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德感道:“可是皇上深信蓬太师,那样会不会触怒天颜?”
庞不器道:“形势紧急,人命关天,顾不得那么多了。”
45、牢房
早朝后,洛昂驱车跟在杨逊的马车后面,一路跟到杨府门口。杨逊一下车,才发现后面是洛昂,两人客客气气地拱手。
“洛大人,早。”
“杨大人,早。”
杨逊笑了笑:“呵呵,水公子,找孙某有事?”
洛昂贼眉鼠眼地瞅了一圈,四下无人,凑过来道:“杨大人,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调侃儿呢。”
杨逊悠闲的神色一滞,眨眨眼:“‘这个时候’?什么意思?”
“外面说话不方便,请杨大人赏下官一盏茶。”
“好,请。”杨逊将洛昂让进府中。
二人入座,上茶。洛昂一口茶没喝完,就急急对杨逊说:“杨大人,你的嗅觉那么灵敏,怎么会没闻到杀气?”
“杀气?”
“是啊。”
杨逊故作嘲弄地笑了起来:“洛大人夜里吃药不点灯么?”
“杨大人倒是不怕,因为杨大人和皇上是手足,可是这几日,下官吓得睡不着觉。”
“你到底想说什么?”
洛昂拢着手,低声道:“有人暗传,皇上在摸底,果有此事?”
“摸什么底?”
“哎呀!杨大人,你就别装相了,猪鼻子插大葱,谁还看不出来似的!”
“呵呵……”杨逊勾着嘴角微微一笑:“皇上除的是蓬党,你又不是蓬党,怕什么。”
洛昂大惊失色:“皇皇皇上要除蓬党……?”
杨逊看着他,晦涩一笑:“别告诉我你跟蓬太师睡过。”
“绝无此事!”
“没睡,何必如此。”
洛昂抓了袍襟,扑通一声跪在杨逊面前。
杨逊愣了:“你这是做什么?”
“这个节骨眼儿上,走错一步,脑袋搬家,杨大人是比干转世、孔明再生,请杨大人给下官指点迷津!”
杨逊撇着嘴角,得意一笑:“皇上说你聪明,我看不过如此。徐泛舟年近而立就入了内阁,靠的是什么?四个字,洁身自好。朝野上下他的威望颇高,爱惜自己的羽毛就像爱惜生命,像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个弄臣去得罪蓬太师,他除了故意的,别无可能。俗话说,放长线钓大鱼,老贼终是咬了饵,蓬太师敢动徐泛舟,皇上就敢除蓬党。”
“你是说,徐泛舟是诱饵,蓬太师是大鱼?”
杨逊点头。
洛昂想了想:“……那,庞不器是什么?”
“呵呵。”杨逊微妙一笑:“他呀,是炮灰。”
接二连三的奏本呈到御书房,皇上连看都不看,直接命人烧了。一边烧着奏本,皇上一边在秀女名册上画勾勾。太后薨了以后,皇上不再抗拒女人。东西十二宫的妃嫔,皇上一个也没有临幸。皇上要重新选。
皇上选秀女的标准很奇特,名字要倒着念,譬如,芝兰,兰芝,彩云,云彩;碰到叠字的,譬如,芳芳,婵婵。拆部首,念作草方,方草,女单,单女;碰到独体又是叠字的,譬如,辰辰,灰灰。取其常用谐音字,晨晨,挥挥,再拆部首,日辰,手军。
皇上这么做的目的在于,名字被拆得面目全非,就很难作弊了。
阉人们忙忙乎乎,替皇上拆字,几大本秀女名录拆了七天七夜,再由几位太监将新名抄入新名簿中,呈到皇上面前。每日,皇上以朱笔勾画,被勾到的秀女就有机会沾得皇上雨露,倘若谁有福气受君恩,肚子一争气怀上龙种,时运再一济恰逢是个男婴,八成就立后了。
太后薨了以后,北边俺答又开始蠢蠢欲动,西南边境狼子野心,东南沿海倭寇越发猖獗。皇上日理万机,内忧外患,神思纷乱,实在没什么心思睡女人,可是,若不赶快生儿子,又会增加朝中结党、边境动荡的因素,两相矛盾。
曾经,皇上信宠蓬荀,是因为蓬荀净帮皇上逃避责任,皇上玩得越出格,蓬荀仿佛就越欣慰,可是后来,皇上渐渐明白蜜饯虽甜吃多伤身的道理。如今的蓬荀或许还是当年的蓬荀,但皇上已不再是当年的皇上。
庞不器的奏本石沉大海,急得跟猴似的,跑到宫里正想找个内侍太监问问怎么回事,一看养心殿门前烟熏火燎的,庞不器忙问烧的是什么,一个内侍太监说,烧的正是那些奏本。庞不器抬头看看“养心殿”三个字,从来没觉得如此陌生,面如死灰地从隆宗门出来,与洛昂撞个正着。
“庞大人贵恙可大安了?”
庞不器点点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徐泛舟的案子审得如何?”
“还在审理中。”
“真难为庞大人了,蓬太师提庞大人进内阁,又叫庞大人审徐泛舟,这种阴招也就他这个老贼能想出来。”
庞不器把扇子一撑:“我还有事,失陪。”
“庞大人刚进内阁就开始嫌弃结义兄弟了?”
庞不器脚步停了停,没有回头。
洛昂讪笑。
出了皇宫,庞不器去了大理寺地牢,穿过铁栏,看见徐泛舟背身站在牢房中。
“泛舟。”
徐泛舟听出是他的声音却无动于衷。
庞不器令狱卒打开牢门,全部回避,他走入牢房,站在徐泛舟身后。
徐泛舟道:“我可是死囚,庞大人不怕被挟持么?”
“若挟持我,你就能逃走,我早就让你挟持我了。”
“是么。太师对你宠爱有加,怎么会看着你命丧死囚之手?”
“宠爱有加?别侮辱这些美好的词语了。”
徐泛舟转过身来,发现庞不器又较前次消瘦许多。
“凭太师权倾朝野的本事,多少人想爬上他的床都难比登天,这么多年来他一路提拔你,现在又将你提入内阁,还不算宠你么。”
“哈,哈,哈。”庞不器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宠我,就把我宠成这样?”说着撩起袍服,氽下裤子。
徐泛舟撤后两步:“你……你做什么?”
庞不器转过身,双臂撑地,屁股厥起:“不信,你自个儿看!”
徐泛舟盯着他的屁股,瞳孔一缩。
“这……”
庞不器哽咽着:“泛舟,相信我吧,我真的……真的是被强迫的。”
庞不器撑着双臂,眼泪夺眶而出,啪哒啪哒掉在地上,却听见徐泛舟在身后道:“哼哼,你为了报复我,先施美人计,后施苦肉计,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么?”
庞不器愣得像冰雕。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