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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食肆上——by三无斋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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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战争才这样讨厌啊。人和妖族不能和平共处吗?]这样属于普通人的天真想法在半妖四郎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他就转身继续忙着用巴掌大的半透明鱼肉裹上鸡脯肉丝、火腿丝、冬菇丝、葱丝,卷成手指粗的鱼卷了。

青溪却越说越激动,在厨房里来回踱步:“我实在不明白,实在不明白。我们妖族明明有力量杀光那些蝼蚁的。为什么殿下要选择和天一道那帮混蛋合作?哼,人族修士反复无常,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和他们同盟,无异于与虎谋皮!”

这句话华阳也同意,但她一贯紧跟殿下,而且对青溪其实是有所提防的,所以她并没有吱声。

果然,说完这句话,青溪又故态复萌,她眯着眼睛看了看还在专心做菜的四郎,一字一句地说:“既然是殿下的意思,我也不是不能容忍你。但是,半妖,你要记住,妖和人,永远不可能和平相处。不要试图去狐媚惑主,蒙蔽殿下的理智,使其做出永生后悔的决定!”

狐媚惑主的胖狐狸不明白怎么一下子自己又被针对了,站在锅炉边,一脸茫然的样子。

保持着囧字表情,四郎把三丝鱼卷用面粉封好口,放入蒸笼。他和这群闲得发慌,没事胡思乱想的妖怪可不一样,还要努力工作养饕餮呢。但是不吭声好像也不太好。

“哦,好吧。”四郎知道青溪的臭脾气,只得老老实实点头答应。“青溪姑姑你放心好了。狐媚惑主什么的,我连狐珠子都没拿回来呢,暂时还没有那个能耐的。”

临济宗的势力高涨,以及山林中许多妖怪被害的事情,大妖怪们怎么会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只是殿下一直没有采取什么措施,所以青溪和妖族里的某些激进派难免有些沉不住气。

此时听了四郎的保证,青溪上下打量他一番:虽然以人类的标准来看,的确长得芝兰玉树一般,可是那兽型都圆成个球了,又小小一团,简直不能太丑!跟最近妖族新进的几个美人简直没法比!

于是青溪微微放下心,饕餮有几个爱宠都没关系,只要不偏疼哪个就行。因为今日回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青溪就转身出门去了。

第130章:鱼咬羊4

看着青溪风风火火的背影,华阳叹道:“果然不愧是妖族里最强大的战士。虽然化为了女体,依旧彪悍不减当年。”尽管从某种立场上来讲,青溪和狐族是对立的,但这并不影响华阳对于檮杌某些品格的欣赏。更何况,再怎么说大家也同为妖族,理应一致对外。

胡恪掏出一张丝绢来,擦了擦自己本来就很干净的嘴,郑重地点头同意:“《神异经》里说过,檮杌这种凶兽崇拜强者,喜欢战斗,并且宁死不退。说起来她以部下的身份,陪伴着殿下渡过了几万年,就好像是脾气很大的开国老臣一样。看不惯我们狐族这类妖族新贵,虽然很讨厌,但也可以理解。再者说,青溪虽然一直看我族不顺眼,但是这样摆在明面上的恶意反而好对付,不过是大家光明正大的斗法而已,最怕那种口蜜腹剑的伪君子。白水姑姑不就是吃了这种人的亏吗?”

白水姑姑?四郎看似在灶间忙碌,其实一直尖着耳朵听他们谈话呢。听了这话,四郎若有所思地盯着蒸笼上冒出的屡屡白烟出神。

胡恪整理好衣襟,感觉自己的仪容风度再无挑剔之后,方才长身而起,和华阳一道往门外走去。

和四郎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低声说:“对了,表弟,你最近要小心一点。我听说当年联合凡人害死你娘,又叛逃出妖族的一个家伙回来了。那家伙擅长幻术和伪装,就算是我和姑姑也曾经被他骗过。所以,最近如果有陌生人给你糖,可千万不能吃,知道吗?”

“知道啦,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四郎嘀咕道。

狐狸表哥和华阳姑姑一直把四郎当成小孩子看。有时这两位的说话行事,常常叫四郎情不自禁怀疑自己的智商。

华阳姑姑柳眉一竖,教训他说:“只要说自己不是小孩子都是小孩子。也不看看自己原型才多大?奶毛都没脱,就来跟我装大妖怪了。”

四郎被训得焉头搭脑,很无奈地接受了自己狐族幼儿的身份,心里的悲伤简直要逆流成河了。

因为还有刘小哥在场,四郎只得做出“我很忙”的样子来掩饰自己的困窘。

厨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炉火微微发出噼啪声,灶台后面坐着个面目模糊的黑影子,时不时根据四郎的指示,往灶眼里鞠一把柴禾。

刚才炖在火上的羊肉已经焖好了。四郎将其取出来,把羊肉装进洗干净的桂鱼腹中,扎住鱼口抹上红酱入油锅。煎到两面金黄的时候再去掉细竹做的扎口,将整鱼放入砂锅内,加八角,葱,姜,绍酒,酱油,盐,以及烧肉汤和鸡清汤,用旺火烧开,然后改成微火慢炖。这道菜就是赵大公子特意嘱咐过的名菜——鱼咬羊了。

蒸笼里的三丝鱼卷已经冒出来一股鲜美的香味,四郎揭开蒸笼一看,雪白的鱼卷小巧玲珑,里面夹着彩色的细丝,红的火腿,黄的鸡丝,乳白的冬菇,嫩绿的葱丝,叫人看着就很有食欲。四郎夹起一个尝了尝之后,就用鸡汤调味勾茨,浇在鱼卷上,这道三丝鱼卷便大功告成。

端着做好的菜去前面大堂,四郎刚迈上台阶,就听到赵正含糊不清地说:“我这几日,常常梦见老家祖坟上有蛇盘着个兔子,后头兔子死了,蛇哧溜一声钻进坟包里。敢问几位道长,这可是什么不好的兆头吗?”

左边的瘦道士有些夸张地提高声音,说:“诶,老话常说‘蛇盘兔必定富’,这可是主家将要封侯进爵的好兆头。未来必定有一场泼天的富贵在等着赵大公子您呢。”

赵大公子果然很感兴趣,但是片刻后他又沮丧起来:“如今爹赋闲在家,弟弟又……我纵然有一身本事,却也无处施展。家境不过衣食无忧而已,哪里有什么大富贵呢?”

另外一个胖道士眼珠一转,接茬道:“听说前朝有位开国名将,他小时候家境中落,只能在村里放羊为生,某日他梦见母亲的坟上有一条大蛇与一只兔子缠在一起相互搏斗。后来他挖出了祖上遗留的金库,资助当时还名声不显的前朝开国之君,结果此人不到三十岁就封侯拜将,威震四方。自己家族也重新回到了顶尖士族之列。”

“还有这种传说?我怎么没听过?”因为涉及金库这个敏感话题,赵大公子略微有些怀疑。

坐一旁的锦衣人似乎看出他的所思所想,点头肯定地说:“这倒确有其事,我们族中有过记载,这位开国名将其实就是陆阀的一位祖先。仔细论起来,他不过是个庶子而已。前朝之时,陆阀本来已经衰落下去,正是这位庶子忽然出现于朝堂之中,在风雨际会之时力挽狂澜,成为陆阀这个千年门第中兴的大功臣。一直为后世子孙所敬仰,而他们那一门,也成为了陆阀的嫡脉之一。所谓嫡庶之争,不过是后宅里,女人们为了维系尊荣地位而捣鼓出来的条条框框,在上位者眼里,又算得上什么呢?”

如果自己的猜想是真的,那么皇甫公子的来历必定不凡,知道这种常人不知的家族秘辛并非不可能。赵大公子心里有点激动,他“咕嘟”一声把喉咙里的鱼虾吞了下去。

“说起金库……爹先时在江城的钟山……”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极低。“我倒是愿意献与皇甫公子,只是家弟那边恐怕有些问题。端弟他一直对我心存芥蒂。宁肯去亲近两个外人也不肯亲近我这个做哥哥的。真是……真是……”

四郎知道他们是在讨论机密之事,不敢也不想继续听下去,便放重了脚步走到屏风边,大声说:“客人,您点的菜好了。”

“进来吧。”屏风里传出一个低沉柔和的声音。

进了雅间,四郎老老实实把菜都摆上桌,又将几个空盘子收了起来。然后他就站在一边,看几位客人还有什么吩咐。那低眉顺眼地样子,活活一个小奴才。

锦衣人看他这幅摸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

刚站好,四郎就听见一个道士语重心长地劝赵公子:“令弟年纪尚小,一时为女干人所迷惑也是有的。”

“可不是吗?父亲新收的义子不过一个小鬼,倒也不必多提。我并不是那样不能容人的兄长,若是父亲有个好歹,端弟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小鬼我都会好生照料。只是端弟那个师傅必须得打了出去。那个叫周谦之的家伙最是可恶!他不过是商人出身的一介白衣,往日受爹恩惠做个幕僚,说白了不过我家中的一条狗,如今巴上了临济宗,居然也敢在旧主面前抖起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赵大公子一边往嘴里大口塞鱼肉,一边包着嘴说话,看上去既狰狞又奇怪。

“皇甫公子,您这次可一定要帮帮我。弟弟他为女干人所惑,父亲又一贯爱重他,这样下去……”

因为太过激动,赵公子的吃相实在说不上好看,他一边嚼东西一边说话,嘴里的食物碎渣便不时向外喷溅。

锦衣人闻言并不搭腔,他微微后仰,手端着茶杯,别过脸去与左手边的道士说话。不动声色地避开吃相不雅的赵公子。

四郎站了一阵有些无聊,他抬头一看,见锦衣人指着桌上的几道蔬菜,笑言:“古人云,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祈畜乎藩中。可见饮食倒不需多么奢靡,只以随心二字为妙。”

“无量天尊。一饮一啄,环中无为,这是我玄门至真的道理。”两个道长都这么拱手躬身说道。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素日自以为风雅,可是与公子您一比,真真是粗鄙不堪了。”赵正公子也赶忙附和。

锦衣人前面那一大段话,四郎虽然没听太明白,却隐隐约约觉得耳熟。后头说饮食要顺其本性,四郎倒是听明白了,只是心里却不以为然:冰天雪地里要些反季的新鲜蔬果,本来就是违反事物本性的,这皇甫公子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那个胖道士看四郎站在一旁出神,时而蹙眉,时而作恍然状,十分有趣可爱,就放柔了声音问他:“听懂我们在说什么了吗?”他的声音本来有种奇怪的尖利,此时故意这么柔着声音说话,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四郎站在那里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胖道士是在和自己说话,便重新低下头说:“客人所言,是出自《庄子养生主》吧?”

“哟,他还知道庄子。”胖道士好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怪事一样,惊叫起来。

四郎不欲多事,只好低声解释道:“店里常来一些道长吃饭,我是听他们随口说的。”的确,这句话是苏夔给四郎讲解道术时引用过的。

“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快过来我看看。”胖道长大笑起来,招呼四郎过去,拉着他的手左看右看,赞叹道:“这孩子长得真好,眉目间也是灵气逼人。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儿啊。”说着,胖道士又要伸手去摸四郎的脸。

四郎被他吓了一跳,赶忙灵巧的往后闪避。

旁边的瘦道士看他们一眼,忽然笑起来:“老樊你又犯老毛病了?如此漂亮的小哥若是做了你这行货的炉鼎,真是暴殄天物。再者说,最近天机道人也来了太和山,他们那一门最是事多,你可小心点吧。”

被人说破心思,胖道长便有些讪讪的,也不再追着四郎要收他为徒了。

四郎当然明白炉鼎的意思,心里又是恶心又是发寒。再看这胖道长,虽然没有冤魂缠身,但是浑身黑气缭绕,看样子不知道已经害过多少好人家的孩子了。

锦衣人见四郎还愣愣地站在那里,便随意地摆摆手:“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人伺候。”说着,又回头训斥胖道士:“别招惹这孩子。”

四郎只做出一副听不懂的蠢样子,他微微躬身,神色如常地说道:“我就在外头大堂里,几位客人要的菜都上齐了,若是还有什么吩咐,再来唤我便是。”

上悬棺洞里接了祖先,白桥镇民便领着亡灵回家过年去了。此时已经过午,店里渐渐人流渐稀。

四郎坐在柜台前,用手撑着腮帮子,没一会儿就来了困意。正觉得头越来越重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小孩子的笑声,这笑声尖利又刺耳,带着古怪的回音。回音十分嘈杂,里面好像还夹杂着“滴答,滴答”的流水声。

四郎猛地一下惊醒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冷不丁看见一个人正在揭帘子往店里走。

是上午间来过的那个高大猎户,的背上背着一个竹筐。竹筐里也不知道装的什么。

大概是因为有味斋店里比外头暖和很多,所以一进店门,就从竹筐里滴滴答答往外流水。

猎户好像有什么忧愁烦恼的事,他在店里打了两个旋,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到四郎跟前说:“胡老板,真是对不住。王岩家的娘子不方便,托我把他男人分得的山珍给你送来。我背着那坨冰块走到有味斋的时候,忽然发现冰块还是完整的,只是里面的猎物却不见了!”似乎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猎户接着说:“我知道这件事古怪了点,但是,想来想去还是照实告诉你的好。至于王岩娘子欠胡老板的帐,我……我……”

估计他是想说我来还,可是银两不称手,所以临到头又犹豫起来。

四郎也挺奇怪,请他把筐里的冰块拿出来自己看看。猎户放下竹筐,揭开上头的棉絮一看,里面果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块碎裂的冰片。

“怎……怎么会这样?”猎户大惊失色:“路上的时候还是囫囵一块啊。”

坐在门口的槐二忽然插嘴道:“方才你进门,我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我家店门口挂着辟邪的桃符,莫不是你那背篼里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才碎掉的吧?”

听他这么一说,猎户头上的冷汗就出来了。回头一想,只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诡异非常。

事情还要从今天上午说起。猎户在有味斋跟人吵了一架,回到镇子上自己家中,正坐在那里生闷气,忽然听到敲门声。出门一看,是荷香来找自己,请求他帮忙给有味斋里的胡老板送东西。

猎户很爽快地就答应下来,两个人说定去王家拿背篓。

刚走到巷子口,一个路过的街坊婶娘看见荷香,鬼鬼祟祟地走过来和她搭话:“我说王岩娘子啊,你能不能叫家里的小孩子不要半夜三更起来闹腾了,行不行?”

这个婶娘猎户也认得,是王岩家的街坊,两家人之间只隔着一堵墙。古代的墙不太隔音,有时墙这边咳一声,那边能听得一清二楚。估计是王岩家的孩子生病后,晚上夜哭惊扰了邻居。

“我家孩子?”荷香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很谦卑地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孩子最近生病,夜哭惊扰婶娘真是对不住。”

这么说着,荷香的话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们初来乍到的,就遇见这种事,实在是……大娘,真是对不住你啊。不过,我家阿牛他昨天吃过药,已经见好了,婶娘日后放心好了,我就是捂着孩子的嘴,也不让他再乱哭的。”

街坊婶娘有些生气地说:“若说是夜哭,哪家小儿不夜哭?单是这个,婶娘也不至于来找你,免得人家说我欺负外来客。但是你家小儿总是半夜三更的到处乱跑,而且白天黑夜都又哭又笑,没个消停的时候,瘆人的很。你说他见好了,我看不见得,方才我从屋里出来,还看到你家院门大开,你家小牛娃一个人在门口跑出跑进,好像追逐什么一样,还发出尖利的大笑。若说真是什么毛病,也赶紧带去治一治。他脸又白,眼珠子又黑,走路还一瘸一拐的,看着实在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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