刻,他才暗道了一声:惭愧,侥幸!若非莫声谷正直,乾坤大挪移十有八九已被宋青书带走;若非他多长了一个心眼,只怕早已被圆真封在密道之中成了冤死鬼。再一想,原本原着中铁板钉钉的圆真与他师妹的女干情,其发展都能这般云波诡谲,他终于开始正视这些对他而言原本不过是书中人物的各色人等。听到小昭有此一问,他不由微微一笑,缓缓道:“乱世之秋豪杰辈出,切不可因多了千年智慧便小觑了天下英雄!”
张无忌这番话说地没头没脑,小昭不知如何回应。只是张无忌自杨不悔的手中救了她,又带她找到了乾坤大挪移心法,救了她们母女一命,她是无论如何都要知恩图报的。
有小昭相伴,张无忌修习乾坤大挪移自然是鸟语花香。而光明顶大厅内,此时仍是剑拔弩张。
莫声谷心知魔教中人各个都是薄义寡恩之辈,说话犹如放屁一般。莫说乾坤大挪移不在他们身上,便是真在身上又给了他们,今日只怕也难逃一死。听闻师侄这般自责,莫声谷心知宋青书是指自己不该出言相救明教中人,便柔声向他言道:“青书,义所应当,万死不辞!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日后遇敌,手中长剑却要抓牢一些!”他内伤颇重,这几句话说来已是微微气促。
宋青书眼眶微红,低声道:“我怎能与七叔动手?”他想起上一世,那时七叔对他的关心与这一世又有何不同?他是武当三代弟子,年纪轻轻经验不足,闯荡江湖时无论有何危险七叔总挡在他身前。怎么就鬼迷心窍了一般,敢与七叔动手?行为不端已令七叔失望,与七叔拔剑相向,更令七叔伤心。
周颠见这叔侄二人这般情重,不由叫道:“杨逍,你拿乾坤大挪移就好,别伤了他们!不然,我周颠不饶你!”
宋青书见周颠行事为人这般颠颠倒倒,全看不明立场,竟似戏弄他一般,不由恨声道:“乾坤大挪移根本不在我身上,你要杀便杀,不必多说!”
杨逍本无意取他们性命,见场面这般僵持,干脆放开了宋青书缓和局面,只道:“既是如此,方才那封遗书?”
宋青书将怀中白绢又掏了出来扔给杨逍,怒气冲冲地道:“我在密道中的确拆阅了你们阳教主的遗书,当着圆真的面,按遗书所言随意编造两句又有何难?”
杨逍与莫声谷和宋青书争执动手,韦一笑一直没有说话,直至此时,他才缓缓言道:“宋少侠,今日若是莫七侠一人在此,我等必不敢为难。只是宋少侠你……”他想起明教各宗派弟子的狼狈样,想起自己在沙漠中与宋青书的交手便是一阵苦笑,“六大派中属你最滑头!乾坤大挪移事关重大,我等焉知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好!好!”宋青书冷笑两声,随手一扯腰带,竟将身上的外袍中衣全脱了下来,只着一件贴身里衣站在他们面前。“我武当规矩,严禁门下弟子偷师别派武功!乾坤大挪移,你们视若珍宝,可却还不在我眼里!”
宋青书这般自证清白,杨逍再无半点怀疑,弯腰拾起地上的衣物披回宋青书肩头,诚挚道:“得罪了!二位可随时离开光明顶,明教上下必不敢相阻!”
杨逍堂堂左使之尊为宋青书一个后辈行这等小厮之事,莫声谷与宋青书便是再有不忿,这件事也只能揭过。莫声谷当即拉过宋青书,两人很快离开了光明顶。
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方离开不久,光明顶上忽然传来钟声,原来六大派已顺利在一线峡汇合,攻上光明顶!
63.围攻光明顶
宋青书跟着莫声谷离开明教光明顶,隔了许久才轻声道:“七叔,我不该看乾坤大挪移心法。”
莫声谷闻言不禁微微一叹,轻抚着他的脊背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你天生过目不忘。此事本非你刻意为之,七叔又怎会这般不通情理?只是这原是明教武学,武当派又有严规,你便忘了罢!”
“……是,七叔。”宋青书微一哽咽,却是强行忍下了。他想起上一世时,那晚被七叔抓个先行,若是他当即跪下认罪束手就擒,不曾与七叔动手,七叔难道真会不听他解释非要杀他吗?不会,宋青书知道,七叔一定不会杀他。
两人一路东行,竟在沿途发现了不少倒毙的明教与六大派弟子,死状甚是惨烈恐怖。莫声谷心下一惊,不由叫道:“莫非六大派已攻上光明顶?”
宋青书与莫声谷一般想法,忙道:“七叔,我们快返回光明顶!”
两人又急忙掉头向西,一路上但见尸首狼藉,大多数是明教教徒,但六大派的弟子也有不少。原来他们二人在明教逗留一夜,六大派已顺利在一线峡汇合,向光明顶发动猛攻。明教因杨逍、韦一笑等重要首领尽数重伤,无人指挥,以致失利,但众教徒虽在劣势之下,兀自苦斗不屈,是以双方死伤均重。
莫声谷与宋青书才从光明顶下来,此时掉头回去自是熟门熟路。不一会,两人便持剑闯过沿路试图拦截他们的明教弟子,抢进大门,穿过两处厅堂,眼前是一处极大的广场。场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西首人数较少,十之八九身上鲜血淋漓,或坐或卧,是明教的一方。东首的人数多出数倍,分成六堆,看来六派均已到齐。这六批人隐然对明教作包围之势。
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见状,急忙奔向武当一派,向为首的宋远桥与俞莲舟见礼。
宋远桥原就记挂着七弟与爱子,此时见二人平安回来也是心下一松,便转口说起了如今的局势。“六大派昨夜在一线峡汇合,当下议定一鼓作气攻上光明顶。明教弟子死战不休,我等亦不愿屠戮过甚有伤天和,便约定比武定胜负。”此时在台上比武的却是少林派圆业禅师与天鹰教的殷野王,其父殷天正正在旁观战。而明教之中,昨夜所见的七位高手如今只有杨逍一人站在台上,其余六人仍盘膝于地,显然仍未化解圆真“幻阴指”指力。在杨逍的身侧,尚有一名妙龄少女,容貌肖拟纪晓芙,此人正是杨逍与纪晓芙之女杨不悔。
这个场面,除了场上还多站了一个杨逍,其余情况与上一世全无不同。宋青书对这一段记忆深刻,几乎可以随口报出下文来。殷野王与圆业两败俱伤,接着便是其父殷天正上场。殷天正年纪虽老迈,一身武功却不容小觑,先是败了少林的圆音,再败了华山的罗天,接着又是少林的圆心,待四叔、七叔、爹爹都跟他交过手,张无忌就差不多该到了!
然而,不等宋青书看清台上两人交手的情形,几个与他相熟的武当弟子已然围了上来。莫声谷与宋青书失踪整整一夜,此时突然出现,武当弟子们不敢问莫声谷却是一拥而上将宋青书的身边围了个水泄不通。宋青书心知圆真勾结朝廷之事无凭无据,便是提了也只徒然得罪少林。因而隐下此节,只道误打误撞发现了明教藏宝之地,在里面逛了一圈才回来。
众武当弟子一听“藏宝”二字便是眼前一亮,急忙七嘴八舌地追问:“宋师兄,可曾发现什么宝藏?待我等攻下明教,将那些宝藏全拿来赈济灾民,岂不是大功一件?”
师弟们这般说辞,便是连宋青书都略有心动,不禁考虑起其中可能。只是想到张无忌已然出现,又颓然地叹了口气,只道:“明教传承三十多代,金银珠宝自然是不少的。”他自怀中摸出一颗金珠,展示给诸位师弟过目。这颗金珠自然就是在明教密道中发现的其中一颗,不但躲过了莫声谷的双眼,还躲过了明教七大高手的耳目,也不知宋青书如何办到。
冯默之家中最为富贵,自然见识过不少名贵之物。此时见这颗金珠圆润饱满,在阳光下散发着熠熠光辉,也不由心动,不禁伸手将它取过来托在掌心,感慨地道:“这般品相,的确难得!”
谁料,冯默之的话音的话音未落,莫声谷忽然挤进人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拍在那颗金珠上,将它拍成了珍珠粉。光明顶上原就风大,狂风再一吹,连粉末都没剩下一星半点。
“七师叔!”武当众弟子齐声惨叫。
莫声谷却不做声,只恨恨地瞪了宋青书一眼,扬长而去。
众弟子不敢与莫声谷相争,只齐刷刷地回头望向宋青书。
宋青书强忍伤心,低声叹道:“就拿了这一颗!”
冯默之恨铁不成钢地道:“得入宝山而空手回啊!”
“是啊!”众武当弟子齐声感叹。
宋青书眼见众师弟都对他面露不满,当下故作神秘地向他们招招手,待众人聚拢过来方压低声道:“还有一套乾坤大挪移心法,乃是明教至尊武学宝典!你们谁想学?我这便传授予他!”
哪知这句说完,散场效果更佳。都不用长辈出言提醒众人武当门规,众弟子便作鸟兽散,显然对这门绝学全无兴趣!
有此插曲,待宋青书再将精力转回台上,殷野王一柄折扇戳中了圆业一侧太阳穴,圆业手中禅杖却也击中了殷野王右胸。圆业手中禅杖有数十斤重,殷野王受这一击便连退七八步喷出口血来。而圆业受殷野王一击亦的口吐鲜血当场昏迷。此战,殷野王虽胜出,却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殷天正为爱子包扎完伤处,便站了出来。
杨逍见殷天正须发皆白,不由上前道:“鹰王,此役便由杨某出战罢!”
殷天正闻言回头望了杨逍一眼,殷天正虽为四大法王,年纪却远在杨逍之上,然而杨逍个性孤高在教中地位也高,从来都是除了阳教主便无一人能让他放在眼里,几时听过他这般客气的言辞?再一想昔年他破教而出,杨逍仍是风流倜傥,如今再见他也是两鬓染霜。阳教主仙逝后,明教上下为了争教主位闹地不可开交,如今竟要被六大派一网打尽,怎能不教人心生感慨?殷天正黯然一笑,只道:“我是法王,你是左使,高下有别。待我败了,你再出手不迟!”
明教众人皆知殷天正心高气傲,当年因不服杨逍便破教而出自创天鹰教,此时听他于大庭广众之下自认位列杨逍之下,俱是感慨万千,各个心道:原来鹰王也是一般无二地忠心护教!怎得我等原各个忠心,偏又为了一点私心作祟毁了明教基业?
殷野王与殷天正父子连心,自然心知殷天正这般所为正是因为他们父子二人已破教而出,殷天正唯恐多生枝节,定要保住杨逍,让杨逍以明教左使的身份赢了最后一场,才能令六大派无处说嘴。殷野王恼火杨逍与爹爹的恩怨,此时也不管自己犹重伤在身,兀自捂着胸口狂笑着道:“不错不错!杨左使武功了得,一出手便将韦蝠王与五散人全打趴下了!这般臂助,我等怎敢劳动?”
韦一笑与五散人自是伤在圆真之手,只是若非自己与他们动手在先,料想圆真武功再高也绝无可能将他们全制服了,以致如今明教上下竟拿不出好手出战。杨逍脸孔一热,这些年来第一次悔恨自己心胸狭隘,不由叹道:“错了!这些年全错了!”
韦一笑等六人听杨逍这般感叹亦是一怔,想起昨夜圆真所言“明教之中,高手如云,你们若非自相残杀,四分五裂,何致有覆灭之祸?”更是黯然。那六人齐声大笑,边笑边道:“不错不错!竟是全错了!”
却在此时,一名身披大红袈裟,身材高大的少林僧人跳上台来,将手中金光闪闪的长大禅杖在地下重重一顿,大声喝道:“死到临头,有什么话下了幽冥黄泉跟你们阳教主说吧!”只见他身材高大,肩头微拱又眇了右目,说话带着三分气喘,正是少林僧人圆音。
阳顶天虽仙逝已久,在教中的威望却是半分不损。殷天正听圆音提及阳顶天这般不敬,不由心中激怒,当下踏前一步,凛凛言道:“老夫来领教少林的高招!”殷天正原是武林中不世出的奇人,年纪虽大,内力却是极为深湛,这一步踏出看着轻描淡写好似常人行走一般,地上却留下了一个个寸余深的足印。
那圆音虽爱犯口业,武功却是不俗,当下舞起禅杖向殷天正头顶击去。他膂力极强,一根数十斤重的精铜禅杖在他手中竟如寻常刀剑一般灵便,点打挑拨,轻捷自如。殷天正却并不用兵刃,只凭一双肉掌与他交手。众人只见圆音举重若轻,将一柄精铜禅杖舞地虎虎生风水泼不进,而殷天正只凭双掌御敌却好似举轻若重,招数极为呆笨迟缓竟似毫无章法。然而,在场的各派高手名宿却是一望即知殷天正这般所为正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实已臻武学中的极高境界。两人再过得十数招,圆音始终不能突破殷天正双掌所守门户,他将禅杖越舞越急,气息也愈发粗重起来。他见殷天正门户严密,当下将禅杖重重地在地上一顿,借力窜起,要取殷天正头顶。
哪知殷天正忽然飞身踏在他的禅杖之上,竟也凭空跃起数丈,手臂忽而一伸,竟抓住了他的后心将他举了起来。圆音在少林中也算得上是有数的高手,身形又高大沉重,可此时被殷天正抓在手中竟毫无反抗之力。耳边只听得殷天正淡淡地言道:“去罢!”身体顿时腾空而起,竟是被殷天正随手抛飞了出去。
待罗天与圆心也败下阵来,武当派再不能冷眼旁观。四侠张松溪率先下场与殷天正比拼了一场内力,两人对掌多时忽而齐声大喝,四掌发力,各自退出了六七步。武当七侠中张松溪最是痴迷武学,当下便道:“殷老前辈神功卓绝,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