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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觅天涯 上——by月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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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不舒服,我本来想去药房找重芳大哥拿点药,他正好和宁大侠有事儿商量。”裴回道。

“什么药?”

“就是那个迷药的解药。宁大侠不是说要试炼林少侠么,我就又用迷药把人迷晕,解药不够了。”

“没事,我这里有,先拿去用。”王谢配置防身药物从来都是按人头数,一人一份,燕华不但有,而且给的最多最好。

因此等林虎峰在椅子上迷迷糊糊醒过来,听裴回给他解释完,又看见裴回手里有一对狼牙时,性子也挑起来了。

“我绝对不会上第三次当的!”林虎峰握了握拳,他喜欢挑战,虽然这个不是面对面真刀实枪的打,比之经常被大哥折腾,跟这小先生斗一斗,过过干瘾也好。

裴回往燕华身边凑了凑,有点儿担心:对方有防备了,他以后还能不能成功?

待林虎峰去后院练功,燕华仿佛知道裴回的心思,小声道:“你们没过来吃饭的时候,宁大侠说了,试炼他的事儿,连我也算一个,我帮你。”不是燕华不厚道,他确实觉得宁芝夏说话有道理,被自己人放倒不过是锻炼,总比出门有危险被别人放倒来得好。

“谢谢哥!”

拔毒完毕,安排宁、林二人住处及一应事务毕,王谢准备去裴回那里逛一圈再回房,谁知厅里一张望,就见燕华跟裴回两个人围桌而坐,小声谈论怎么放倒林虎峰。

燕华听着脚步声就知道王谢过来,跟裴回说完话的时候,正好王谢抬手敲敲门框:“聊什么呢?”

裴回没有燕华那样好耳力,也不像燕华心心念念都有一半儿挂在王谢身上,听见敲门才抬头:“重芳大哥,哥给我出主意呐,关于怎么试炼林少侠的。”

王谢失笑:“已经安排好了?”

“嗯嗯,不过要保密。”裴回呵呵笑了。

“那好,法不传六耳,我也等着见识见识。容翔你方才找我,是怎么了?”

裴回赶紧说拿点解药的事儿,又说:“正好哥建议我再另制一些迷药,解法不同,以免林少侠拿到解药。”

王谢很痛快:“这个主意不错,而且不一定非要下在茶水里,你已经用了两次茶水这招了,他肯定有准备。”

“放在汤里?”裴回追问一句。

“可以试试拆分……唔,比如说将菜里撒上一些药,然后在酒里撒一些药引,只吃菜或者只喝酒便没事,同时的话就会激发药性。”

“重芳大哥好厉害!”

房檐上,林虎峰摸着下巴,洋洋得意:亏了小爷聪明,过来偷听到了,大不了这两顿饭小爷不喝酒,看你奈我何!

他利索起身回房。

——因此错过了之后王谢叮嘱裴回的话:“我只是打个比方,饭菜里可先别放那药,那药里有一味藜芦,你哥正在用的药里有丹参和细辛,正好性子相左。容翔你若感兴趣,今晚想想有什么可以替代的,斟酌一张新方子。”裴回的基本药理功底虽说很是扎实,可惜多从书本中来,实践得少,王谢才不介意多让裴回练练手。

次日一早,老规矩是起床练养生的时候。

燕华以前日日伺候王谢,先醒的时候多些,醒了只觉身子被人抱住,颈项热乎乎的,不消说,夜半定是王谢又凑过来揽着他。自己不要有大动作,让少爷再多睡一会也是好的,燕华微微低头吻了吻对方发顶,他喜欢的少爷离他这么近这么近。

王谢不多时也跟着醒了,惯例在床上抱着燕华蹭一会儿,偷个香之类——或者说王谢喜欢往燕华身边钻,也喜欢看着燕华往自己怀里钻,燕华喜欢握着王谢一只手,十指相扣着入眠,往往临睡前和刚醒过来时分,俩人都会互相挨挨蹭蹭一会儿,耳鬓厮磨,浅浅吻住,做不了什么实质功夫也不打紧。

不过自打有次王谢不注意给燕华脖子上留了处痕迹,被裴回看了好奇问这么早就有蚊子,燕华窘得在那处贴了好几日膏药之后,他俩都小心着——不是说从那开始燕华就不许王谢碰,只是容易露出来的地方不许碰了,至于前胸后背腰腹之间舔舔、咬咬什么的……咳咳,谁做谁知道。

燕华后面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王谢坚持身体要先补好,好到十成十才行。他并不打算禁那个什么欲,因想着是这人已经是自己的,跑也跑不掉,而且自己真正岁数也不是二十多的毛头小子,饥渴难耐那种事儿未免目光短浅,总得慢慢来,双方都能享受到才好。

至于年青人阳气旺盛的体质,王小谢经常被撩拨挺立的问题……大夫总有法子的不是?加上王谢一直都忙,每日也很累,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两个人基本上是盖棉被聊天纯睡觉,最多用用手。

燕华想着是自己岁数大了,这身体底子糟蹋得一塌糊涂,得好好保养,不然现在性急将来无福消受,跟不了对方一辈子未免太不划算,自荐枕席之事还是等调理好了罢,当然王谢要是愿意他也不反对就是了。话说回来,眼下明明不是他自荐枕席,他的阿小已经在天天爬床了。虽说夜间看不见,那手感可是哄骗不了人。

——确实如裴回所言,他俩明显的就是一副老夫老妻作派。

王谢到后院的时候,宁芝夏和林虎峰正在练功,武功这东西一日不练就觉手生,更是他俩江湖上安身立命的根本,万万不能搁下。而练武各家有各家不同,最忌讳偷看,王谢知道这个规矩,一眼望过便转身去看猴笼。

每只猴子都有单独的笼子,王谢手法娴熟抓出一只右爪关在在铁盒中的猴子,三根针插过去,猴子老实了。王谢打开铁盒,露出剃光毛打着夹板的右爪。

“这是做什么?”身后响起林虎峰好奇的声音,“它爪子受伤了,怎么弄的?”

“因着要给燕华治手指,先在猴子身上练一练,这只爪子就是效果,今天拆盒——来,跟虎峰哥哥握一握。”王谢拿着爪子递过去。

林虎峰和大猴子眼对眼,摸了摸猴爪,上面粗粗的伤疤:“你怎么做的?”

“过程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所幸结果尚满意。”王谢活动着猴子每一根指头,随后摸出个核桃,在猴子眼前晃晃,猴子伸爪子来抓,右爪似乎怕疼,动了动又往后缩了缩,而核桃却只在它右爪旁边晃悠。王谢逗了一会儿,看着猴子终于拿右爪抓住核桃抱着咬,点了点头,暗暗自满了一下,觉得自己手艺还是可圈可点。照这样来看,即使那对儿师徒赶不及过来帮忙,他一个人也能把燕华的手治好。

“这里的猴子全部都是前爪带伤。”林虎峰一只只猴笼看过去,“猴爪跟人手一样?”

“相似但并不一样,一个是用以攀援,一个是用以抓握。尤其是拇指,”王谢在自己手掌掌缘处比划,“猿猴这里的骨头是用来支撑的,不能动,人的这里没有这块骨头的限制,所以很灵活。这只是最早动刀子的,已经一个月了,可别小看它们,复原能力比人强。”

“研究过猴子就可以给燕华治疗?”宁芝夏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旁边。

“这到不是,我还没准备完全,不过快了。”王谢重新把右爪锁进铁盒,猴子放回笼中。

不多时燕华与裴回也都到了后院——跟着王谢,每日清晨练一趟慢悠悠的养生功。

宁芝夏说要在春城四处走走,并不需人指引,林虎峰也是闲不住的性子,吃过早饭便准备出发。

裴回小心问一句是不是喝点茶,林虎峰赶紧摆手,他学聪明了,连早饭都是自己清洗碗筷,看着大家下了筷子才敢动手,裴回递过来的东西一律先拿根银针试过——银针找王谢借的,王谢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家迷药拿银针根本试不出来,后来想想这实在未免太欺负外行了,干脆自己往银针上涂了些药,没毒,遇见迷药不变黑,会带出点儿铁锈色,想来林虎峰习武之人,目力应当不错。

他俩收拾停当,还未及出门,门外便来了三家病人,两家是之前诊过,此次前来为的是复查,一家是排队排到今天的——王谢深深感谢隔壁雷家,雷老头性子虽然不讨喜,但还挺能干,规矩便是他帮着订的,里头存着私心想让自己有时间多照顾他儿子不假,人家出人出力总归是要点好处的。加上雷衍水跟自己有了合作,一明一暗两边行事,要不然一个刚出名的小小郎中,怎么能过得如此滋润?

第六章:天降婴儿

“……阁下得重新学着站起来,第二次……”

“我试过!你这个庸医!没有用!我站不起来!我的腿坏掉了,完全坏掉了!根本站不起来!你们把我抬到这儿来,就是让我丢人现眼!让别人看我笑话是不是!你们嫌我腿坏了,想找借口整死我好分我家产是不是!”声音很年轻,急怒暴躁。

紧接着“啪啦”一声,茶碗从窗内飞出,碎一地。

“大夫……”“大夫!”“大夫?”三个做哥哥的求助目光齐齐投向王谢。

王谢不急,这样的事儿他见得多了,一挥手:“你们先出去。”

“不用!”轮椅上的青年脸涨得通红,怒气冲冲,“你们不就是说我装病么!我给你们看,给你们看!”他哆嗦着用手拽住大腿,把脚一只只搬到地上,猛地一撑扶手直立起来——晃了晃,眨眼功夫就向前摔倒。

所幸客厅早就收拾出来,桌椅移到一边,还打了一张小榻,露出大块空地,铺着柔软厚实的毡毯,不至于摔伤。

“小幺儿!”三个哥哥措手不及,赶紧过去扶。

青年伏在地上,胡乱挥动手臂:“离我远点!我、我走给你们看!你们满意了!满意了吧!”他哪是走,拖着腰胯往前爬,衣衫凌乱,两条腿歪歪斜斜,胡乱叠在一起。

他手臂颤抖抖,勉力支持上半身,埋头爬着,直到——一头撞上陌生的青鞋蓝衣。

被他撞上那人往后退了好几步,行动之间腿脚不明显的不利落。

“你瞎啦!就不会看着点儿人吗!又是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他双手支地,骂,“一个死瘸子过来挡道,在我这儿有什么好显摆的!”

王谢立刻沉了脸色。

要说王大夫给人看诊的时候,那叫一个专横无礼,便是从来不耐烦旁人打扰。

——而燕华,绝对不在“旁人”之列。

他看见燕华抱着一团湖绿色……被子?急匆匆走进来,刚想去迎,结果病人先一头撞了过去。

病人会发脾气他可以理解,毕竟生病的人,尤其如今到他这儿来的,都是带着疑难杂症,拖延三五载甚至十几年的老病号,久病之人受身体拖累,情绪不好是一定的。

理解归理解,不等于全都接受,尤其是病人训斥到燕华的头上来,王谢哪里会不往心里去!他主要是担心自家燕华,燕华好容易往前迈出几步,有了些自信,忽然被这么一说,戳中痛处,是不是又得暗自难过?

带着担心地望过去,还好,燕华面上没有显现出很受伤的表情,晚上自己一定要好好安慰。

王谢正要说话,就见燕华慢慢蹲下来,面朝着对方的位置,语气平静承认:“这位爷,您话说得没错,我确实曾经是瞎子,现在眼睛也还看不清楚。”

“呃……”病人见他二目一片茫然,一下子语塞。

“三个月以来,我家少爷把我这个两眼一抹黑的瞎子,治好一大半,让我能够看到模糊的东西了。至于被人看笑话,”燕华说着,露出双手,听到对方因惊讶而浅浅吸气,继续道,“这双手毁成这样,旁人见了多是厌恶,我都不敢去扶您一把。可是,虽然很狼狈,旁人不喜,我也只有这一双手,用这手过了好些年,日子总归要过。况且我家少爷正在为我安排治疗,要把骨头重新敲碎重接,我想,您的情况比我要好上太多,这样迁怒,未免看轻了自己。纵使眼前可能会更加不便乃至狼狈不堪,与以后的日子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话里话外既赞了王谢医术,又安抚了对方情绪。

病人皱着眉,神色挣扎变幻几次,终于小声嘟囔:“算了。”

旁边他的哥哥们赶忙七手八脚把他重新扶进轮椅。

“燕华,什么事?”王谢脸色由阴转晴,颇为自豪,他不敢小瞧燕华,可是仍然低估了自家爱人,果然燕华也不容人小瞧,看看,一旦给他发挥的空间,他能做得很好!晚上自己一定要好好感谢。

——无论是“好好安慰”还是“好好感谢”,王大少都打算借题发挥,今晚在燕华身上讨些甜头了。

就好像他必须要寻个理由才能讨到甜头似的——若让燕华知道,定然会无奈宽容一笑,主动给他些“好处”。

此时燕华可没空七想八想,小心走到王谢跟前:“少爷,刚刚在后园,有人给我这个——”说着话,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张头发稀疏的小脸,青青黄黄的,颊上有几道陈旧疤痕,紧闭着眼睛,眼窝不正常地深深凹陷,唇色青紫,呼吸微弱。

一个气若游丝的小孩儿!

“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我在厨下烧水,听到外面有响动,还有陌生脚步声。出来刚想询问,不知是谁便将一团软绵塞到我怀里。随即脚步声便消失,我高声问了几句,没人应答。”燕华犹疑道,“当我扯下布带,眼前已经没有人了,再看怀里,裹着被子,感觉是个活物。”他着实吓了一跳,拿手去摸,碰到脸才知道,竟然是个睡着的小孩儿。

燕华没抱过小儿,登时有点手足无措,所幸只慌乱了一会儿便定下心来,想明白了,对方之前重重的脚步声应该是故意引自己出来,好把孩子给自己。他小心翼翼抱住了襁褓,过来找王谢商量。若不是因为出了这事,他也不会在王谢给人诊治的时候匆匆进来,更不会失了平常的谨慎撞到人。

“他病着呢。”王谢稍微把了下脉,又翻开孩子眼皮打算看眼底——心里蓦地一沉,这孩子脉象微弱,患有不足之症还好办,体内带有残毒就奇怪了,而且要命的是,他没有眼睛!

尤其,这不是天生残疾,仔细看,空荡荡的眼窝边缘有微小伤痕,这伤……谁那么残忍,竟生生挖去婴儿的双眼!

仔细看去,眼窝里面还几缕黑紫,似乎在散发沉腐死气。

在打开襁褓后,发现这是个男孩儿,胸腹僵硬,四肢细如麻杆,指甲青紫,生长不全……脖颈上,贴身挂着银灿灿的长命锁钥。

王谢再聪明也想不到是怎么回事,救人要紧,先向这群兄弟告了声罪,转过头仔细切脉,打算用点药,把这孩子命吊住再说。

老中医往往有“善牌”一说。寻医问药也讲先来后到挂号,上门的病人拿号牌排队,无论多早起来,拿到的第一块号牌只能是“伍号”,前四块牌子是预留的,唤作“善牌”,在老中医的抽斗里,留给四种人:一号给危急重症者,二号给老人,三号给孕妇,四号便留给婴儿。

尤其这个小婴儿还是气息奄奄仿佛马上就要进鬼门关。

一旁的那几位兄弟也明白情势轻重,一旁安慰幺弟不提。王谢三指按着小儿脖颈——脉为血府,病重小儿气血两虚,血脉纤弱,他不敢单切寸口——又拿金针在火上烤了,刺破小儿中指,看指尖晃晃的,好久方沁出一点儿几乎见风凝固的暗血,自己拿手捻了,放在鼻端嗅嗅,伸舌轻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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