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战士，到了他出征的时候。
134.
之前雨停了几个小时，现在又继续下了起来，并且越下越大，逐渐席卷了整个上帝之眼的天地，变成了从来没有过的碧波白浪。
“哗哗”的雨声竟然透过了透明密封墙体传了进来，严少泽站在墙后，耳边是细微的雨水前赴后继冲击地面之声，眼前，瓢泼了大雨简直蔓延成了一片汪洋。
施歌最后匆匆看了他一眼就消失了，严少泽打量着被塞在手心里，手指长短的小瓶子，无法判断这是什么，但是出于对好友的信任，他没怎么犹豫，就将这粉红色的液体收进了口袋里。
施歌离开了，去履行他作为一名战士应尽的责任，但是严少泽呢？
他是否还认同自己联邦战士的身份？在得知自己曾经是试验品之一之后？但是无论他是否认同，一些东西已经变成了他的一部分，如果少了这些，他也就不是严少泽，或许就变成了其他人。
严少泽可不会在这些事情上投放太多精力。相反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在光屏上看到联邦实况报道的机甲。
亮绿色躯体，伸展的四肢，像是大型钢铁蜘蛛——如果这个时代蜘蛛还没有灭绝的话，他这么比喻就非常恰当了。
这个四倍体积的机甲，给严少泽的一种异样的感觉，这让他忍不住猜想，其中是否隐藏着什么他已经知道的东西。
机甲，绿色机甲，绿巨人？
而且还是四倍体积机甲？
等等，四倍？
严少泽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环视一周，抬脚快步走向信息港那里提供的光脑。他有必要再看一遍之前的报道视讯。严少泽直到现在，手腕上还是空荡荡的，之前那个从“王冬”身上拔下的设施他全都丢了，显然，只有在要用的时候，他才会意识到一个个人终端有多么重要。
严少泽已经察觉到了机甲的不对劲，他敲击着屏幕，心里暗暗想，要是能求证方如就好了。可惜他现在没办法联络到对方，况且也没这个必要，方如身份敏感，还是不要卷进这些说不清的漩涡中为好。
“啪、啪”不莱梅用力拍了几下光脑的感应器，机器慢悠悠的闪烁着进度条，正在进行大型计算的模拟智能一时之间没法给他回应。
不莱梅的脸色更差了。
和施歌·罗德谈话之后，不莱梅·沃伦上校情绪并没有好转，但是无疑，施歌来到绿岛首先来见的人是自己而不是莫斯·安德鲁，就已然足以说明他的立场。
这说明，这位施歌·罗德少校，至少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尽管那个有一部分日耳曼血统的安德鲁少将并令人讨厌。但是目前的时局，想必莫斯也清楚，联邦给与他全力支持，就是有意扶持他在上帝之眼取得绝对的战绩，从而得到绝对的权威。
不莱梅并不清楚莫斯的真正想法，但是这位新近派遣的少将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已经说明了很多——至少说明的莫斯的态度。
这个时候不莱梅还在心里痛恨联邦如此迫不及待取代江天，帮助莫斯建立威信，因而连带莫斯也一并看不顺眼。
他并不知道，决定莫斯亲赴上帝之眼全权指挥的人正是江天。表面上看起来不断对莫斯表达支持的联邦，实际上却并不愿意让莫斯成为第二个江天。一个江天已经够了，人类也已经在星联之中站稳的脚跟。现在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怎么会容许军队来插手政治？而莫斯·安德鲁，之所以默认了联邦那些老家伙对他的拉拢，根本还是因为他想要——好好打一仗。
他可不想因为某些政治斗争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脚。至于政治立场？那是什么？能吃吗？
不莱梅的光脑还停滞在之前的那个计算的面板上，这令他一下子没法进行工作，他站起来，烦躁的开门走出了办公室。
当然，这都是借口，在上面下达了让他全面撤出战区的命令，他又没有及时执行之后，不莱梅上校阁下，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工作好做了。
一走出办公室，不莱梅就恢复成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他才下到一层大厅，就听见了“哗哗”的雨声。
雨竟然下得这么大，不莱梅多看了一眼，外部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几乎看不清什么。他收回目光，慢慢系上了自己领口最上面的扣子，仔细看起来，他的这个动作和江天还有几分相似。
毕竟他是江天一手带出来的将领。
“你以为自己是谁？”
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无比挑衅的一句话。
信息港那里显然发生了什么混乱。
不莱梅皱了皱眉，冷笑一声就大步走了过去。开战在即，这些自以为指挥官的小菜鸟，又要搞出什么乱子？
不莱梅走过去，一个挺拔的年轻人背对着自己，身上穿的是深蓝色连体作战服，但胸口，肩膀，手臂上，都没有任何显示自己所在战队的信息。
难道是……那个绝密的特工组织？这个念头也只是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就无影无踪了。要是这个年轻人真是特殊小组成员，怎么也不可能去做这么“引人注目”的事。
正对着不莱梅的那几个年轻军官，都是联邦高官子弟，不莱梅多少见过。其中只有领头的唐超是真正实打实从军校毕业调入上帝之眼布防军的。其他人么，还不就是家里有些背景，把小辈塞进来历练，顺便捞捞军功？
那个背对他站在的男子，这时忽然侧了下脸，似乎看了眼什么东西，就又转了回去。
但是仅仅一个侧面却令我们年轻的上校不莱梅·沃伦先生惊诧莫名。正准备开口阻止的话又重新咽回了喉喽里。他还真有点想看看这个人会怎么办？
严少泽身上穿的正是从潜风那里来的衣服，施歌也一样。他们获救之后马上就脱下了身上服装交给叶枫，换上叶枫提供的衣物，不过一回到指挥中心，施歌就换回了战服，严少泽没什么好换的，只好仍旧穿着之前衣服。当然了，潜风的作战服上不会有隶属任何组织的标识，毕竟他们使命就是蛰伏在不为人知的暗处，蓄势发起致命一击。
对面那几个年轻军官看起来还算克制，毕竟，这里是作战中心，现在又是非常时期。脾气最火爆的那个，也就是刚刚说话的人，接着又扔出一句，“以后小心着点，新兵。”转身就要走。
“操，”严少泽低低骂了句。
“你说什么？”那人立刻回头，怒气冲冲的瞪视过来。却没想到严少泽根本就没看他，反而全神贯注的目光投注在光屏上，屏幕的画面刚好定格在绿巨人伸出前臂拨开一座超高层建筑的画面上。
“你是什么意思？”
那人冷静了一下，沉声问。
严少泽扫了他一眼，“你也是少校？”说着就颇不满意的皱起了眉目，显然是和心中的某个少校对比了一下。
对方不由得因为这种怒其不争的眼神愣了愣，立刻就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严少泽站直身体，对他招了下手，“你来看这个。”
他和严少泽争执，好吧，至少是单方面的争执，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恰逢战时，火气大了些，一点小冲撞就能成为干一架的由头。
尤其是，斯诺德来这里可和其他人的目的不一样，他是真的想要上战场的。但是很不幸，没人愿意让一个政治背景深厚的年轻少校在这个时候跳入战场。这也让他整个人变得一触即发。
“这个机甲，绝对有问题。”严少泽盯着屏幕，轻声说道。
从开始都一直在一边充当路人甲的唐超敏锐的捕捉到了严少泽吐出的话，尽管他声音轻的不能再轻了。唐超眼神变化了一下，反而走近几步，顺着严少泽的目光看去。
定格在光屏上的图像，一架巨大的四倍机甲正挥动手臂，像是一条粗大的金属鞭，将人类建筑抽到一边。
这个场面……恐怕没几个人类愿意仔仔细细，并且反反复复看。唐超没发现什么不一样，疑惑的看了眼严少泽。
严少泽回视一眼。
唐超显然是那几个军官中领头的，他走过来之后，之前叫嚷威胁他的斯诺德也安静了下来。
“没注意到么？”严少泽反问。
斯诺德也在偷偷打量光屏，严少泽说这句话的时候，偏偏目光是朝着他的方向。顿时脸色涨红，却什么也说不出。
唐超一直没抬头，反复研究屏幕，忽然倒吸了口凉气。
后退一步，看向严少泽求证，“两……个？”
严少泽的神情已经给了他答案。唐超脚下踌躇了一下，随即有些急切说，“这件事我们要马上报告给总指挥！”他这么说着，目光瞥向严少泽，并没有意绕过对方。
这可是个极其有用的情报。
严少泽还没说什么，一直站在严少泽背后看不到光屏的不莱梅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直接走了过去。
严少泽早就察觉到身后有人在关注着这边，或者准确的说，是关注着他。
“你们有了什么发现？”不莱梅顺手扶了扶领子，然后目光就落在了光屏静止的图像上。
严少泽的目光在不莱梅那张让他有些熟悉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就落在了对方胸口代表军衔的勋章上——上校。显然，许久之前的匆匆一面还不足以严少泽先生记住这位上将大人的前任副官。
但是上校军衔也已经暗示出对方高级军官的身份，说不定，还是一个指挥官？
严少泽修长却极其有力的手指落在光屏上轻轻一点，屏幕震荡出一圈圈波纹。不莱梅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严少泽示意的位置——绿巨人的胸口，机甲中央，也往往是驾驶舱的位置。
有两个突起。
两个……？
不莱梅眼神变得深凝，两个暗示驾驶舱位置的突起，对称分布在绿巨人的胸膛上。由于驾驶舱需要特殊保护，并且要进行保温隔热防腐处理，甚至增加隔离层，因此驾驶舱的位置总是不得不微微突起一块。
但是现在，有两块？
并且从突起外部那些不明显的材料过渡上看，几乎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这就是驾驶舱的位置。
如果这意味着操纵一架“绿巨人”需要两个驾驶舱，也就是需要两个生命体同步操控，这说明了什么？
要知道，目前星联的机甲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一些主要架构几乎都已经定型。所有的机甲都是由一个生命体独立驾驶操纵，从来没有听说过两个生命体共同驾驶一台机甲！
两个生命体同时进行神经接驳，神经纤维脉冲之间的干扰和对话极其剧烈，尤其是面对入侵者的时候……这会把“人”逼疯的吧？
这是不是也从侧面表明，这就是施维克人四倍体积机甲，不稳定之处呢？
或许，这就是弱点所在。
“值得深入调查。”不莱梅说，按捺不住胸腔里的紧张期待。他设想着，一旦这个假设成立，那么突破施维克人机甲防线就指日可待！等到施维克的巨型机甲无法再对人类造成威胁，那么上帝之眼，比如就是联邦囊中之物。
但是他却不知道，一趟秘密到达上帝之眼的人类“秘密武器”已经亮出了锋芒。
包括施歌在内的“探路者”早已出发。
他们是否能阻挡绿巨人？亦或者是损失惨重？
而关于两个驾驶舱的猜测，又是否成真呢？
135.
不莱梅并没有把这个重要发现当做制衡对手的政治筹码，反而，他在下达命令进行深入调查的同时将这些发现全部告知了莫斯·安德鲁。
“真的吗？”这个有着部分日耳曼血统的少年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一句漫不经心的反问。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重视不莱梅的消息，而是因为他根本是在有意识忽略这些。
说到指挥打仗，莫斯的风格可绝对不是冷静理智，运筹帷幄。
让那些什么推算，什么数据通通见鬼去！这可是我们的少将阁下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莫斯更倾向于不拘一格，随机应变，靠自己天生就比别人敏锐十倍的“感觉”，他总能出奇制胜。
“同步驾驶和双舱驾驶？这些干脆都交给上将养的那只小鹰吧。”
莫斯从没把心思放在党政之争上面，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迈进了指挥车。
“探路者”已经出发了，这是人类最先进机甲的第一次亮剑，他尽管囿于身份职责不能亲自上阵，那么……看看总是好的吧？
莫斯的座驾闪过一道白光，消失在天际。
同时，探路者小队，也正在赶往目的地的路上。
这一次，机甲首次没有使用拓航舰作为搭载平台，而是，采用了一种新的转移技术……
短程空间跃迁！
空间跃迁距离值和空间扭转烈度以及所需能量值之间存在一个公式，公式表明，无论是太长距离还是太短距离，达成条件都积极苛刻。
短程空间跃迁，联邦居然真的做到了？
施歌站在驾驶舱之内，明明舱内温度适宜，浑身上下却已经被汗水浸透。
他面前环绕着数个控制面板，通过它们可以操控“探路者I01”的所有数据。同时面前还垂下一个光屏，上面显示的正是机甲外界的实时图像。施歌双目炯炯注视在光屏上，几分钟之前，他所驾驶的I01，刚刚进行过一次短距空间跃迁，降落坐标还算准确，应该几次急速率变之后，应该就要和施维克人的绿巨人正面冲突了吧！
但是施歌可一点都不好受，探路者高速率变频产生的变频荷载，同时作用在了他的身上，加上之前的短距空间跃迁给他机体带来的压力。
没多久汗水就浸透了作战服。
甚至耳朵后面的血管，都在突突跳动。
冰冷的雨水敲击在特殊的金属表面，激起一朵朵水花，远处看去，就像是发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白光。十二架巨大的机甲以他们不应该具有的快速，一次次快速变频加速穿透雨帘。却为了避免共振没有采用统一步调。地面在巨大金属巨人的踩踏下，发出沉重的声响，慌乱的抖动着！仿佛是因为某种震慑和恐惧！
探路者小队正朝着他们的目标而去！
不莱梅行动力很强，在认可了严少泽的假设之后，他立刻就命令下属调出所有的绿巨人图像，进行三维还原。严少泽站在旁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不莱梅最后匆匆看了这个年轻战士一眼，就离开了，现在有无数工作等着他，而这些工作或许就决定着上帝之眼将何去何从。
这让这个年轻上校内心燃烧了起来。
严少泽也准备离开，尽管外面施维克人四倍机甲突然出现的消息震惊了整个联邦，哦，不，应该是整个星联。但是对于严少泽本人来说，现在却是难得的悠闲。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唐超带领的那些人已经不在原地了，只除了一个。
斯诺德看见严少泽要离开，立刻凑了上来。之前那么气势汹汹的挑衅对方，现在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除了之前因为没有看出画面疑点而脸红了一下之外，简直看不出他有什么不自在。
尤其是现在，他竟然大跨了一步靠近严少泽，隐隐兴奋的开口，“哥们，你是哪个战队的？”
严少泽微微一笑，“这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斯诺德哽了一下，心里升起些不愉，不过并没有显露在脸上。他已经确信，严少泽很有相交的必要，因此才会在别人都离开之后留下来。
严少泽笑意不减，就要越过他直接离开，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在透明墙壁上，外面雨越下越大，灰蓝色的眼眸深出不由得泛起丝丝缕缕的忧虑。施歌现在，应该已经和绿巨人对上了吧。
“等等，”斯诺德连忙出声拦住他，“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严少泽偏头看了他一眼，“朋友么？我已经有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