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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不露——by叶秦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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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挑衅,本应潇洒的动作却多了一些当断不断的牵扯。
用情太过了吧。
"......想死吗?"一手撑在他脸侧,居高临下的俯视,遮住了灯光也好像隔绝了空气,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不想。不过你要真有那个本事,我死而无怨。"三分玩笑七分认真的话,让何进眼中终于起了变化。一直粗暴的动作至此终于有了片刻滞缓。伴随着猛地进入,停顿,抽出,似自醒又似警告。
"我用不着......你为我......死而无怨!"
还不了的情,他不想再欠。
床上人依然望着他微笑,有力的手扣紧他的脖颈,手指探入他的头发,幽黑明亮的眼里毫无挣扎:"我知道。"
他不想要的负担,他不会再给。

他有他的自尊,他有他的骄傲。那点感情,是意外。如果一方不接受,那另一方也不会再逼。做过该做的,最后的结果,无非视而不见,和潇洒放手。无论哪个,都不会拖泥带水。

35
何进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
地上散落的带血的纸张已经都被收拢放在一边。乐明靠在床头,一口一口吸烟。还在流血的右手随意的掸在一边,上面一道道血口清晰可见,受伤本人却好像完全没感觉到疼痛。
何进看了一眼,转到桌前拿起电话打给前台要绷带和纱布,然后放下电话一声不发的开始穿衣服。把衬衫套上的时候有人敲门,何进转身去开门,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小型药箱,直接走到床前坐下来,用眼神示意乐明把手伸过来。
乐明夹着烟,斜瞅着何进笑。
又要给他包扎了吗?
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啊。不过这次不用假装没知觉了。
何进的动作依然麻利熟练不带丝毫刻意的温柔。
乐明一直懒散的靠在床头,微微垂了眼睛,大大方方的看他。
其间何进难免用力过大按压到他的伤口,乐明却好像全无感觉。房间里又一次安静的只可以听到呼吸声。
本就昏暗的灯光好像更加昏暗,模模糊糊的映衬出一个轮廓清晰的场景,却让身处其中的两人更显沉默深邃,无论如何也看不透那层笼罩其上的朦胧的光。直到何进最后系好最后一个结,抬眼看床头靠着的人时,对方才给他一个大方的微笑。
"多谢何总。"
何进没说话,目光逐渐往下,着重扫过他身上几个地方--
胳膊上长而细的划痕,是抓贼的时候留下的;胸口往下长约一指的伤疤,是酒吧里为他挡刀时的;大腿上已经不太明显、被火擦伤一样的痕迹,是绑架那次为他推开枪时留下的;还有脑袋后面应该还有应该已经好利索的伤口,那是被他上的时候自己在水龙头上撞出来的。而现在手里握着的,满满一手的血口,也是当着两人面愿打愿挨划出来的。
半年,甚至还不到半年,他就为他做出这一身乱七八糟的伤。有故意的,有自找的,有避重就轻的,有小题大做的,但,也有真的。真的为他而留下的,最险也是最深。
他真不应该把他放在身边。
看了一圈,得出的还是这个早就该得出的结论。何进竟然发现自己把这半年来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清楚得甚至能马上联想到那些时候那人的表情,与现在多么的不同,又多么的逼真。然后不自觉的放冷目光。
他果然能干!

"不想问什么吗?何总?"看出何进眼中的变化,乐明微笑着打破沉默。
"问了,你会说吗?"冷冷的顶回去,又有嘲讽。
当然不会。
乐明笑。
如此展露真实,默认对他的一切推测已经是自毁长城,再主动交待他所来为何受雇何人,那他BJ的招牌回去就可以自己摘了--虽然这一切已经不再是秘密。
他这次回来是受两个人所托。两个同样姓陆的。陆行川和陆中麒。
陆行川要的很多,好像"一切能整垮何进的"一类的,但陆中麒要的只有一样,一张死亡鉴定书。更确切的说,是一张写了他父亲名字的死亡鉴定书。只这一点,就可以区分主次。陆中麒的这单是大头,至于陆行川要得东西,根本就是顺手牵羊。
开始也奇怪,为什么那种东西会在外人手里,但当见到实物的时候,就完全明白为什么陆中麒愿意花那么大价钱要这一张薄纸。
这张纸,就算不是性命攸关,也足可使人身败名裂。
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不好找。一开始根本都不知道放哪,只能想办法接近何进,再图谋进一步行动。而在如何成功潜伏到何进身边这个问题上,他可谓做足了功课。
从收集来的各方资料上显示,何进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遇强则强,与其费事用表现突出来获取他的青睐,还不如利用他和陆行川的关系引他的注意来得容易。所以他就精心筹划了一出好戏,利用陆行川,成功的引起何进的注意,更为成功的做了他贴身秘书。就算何进不信他,没有让他插手任何公司实务,他还是凭借敏锐的嗅觉和老道的经验寻找到有利的信息。
当然,伪装成这种懦弱无能的性格,不是没有理由的。这种人比较不会引人注意不是吗?更何况对付何进那种强势惯了的人,示软可能是最有效的应对。因为不屑,他可能不会多看上一眼。也就让他少了一分被拆穿的危险。
结果,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按部就班。
他见到何进,他吸引他的注意,他做了他的秘书,他跟着他到处奔走,他可以自由出入他的办公室,他甚至住进他家。然而在把这些地方都细细搜寻过后,他还是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最后,他只能赌他把东西放在了银行。
只是那个需要身份验证的地方,就算有钥匙他也进不去,更别提他根本不知道保险箱号码。要说为这点小事打劫一次银行,成本实在有点大。迫不得已,他只好联合陆中麒,演出了一场绑架的戏码。
事后何进肯定会起疑。乐明知道。
何进不是傻子,更何况他有意留下痕迹提点他注意。当时想的就是反正两人最后一次碰面,从那以后"乐明"这个人便会消失,如他来时一样无声无息,让何进吃点苦头也可以更提高警惕。却没想到陆中麒横生枝节,暗中联系何进的仇家,想要等东西到手就置何进死地。让他计划不得不再次更改。
应该说那是一场好戏。各人有各人要得东西。要钱要命,又或者要身要心,总之是各取所需,各有所得。至于他乐明,恐怕就是要心的那个,虽然只得麟之一角,也足够欣慰。
最后如他所料,他找到了他要的东西,还顺带捎出了一份"绝对机密"的名单。只这一张,他就可以去陆行川那里交差了。然后收两个人的钱,凯旋而还,宣布又是大功一件。可结果,他藏起了可以结束一切,包括任务包括仇恨包括性命的东西,冒着可能会死得不明不白的危险回到何进身边,又去搜罗那些微不足道的零碎。
不舍吗?
他承认。更多的还是不放心。
当发现陆中麒找回那份东西后就会有进一步行动时,才知道,他从何进这拿走的是一张护身符。他自己,也是陆行川的护身符。以至于陆中麒行动再无顾忌,一次又一次想要置何进于死地。
虽然从来没有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公私分明只是他的原则,并不是逃避责任的借口。所以在事情没有彻底解决之前,他自愿来充当护身符这个角色。包括停车场救他脱险、大火里挺身相护、分开后暗中相随等等等等,都是义务劳动,额外赠送的。
一切都明显了,不是吗?
他此行的目的完全变质。从间谍变成了保镖,该说升还是降呢?

何进一早知道了。
虽然未必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至少知道他别有居心。但你要问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一定也不会爽快地回答。
因为,他的确是从绑架后才知道的。虽然一直有所怀疑,但的确是在绑架后找到了那两个绑匪的尸体,也从陆中麒的表现上确认东西已经"物归原主",才真正确信了这个"无用"的人有多么能干。
这是他的失败。
虽然在别人看来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但他是何进,怎么能容忍自己犯下这种疏漏,让一个高级间谍跟在身边半年之久。而且明明怀疑,却一次次在他可怜兮兮的装扮,畏缩讨好的表演下心生怜悯,没有把他赶走。
该说他演技太高,还是他心肠太软。又或者,他一直隐隐期待着他会有出人意料的表演。
结果,证明是后者。
在验证猜疑那一刹那,他竟然没有被骗的愤怒,只是冷笑着牵起嘴角。
那是预料之中的背叛,他一早有了承受的准备。如果不是那人去而复返,他就是追到天涯海角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找出来,让他知道他何进不是那么好骗的。
可结果那个人竟然又回来了。在演了那么一出漏洞百出的戏后,竟然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重又出现他面前。而且明知他已起疑,还装出一副懦弱的嘴脸,如果不是在考验他何进的耐力,就是别有所图。
所以,他放他留下来。
他要想演,他就陪着他演!
他要想装,他就看着他装!
到最后,看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可结果,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他回来竟然是为了他。
直到陆行川找到他坦白,他才知道这个他查了许久都没结果的人是哪来的,知道了他此行的目的,同时也察觉了一些他不想知道的东西。
比如他回来的多余。
他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他的任务早就可算完成。而他之所以还留在这儿,说白了是以乐明的身份,而不是BJ的身份,冒险多留一程,自立危墙。
为了他何进。
虽然他假公济私自投罗网是他咎由自取,但何进也知道,他付他的工资里没有保镖那一份钱。
所以,不愿欠的情,他还是欠下了。却除了骂他多管闲事之外再无他言。
不愿欠的情欠下了,不想懂的情看明了,再让他给出报酬,给什么?
给钱?小看他何进也小看了那人。给别的?他给不了也不想给。
所以,这个时候,只能玩深沉了。
只要那人不主动讨,他也就当不知道。毕竟有些事,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的时候,还不如不提。


稍显凌乱的房间中,乐明靠坐在床头,手指夹着烟,似笑非笑。何进坐在床边,探手拿过床头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嚓"的一声,火光明灭,映出他深邃如昔的眉眼,依旧没什么表情,却也不复冷沉。
淡淡硫硝的味道弥散鼻端,看何进把随手挥灭的火柴放进烟灰缸,乐明笑笑,吐出一口长烟。
两个男人就这样在暧昧的过分的酒店房间里,坐在同一张床上,一言不发地抽着自己的烟,任满屋烟雾飘飘袅袅呛人眼目,谁也没改变一下姿势。
他们都记得初见时那个混乱的地下赌场,他衣冠楚楚自那边淡淡走来,他分外狼狈拽住他垂眉哀求,眼眸对上的刹那谁都不曾有过半点动摇,更不会想到会走到今日这步当断不断。
这,不是他们这样两个男人的作风。却因为对方垂下的眼里与自己一样的隐黯放任沉默缭绕。
他伪装的软弱下一直有双明亮直接的眼,他故作得冷漠后其实是温柔善良的心。他们早就看透,却假装不知。以为只要照着自己想要的表象去接受,就不会节外生枝。结果避了又避,还是探到了对方的灵魂。
他不羁下的执着,他深沉后的寂寞。
他习惯危险,却几番受他庇护;他习惯付出,却数次感他热情。
......
不知不觉间吸引靠拢,最后结果却仍是两条平行线相互赏望。何进的坚持是一方面,乐明的通达是一方面,但说到底,还是这里的两人都太过理智。
他们都知道这点感情没有什么基础,就是一份欣赏再加一时冲动,临界一点上也许情不自禁,等冷静下来就知道还各有各生活。
最终,还是要各走各路。


乐明的烟毕竟点了许久,不一会便到头,苦笑一下,只好随手摁灭在烟灰缸里。
终于,你我也只是一盏烟的交情。
随即将还剩小半的烟摁灭,何进站起身。
"我们两清了。"
穿好外套,戴上手表,虽然走回他身边,却再没有一丝停留,捡起那几张染血的碎纸,走向玄关。初始的嘲讽,拥搂时的热情,包扎时不易觉察的温柔以及刚才彼此倾听心跳时的平静,都被他一贯的冷沉所取代。
他救过他的命,他知道了他对他的感情,所以再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都可以算了。
剩下的帐,他会找背后的人算。陆行川是孩子气,而陆中麒......
哼!

嗯。
在烟灰缸里把烟头碾了几下,乐明抬头,笑容不见一点勉强。
他尊重他的决定。
他已经做到这步了,如果他还是决定回去面对他的习惯和责任,那他尊重他的坚持和负责。反正他滞留的目的就只是为了保他安全,感不感情的根本没有大碍。若不是后来意外连着意外,惊喜连着冲动,让他一时收闸不住,他本应该走得更加潇洒。
事实也证明,何进终究不是适合表白的对象。他身上的担子太多太重,他的为人太冷太专。他早给自己的人生安排好了道路,那上面,他待多久也只是过客一个。能共同走这一段,已经是难得的默契了。
所以,何总,我会送佛送到西。
剩下的路,你一个人好走。

36
蒋凌霄的别墅自那次大火后,就差不多全毁了。只有几截断墙,半片屋顶,和一个完好无损的浴室还在荒野中飘摇。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杀人弃尸的好地方。然而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今晚却又烛火摇曳,远远望去,有如鬼火。
"行川,你做什么?"满屋子白烛中,陆中麒皱眉看笑的有些不同寻常的弟弟。
睡到半夜忽然被陆行川叫醒,说睡不着要出去兜兜风。谁知道跟着他坐上车却一直开来郊外的废置别墅。还分外诡异的点了一地蜡烛。
"二哥,"陆行川啪的一声合上打火机,随手把头发拽到耳后,看陆中麒笑:"爸是你杀的吧。"
"你从哪听来的?"陆中麒不动声色。
"这还用别人说吗?"陆行川不当一回事的应,"爸是中毒死的。我没干,那当然只有你了。"
"何进跟你说的?"陆中麒略略挑眉。他还不知道何进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他也知道?"陆行川却反问。
知道为什么不对他说。知道为什么还每次打不还手骂不口。这么想他恨他吗?这么想摆脱他吗?想都别想。
"我看见了。那张......验尸报告还是什么的。"
"一张纸根本证明不了什么,行川。"陆中麒依然处变不惊,甚至言语中又带上安抚。
如果只是这点事,他还可以自圆其说。如果实在不行,承认也无所谓。反正现在这家就剩他们俩,没什么可顾忌的了。这事虽然刺激,但也不到无法接受的地步。他相信陆行川还不至于就此发疯。
果然,他估计的没错。陆行川没有发疯,甚至连一点发疯的迹象都没有,只不屑的牵起嘴角:"你承不承认和我无关。"
看陆中麒怀疑的眼光,陆行川又笑了:"我只要知道不是何进做得就行了。"
陆中麒终于笑不出来了。
那话里的意思他听出来了。就是说如果仇人不是何进,他根本连报仇的打算都没有。
那他陆家到底算什么?改变生活环境的捷径吗?一旦那人有了供他挥霍的能力就再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吗?
"二哥,别那副表情。"陆行川忽然一笑,烛火之下分外好看,也分外让人心寒。因为那种没心没肺的薄凉。"你早知道不是吗?我和何进的关系,我是什么人,你早知道了不是吗?你想说养不熟的狼也没关系。毕竟你和我一样姓陆啊--没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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