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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食肆上——by三无斋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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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把那条鮨鱼提了过来,琢磨着做个什么菜给罗家的二少爷治疗疯病。

考虑到要用鱼肉做药材,自然要尽量保持鱼肉的原味,少一些炮制的程序。所以打算做一个鮨鱼生,这样既保持了鱼肉的药性,也十分鲜美好吃。

于是四郎就取了鮨鱼肚子上的一小块肉,用秤仔细称了六两,再用刀将鱼肉细细片下来。泡在上好的酱油里面。

这酱油是四郎从农历六月开始制好晾晒的,一直晾到八月,然后从立秋日算起,到夜露天降那一天提取的第一批酱油,又称为“秋油”,用来调味极佳,味道颇似现代的生抽。

然后再加芡粉,蛋清,起油锅爆炒,片刻后装盘,加葱、椒、姜粒。

做好后,就有罗家的下人过来取。顺便请四郎去罗家一趟。

原来罗二少疯后,虽然说了要休掉李氏的话,但是罗家不可能因为一个疯子的几句疯话,就休了明媒正娶过来毫无过错的少奶奶,况且,这少奶奶还是罗家大夫人张氏的亲侄女。

据这仆人禀报,自从那日二少爷发疯,二少奶奶就受了惊,有些靥住了,这几日不思饮食,归真堂大夫来看,却诊出了喜脉,只是说怀相不好。大夫人心疼媳妇儿,听说有味斋的胡四郎做的一手好菜,就请他过府做些李氏爱吃的菜。

四郎答应了,又说店里的事情忙完了就立马过去。待那仆人把菜放在食盒里端走了,就又重新称了六两肉,把这鮨鱼片又做了一次。

一直在旁的胡恪看他行动,也叹道:“他家也是奇怪,明明出了重金广招名医替罗二少治病,我到了后宅却发现仆人对我这个不知底细的‘神医’有些怠慢就罢了,连对那位二少爷也相当漫不经心。”

四郎手上不停,听了就道:“自古正妻和小妾以及小妾生的庶子就是天敌。尤其这庶子还把自己亲生的儿子压了下去,罗大夫人手伸不到外头,可是内宅中还不是她说了算。我看,趁机治死了罗寒才遂了她的愿。”

胡恪听了就很是愤怒:“待会我也和你一起去罗家。好歹罗老爷也给了我不少钱,我可不能因为一些烂七八糟的人砸了自家‘医圣’的招牌。”

四郎想了想就叫住了他:“表哥先别急,还是等阿措回来再说吧。”说着给他大略讲了一下杨时臣和罗寒的事。

胡恪虽然是只千年老狐狸,心思却很简单,听了这两个的故事倒比四郎还激动,说什么“难得有情人”之类的话。

两个人说会话,阿措就回来了,她对着四郎摇摇头:“我去找过杨老板了,集芳阁的伙计说他今天很早就出门去了。我等了一会,见他没回,只得先回来。”

四郎看她奄奄的,不复平日活泼爱笑的样子,反而安慰她一番,就和胡恪一起去了罗家。

到了罗家一看,罗老爷正在大发雷霆,要把那个取食盒的仆人拖下去打死。

罗家家资巨富,宅院自然也是雕梁画栋、极为精巧的,院子里有山有水,那个仆人从前院走到罗二少爷养病的听松院,就要经过一座石桥,谁知道他居然走路不长眼睛,冲撞了从桥上迎面而来的大少爷,这样就算了,居然还把罗二少爷治疗疯病的奇药掉下了湖。

罗老爷心里也怀疑这事是自己那个蠢材大儿子故意做的。可是自己的儿子一个天生傻一个后来疯,手心手背都是肉,没办法,只能拿倒霉的仆人撒气,拖下去就是一顿好打。

正打着,就有家人来报说那位胡神医又来了。

罗老爷大喜过望,赶忙迎了出去。罗大少撇撇嘴也跟了出去。

见了胡恪,罗老爷亲自接过他手中的食盒,一边引他们进听松院,一边小心翼翼的问:“自从吃了胡先生的药,寒儿就一直昏睡不醒。这里边又来了一个神医,乃是寒儿的好友杨老板花重金请来的。我当然只相信胡先生的手艺。但是到底是杨老板的一番心意。”说着还抓紧了手中的救命药,生怕胡恪不高兴有人跟他抢病人,一生气拿回去。

一边又八面玲珑的招呼四郎:“原来有味斋的胡老板和胡先生是兄弟,难怪难怪~”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难怪什么,还是说他做惯了商人,说话就是这样油滑。

四郎对他拱拱手:“罗老爷不必客气。治病要紧。”

这边罗大少却不理胡恪,反倒见了四郎很是热情,对他说自家表妹是双身子,这几日受了惊,口味颇为挑剔,劳烦胡老板多多费心云云,又详细的把自家表妹的喜好一一说给四郎听。

看他这幅体贴关怀的劲头,四郎心下也是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李氏是罗大少爷的妻子呢。

李氏自从罗二疯了后,就搬出了听松院,暂时和大夫人住在一起。四郎是个男人,自然不能去女眷的院子,就被安排在听松院自带的小厨房做菜,再由仆人给那边端过去。

四郎正在小厨房给那位李氏做她派人过来传的糖醋茄和伴鸭掌,刚把白煮的鸭掌去骨撕碎,杨时臣也端了个药罐子进来。他今日没有上粉,皮肤有些发青,两只眼睛深深的凹了进去,显然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觉的样子。但是,这种疲倦里头又带了种莫名的欢喜,比上次见面时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反而好些。

这时他见了四郎,就对他点点头。

四郎看他蹲下来熬药,点不着炉子反倒被呛的不停咳嗽,就过去搭把手:“这种事怎么也要你这个客人亲自做,二少爷的仆人呢?”

杨时臣一边咳嗽一边道:“看罗老爷走了,仆人哪里还理会这么个疯了的庶子?再说他们熬的药,我也信不过。”

四郎看看他,就问:“做那道用胭脂染色的石榴粉,你后悔吗?”

杨时臣手顿了顿,反问四郎:“听说罗寒是吃了移情花才那么对我,世上真有这种花吗?”

四郎把阿措那段乌龙的报恩故事讲给了杨时臣听。末了又说:“想来那位李姑娘就是如今的二少奶奶了。”

杨时臣听了后就冷笑道:“原来如此。想不到世上真有这样神奇的药草,居然能够慢慢让人把对一个人的感情换到另一个人身上。怪不得罗二成婚后,还若无其事的来集芳阁,把我当个普通朋友看待,表现极为自然。当时我纵然怀疑他另有所图,却绝对想不到他是把对我和对他表妹的感情交换了过来。”

四郎一边和他说话,一边手上不停。用笋衣、木耳、芥末、盐、醋和着去骨鸭掌冷拌,末了再撒上一道麻油。这伴鸭掌就做好了。

杨时臣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他做菜,忽然对他说:“四郎,你虽然不是普通人,但也别来趟罗府的浑水才好。”

见四郎颇为疑惑的看着他,杨时臣故意把声音压得极低的说:“听说不久前,罗家那位不学无术的大少爷经人牵线购入了一批香粉,擦脸的胡粉比我家做的还要香白,涂唇的口脂也十分鲜艳持久。因为量极大,他又疼爱表妹,那位罗二奶奶还把这种胡粉用来擦身体呢。”

四郎听得倒抽一口凉气。如果李氏一直这么用这批特制的胡粉和口脂,难怪罗二发作的这么快,而且,这么一来恐怕李氏的胎也是保不住的,就问他:“难道这位二少奶奶怀孕后依然日日盛妆?”当时的人也隐隐约约知道怀孕时不能擦粉的道理,只有那些为了邀宠的小妾,才会这样不顾身体。

杨时臣轻蔑的笑了笑:“正是罗寒病了,她才要日日盛妆,这宅子里自然有不少懂得欣赏的人。”

四郎若有所思:“怪道她怀相不好,还不思饮食,频频夜惊。”

杨时臣可能在罗家后院安了些探子,这时便有些幸灾乐祸:“哈哈,频频夜惊?我看是平生坏事做多了才这么害怕鬼敲门吧?”说着,压低声音,颇有些诡谲的对四郎道:“听说这几日李氏总说有个女鬼从后院的井里爬出来缠着她,又暗地请了好几批道士去江城老宅超度亡魂。”

听松阁极为安静,而且这间小厨房有些背阴,此时正是傍晚逢魔时刻,太阳西斜,光线暗淡的在地上投下许多古古怪怪的影子。一时风吹树摇,满院沉寂,唯有柴火不时噼啪一声,爆出几点火花。四郎虽然知道罗家应该并没有一个叫石榴的女鬼作怪,此时也不由得起了些鸡皮疙瘩,后悔没有带上凶神恶煞遇险必备的陶二哥。忙不再搭话,低头专心做菜。

一会杨时臣亲自煎好了药,就继续回去照看昏睡的罗寒。

四郎看着这位杨老板瘦长的身影,不由得肃然起敬。想来若不是罗二少疯了后道出实情,这位目中含愁、顾盼多情的杨老板真能把辜负了他的人一一治死。

想想这些仿佛生了七个心窍的人,再想想家里那群呆货妖怪,四郎不禁叹气。

妖怪中间也有吃人挖心的,可是比起这种粗暴直接的恶行,凡人中间的勾心斗角,才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吧?鬼怪也有披着人皮来害人的,可是人类何尝不是披着各式各样的皮在自相残害?奇怪的是,每个人又都能为这种互相伤害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缘由,每个人都有不得已,每个人都有无奈,似乎谁也不无辜,可是却谁都有无辜之处。

第18章:状元腐1

他拿着一个头盖骨在路上慢慢走。

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究竟是什么呢……好像被人挖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如论如何,无论如何想要找回来。

他记得自己是来汴京参加秋闱的。后来……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他摸摸索索的把流出来的肠子塞进肚子里。尽管眼睛被人用刀挖成了两个血窟窿,此时却露出一种竭力思索的样子。自己去拜见了一位大人,似乎被门房拒绝了。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记不得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了?

对了,要去找何生他们!

他拖着被人砍断的腿一瘸一拐的往前走,身后托了一条很长很长的暗红色血迹。

走啊走,突然看到前面有一盏若明若暗的纸灯笼,他赶忙跟到那盏灯笼后头亦步亦趋,亦步亦趋……

今天晚上是个阴天,月亮被朵乌云遮了起来,让不少正在准备中秋拜月的人家颇为担心。四郎在罗府给罗二奶奶做完晚饭,罗府本来是要留宿的。但是四郎自然坚决推辞:自己在罗家住一晚,不知道罗家会不会被赶过来的饕餮掀翻?

而且,他也实在不放心家里的一干妖怪,自己不在家,陶二一定脾气不好,说不定还会对小妖怪们施暴?万一另一位饕餮殿下提前出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胡恪倒是没跟着一起回来,他和杨时臣请回来的名医辩论,结果两个人说的极为投契,一起研究如何给罗二开方子。看样子完全把人家罗二少当成了他二人拼医术的实验品。四郎要走的时候,他还闷着头改药方呢。

罗府的家丁喝了几口小酒,见这么晚了还要出门,有些不乐意,赶了车出来的时候就特意抄了一条近路。

谁知今夜没有月光,这条偏僻的小巷陌里格外的黑。车头上倒是挂了一盏灯笼,但是在深深的小巷弄里就显得极为微弱。车夫需要很仔细才能看清楚前面的道路。好在这条巷陌虽然偏僻,却是笔直的,路也很好走。

但是走着走着,车夫就觉察出不对劲来,要在平时应该早就走出了巷子,今天都走了这么久还在这一团稀黑里头打转。再说,现在解除了宵禁制度,拆除了里坊,汴京城里勾栏瓦子那一块极为热闹,自己走的这条小道虽然僻静,但是也不至于一个人没有吧。

想到这里,就觉得周围凉飕飕的吹着一股股邪风,仔细一听,除了车轮滚动地面的声音外,还有一个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车夫的耳朵很灵敏,他听出来这个跟在自己车子后面的脚步声和平常人类的脚步声大为不同。就像……对了,就像一个人拖着一条断腿在行走一样。

这声音开始在自己的车子后面,渐渐到了车子旁边,现在似乎就在自己的后背那块!车夫好像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就像是三伏天里猪肉放臭了的味道。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忽然,他感到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精神高度紧张的车夫虽然告诫自己不能回头,还是条件反射的回过头!

秋天的夜晚其实并不冷,四郎看到那个罗府的车夫已经冻得瑟瑟发抖,看来他也觉察到了不对劲。

四郎此时虽然是凡人之体,但还保留了一双阴阳眼,刚才揭开窗帘就看到一张鲜血淋漓的脸凑到了窗边上,要不是他穿越后天天和妖魔鬼怪混在一处,只怕也要吓得大叫。不是他胆小,实在是太超出预期。

难道自己就这么受冤魂的喜爱吗?只要没有带上饕餮,走夜路必定遇鬼。

四郎仔细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

1 冤魂一只,不明原因的跟着他们的车子,可能只是被灯光和生人气吸引了过来。但不排除暴起伤人的可能

2 冤魂死状诡异,他的全身已经被庖丁解牛般的大卸八块,此时被他自己乱七八糟的拼凑在一起,就有些像顽童胡乱凑在一起的破娃娃。可能是有余愿未了。

3 饕餮不在,自己只是个凡人,唯一的优势是有一双阴阳眼,能够看见凡人看不见的东西。

根据这个情况,四郎迅速拟出了上中下三策

上策:

1尽量保持若无其事,不要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以免惊动鬼魂

2 把快要吓死的车夫换进来,由自己赶车,带着这个冤魂回有味斋,只要到了那里就没事了

这个方法根本算不上方法,不过是一个“拖”字决而已。一般人用只会把冤魂请回家,可是四郎却不在意这个。

中策:

三十六计走为上,自己变回狐狸,先跑回去。

然而,这样一来,这个车夫肯定会出事。四郎自问不算圣母,但是自己一个妖怪为了保命被冤魂吓得落荒而逃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更关键的是:尼玛他根本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回有味斋啊!!!!!!!!

下策:

和鬼魂交谈,看他到底有什么余愿未了。一般这种死魂灵一旦满足了愿望,就会很快回归地府。这种方法有可能靠自己的力量解决冤魂。没准还能大发神威,用语言感化冤魂也说不定。

但是在不明底细而且己方武力值明显不敌的情况下,贸然和冤魂搭话实在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更大的可能是冤魂狂化之后干掉他们两个。

所以思考一阵后,四郎见那个车夫已经害怕的脖子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忙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人叫到了车里,还告诫他不要发出声音,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许出来看。

车夫回过头,见是他,松了一口气。看到这位胡老板不慌不忙的样子,自己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人在惊慌时,其实最容易为鬼魂所乘,因为人一旦惊慌,五感就乱了,魂灯也忽明忽暗,更容易落入各种幻像之中,为鬼魂所害。这时候,只有沉着冷静,奋力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两个人交换了座次,四郎赶着车在车头灯笼笼罩出来的一小块光晕中慢慢前行,心里颇为后悔没有把番僧给他的那口袋月光待在身边,要不此时也可以放出来照明。

在如水的月光下,与一个被人分尸了的冤魂同行,也是别样的人生体验啊。

四郎苦中作乐的一边想,一边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前面的路,果然不一会就走出了刚才的鬼打墙,这条小道眼看着要走到了尽头。隐约已经能够听到外头西坊市繁华热闹的市声人语。

四郎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谁知那个车夫也听见外头渐渐有了人气,就把刚才四郎的叮嘱抛在了脑后,壮着胆子往外一看。只见赶车的胡老板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晃着一条毛茸茸大尾巴的狐大仙的背影坐在外头。

这下车夫的惊恐可想而知,忍不住发出一声大叫。

这声大叫显然吸引了旁边那个冤魂的注意,他本来只是跟着那盏灯笼漫无目的的往前走,此时被惊醒了一般,慢慢的把头咯吱咯吱的转向了那个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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