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渺一边忍着疼痛，一边想办法瞒天过海。干脆就装作是风寒，混过去得了。苏渺打定主意，忍住手不去按住心口处。
白易给苏渺擦过手脚，复又牵起他的手在他手心上印上一个吻，苏渺觉出手心里轻轻柔柔的触碰，一时之间也有些慌神。
那又怎么样呢？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白易以为他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他亲自带回来的师弟。不过却不知道一切都是他策划好的，早在十年之前，他原本得知白易要从那条街上过去，才故意倒在他面前，以此混进江南神门。
白易却对他这么好，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来照顾。苏渺摸到手腕儿上带着的那个金锁，心里百味陈杂。
第二十三章
一转眼过去了四五天，苏渺却怎么也不见好，白易开始怀疑那大夫是个庸医。苏渺平日里也懒得一塌糊涂，吃饭睡觉，竟然觉得寒毒发作也没那么难熬。
“小渺，今日有没有觉得好些？”
苏渺点头，“嗯。”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
“小渺，我吩咐小二准备了热水，等会儿就送来了。”白易将药递到他唇边。
苏渺提起警惕，撇他一眼，“要热水干什么？”然后将勺子夺过来，送进嘴里，因为他一心急，药洒出来几滴落在被子上。
白易眼见苏渺一脸紧张，不禁觉得难道自己在苏渺眼中就是这样的人？解释道：“你不是想沐浴？”
“谁说我要沐浴？”
苏渺的本性在这几天都显露出来，又刻薄又固执，再加上疑心又重，更是不好对付。
白易将喝完了空着的药碗放到了桌子上，眼见苏渺一双眼睛瞪着他，嘴巴微微撅起，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肩上，轻笑道：“小渺，要不要我拿镜子来给你照照？”
苏渺明白过来他是在说自己脏乱差，顿时红了脸，低头用被子把脸捂住。白易走过去把苏渺从被子里捞出来，先前已经有人把热水送过来，白易把他放到木桶前，自己推门走了出去。
屋子里的光线一亮一暗，傍晚的阳光透过木窗格子的缝隙透进来，唯独把那水面照得亮堂堂的，热气蒸腾上来，一层一层笼络在阳光金色的亮线上，实在是很漂亮。苏渺玩心儿大起，伸手一撩起那水，水珠一串一串，散落下来。
白易在门外等了半响，只听见水声落地，这动静儿明显不是在洗澡，白易推门进去，见着里面的场景顿时呆了。
只见苏渺衣裳还穿在身上，头发都打湿了，水泼了一地，白易把苏渺拉过来，“小渺，你在干什么？”
苏渺缓过神来，“师兄，我洗澡呢，你出去。”
白易试了下水温，还是温着的，“别玩水。”
谁玩儿水！
苏渺见白易出去才脱了衣裳进了木桶里，他整个人都沉到了水里，温热的水漫过他的耳朵，顿觉一股窒息的压迫感传来。
苏渺在水里沉了半响，差点把自己闷死在水里，他似乎就要看见成千上万的黑影子向自己扑过来，一个一个张牙舞爪，掐着他。
“小渺！你干什么！”
白易慌里慌张的推开门，苏渺听到白易在喊他，一下子从木桶里站起来，白易来不及闪开，被溅得浑身是水。只见苏渺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跟个水鬼似的。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滑下，滑过胸膛，滑过紧实柔韧的腰线，划过大腿，又从小腿上滑落水中。他的皮肤透着一股惨白，仿佛透明一样。
白易觉得他的眼神透着几分诡异，像是从地狱十八层爬上来的恶鬼似的，苏渺朝他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活着的东西，他的手指用力的弯曲着，指甲苍白透着青。只听他轻笑一声，“白易，我也喜欢你，你过来……”
白易似乎被蛊惑了似的，朝他走过去，捡起仍在地上的衣裳披在他身上，“小渺，你怎了？”
感觉苏渺的手冷冷的向蛇一样缠上来，环到他的脖子上，他的头湿哒哒的凑过来，温软的嘴唇捧着他的耳际，朝他耳朵上吹了一口气，低低道，“白易，我也喜欢你，我喜欢你，师兄，自从我十年前被你救回来，我苏渺这辈子就没人对我这么好过，就只有你，只有你……师兄，我喜欢你……”
白易听见苏渺这么说，心头狂喜，忍不住抱紧了他，想要把他揉到身体里去。
“小渺……”白易见他脸上似乎带着泪，便在他脸上抹了一下。
苏渺像着了魔似的，双手双脚的缠上他，一边蹭来蹭去，在他脸上胡乱的亲。“……小渺，你还是、还是把衣裳先穿上吧。”
苏渺那衣裳倒穿不穿的，他又爱蹭，时不时的显出莹润的肩头，白皙修长的腿，看得他，实在是，咳，很难把持得住。
只见苏渺眼波一挑，唇角含春，“我为什么要穿衣裳？”
白易眼神一凛，觉得说出的话都带着一丝沙哑，“小渺，你生着病呢，你别这么说，我……”
苏渺猛然间生气起来，把枕头往白易身上砸，“你才有病！我没病！你们都说我是怪物！凭什么！”
白易被他这一袭没头没脑的话骂的不知所谓，觉得苏渺这段时间很不正常，动不动就发脾气，举止怪异，十分反常，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儿？
白易将苏渺抱起来放回床上，俯下身在他脸上亲了亲，“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苏渺一只手攀住他的脖子，一只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两个人的气息都有些乱，呼吸之间都带着灼人的热气。
白易轻笑了一声，“小渺，你可别后悔……”
苏渺眼神幽幽的看着他，微微抿着唇，声音低低的，又有些甜，勾人心魂，“白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他说了千百遍，像是蛊惑，像是巫咒，让他着了迷，失了心。
白易低头吻上了他的锁骨，苏渺觉得自己似乎落入了无尽的深渊，千万只手拉住他，抓扯他的头发，撕碎他的身体，疯狂得好似不知疲倦。
白易有些控制不住，手顺着他的后腰往下滑，手指触到他那里的皮肤，他揽住他的脖颈，狠狠咬住他的唇舌，舌尖扫过齿冠，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苏渺觉得自己好似要烧着了似的，只觉得一阵疼痛从下处传来，他有些恼怒的看着白易，出口的声音带着一股子低迷，“……你干什么，手拿开！”
白易看他满面潮红，汗湿了发际，胸膛起伏着，一副情动的样子，安慰道：“不这样，你会痛的……”
苏渺咬了下嘴唇，冷哼一声，更加别扭起来，一双爪子在白易身上挠，抓出几道血痕。苏渺正在得意，却觉得那里更痛，很痛，痛死了。他想哭，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手指紧紧搅着被单。
白易看出他难受，心疼不已，伸手擦掉他眼角的泪，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别哭，别哭……”
天好似要踏下来一样，黑沉沉的一片，屋外的雪一片一片的下，下得人心都寒了。微弱的烛光摇曳。
那是一个很大的院子，若非不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是买不起的。正是盛夏，湖里种着些荷花，开得十分茂盛。
一个小孩蹲在荷花池旁边，把荷花的叶子撕成一条一条，那一片的荷叶都被摆弄完了。小孩子神情冷漠，将荷叶在手板心儿里搓，搓成一团又扔进水里。
他身上穿着上好的绫罗绸缎，在京城里也罕有，应该是这家主人的孩子。
正在此时，只见一个少年从远处走过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装着些精致的糕点，那少年神情倨傲，“瞧瞧，这是我娘亲从娘家带回来的，可香了。”
小孩儿不说话，只是盯着水面，一条金色的小鱼游过来。
半响小孩沉声说道，“那是我娘亲。”
“才不是！你娘亲早就死了！那是我娘！”
小孩幽深的眼睛闪过一丝恨意，白易觉得那个小孩的眼神有点熟悉，那是苏渺的眼神。
小孩子跑过去，对着那少年笑道：“哥哥，你说的对，我那娘疯疯癫癫的早就死了，还是哥哥的娘亲好！”他抿了抿嘴唇，一副很馋的样子，“哥哥，我也想吃，你给我吃好不好？”
那少年得意起来，扯气高扬，“就不给你！这是我的，以后爹也会把家业留给我！你什么都没有！你不许叫我哥哥，你这个混崽子，奴才！”
小孩扑过去抱住他的腿，“你让我吃啊，你让我吃吧！”
少年被他摇得没有办法，一脚踹过去，小孩被踹出去四五步远，一下子扑在地上，额头上都是血，然后裂开嘴笑了起来。
少年看见这笑意，吓得一哆嗦，“怪物！你这个怪物！”
小孩又爬起来，毫不在意的抹了抹脸上的血，笑笑，“哥哥，你给我吃好不好？”
少年忽然间觉得有点心软了，将盘子递过去，小心道：“那好，你只能拿一个！”
小孩点点头，在衣服上蹭了一下，白易注意到他往衣服口袋里摸了什么，然后去抓了那点心。
刚刚只摸了一下，少年大笑一声，劈手将那块点心夺过来，一口咬掉吃进嘴里，嚼了两下就咽了进去。
“这糕点也是你这小子能吃的！想吃？门儿都没有！”
他笑，少年也笑，是冷冷的笑，像是一个恶鬼钻进了一个小孩儿的身体，为非作恶的笑。
只见那少年过了不多时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孩望了望四周，大概是在确定有没有人，确定没人看见，小孩这才放心的走过去，在那少年脸上删了几个耳光，踢了几脚，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刀，找准角度在少年手腕儿划了一刀，血溅起来，他手上都是血。
小孩笨手笨脚的拉着那少年，推进了荷花池里。那少年“噗通”一声沉了下去。小孩将那盘点心也倒了进去，把血迹搓散了，高高兴兴的往屋子里跑。
白易只觉得心惊，这个小孩子莫约才五六岁的样子，却如此冷静的杀人，面部红心不跳的处理后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如此心狠手辣，不知道长大了又是什么样子，一定杀人如麻。
第二十四章
一阵光亮得睁不开眼睛，脑子里一模糊，失去了知觉。
苏渺醒了，发现白易正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他圈在怀里，呼吸均匀睡得正熟。他一手轻轻搅着被子，脸上染着一层红晕，然后又倏地沉下脸色，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苏渺一动，白易就惊醒过来，看苏渺耳根子发红，很是可爱，忍不住在他耳朵上亲上一下。
“有没有不舒服？”
苏渺整个人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我全身都不舒服。”不仅像是散了架一样，还周身黏黏糊糊的。
“小渺，我叫热水过来，你睡会儿。”说罢白易便起身穿衣，出了门儿去。
等了不多时，就有人将热水给抬进来，苏渺整个人缩进被子里，装不存在。
等到听到了关门的声音，苏渺才露出个头，却被白易整个人抱起来放进来热水里，热水浸到伤处有些疼，苏渺咬牙不吭声。白易知道他疼，也有些自责，拿起帕子在他身上擦，苏渺白皙的皮肤上都是淤青，还有几个牙印子，一副被糟蹋了的样子。
白易见苏渺低着头，手指挽着头发一圈一圈的转，便将帕子搭在木桶边上，双手捧住他的脸，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眼眸里都是温柔宠溺，“我会对你好的。”
苏渺也不理他，继续挽头发。
两个人在客栈里耽搁了十来天，眼见冬至将近，贺礼却没有送到。白易原本想让苏渺乖乖呆在客栈里，他自己一个人去拜访便罢，但他老觉得苏渺会趁他不在时溜掉，于是只好让苏渺跟自己一起。
苏渺拿着剑，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又是一副冷清清的样子，街上的行人见着他都要往旁边偏一步。
这么弱不禁风的样子，白易恨不得连他的剑也一起帮他拿了。
两个人找上了茶商的家门，将贺礼送去也没有多留会儿，那老爷子客气，要让两人留下来吃饭，白易知道苏渺不喜欢，于是便以有要事在身为由拒绝，两个人没到一盏茶的功夫又从别人家里出来，转了两圈依旧在大街上。
“冬至就要到了，小渺，你不是说要去拜祭母亲？”
苏渺料不到白易还记得，心道我到哪儿去找坟祭拜。苏渺停住不走了，白易想过去拉他，却被他躲开。白易手一僵。
“嗯，你也要去？”
“我自然要去。”
苏渺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他不知道往哪个小山村里拐。两个人走了将近一下午，苏渺边走边看，就看哪里有土坟。
白易发觉他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但也料不到苏渺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苏渺磨磨蹭蹭半响，在一个土堆面前停住，道：“这就是我母亲的坟。”说着就跪了下去，脸上立即换上了悲痛的神色，一动不动。
白易疑惑，“令慈的坟怎么……”这么简陋。
苏渺道：“我幼时家平贫，娘亲去得早，我没办法只好随便找个土堆将娘给埋了，连木碑也没立一个，只是后来我也不想把娘挖出来重新挪个地方，也就这样了。”
白易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那个梦，梦里的小孩猛然间和苏渺的样子重合在一起，好像那就是小时候的苏渺似的。
“这次不如将令慈的坟休整一下，也好过就这样一个地方……”
“不用了！”苏渺不耐烦，察觉自己说话太急，敷衍道：“娘亲不是注重琐事的人。”
白易见苏渺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眼神阴沉得吓人。苏渺若不是为了做做样子，怎么会找个小土堆在这里瞎跪。
苏渺却见白易也跪了下来，对着那个土堆磕了一个头，郑重道：“请伯母放心，只要我在一日，一定会好好照顾苏渺，不会让他受委屈。虽然您也许不赞同我们在一起，但我不会委屈小渺的，请您放心。”
白易这话自然是说给苏渺听的，也不管这地底下那位到底是谁，只是要苏渺放心。
苏渺见白易真这么磕头磕下去，也有些过意不去，匆忙说了几句矫情的话，算是敷衍完了，拉着白易就往回走。
白易被他拉着走，时不时的回头看了下那坟，有蹊跷。
白易知道江南神门这两天有得忙活，于是便打算早早回去，苏渺没有意见，两个人没个几天就回到了江南神门。只是回时可比去时有趣多了，两个人坦明了关系，时时腻在一起，白易恨不得这路再长一点。
只是很快就到了江南神门。
苏渺又恢复了冷淡的样子，自顾自的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什么人也不见。白易不知道苏渺又在见外什么。
苏渺自然是在打算怎么下手，现在他手里拿着那张药方，还把解药也配出来了，将事情前前后后的理顺了，他倒是要看那个郑效谦郑掌门怎么办。
正是这几日，郑效谦忙得不可开交，密道已经填上了，却还是怪事层出。他一夜没睡好，在书房里看了会儿书，只觉得外面一个人影晃过，只道是不好，转身藏到了大柜子边上。
苏渺闪进来，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原本开启机关的花瓶旁，只是转了几下什么动静也没有，他似乎有些着急了，不停的踱着步子。
正在此时，郑效谦一剑横到了他的脖子上，剑锋一偏，在他脖颈上割出一道血口子。苏渺牵起唇角，一动也不动。
只听郑效谦冷哼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密道老夫早已叫人填了！你以为还等着你来？”
苏渺低眉顺眼的看了掌门一眼，“掌门，掌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