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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不器——by何谓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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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泛舟等人暗中撤换关隘要任,调度亲信随从,稳控兵马,为秘密接驾做准备。庞不器兴趣不在这上面,总兵官印什么样都没看一眼,先去视察梨园、酒肆、勾栏。他的理由还挺充分,皇上微服出游,伶官伎人带不了几个,一旦闷了怎么办。徐泛舟只好任他自由发挥。

皇上就要来了,以免风声泄漏,府中下人都已被遣散。一日夜间,风雨交加,庞不器噩梦惊起,大汗淋漓,披衣,点灯,谁知火折发潮,怎么也点不着。风吹帘影乱动,屋瓦萧瑟呜咽,摄得魂飞天外。他见窗外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像看见救命稻草,连鞋都没穿就撞了出去。

庞不器跑到屋檐下,已浑身湿透,拼命砸门,身后似有冤鬼追赶。

门开了,徐泛舟手握一卷书,表情惊惑:“庞总兵?”

庞不器哆哆嗦嗦道:“下下下官来看看,这么晚了徐徐徐大人怎么还没睡……”说着,一吱溜钻进屋里。

室内温暖亮堂,一切如常。

徐泛舟盯着他半晌无话,忽然笑了:“庞总兵作过什么亏心事不成,怎生下点子雨打几个雷就怕成这样?”

庞不器整个一落汤鸡,故作镇定:“徐大人好雅兴,喜喜喜欢雨夜读书?”

徐泛舟笑道:“你还光着脚,害怕就说,何必掩饰。”

庞不器低着头,东瞅瞅西看看,想找耗子洞来钻,哪里找去。

徐泛舟转身关门:“睡在我这里罢。”

“下官不敢。”庞不器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一百个乐意。

“是不敢睡这,还是不敢回去?”

屋外风雨呼啸,小池水溢铿锵,鸟惊鱼翻。

许久,庞不器嘟哝道:“……都不敢。”

徐泛舟轻笑一声,道:“门后挂着我的衣服,你先去换上。”

“多谢。”庞不器进卧房,换了衣服出来,不见徐泛舟,只见那卷书撂在桌上。

庞不器拿起书,刚翻两页,见徐泛舟端着一只碗走进来。

“徐大人习惯吃夜宵?”

徐泛舟将碗放在桌上,坐下,又拿起书。

庞不器看去,几片鲜姜沉在碗底:“姜汤?”

“嗯。”徐泛舟顿了顿,又道:“给你煮的。”

庞不器微怔,好笑道:“徐大人竟然会煮姜汤?”

“这有何难。”

“真看不出来,啧啧。”庞不器端起碗,咕咚咚喝光,浑身上下立时冒细汗,舒展多了。

徐泛舟盯着书,道:“去睡吧。”

庞不器道:“那徐大人呢?”

“我不睡了。”

“那下官怎么敢呢。”

徐泛舟撂下书,看着他:“你是不敢睡我的床,还是不敢一个人睡?”

庞不器支吾半天:“……不敢一个人睡。”

徐泛舟捏了捏眉心,叹道:“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庞不器灰溜溜地进屋,躺在床上,睡意皆无,惧意也无。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徐泛舟走进卧房,掩门,脱鞋,上床,躺下。庞不器脸朝里,侧卧,菜板子似的贴着墙。

这时,听见徐泛舟在枕边唇语道:“睡了?”

“没。”

徐泛舟道:“我这边很宽绰,别挤着。”

庞不器稍微挪了挪身子,躺得比竹竿子还直,身后半晌没有动静,他翻了个身,惊得差点没喊出来,正和徐泛舟对上眼。

“徐徐徐大人原来没睡着……”

9、相亲

徐泛舟唇角轻扬:“你叩门时,我正犯困,现在床上多个人,却又不困了。”

庞不器忙道:“是下官误了徐大人的入寝时辰,下官……”

徐泛舟用手指按住他的唇:“在床上说话,称呼何必如此生分。”

庞不器眨了眨眼,突然把他手指含到嘴里。徐泛舟起初有些惊呆,不久即作出回应,闭上眼,嘴唇慢慢贴近他的唇,轻触。可庞不器是属骚猴的,胳膊腿全挂人家身上了。徐泛舟像个被非礼了的大姑娘,挣脱他,披衣坐起,让他一边凉快去。

庞不器歪着嘴角子,愤懑道:“哟……徐大人到底什么意思,逗引着下官玩儿呢!”

徐泛舟道:“你先睡,我想再看会儿书。”说着,起身,出门。

庞不器五脏气冲天,尥蹶子翻身。

次日,五位大人坐在一起研究接驾事宜。

王村芦道:“皇上应当走北门,北门多商贾官家,闲散百姓较少。”

徐泛舟道:“若所有车驾一并从北门走,恐有破绽。”

“一百套车马,确实会有人怀疑,况且还有五百号御林军,御林军就算化装成百姓模样,也很难混入百姓里。”邢德感道。

徐泛舟道:“只能把御驾分成四路,分别从四个门走,而皇上应走南门,南门最安全。”

王村芦道:“车马和其它人可佯装商贾,从北门进来,御林军分三路,一路护驾,另外两路分别从西门和东门进来。”

邢德感摇头。庞不器闷着不吭声。

徐泛舟道:“还是不能同一日进城,至少要分十日,否则太明显了。”

邢德感道:“可,御林军和车马若在城外驻留太久,也会引起怀疑。”

“是啊……”众人嗟叹。

忽然,洛昂道:“何不来个暗度陈仓?”

大家都看他。

徐泛舟问:“怎么个渡法?”

洛昂道:“那就要劳烦庞总兵了。”说着,瞅庞不器。

庞不器道:“为了保障御驾万全,下官愿意做任何事。”

徐泛舟道:“洛大人请讲。”

洛昂道:“暗渡陈仓的同时必须明修栈道。”众人点头,洛昂接着道:“五百御林军各个高大、英武,化装成百姓模样容易起疑,但若化妆成迎亲队肯定没人怀疑,而且一百车细软可用大红纸包上,当作嫁妆运到总兵府,不会有人怀疑。迎亲是假,迎圣驾是真。”

众人皆道:“此计甚妙!”

洛昂道:“但,庞总兵需要订一门亲事,倘若日后有人问起,不至于穿帮。”

庞不器眨眨眼,听下去。

洛昂道:“与总兵结亲,对方应是个大家闺秀,能陪送起一百车细软的官户人家,也就是苏、杭二州的府尹了。”

庞不器慢慢摇着扇子,手有些发抖:“苏、杭二州的府尹都是谁?”

洛昂道:“亏你在吏部待一回,连各郡知府都不知道,苏州府尹张琏琮,杭州府尹阮芸。”

“张琏琮。阮芸。”庞不器点点头,露出千载难逢的肃然神色。

王村芦道:“我与阮芸有些私交,此人遁世离尘、仙风道骨,膝下有一女,端庄秀丽、知书达理,但不知是否有人家了。”

洛昂道:“此人甚得民心,就是太清廉了些,要他陪送一百车嫁妆,就算不用他出这个钱,恐怕他也不干。”

王村芦问:“那张琏琮呢?”

洛昂道:“听说苏州知府张琏琮有三个女儿,各个国色天香,都未出阁,庞总兵可在其中择选。”

大家看着庞不器,庞不器默然。

邢德感道:“庞大人不是说……这辈子不想成亲么?”

庞不器忽然扇子甩开,笑了笑:“谁说的?我可没说过。”

邢德感不吱声了。

众人默了一会子,徐泛舟道:“看来,人的想法总是会变。”

庞不器故作轻松道:“洛大人的妙计,既可以立奇功又可以得美人,何乐而不为?”

洛昂在一旁美哉地摇了摇小扇:“此计若成,回朝之后,皇上肯定要提拔庞总兵的。”

庞不器道:“下官岂敢独自揽功,洛大人妙计安宇内,应占首功才对。”

洛昂笑道:“谁叫我不是浙江总兵,否则这等好事,怎会拱手让人。”

“多谢洛大人。”

“不必谢我,还不都是为皇上办事儿。”

徐泛舟白了他们一眼:“行了行了,还不到论功行赏的时候。”

王村芦小声道:“到时候就该打起来了。”还好,庞不器和洛昂离得远,没听见。

邢德感道:“终身大事非同儿戏。徐大人,不如先将张家三女的画像要过来,给庞大人看看。”

“儿戏也无妨。”庞不器道:“不用看了。”说着快速扇着扇子,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徐泛舟思忖半晌,道:“明日本官去拜访张知府,王大人一同去罢。”

“是。”

翌日,徐泛舟和王村芦二人打马扬鞭,去了苏州府。

张琏琮将两位大人引入府中,徐泛舟将来意一说,张琏琮乐得差点晕过去,立刻叫丫鬟通知三位千金梳洗打扮,出来问安。徐泛舟和王村芦喝茶等候,整整等了一个时辰。

张琏琮急得满屋走遛,叫人去催了十多次。终于,丫鬟来禀,三位小姐打扮好了。

徐泛舟和王村芦放下茶碗,聚精会神地盯着门口,只见,门外接二连三走入几个黄花大闺女。徐泛舟看看王村芦,王村芦看看徐泛舟,半晌无语。还真是,黄花、大闺女。

张琏琮眉开眼笑地给二位大人一一引荐。待三位小姐问完了安。徐泛舟又与张琏琮絮谈几句,随即告辞。

回去的路上,徐泛舟道:“洛大人说……各个国色天香?”

王村芦道:“下官惶恐。”

回到总兵府,徐泛舟即令人写聘书、下聘礼,喜日就订在皇上驾到的那天。

邢德感问王村芦:“徐大人这么果决下聘礼,看来张府千金真的是貌美如花?”

王村芦道:“你去问徐大人罢。”

邢德感去问徐泛舟,徐泛舟让他来问王村芦,来回踢球。

张家嫁女,奇闻一桩。新郎官是绰号赛公瑾的新任浙江总兵,更是罕极。

天下美男多如云,无非都是平头布衣,庞不器则是那云上的仙。

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三日,苏浙杭三郡的百姓全都听说了这门亲事。

10、吾皇

只是,徐泛舟给张家的聘书写得颇为有趣,只说聘张家小姐为妻,并未写聘的是哪一位。张家三位小姐均未出阁。愁煞了张知府,正待差人去问,三位小姐在秀阁中打了起来,投井的投井、上吊的上吊、抹脖子的抹脖子。

张琏琮灵机一动,叫人把差役追回来,一不做二不休,三个姑娘全给他送去,省得放在家里看着糟心。姐妹三人破涕为笑,皆大欢喜。

总兵府则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看哪儿都是一片红彤彤的。新婚礼服是连夜赶制出来的,压金线走银线,越花哨越喜庆。庞不器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穿婚袍,要穿也是穿凤冠霞佩。

洛昂磕着扇柄,走进来:“啧啧,庞总兵这么一打扮,倒把潘安都比下去了呢。”

邢德感敷衍着点头:“嗯,我看着也挺好。”

庞不器坐在妆台前面,对着镜子媚笑:“我才不惜得跟潘安比呢。”

洛昂道:“那跟谁比?”

庞不器兰花指一托下巴颏子:“董贤。”

邢德感低着头嘀咕:“哎,这亲成得也忒快了点,一时接受不了也是该的,可是,他明日就成亲了,这会子还说冒话呢,危险,危险啊……”

洛昂问道:“邢大人自个儿在那合计什么呢?”

邢德感抬头看庞不器,两条眉毛连在了一起。

邢德感试了试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不烫。坏了……”

庞不器笑道:“邢大人想哪去了,我清醒着呢,不就是成亲么。”

邢德感回头对洛昂小声道:“他这几日不太正常。”

庞不器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皇上为了逃亲南巡,我却为了皇上成亲,皇上为了逃亲南巡,我却为了皇上成亲,皇上为了逃亲南巡,我却为了皇上成亲……”

邢德感和洛昂会目。

“孽障!”

邢德感和洛昂一哆嗦,看去。

庞不器指着镜中的自己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想,成,亲?哼哼。”他眯缝着丹凤眼,两根手指点花着镜子里的脑瓜门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洛昂哆嗦道:“想不到这件事对庞总兵刺激这么大,本官真的是一番好意,一番好意……”说着,拔腿就跑。

庞不器托着下巴,回眸:“他怎么跑了?”

邢德感颤声道:“内急……内急……”

庞不器夹了他一眼:“老邢,明儿我就要成亲了,你都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么?”

邢德感忙道:“没有……没有……”

“真的没有么?”

“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不理你了。”庞不器甩袖子,走进里间。

邢德感跟着他进去。

庞不器回身:“既然没有什么可说的,你还跟着我干嘛?”

邢德感指了指他衣服上的针线:“扎着……”

庞不器抓住邢德感的手指,笑着说:“老邢,其实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邢德感浑身一哆嗦,麻雀炸窝,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门外有人说话:“邢大人刚还在,这会子怎么不见了。”说话的是王村芦。

邢德感赶紧爬起来,跑出去,很快又回来,拽断庞不器身上的针线,又跑出去。

转日,依计行事。五百御林军皆穿上大红褂子,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老百姓看花了眼,从来没见过这么精神这么气派的迎亲队,几十乘小轿外加几顶大轿,大轿又高又宽,像房子,有十六人抬的,还有三十二人抬的,再看嫁妆,一车车大箱子全用红纸封着,车队一眼看不见尽头。

庞不器一人一骑,在城门楼前迎接。远远看去,火红的一团,人穿一身红,马也是红的,只有素淡的小脸,风清月白,波澜不惊。

迎亲队到近前,城门大开,城门楼上放鞭炮,噼里啪啦,敲锣打鼓吹喇叭,呜哩哇啦。

徐泛舟与庞不器并驾走在迎亲队前。

庞不器问:“皇上在哪个轿子里?”

“就在你身后。”

庞不器回头看了看,身后是那个三十二人抬大轿。

庞不器又问:“那后面的三个轿子里坐的都是谁?”

“都是你媳妇。”

庞不器差点从马上掉下去:“都?”

“张知府把三个女儿都送来了。”

庞不器脑袋嗡地一声,鞭炮和喇叭声顿时消失了。

“当时下的不是一份聘礼么?”

徐泛舟道:“是一份。”

“一份聘礼怎么聘来三个?”

“待会儿拜天地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庞不器道:“拜天地时明白就晚了。”

“不晚。”徐泛舟说罢,催马走了。

庞不器想追他却追不得,只得老老实实当新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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