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俞一直联系小郑，都不联系他了……梁唯闻言更加沮丧，垂头丧气地进了屋，心里很想给连俞打电话，但是又怕打了对方不接，这会更让他难过。
连俞都不在家了，是在躲着自己吗？梁唯趴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心里更是后悔得不得了。他挪回房间，将墙上挂的石湍的海报拆下来，一张张卷好，又从抽屉里翻出他珍藏已久的石湍CD，电影大碟，衣柜里掏出那件他在纽约得到的，石湍的签名T恤，他的粉丝们精心为他定制的石湍的钥匙扣、小型公仔、手机挂饰、卡贴……所有有关石湍的东西都被他从房间里搜罗了出来，默默地装进一个大纸箱里，用封箱胶封好，搬到书房，搁在了书柜最上层。
梁唯看着柜子顶上的那个大纸箱，突然说不出的难过。他从十岁开始喜欢上石湍，现在已经整整十一年了。这些东西就像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连同着对石湍的那份喜爱与崇拜之情，无法割舍。
可是——
再见了，我的偶像。
梁唯在心底轻声地说。
做完了这些，他走出来，在楼梯处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头发凌乱不堪，浑身脏兮兮的，拖着两条沉重的腿，脸色惨白，像路边站在垃圾桶旁翻找食物的神经病。
连俞最讨厌他把自己弄个乱糟糟的了，于是他回房拿了衣服，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拿出手机给连俞发了个短信：
我今天真的很乖，现在已经回家了，洗完澡，打算看会儿电视了再去睡觉。
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
他们说你这几天都不在家，你去哪里了？
他将手机摆在茶几上最显眼的位置，打开电视。音乐风云榜上正播放着石湍的新单曲预告，这首歌还没出来，就已经稳居排行榜第一了。梁唯听了一遍那短短二十秒的片段，经过细敲琢磨后的曲子与原版相比有了些变化，然而他脑中依旧回响着原曲旋律，并且觉得原版比现版好听了太多倍。
但是这种想法肯定是不对的，石湍的东西向来是精益求精，而且一个比一个有说服力……梁唯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思绪有些乱，磨磨蹭蹭地换台。
“每日星气象”节目的主持人出现在屏幕上，播报着今天的头条新闻：“新生代偶像剧小生柯跃辰醉酒撞人事件今日又有了新进展，经纪公司矢口否认柯跃辰醉酒撞人一事，并声称肇事车辆的确是公司派给柯跃辰的常用车，但是事发当晚车内驾驶员并非柯跃辰本人，有酒店录像显示当晚柯跃辰出现在皇威大酒店，与著名制片人方永协商大型古装电视连续剧《长恨歌》选角事宜，其经纪人透露柯将有可能出演唐玄宗一角，但是柯本人却从事发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事情的真相依旧扑朔迷离……”
女主持人的声音飘飘忽忽，掠过梁唯耳畔，被无形的风呼的一下吹跑了。他伸手去勾茶几上的手机，连俞一直没有动静，不回短信。梁唯觉得自己实在忍不住了，他一边觉得连俞不会这么对他，一边换了身衣服出门，去车库里开车。
晚九点时的街道正热闹，梁唯开着车从闹市区走过，车流慢得像蜗牛竞赛队，慢吞吞地往前挪动。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在霓虹灯下展露出千姿百态，梁唯放了张CD，石湍动听的歌声飘了出来，他一愣，继而飞快地关上。目光扫向窗外，看到路边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狠狠地将手机掼到了地上，摔得粉碎，激烈的行为引来周围行人的诧异围观。
梁唯只觉得这个人的身影说不出的眼熟，他侧头看过去，但是那人戴着套头衫的帽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大概是发觉到自己惊动了周围的人，顿时又将帽子往紧了扯扯，抱着双臂往前走。
一个人迎面向那人走上去，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时刻猛然给了那人腹部一拳。那人显然也是没料到，愣了几秒，随即又不动声色地挨了一记，蜷起身子彷如痛苦之状。眼看着又有几个人向他靠近，被他发觉。他猛地冲向那个首先袭击自己的人，将他撞翻在地，然而飞快地拔腿拐进一旁的巷子里。
其余人也跟着追了上去。梁唯想起来那人是谁了，连忙拐出车道停在路边，来开车门冲出去，在漆黑的巷子里跑了片刻，前方没有了路灯，高处民居窗户里射下的黄光影影绰绰，月色冰凉如水，几个身影缠斗在一起，夜幕里时不时发出怒吼声。
梁唯定睛看清情况，柯跃辰在被七八个人围攻。他有些身手，十分凶猛，嘴里发出愤怒的吼叫，一下将一个大汉拦腰抱起，狠狠砸了出去。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身后一人手中的钢管狠狠地抽中了他的肩膀，将他一下子打得趴到在地，刚爬起来，又一记狠狠地抽中他的小腿，他痛叫了一声，那些人趁机围了上来，不要命地往他身上招呼。
“住手！”
梁唯提着根在路边随手捡的竹竿，站在逆光处，沉声喝到。
第十六章
“住手！”
梁唯提着根在路边随手捡的竹竿，站在逆光处，沉声喝到。
那些人停了下来，逆着光看到一个黑黢黢的身影，暗影里他们无法分辨来人的身份，但是却可以看到梁唯大致轮廓——一个有些瘦弱的年轻人。
看起来似乎不足为俱。
“什么人？”有人低声喝道。
梁唯高声道：“你爷爷！”
这话登时惹恼了在场的人，其中一人怒道：“哪里来的瘦山鸡，还敢打抱不平？我看你是皮痒痒，欠教训了——啊——”
说话的那人发出一声惨叫，梁唯猝不及防地冲过来，一竹竿扫到他的小腿骨，只听清脆的一声响，这一声仿佛敲在了所有人身上一样，声音在夜幕中格外的清晰。
那人凄惨哀嚎着倒在了地上，抓狂地大喊大叫，眼泪都嚎了出来。
“欠教训的人是你们！”梁唯毫不畏惧地冲到柯跃辰身边，将他护在身后，“识相的都给我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的身手虽然让人吃了一惊，但是他一个人，在一群混混当中却仍旧没起到多少震撼作用。人群中看似领头的那人面目狰狞道：“这话应该老子跟你说才对！就凭你一个也想敢对老子们不客气？百日做梦！兄弟们，上！”
剩下的七个人一起挥舞着钢管围了上来，梁唯握紧了手中的竹竿，目光中透出几分狠意。
柯跃辰从地上爬起来，抬脚踢飞一个，然而他的小腿受伤，无法持续使力，吃痛地冲梁唯叫道：“你快跑，跑出去报警！”
“你们一个都别想跑！”领头的举着钢管狠狠砸向柯跃辰，梁唯回头竹竿一挑，挡住他那一击，虎口被巨大的反弹力震得发痛。他飞快地侧身一脚，身后暗算的一人被踢飞出去，随后举着竹竿劈头乱砍，泄气似地叫道：“滚不滚？滚不滚！滚不滚——”
面前两个人被他打得抱头乱蹿，手臂粗的竹竿都被打得裂开，渣滓满天飞。柯跃辰吃力地应付他身后，又被狠揍了几下，登时怒吼道：“你发什么疯，来的时候怎么不报警！”
梁唯也怒道：“我就不想报！怎么了！”
竹竿彻底裂开，当不了武器了。一群混混见状，立刻不要命地扑上来，被梁唯左一脚又一拳地挥开，实在想不到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年轻人竟然还有这样的爆发力，七八个人都奈何不了他。
柯跃辰原本窝着一肚子火，又身负重伤，负隅顽抗，再遇到一个猪一样的队友，简直气得想哭了，道：“你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搅局的？”
“都不是。”梁唯一记格挡，冲拳击飞了一名混混，冷静地答：“我是来打架的！”
柯跃辰：“靠！”
他彻底暴怒了，心说这人就是老天这是来整自己的吧！现在自己已经成了过街老鼠，狼狈成这样子还嫌不够，这世道到底让不让人活了！
柯跃辰肩膀上又挨了一记，顿时半边身子都麻了，眼见一根钢管劈头砍来，他终于顾不得什么救命情谊，侧身一让，梁唯的后脑勺呈现在那人的攻击范围之下！
“喂！”柯跃辰立刻就又后悔了，连忙冲过来要替他挡，但毕竟晚了一步。等梁唯察觉的时候身后劲风呼啸，幸而他敏捷地闪身一避，那人手中的钢管挥了个空，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朝他撞过来！
梁唯刚那一下闪得太急，也有些重心不稳，被撞了个趔趄，往后倒去。有人趁乱在他腰间踹了一脚，他痛叫一声，栽倒在地，顿时所有人都被虐红了眼，举着钢管劈头盖脸地冲他招呼过来。
“小心！”柯跃辰顾不得其他，飞身扑到他身上替他挡住，然后又听不远处一声大呼：“不好，警察来了——”
这一声惊惶大喊彻底挽救了整个局面，混混们动作俱还未完成，脸色大变地互相看了一眼，领头那人道：“撤！”
顿时所有人作鸟兽散。
四周安静了。
只剩下柯跃辰与梁唯粗重的喘息声。
石湍一身轻盈，款步走到两人面前，冷峻的目光与仰躺的梁唯对上，戏谑地开口：“真的猛士，被揍得还爽快么？”
梁唯刚刚剧烈运动过，额头上满是汗水，脸颊上带着红晕，不住地喘气。不知道是因为揍过人还是被人揍过，他的模样有几分狼狈，又有几分爽快，情绪明朗了不少。听到石湍的讥讽，只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
柯跃辰原本抱着头趴在梁唯身上，听见石湍的声音，只觉得说不出的耳熟。但是他全身是伤，痛得直吸气，抬起头来的时候还是重影儿，见到石湍的那一霎那倒是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直起身坐起来的时候仍旧满腔怒火，骂道：“妈的！方永那个混蛋，老子迟早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随即看了石湍一眼，道：“刚那一声是你叫的？多谢了。”
他鼻青脸肿地尝试着站起来，但明显有些勉强，遂坐在地上，脸色阴郁地喘气。
石湍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记得你，你不就是这几天新闻上说的那个醉酒撞车的那个……那个……”
“柯跃辰。”柯跃辰没好气地说。随即又想到不对劲，立刻抬起头来，这时才算彻底看清了石湍的模样，登时呆住了，好半天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是石湍？”
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确认不是幻觉，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柯跃辰看看石湍，又看看了梁唯，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梁唯是他以前得罪过的人，跑来虽然不是救他，但至少也帮了他点忙。石湍太大牌，柯跃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他名声这么臭，搞不好前途已经全毁了，这种时候碰见这如鱼得水的两人，让他觉得自己更加狼狈，于是咬咬牙站起来，冷冰冰道了一声谢，一瘸一拐地离开。
“喂！”梁唯在他身后叫了一声，道：“对不起啊，我刚刚心情有点不好，也不是专程来打架的……谢谢你保护我。你伤得很重，我送你去医院吧？”
柯跃辰心里有气，面对梁唯的低声道歉却撒不出来，置若罔闻地要离开。石湍突然道：“你回来！”
柯跃辰愣了，回过头，鼻青脸肿地看着石湍。
石湍道：“你这样子怎么出去？外面已经这么腥风血雨了，要是又被记者拍到你还想不想混了？手机还在不在？打你经纪人电话让他来接。”
柯跃辰更愣了，料不到石湍竟然还帮他想到了这份上，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苦涩，勉强笑道：“不用了，我三番四次不识抬举，还打了制片人，估计经纪人已经彻底不想理我了。”
他转身自暴自弃地又要走，石湍在后面吼道：“你哭丧着一张脸搞毛线啊！你以为公司培养个艺人出来很容易吗？你以为经纪人花了那么多心思去帮你牵线搭桥抢戏抢通告的很容易吗？”
石湍道：“我不管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你的经纪公司也好经纪人也好，都在焦头烂额地替你收拾烂摊子，想尽一切办法的帮你开罪为你转移视线，你倒好，自己先在这里自暴自弃了！看看你这副没用的样子，有本事出来乱跑跟人打架，就没个胆子出现在公众面前表个态吗？”
“你懂什么！”柯跃辰霎时就怒了，回头大吼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在这里数落我？他们在帮我想办法？呵！他冷笑了一声，“要不是他们设计我去爬制片人的床，我也不会气到打了人再醉酒驾车撞到人！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他们一手逼出来的！”
“帮我开罪？说得好听！”柯跃辰笑得面目狰狞，道：“醉酒开车的是我撞到人的也是我，这罪怎么开？找个替死鬼进局子，然后把我推到方永那个混蛋面前道歉做低姿态，再任他在床上为所欲为——”他激动得大声骂道：“这就是他们替我开罪的办法？”
石湍静了，柯跃辰像疯了似地哈哈大笑，目光直视着他道：“没想到是吧，石天王？像你这么高高在上，永远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怎么可能会了解我们这些还挣扎在娱乐圈边沿的小角色的处境？没有名气没有背景没有钱，在这个捧高踩低的社会，人家看中的就只有你的一张脸，争取个角色靠的不是实力，而是看你愿意陪多少人睡觉！”
说完这些，柯跃辰也静了下来。巷子里夜风徐徐，刮过人家墙院里的石榴树，发出翩然擦响。他一双眸子写满了愤怒与不甘，然而当他带着胸腔中激荡的所有情绪，对上石湍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的时候，心里就骤然没底了。
对方的眼神清冽坚定，沉沉地望着他，情绪看不出波动，但是却如同洪荒宇宙中的一盏明亮的烛火，令他心目中那被高傲与不甘掩盖下的自卑与懦弱无所遁形。
第十七章
“我遇到过很多个演员。”石湍说，“他们都是从你现在的境况中走出来的，遇到潜规则，有的妥协了，也有的宁死不屈，最后不都走出来了吗？”
石湍看着柯跃辰，目光平静地道：“所谓的潜规则，不过就是笔交易，没有人会逼你。如果你一开始就摆明了拒绝，我相信你的公司、经纪人，以及那个制片人都不会勉强你。毕竟在这个娱乐圈里，有姿色有实力，又想一步登天的新人多的是，不缺你一个。”
“别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你身上，也别一厢情愿地认为所有人都非你不可！”石湍冷冷笑了一声：“我看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引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动手打人的是你，醉驾引起车祸的也是你，这与公司与经纪人无关！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在你这个烂鬼的消极逃避之下，尽可能把事态往于他们有利的方向推，这是每一个经济公司在出事之后都会采取的应激反应，而且他们还在想尽一切办法地替你挽回形象，对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石湍静了静，沉声道：“其实你什么都不是！你想在这个圈子里发展，就必须坦然地接受圈子里的一切，不把游戏规则放在眼里的人，是不可能成为胜利者的。”
“就像真正聪明的人，绝对不会像你这样把自己陷入困境，然后把烂摊子丢给公司和经纪人去收拾一样！”
柯跃辰的眉头皱起来，一动不动的看着石湍，似乎在思索他的话。
石湍问道：“懂了吗？”
柯跃辰似懂非懂，怔怔地站在原地。
石湍：“……”
柯跃辰的脾气没了，石湍的脾气却是蹭的上来了，忍不住在内心咆哮你智商这么低你经纪人造吗！就你这蠢样也能去爬制片人的床？端洗脚水都不够格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