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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食肆——by三无斋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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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恪没再多讲楚国的内斗,只简短地说:“虽然娘亲死了,哥哥又忙于朝廷争斗,但是仍然待我很好。他不顾朝臣反对,亲自教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公子读书,还给我找来屈氏最博学最风雅的大家教导君子之技,屈氏乃皇族三大姓之一,我的那位老师就是屈平的直系祖先。而且,我怀疑哥哥……算了,也没什么证据。最后哥哥死了,我便自愿做他的镇墓兽。”

胖狐狸借着黯淡的烛火,偏头狐疑的打量表哥,总觉得他还有些话没有说。可是胡恪不再搭理他,也不再出声讲话。

墓室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没有殿下在身边,一贯倒头就随的四郎居然失了眠。不想吵醒狐狸表哥,四郎就睁着大眼睛等着床幔上古怪的花纹发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桌上的蜡烛烧成灰烬之后,四郎忽然感到睡在身边的表哥轻轻起身,穿上鞋子出门去了。

“吱嘎”墓室门发出叫人牙酸的呻吟,在黑暗的墓道里传出好远。

表哥要去那里。四郎一翻身坐了起来。自己对墓道里的机关暗道并不熟悉,自然不能轻易跟出去,但是心里又实在放心不下表哥,四郎便盘起腿,坐在床上运功打坐,将六感远远的扩张开去。

感官在第一层七拐八绕的墓道里游走了半天,却并没有发现狐狸表哥的踪影。

前后不过一盏热茶的时间,表哥究竟去了哪里?

就在犹豫徘徊的时候,四郎忽然听到从地下传来细细的,叫人毛骨悚然的呼吸声,还有一个若有若无的磅礴心跳声。因为六感外放了出去,呼吸声仿佛就响在四郎的耳边,叫他的手臂起了一溜的鸡皮疙瘩。

除了狐狸表哥和自己,这墓道地下莫非还有其他活物?

四郎皱了皱眉,放出六感继续朝下探去,第二层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有楚王妃和毛将军拉拉扯扯地在一个盗洞下面晒月亮。

到了第三层,终于找到了狐狸表哥。原来他大半夜不睡,居然跑去对着水晶牛角棺材里的一具白头发的尸体喃喃自语。之后,胡恪又摸出一个小瓶子给尸体喂药,最后还拿出一把牛角梳,仔仔细细给尸体梳头。十足十恋尸癖的模样。

见表哥安然无事,四郎放心之余又大觉丢脸。加上他实在好奇楚昭王的外貌,就细细打量起棺中尸体来。

头戴切云冠,腰系长剑,面上有形态各异的玉片覆面,手上还握着一块反魂玉。玉石覆面就是玉衣的雏形,在周代和春秋的墓穴中多见,有着导魂引灵的作用。因此,玉覆面又被称为鳞施,传说其能化为玉鱼,载着亡灵从彼岸回归。

也许是身怀异宝的关系,虽然死了许多年,昭王身上露出来的皮肤依旧泛出玉石般的光泽,碎玉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宽阔的额头,还有一个略方的下巴。不是乱世中流行地涂脂抹粉、纤细苍白的美,却自有一种男性的阳刚和浩然之气。

这是天生的王者,即使躺在棺中,也给人稳重有威势,凛然不可犯之感。

因为有些怀疑楚昭王就是霸下,所以四郎就想要趁此机会凑近一点观察,谁知就在意识如丝线般攀附在牛角棺之上时,四郎莫名有些心悸的感觉,赶忙将六感往回收——就在和昭王的水晶棺一触即分的一刹那,四郎已经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生命能量从下往上传出来,似乎想要捕捉同化自己的意识。而地下那个坯胎的律动更加清晰起来。

昭王的棺材莫非就是地宫的入口?昭王究竟是不是霸下?如果是的话,他从地宫出来的目的是什么?地宫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虽然心中有无数的疑问像小猫爪子一般到处乱抓,可殿下不在,四郎并没有继续冒险,在顺利地收回六感之后,就老老实实躺回床榻之上,继续对着一片黑暗发呆。

第197章:裹蒸粽3

昨晚熬到最后,四郎还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可是却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他好像到了一片战场之中。漫天的黑云之下,一座城池孤独的矗立在蛮荒之中,城门紧闭,城头有满脸血污的士兵点着火把来回巡视。

城外的原野里,离离荒草间到处可见被某种野兽啃过的尸体,头颅完整,面上还保存着死前一刻的惊悚和害怕,身体却被啃得东一块西一块。

这座城池外,原本该有许多村落。晚桃,榴花和野蔷薇依时节在庄户人家的院落内外烈烈开放。可是走近一看,不经意就能见到破败坍塌的茅舍间露出一条残肢断臂,半腐的肚肠挂在生气勃勃的一树繁花间。

天上时不时划过一条巨大的闪电,草丛里的断手断腿被染上一层幽幽的青蓝,这人间宛若鬼蜮。

四郎迷惑的徘徊四顾,面河临山,看样子像是鱼腹浦的战场。可是,这人间地狱的可怖场景从何而来?所见之景,已经不仅仅是屠村,而是有人故意虐杀了村民,毫无人性的做法叫人看一眼就寒彻心底。

靠近城门的地方是连成一片的帐篷,一个篱笆围起来的木栅栏里坐着许多目光呆滞的妇女和小儿。帐篷外面行走着一些奇怪的棍子,不,不是棍子,是下身穿着古怪的绿色裙子,上身穿铠甲,看上去比北方的士兵都还要高出一个头的人。

一个怪人似乎发现了四郎的存在,他忽然转过头,朝着四郎坐在的方位滑动过来,行走的姿势和速度都异乎常人。

嗤拉,一道闪电横贯天空,借着那青蓝色的光芒,四郎看清楚了,那根本不是人!

虽然上半身还保持着人形,但是从脸到脖子都覆盖着细细的鳞片,像是头盔一样将那张脸团团围住。两只眼睛是浑浊的黄,竖瞳中闪现出爬行动物特有的冷酷无情。鼻子是两个小孔,嘴唇也是一条鲜红的细缝。

上半身虽然长得比较猎奇,到底还是五官俱在,像人更多一些。下半身就直接是一条粗壮的蛇尾。也正是因此,这些古怪的蛇人才会比北方的大汉还要高出一个头。

看到蛇人的那个瞬间,四郎莫名打了一个寒噤。按理说四郎本身就是妖怪,不该有这种感觉才对。可是这群蛇人的确给四郎极大的不适感,仿佛某种来自血脉深处的记忆,让四郎一见到半蛇半人的古怪生物,心底便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排斥和厌恶。

那蛇人在空气里细细嗅了一阵,渐渐朝着四郎所在的位置走过来,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此处,但是四郎依旧本能的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必须要尽快的,毫无声息的解决这个蛇人,否则,惊动了整座大营,到时候蚁多咬死象,自己就算本事再大一倍,依旧是插翅难飞。

空气里弥漫着某种极度紧张的感觉。

正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有一个年纪很大的蛇人从后面缓慢的滑过来,重重地拍打了先前的蛇人肩膀一下。

两只怪兽像是人类一般交头接耳了几句,对着四郎所在的方向张望一番,便转身朝着木栅栏处走去。然后,年老的蛇人如同挑选猪羊,用尾巴卷起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先前那只强壮一些的蛇人伸出锋利的指甲,将妇人大腿上的嫩肉一片片宰割下来。圈里的人类都瑟瑟发抖地缩成了一团。当年老的蛇人再次挑选下一个人牲时,一个强壮的男人再也按捺不住,大喊着朝它冲了过去,可是还没有到蛇人面前,就被强壮一些的那个用尾巴缠住,卷到了半空中。

知其不可而为之,面对这样的惨状,但凡有些血性之人都无法袖手旁观。剑随心动,飞剑带着风声划过腥臭浑浊的空气,砍到蛇人身上的时候,却被那护住头部的鳞片弹开了些,顺势朝下将蛇人的臂膀斩落下来,带落一腔碧绿的血。

射出的飞剑当真砍中了蛇人,叫四郎大吃一惊。

这究竟是梦?是真?

被砍伤的蛇人腹痛之下尾巴用力,中年男人惨叫一声,像块破布般滚落在泥土里。发狂的蛇人卷起一个胖乎乎的幼儿往地上摔去。

四郎心底有股难以抑制的怒意,指挥着飞剑在空中灵巧的一转弯,口中默念法决,竹剑如玄铁,青光一闪,便破开蛇人的鳞片。丑陋的头颅咕噜噜滚落在沾满鲜血的泥土中。

年老的蛇人发出惊恐的叫声,许多蛇人闻声游出帐篷,四郎也不傻,如今情势不明,他知道自己寡不敌众,所以一击得手,转身就往城楼方向跑去。

就在这时,帐篷里传出呜呜的号角声,一大群蛇人从里面秩序井然地游出来。看数量足有上万。上万条巨蛇从地面划过,尾巴拖曳的声音合成叫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嘶嘶声,四郎不由得头皮发麻。

这些蛇人并非单有蛮力,它们有的抬着云梯,有的手持盾牌,有的拿着大斧头,朝着远处矗立的高大城墙奔涌而去,如同一片蠕动着的墨绿色洪水。

他们要攻城!

据四郎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每一个蛇人都拥有野兽般的力量,但是却又有人类的智慧,进退有度,也不知道幕后指挥之人究竟是谁,似乎熟谙人间的兵法谋略。

飞上城楼看了一阵,四郎不由得着急起来。拥有人类智慧,兽类体能,观其数量,似乎还突破了妖族的生殖禁制,也不需要修炼消耗体力,这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新种族?

若是仍由其发展下去,此界很快就为被这种半蛇半人的生物所占领。

天空中,一轮红日一如既往地照射着大地苍生……

天边渐渐泛出鱼肚白,东边升起的朝阳黯淡无光,如血一般染红了这座孤城。无数的蛇人踏着同伴的尸体奋勇向前。人类的城池在这青色的洪流中,仿佛一艘艘风雨飘摇的纸船。

一片绿油油的洪水围困着一座孤城,城上笼罩着一层黑云,远远望去,仿佛一条黑蛇盘在城头。

蛇人可以大喇喇的吃人,所以他们几乎不用携带辎重粮草。四郎飘到城墙之上,看到守城的士兵吃的却是米糠和观音土煮出来的稀糊糊。根据城外村庄的毁坏程度和尸体的腐烂程度,四郎也能估计出,这座孤城应该已经被围困多时,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黑云压城城欲摧。知道城中的士兵已经无力反抗,蛇人恰在此时发动了最后的总攻。

尽管饿得刀都提不起来,可是守城的人类战士却丝毫不肯退却。因为他们知道,如果退后一步,自己就会成为怪物的口中粮食,家中妻儿会如同猪羊般被圈养、宰杀,最后在痛苦和屈辱中死去。一座城的末路,或许便是整个人类凄惨未来的缩影。

在这座被蛇人围困了的孤城里,四郎感觉自己飘飘忽忽,仿佛化为了万军之中的一名小卒。高高的点将台上,有个人衣袂当风,剑指苍天,背后那一轮红日如苍天凝出的一滴血泪。

而台下万马齐喑,旌旗随风乱舞,四周弥漫着一种悲凉和雄壮的气氛。人生如烛,为光而亡,至死方休。

然而蛇人仿佛是杀之不尽的,城墙下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尸体层层堆积,有蛇人利用云梯爬上了城楼。与此同时,伤痕累累的东城门也在大力的撞击下,被城外会使用人类工具的怪物持战斧劈开。

城门洞开,一队黑甲黑骑的陆家精锐在苏夔的带领下,如一支长箭般飞射而出,手持长枪,用血肉之躯代替木石的大门,死死扼守住,寸步不让的与蛇人短兵相接。

蛇人源源不断的涌过来,困守孤城多日,几乎只吃稀粥,筋疲力尽的凡人面对饱餐过人肉的怪兽,凭借一腔孤勇,到底难以坚持太久。

名震天下的黑骑军将士一个个倒下,到最后,东城门只剩下苏夔单人单骑,被蜂拥而来的半蛇人围攻。

另外一边,南城门已经被攻破,崔玄微带领的北府兵陷入了激烈的巷战之中。剑锋翻卷,征衣染血。

陆爹脚踩飞剑从城门上飘然而落,如同一片羽毛般,却带着千钧的力道破开这粘滞腥臭的洪水,就在这时,天上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陆爹似乎被一道闪电击中,从半空落了下去,无数蛇人蠕动着冲上前去。那一袭白衣很快就被墨绿所淹没。

天空忽然黯淡下来,大地上有悲凉的挽歌响起,仿佛山河也在为牺牲的英勇将士叹息……

“不——”四郎大叫了一声,脚像小孩子抽筋般朝下踢动,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眼前杵着一张皱缩在一起的僵尸脸,白毛红眼,还有一种古怪而浓烈的熏香伴着腐臭袭来,难怪自己会做那样不详的噩梦了。

四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挥出拳头,一下子把跟前的僵尸打翻在地。

二白是只有志向的白僵,从傍晚迎接小皇子的那一刻,她就对小皇子身边的白狐狸芳心暗许。

啊,那柔顺的白毛是多么的迷人。那圆润的体态是多么的可口。二白觉得自己那颗冰封了几千年的少女心再次融化了。

僵尸是昼伏夜出的生物,即使在不见天日的古墓中,他们依旧严格遵守着自己的生活习性。丑时是僵尸力量的巅峰。因此,酝酿了几个时辰的二白在全身白毛长得最浓密的时候,偷偷摸入了客人的墓室。打算让男神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最美的样子。

结果还没来及表达那一腔爱慕之情,就被看似可亲的小公子辣手摧花,毫不留情地打了一顿。

所谓美人迟暮,人世间的悲哀莫过于此。二白伤心欲绝地捂着脸,扭着腰,迈着小内八跑开了。

一巴掌打跑一只对着自己流口水的白僵,四郎还没有从那个带着浓烈悲剧色彩的梦中清醒过来,兀自沉浸在一种庞大的悲伤和低落之中。

天色未晓,四周漆黑一片,唯有烧到尽头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芒,四郎盘腿呆呆地坐在床上,瞪着床帐上精致繁复的花纹发呆。

哒、哒、哒。有节奏的脚步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墓道中响起。一团光晕由远及近而来。

因为有光,所以才显得黑暗越发的可怕,这是来自人类内心深处对于黑暗的本能畏惧。然而,端着烛台的男人却比黑暗本身还要深不可测。

二白被心爱的小公子拍了一巴掌,自觉伤了颜面,无言见尸,正在墓道里找地方上吊。迎面遇见这个男人,吓得贴在墙壁上瑟瑟发抖。

殿下并没有多看她一样,如同闲庭信步般穿过漫长的墓道,伸手拨开垂落的人皮,终于来到了自家小狐狸的门外。

四郎略尖的耳朵动了动,一下子转头看过来。

因为在噩梦里辗转反侧,亵衣被四郎滚得乱七八糟,胸前的扣子开了,暗红的亵衣呈v型往两边开去。露出大半个瓷白色的胸膛。

殿下一手举着烛台,一手挑开暗红色的重重帷幕,然后他难得愣住了。

客墓布置的就像是一间古怪的新房。入目便是铺天盖地的红。而自家小狐狸乱七八糟地穿着睡袍,头顶几根呆毛,独自坐在暗红色的帷幕后面,就像是等待新婚丈夫归来的可爱妻子。也许是做了噩梦,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里还有一点残余的惊惶,可是看到自己的那一霎那,却迅速的沉淀下来,缓缓绽开一抹纯然的喜悦。

“怎么还不睡?”将烛台放在桌子上,殿下转身来到床前。

室内光线说不上明亮。氤氲的烛光下,心爱的小狐狸胸前裸露出来的大片肌肤泛出珍珠般的细腻光泽,实在叫人食指大动。

“我做了个梦。”

殿下在床边坐下来,霸道地把小狐狸搂入怀中,挑眉笑着问道:“梦见了我?”

四郎摇摇头,缓缓地把梦境讲述了一遍,最后有些畏惧地向殿下求证道:“都说梦是相反的,这个梦也一定是这样的吧?”

听完四郎对蛇人的描述,殿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四郎没看到他的表情,但是一室的沉默让他不由自主的恐慌起来,于是半抬头问身后的殿下:“总觉得很奇怪。怎么会忽然做这样荒诞不经的梦呢?最近蛇族没什么古怪吧?”

殿下很快就收敛情绪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说:“从你的描述看来,那更像是蛇与人的混合体。保留了一部分蛇的特点,怕火,以尾巴绞杀猎物,吃人,但是却也不是像野兽一样,毫无章法地凭借着本能战斗。他们有如人类般的智慧,能够熟练的运用攻城器具,组成的队伍像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般进退有度。而这些行为恰好说明他们并非妖怪。若说是蛇妖,这些蛇人稍显弱小了点。妖怪生来就能修炼,自然更愿意用上法术行事,纵然吃人,也不会那样毫无美感。况且,妖怪孕育后代极为艰难,哪里可能出现成千上万的蛇妖去攻打人类的城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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