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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东流 下——by过时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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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彧总没想到尉迟远竟拿这样的话压他,看着尉迟远的神色,倒并不是觉得有什么慌乱,只是如鲠在喉,胸中一阵憋闷。他方才还言语利落的与赵慎争较口舌之快,可此时对着自家主将,辩驳的言语竟一句也说不出来。众人见闵彧发愣,一时又都向尉迟远看。即便是闵彧阵前举止不当,可任谁也不会真当他通敌,看眼下情形,众人也皆已明白尉迟远刻意如此,为的只是敲山震虎。

尉迟远见众人转而又都低了头去,轻咳了一声正待说话,却突然听一旁裴禹道:“将军不必责怪他,这是我叫他做的。”

尉迟远本也不想逼得太深,正盘算着在斥责闵彧几句也便要见好就收;却没想到裴禹竟突然出来这一句,被噎得不由“你?”了一声。这样当众回护,众人亦不由侧目。裴禹却只眼看着闵彧靴边地面上的一汪血迹,淡淡道:“且闵将军今日临机应变,还是有功的。”

一时帐中静了片刻,终是有乖觉的醒悟过来,忙打岔圆场摆置台阶,有人道:“原来是监军的吩咐,便也无私下通敌的说法了。”又有人道,“赵慎当真不识时务。”于是纷纷都道赵慎可恶,早晚必要将他剿灭。尉迟远看着当下情形,终是也没得翻脸,只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

待到众人看着尉迟远裴禹皆走了,闵彧才挪动开腿,却觉那已不是自己的。他失血不少,头上冷汗不止,周身困倦头脑发昏,心悸得愈加厉害,双手指间尽是湿冷冰凉。帐中人看他脸色惨白,已有平日亲近的将官过来,叫着卫士搭着他赶忙回帐里。

此时帐内已见有医官候着,扶了闵彧在榻上,叫卫士捧水上来。闵彧只言片语也无,只接过来将一碗皆喝尽了。半晌医官掐着他的手腕,觉得那细速脉率渐渐平缓了些,指端也有些热气,方安心道:“无碍了。”

闵彧侧卧在榻上,由着医官处置伤势。众人见一条刀伤从髌骨外侧几乎直划到胯骨上,甚是触目惊心。只他自己方才直站了那许久,伤腿早发麻木,竟觉不出疼来。

待医官将伤处裹扎妥了,已是近二更天。闵彧似听得医官嘱咐了什么,只含糊应着,却全不知应了什么。他此时并不昏乱,只是心头翻腾不止。他那次当着尉迟远的面提军纪的事后,只觉尉迟远待他似极是场面客气,可是那内里的亲疏变化,他又何曾觉不出来。想起裴禹当时的提点,竟然是真应验了。他虽自问问心无愧,可就这样惹恼了主将,私下又怎能不郁闷。今日尉迟远当着众将斥责他“异心”,他更觉担待不住。

他心中郁结烦乱,渐渐觉得伤处的刀口愈发胀痛,额上也沁出汗来。半晌觉得周遭脚步声响,有人用湿帕敷在他额头,又在旁打扇扇风。闵彧好容易一人静下心来,亦不想一旁有人麻烦。只以为是卫士,便低声道:“你不必在这里,我有事自然叫你。”言罢那人却不动,闵彧睁眼正欲赶他走,一眼看去竟是裴禹,惊得忙要起身,却听裴禹止了他道:“不必动了。”

闵彧觉得裴禹按在他肩头上的一只手泰然稳当,心中不禁更是五味杂陈,硬撑着半身起来道:“今日多谢先生……”

裴禹看他一时,淡淡道:“今日这事,过去便罢了。你也莫以为我是帮你,不过说句公道话。”话这样说,可他终究并不曾说过要招降赵慎,今日在帐前又何尝不是解围。其实从那日他见太师的西京来信里告诫他军中不可失和,便已知是有人背后吐了苦水。尉迟远对他不满由来已久,他倒也不太在意,可如今倒把闵彧拉扯进来,他却不能坐视不理。上次闵彧进言,他便看出尉迟远心有介怀,如今果不其然。裴禹自恃到了这样的年岁地位,是早有不必看人脸色的资本,可闵彧却终究还不是能如此肆意的时候;尉迟远已生芥蒂,这后生今后未知不是还要受些委屈。不过今天的事他既已经出面,尉迟远倒也未必再给闵彧难做。至于再往后,便等回朝从长计议,想来也算不得什么;他真正耽心的倒是这士族子弟的心性,遇磋磨而生忧愤自伤之意,却最易折人的志气。

他想着是要提点闵彧两句,便道:“为尊上者指摘你,如何亦不为过,你不可因此委屈怨怼。”这话意直是不容置疑,只他平时里讲话严苛惯了,一时也未觉得。待话音落定时,忽然瞥见闵彧尤苍白着脸色,方觉出这样说似是有几分过了。可既然已是说了,也再无收回的道理,不由顿了一顿,往下的话便也没说。心道自己是当真有了年纪,在从前这是什么要紧的事,如今也竟因而生起踟蹰了。

却听闵彧低声道:“先生放心。我自知当行事秉正,而绝不因畏责生怯而含糊。”

裴禹本只是耽心他因今日的事心生颓丧,却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个。这少年在他面前言语诚挚而屡屡出他意料。此时,他听这话,只觉似托着璞玉在掌,竟陡升几分恐轻率琢磨而损其光华的不安。半晌只将手掌在闵彧肩上轻轻一按,道:“有这话,我便总不曾看错你。”

他复又扶了闵彧躺下,心中大感欣慰,起身道:“你只安心休养,旁的都不必管。这洛城之下,当有你好生建功立业的一天。”

裴禹出了营帐,李骥早在等候,见他手中捧上的外氅,只微微摇头道:“不必了。”

李骥道:“先生披着吧,这时节夜里,天还是凉了。”可见裴禹仍是摇头,便也默默收了声。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帐内,裴禹坐在案前,又拨亮了烛芯,抬手注了清水在砚中。李骥见了,忙过来研墨,边道:“先生还不歇下么?”

裴禹也不回答,见那墨锭在砚中轻缓研过,墨色晕染在清水中,渐渐混黑起来。恍惚中忆起许多微末旧事,一时竟走了神。沉默半晌方道:“我时常不近人情罢?”

李骥手下一滑,差点把墨汁溅起。脑子里一转,只做假意不闻,道:“先生,这墨……有点稠。”

裴禹轻笑了一声道:“你这话,未答却胜似答了。”

李骥手下不敢停,心道先生明明自知,却还偏这样问,叫人怎么答?又想,即便他自知,又何曾转过性?不知今日怎么又想起这个。

却又听裴禹道:“是有几年没见着源长了?”

李骥听这话,更为诧异。陆攸之离了西京之后,裴禹提他从来便只唤其名,是多久也没称过表字的了。前番他又认定陆攸之是诈死藏在赵慎军中,照理说只该深恶痛绝,怎么又肯这样称呼。

他只低头要再往砚中添水,裴禹止了他道:“不必再研了,便这样吧。”

李骥见他已擎了毫素在手,蘸墨舔笔。眼光微微扫过,只见裴禹下笔写道:禹白。赵将军足下。李骥心中微动,不敢打搅,忙垂首退了开去。

裴禹写下这几字,其后再下笔,几番都是未写几字便觉不顺,一时满那纸笺已遍是墨迹涂抹。裴禹微微皱眉,搁了笔在案上,自己执起墨锭,缓缓研开。他这写下的不是劝降信,倒半是威吓半是约战,更是为了讲说陆攸之的事。他已是笃定陆攸之如今正为赵慎所用,这事断不肯含糊。长沟这样寻常人不经意的旧事陆攸之尚还记得,他跟在自己眼前前多年,脾性手法更是摸得熟了,不定哪一时要把自己也算进去。这固然是一节,更何况还有一段他自己不愿认的心思——他对陆攸之再如何严厉苛责,内心中却是给予厚望。这人只是不声不响,他竟也总看不透这文弱后生寡言隐忍下的心思。而如此拂逆于他,算来已是第二次了。这样的事于裴禹看来,不啻胆大包天的无声挑战,叫他怎能心平气和。

突听咔吧一声,裴禹手中一凛,才见那墨锭已断折成两截,连带手指上亦蹭了一块墨渍。帐外一阵风过,激得眼前亦是烛影一晃。这凉风过处,裴禹恍然觉收了心神回来。凝眉思量一刻,再下笔时已是一气呵下。

不说裴禹这厢修书,几是彻夜未眠;那厢尉迟兄弟帐中,亦不安生。

尉迟中道:“闵彧这后生恁的白眼,兄长你往日待他亦不薄,他如今便只跟着姓裴的跑。”

尉迟远道:“我真没料想裴禹这样当着众人为他说话,可见是真心器重。”

尉迟中咄道:“可他也还是在我们手底下,就纵他这样得以不成?”

尉迟远冷笑道:“我今日本也不是为着跟他过不去,更犯不着跟个部将计较。纵然是裴禹,如今亦不是翻脸的时候。”

尉迟中道:“照兄长的意思,我们却得忍耐到何时?”

尉迟远翻覆着手掌道:“你便只知道这样张狂发急。洛城何时得了,何时便不需再忍了。只是如今,你看这洛城也不是多可顺当拿下。这样时刻,总归要分得出轻重,况且既有人愿意担着责任风险,我何必拦着。总归他殚精竭虑出得的主意,还得靠我手里的兵马去做。”

尉迟中道:“可我总还耽心……”

尉迟远笑道:“你当裴禹是哪个?他再强横也不过是太师座下的鹰犬。若太师想要动你我,你我便跟裴禹斗又有何用?如今既知太师并无意于你我手中兵权,也便没什么怕的。”又道,“我也没旁的念想,存着防人之心也就够了。”

尉迟中听了,半晌叹道:“想在十几年前,亦不曾有这样多绕缠心思的烦恼。”

尉迟远亦摇头道:“是了。可这人心总有不足,有不足便有所欲,有所欲,便是烦恼啊。”

第37章:愿飞安得翼

第二日,城上士兵报与赵慎,说西燕军有人叫阵。待到赵慎上城,只见城下十余骑战马环伺中的,正是几月前见过一次的那中年文士。

西燕军分兵汜水关前,尉迟兄弟在城下一唱一和时,裴禹正在一旁。而那以后,他与赵慎却再未当头照面过。赵慎此时见了是他,心中微动,容色已现严峻。

裴禹却神情淡然向城上道:“裴禹敢问赵将军安稳?”

赵慎也不知他撇下尉迟兄弟,只身到城下做什么。思忖片刻,道:“尊驾此来何干?”

裴禹道:“为了你军中事。”

赵慎听得这话古怪,冷笑道:“我军中事?足下是操心过了吧。况且即便阵前对面,我该见的也是你家主将。”

裴禹微微一笑,道:“为何是我来见将军,却也有缘故——因为这事说来,是与我相关。我想要问问,陆攸之在将军处可好?”

赵慎骤听“陆攸之”三个字,悚然惊动,几乎就要向后退出一步去。只这电光火石间,脚下堪堪稳住,扬眉高声道:“他不是你们阴潜在此的细作么?早被一刀斩了头去,便不必再惦记了。”

裴禹看着他如是作为,片刻后只森然一笑。赵慎见他锐利目光瞬动如盘踞枯木伺机而动的鹰隼,仿若要在自己眼前烙下两块洞来,不由暗暗握紧了肋下剑柄。

听得城下裴禹道:“我这里有两封信,一封是与将军的,另一封拜托转交陆攸之。我与他同僚一场,长些年纪,况且也算教过他点计较,有些话不吐不快。”

赵慎断然道:“足下对我有话,讲在这当面便了;至于什么给陆攸之,人已死了,更不必费这力气。”

裴禹也不答话,只向身旁道:“把信发到城上去。”说着,一旁一个卫士便取出长箭,将两卷纸卷穿在箭杆上,掰了箭头,将弓拉满,一箭射向城头。

城上士兵见东西落下,忙拣了来捧在赵慎眼前。赵慎正欲开口说“烧了”,就听裴禹在城下长声道:“勾了圈的是与将军的,涂了墨点的是给陆攸之的——这两封信,将军万勿分辨不清,读错了啊。”

赵慎道:“何必装神弄鬼。”

裴禹道:“将军若是信人心不信鬼神,便请自行处置好了。”

赵慎盯着城下那人意味深长的悠然一笑,已调过马头转而离去,怔忡间竟走了神。半晌,听一旁士兵轻声唤道“将军?”方回转过来。他强定着心绪,面上不着痕迹,只道:“不必理他。”说着却已顺手将两卷纸笺笼在掌中。恍惚方才裴禹的话言犹在耳,那话音像是虎豹食足了血肉在日光下眯眼犯懒时低沉呜咽,心中回想,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裴禹回到营中,李骥迎上来道:“方才军中有工匠头目找先生,只是我亦不知先生何去,可是好找,可没误事罢?”

裴禹道:“不打紧。你遣人去叫一声,着他们来我帐中等着。”见李骥忙忙去吩咐了又回来,不由笑道,“你倒也不想问我去哪里?”

李骥亦笑道:“先生的去处自有先生的,该吩咐我的我便去做,不吩咐的便是不该我知道。”

裴禹淡淡道:“这里的事,没什么不该你知道的。”说着便把方才的事讲过,李骥默默听了,末了觑着裴禹,问:“先生……这是想着劝陆攸之回心转意?”

见裴禹冷淡摇头,又转了几个念头,迟疑道:“这是要挑拨赵、陆生隙?”他只猜测,莫非裴禹再给陆攸之的信里假意做亲密,而惹赵慎疑心。可若真如此,这样刻意到一眼便看出是反间的手法,又有何用?

却听裴禹道:“我知你猜的什么。说这是挑拨也无不可,不过我在信中说的俱是实情,不曾编排是非,成不成全看赵慎到底信陆攸之到几分。只是我看……”说罢冷笑了一声。

李骥疑道:“先生是觉得赵慎已经生了疑心?”

裴禹似叹非叹道:“我原本还真曾耽心,怕他是把信丢下城掼在我面上的。却见他听得激将说这信看不得,倒把信收了起来。”

李骥笑道:“原来这猜人心思,也与作战一般,是虚虚实实。只是赵慎若见信里也没写什么,这疑心不就解了么?”

裴禹道:“你怎知我没写什么?况且疑心这病,种下容易,再拔下来却难,发作时什么只怕看在眼里都是可疑。”

李骥也不知裴禹书信中写得什么,可不管写了什么,先生这都是存着借刀杀人的狠意。他看着裴禹神色,再想这陆攸之的生死,也是一阵寒栗。心中叹道,倘若陆攸之确是向了赵慎一边,这便要如何便也怪不得先生了。

裴禹犹自道:“我却也不知他们之间是什么故事,只是这生死攸关半步差池不敢出的时候,倒是看谁敢如何信谁。之后,便叫陆攸之看自己的造化吧。”

不说裴禹回头去寻工匠们议事,洛城城内诸将亦听闻主将升帐,忙都赶来。赵慎见众人俱到了,便将方才射进城来的信笺铺在案上,道:“这是城外与我的书信,你们都看看。”

起初众人见赵慎这样大费周章,还以为是封劝降信。待相传着略略看过,却通篇都只见些威吓警告的言辞。李守德在座下道:“他这虚张声势是何意?倒不知是能吓住谁?”

赵慎道:“我知道诸位把这并放不在眼里,这信公之于诸位面前,不过是为了坦荡。”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元贵笑道:“将军这是多虑,谁还疑心你么?”又玩笑道,“哪怕将军真有什么隐秘事,难道裴禹还比我等更知道?”

众人也不由都笑,赵慎却未接这话茬,只道:“诸位都看了,便把这信贴到营中去。”

众人笑时,谢让却仍是肃然,此时略沉吟道:“这信中言辞刻薄,将军要贴它出去……是为了激将众军以提士气?”

赵慎道:“我的确有此意思,他以为这封信便能搅动起人心不安么。这城外安静了几日,如今是又要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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