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在天道身上犯的错误,重无很自然的想到了顾子方对君即离的心思,也想起了当年自己做的那点小手脚。正因为有了那点手脚,重无才发现原来不只是天道在伪装。曾经他期待过被妖孽君即离培养出来的顾子方会是什么样子,现在顾子方的成长看起来跟君即离没有什么关系,可实际上君即离却间接的导致了顾子方没有完全按照天道的剧本走。虽然,君即离对此毫不知情。
“也许……,”不二猴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也许他回来之后的所有表现,为的只是想让道长以为他没有变。”
愣了一下,不二猴的话不知怎么的就勾起了君照影的某些记忆,眼神晦涩。
“……就像当初我装作是失去记忆的师父么?如果我不说,夜寒大哥他们只会认为是记忆的关系让他们感到陌生违和,却从没想过我根本就不是师父。”顿了顿,想起自己坦白后君夜寒的失态,君照影觉得心里发闷。那样大醉的君夜寒,那样痛苦的君夜寒,君即离若是看到了一定是会心疼的吧。“或许夜寒大哥和谨言姐姐其实都有猜测过,只是不敢去探究,因为他们希望师父活着,哪怕什么都不记得。”
不二猴跟青陌不曾亲眼见证当年的事情,但蚩灵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尤其君照影提起的事情还是他一手造成。想到君夜寒他们发现真相时的痛苦和愤怒,蚩灵有些心虚,深觉当年的自己愚蠢得可以。只是,君照影说得没错,只因为他们希望君即离活着,所以他们情愿无视一切违和,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己那种陌生就只是没了记忆的缘故。
不过,蚩灵知道错就是错了,等到回去之后他自然会去弥补。而眼下,更需要他花费心思的却是重无的提醒。“阿离说,顾子方回来的时候气息完全变了。能够让他在感知到的瞬间下意识戒备,甚至有些急躁的放出剑气,这样的气息绝不可能是什么又蠢又天真的人所能拥有的。”
对于君即离的敏锐,重无一直都是惊艳的。“天道其实是很生气的,对于顾子方竟然对阿离起了心思。所以这三十年中他用了很多手段,想把顾子方拉回到一个合格的种、马男主角该走的正轨上去,不论是心智、能力还是感情倾向。只是天道比我更不懂人心,虽然他已经学会了利用感情。顾子方的心智和能力都过关了,可对阿离的心思却丝毫没有改变。”
“那个混沌异种玲珑,因为天道的插手而提前化形,以一副邻家小妹的形象,我想你们都能猜到天道打的什么主意吧?可惜,看样子天道所做的这些事情都白费了。”想到自己所看到的那些事情,重无脸上浮现出浓郁的嘲讽。“说起来我其实挺期待的,顾子方为着他那点心思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重无的解谜让君照影几人面面相觑,他们谁都不会想得到天道居然会做这种事情,也没想到顾子方居然这么顽固。一时间君照影他们都纠结了,不知道是该赞叹顾子方心意坚决,还是该惋惜天道没能把那小子拉回到种、马男的正轨上去。
“顾子方刻意伪装成和从前一样图谋的是什么,重无,你是知道的吧?”沉默了一会儿,不二猴试探性的问道。
重无记得君即离说过,蚩灵他们当中不二猴是最善于思考的,因此若是他和吕洞宾都不在的时候不二猴就是指挥。对上不二猴思索的眼神,重无若无其事的喝着酒,脸上却是似笑非笑。“天道认为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按照他所规定的进行,不论是天下大事还是家宅琐事,甚至爱恨情仇,都应该顺天而行。逆天是他眼中最不可饶恕的罪过,因为那会扰乱既定的轨迹,还会牵连到很多人甚至一方世界。”
这明明不是不二猴问的东西好么!重无这话让蚩灵他们齐刷刷翻白眼,同时也暗暗揣测这家伙是不是不想告诉他们答案。若是别的什么事情也就罢了,可顾子方这样诚心伪装成没有长进的样子,实在让他们心中难安。
“我想你们可以理解,对于天道而言,阿离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曾经有人逆天而行,而且还成功了。犯下重罪还逍遥自在的活着,也许你们能够想象天道有多想除掉阿离。正因为这样,他比任何人都不能接受顾子方对阿离产生了感情。虽然现在他被我关了禁闭,在顾子方飞升之前都出不来了,但我不可能一直关着他。”
抱着酒坛子站起来往大厅门外走,重无看向外面的目光里有太多的东西。“顾子方天命之人的身份已经不会改变了,至少天道是不能越过我换掉他的。”事关君即离的安危,即使重无明知不能寄望于顾子方心意不改,也还是希望顾子方能把这份心意一直坚持下去。可是……,没了野山,君即离简直就是清心寡欲得堪称修仙模范。这样一直得不到,顾子方又能坚持多久?
也许,他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天道的位置了。
眼睁睁看着重无就那么抱着酒坛子走了出去,君照影他们互相看了看,各自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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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顾子方甚至能听到无我居那边传来的诵经声。他知道那是山石前辈在做晚课,他还知道君即离是不做晚课的。真要论起来,山石前辈更接近于他概念中的修道者。每日早课晚课,不问世事只埋头诵经,也不会有那许多放不下的恩恩怨怨。
其实,若是没有要回去纯阳宫的执念,小离也是一个符合他想象的清修之人。过着枯燥而冷清的生活,从没有娱乐,便是同门也少有牵扯,即使站在人群之中也像是独处一个世界。摩挲着手里的雪名剑,顾子方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苦笑。如此清心寡欲的小离,恐怕根本就没有察觉自己的心思吧?自然也不会知道,无极所说的一切带给自己多大的震撼——只因为和小离有关。
无极看着顾子方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几天前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似乎脱离了某种束缚,思索试探之下,他才发现天道法则对自己的约束减弱了。猛然暴涨的力量,让无极差点没能控制得住,同时也心惊胆战。能够让天道约束自己的力量减弱,而这个世界并没有出现失控的崩毁迹象,除了大道之外他想不到还有别的理由。
不论天道为什么被压制,无极趁此机会跟顾子方说了很多过去不能说的事情。比如他的旧主如何遇害,比如昔日的仙界,比如这三十年间的种种。以及,他隐隐约约察觉到的天道试图借顾子方的手除去君即离的迹象。
他记得君即离曾经说过的,山石道人不甘天命逆天而行的事情。逆天之罪唯有魂飞魄散才能还清,可山石道人却将自己的残魄铸成剑交予君即离。正因为如此,逆天的因果君即离也沾染上了。想来,君即离会在合体境遇到六九雷劫也是源自于此。如果君即离稍稍弱那么一点点,只怕在那时就陨落了。可是,一次不成,天道真的会就此罢手吗?
“子方,山石道人是逆天之人,魂飞魄散是他应得的惩罚。君即离护着他的残魄转为鬼修,已经是在逆天了。再加上因为山石道人而牵连到他身上的逆天因果,天道是不会放过他的。”眼看着顾子方好像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无极不由有些急了。“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天道,包括你对君即离的心思。”
“混沌异种在成年之前是不可能化形成功的,而且就算成年后能化形了也全是男子的形象。玲珑却在幼年期就一举化形成功,还偏是个女子的形象。如果我没猜错,这恐怕是天道的安排,说不好就是为了斩断你对君即离的心思。冲击合体境遇到六九雷劫,那么大乘境界呢?飞升时呢?飞升之后呢?君即离能躲过一次,可想要他魂飞魄散的是天道,他又能躲过几次?”
无极敢趁机说有关天道的事情,却不敢提及大道,更不敢说出君即离背后是大道的事情。当然,他也想知道顾子方这份心意究竟能坚决到怎样的地步。“就算你有大气运,就算你是天命之人,可你别忘了这都是天道给的。沈亦风能被你取代,自然就能有另一个人来取代你,在你护着他之前首先得保证自己不会被天道放弃。子方,你真的该认真的想一想。”
“无极,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即使无极说的话每一句都足够震撼,可顾子方却神色未动。“只是,我不管什么因果不因果,也不管什么天道,我只要小离好好的活着。气运也好天命也好,都不是我自己想要的。可小离,不是谁硬塞给我的,我想要他心里有我,想要他人在我身边。”
第105章:流言
子狐长恨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子狐嬛,以及子狐嬛身后的四个下属,着实想不明白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们怎么就办不成。即便君即离派了两个合体境灵宠保护君照影,可自己这边却有四个合体境,子狐嬛的修为也要比那个洛灵霜和云梦高。如果不是这些人太蠢,就是敌人太狡猾。可子狐长恨认为是前者,因为君照影不可能比他教导出来的子狐嬛还要狡猾。
“爹,那君照影太会藏,我们找遍了整个风雷山外围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子狐嬛对子狐长恨此刻的表情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每当他感到失望和生气的时候才会有的表情。“不论是法宝还是神识,都找不到属于他们的气息。女儿想了许多法子,都没能引他们现身。”
“好了,不用解释了。”办事不利就是办事不利,理由再完美也白搭,子狐长恨从来不养没用的人。当然,这一次只是小事,还不至于让他大发雷霆。三十年的幽禁生活,他自觉耐性倒是比过去好得多了。“既然你们人已经回来了,再说那些也没有用处。正好我这里还需要人手,你们就将功补过好了,若没有别的事就下去吧。”
“是,爹。”
“是,大人。”
看子狐嬛还留在原地没动,子狐长恨略微缓了缓语气。“嬛儿,还有事?”
“爹,其实女儿觉得并不一定要抓到君照影,只要我们让君即离以为我们抓到了不也一样吗?”子狐嬛深知子狐长恨的脾气,回来的路上一直都在思考如何补救。以前她还能仗着身份撒娇,可现在……她可不是子狐长恨的亲女,如何还能同过去一样不知分寸?“女儿曾听万兽山庄的一个精英弟子说过,灵宠和主人之间离得太远就无法再利用契约传递消息了,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
“云梦和洛灵霜,前者对君即离用情颇深,绝不敢让君即离唯一的弟子轻易涉险。而洛灵霜,据闻一直把君即离当成兄长看待,自然也不会舍得让自己的侄女冒险。至于那几只畜生,在他们不知道我已经离开的前提下,我觉得他们并不敢贸贸然带着君照影离开风雷山。不管怎么说,风雷山好歹便于隐藏,且他们无法肯定我会不会在山外或者路上设伏。”
闻言看了子狐嬛一眼,子狐长恨的表情终于好看了一点。“知道你们在等他们出现,任何传递消息的方式都可能会被你们察觉,是以现在恐怕没人知道风雷山的事情。说我们抓住了君照影,他们既无法查证也不能冒险,你的想法是不错的,可却忘了凡事皆有个万一。”
“当年君即离还是化神境的时候,就能拉着吞海同归于尽。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可他的确是做到了。你又怎么知道,君即离和他的灵宠之间用的是跟万兽山庄一样的契约呢?君即离是烟霞观的人,而且还是个少见的剑修,为什么就没人想过他是如何得到那么多灵宠的呢?”
子狐嬛悚然一惊,是啊,除了万兽山庄之外,其他宗门所掌握的契约都只能保证拥有一只灵宠,从没例外。君即离身边灵宠的数量,却是已经超过了万兽山庄!
见子狐嬛变了脸色,子狐长恨看向别处,眼底划过一丝恨意。“你可还记得,当年沧海幻境里只君即离一个人就把你师兄他们一网打尽,燃木甚至被他徒手抓出了元神。你师兄当初不曾重视过君即离,只让人挑拨君即离和顾子方之间的关系,以为这样就够了。可结果呢?云麓山上,君即离不但去了,还不惜拼命拖着吞海一起死,这才救下顾子方。”
“说到底,亦风还不够狠,而君即离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所以他会输得一败涂地一点都不奇怪。放眼修真界,有几个化神境修士敢主动往禁区里跳?能拿自己的命去赌那一线生机的人,不是一些小花招就能对付的,嬛儿,记住了。”
“是,爹,女儿记住了。”回想风雷山中君照影并那几只畜生拼命的架势,子狐嬛心想姜还是老的辣。灵宠和弟子都如此狠厉,做主人和师父的又岂会是几句挑拨就能动摇的?“可是,女儿听闻君即离和顾子方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若只是同门一场,如何又能让他舍命去救?”
“因为他不但是狠人,还是个聪明人。”冷笑了一声,子狐长恨对柳长青的愤恨更甚。若君即离是他的弟子,哪里还用费这许多功夫!“以顾子方的愚蠢,只怕君即离早就知道无极塔的存在了。试想若是亦风得到无极塔,天命归于天海宫,身为柳长青亲传弟子的他会如何?若是他不救下顾子方,不助顾子方夺取天命气运,他就只能给烟霞观和柳长青陪葬。”
子狐嬛恍然大悟,眼里闪过恨意,恨君即离是烟霞观的人。“爹说得没错,他的确很聪明,否则他就不会废了师兄之后却让顾子方下杀手。在实力不够的时候若是他自己取代师兄,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还不如任由顾子方顶在前面。将来他实力够了,便是暗中将顾子方杀了取而代之,只要小心谨慎一些不留下痕迹,只怕绝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
子狐长恨对子狐嬛的领悟能力还是很满意的,不但能够马上理解自己的话,还能举一反三。“我安排在路上的人传来消息,离魂海的魔子涯觞找上了君即离,并且同烟霞观一起往飞仙谷来了。”
对上子狐长恨充满恶意的目光,子狐嬛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猜不出对方提起这话的用意。
“烟霞观那么平和安逸的地方,如何能养出君即离那样狠厉的剑修呢?那一身戾气和肃杀剑意,若不是经历了常人所不能有的血腥,以他的年纪无论如何都不该有的。没有哪个道修宗门能提供那样的血腥环境,佛修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只能是妖修和魔修宗门。一个剑修,而且跟万兽山庄没有任何关系,却能同时拥有那么多灵宠。一个道修,却满身的血腥气,当年于幻境中还以类似心魔入体的状态斩杀合体境修士。”
“大陆各处皆有血案,有幸存之人证言是离魂海所为,而这时候君即离却允许离魂海的魔子与自己同行,且相安无事。奇怪的是,烟霞观随行的弟子竟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的意见,俨然以君即离的意志为尊。柳长青让君即离出任烟霞观教习长老一职,让他获得这般威信,却不知是福是祸啊。”
听着子狐长恨的话,子狐嬛听得是心惊肉跳。这些话乍一听其实算不上什么,若不往深了想就只是惊叹以及疑惑。可若是传扬得开了,再被有意无意的分析润色一下,只怕君即离不多时就会陷入举世皆敌的境地,更连柳长青和烟霞观都要被牵连。这就是爹说的,不能用小花招来解决君即离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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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君即离的流言蜚语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出现,让已经抵达飞仙谷的烟霞观一行人很是困扰。虽然在进入飞仙谷之前涯觞就主动“分道扬镳”,没让君即离难做,可子狐长恨所制造的传闻依然汹涌澎湃。
那些曾经见证君即离渡劫的人,原本是对这些传闻嗤之以鼻的。在他们看来,一个能修出大圆满实体剑意的剑修本来就不可能是软性子。可当沧海幻境中君即离斩杀沈亦风一行人的手段传了出来,再加上有人证实君即离的确是跟涯觞同行了一路,他们也不由嘀咕了起来。君即离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背后,是否真有什么牵扯到妖修魔修的惊天阴谋?柳长青提拔君即离成为烟霞观教习长老,是否真的是存了联合妖修魔修成为道修第一宗门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