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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下——by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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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李筠深吸一口气,从水坑背上一跃而下,剑鞘带着他飞到半空中,他手中剑光洁得好像没见过血。

玄黄早看出他根本没有元神,完全不将他当回事,一抖袖子幻化出一把长戟,烈火一般向他扑面而来。“

李筠大喝一声,剑如长虹——鹏程万里,少年游。

他并不精通剑法,危机之中第一个想起来的,还是扶摇山上师父手把手教过他的第一式。

“师父,什么是剑意?”

“剑意啊,简单说就是你练这一式的时候,心里想了什么——你想了什么呀?”

“我觉得自己快飞起来了,想出去看看外面都有什么,师父啊,你什么时候带我们下山去玩?哦,对,我还想看看后山有……哎哟。”

“别老想着跑去后山山穴中捣蛋,为师说了你多少次了?破孩子,怎么都不听……”

李筠剑未至,剑风已经义无反顾地撞在了那一片长戟带出的火光中,扑出来的火光好像一片大风划开的火烧云,他内府中所有散漫的真元倏地凝聚一点,一刹那,紫府开,气海生变,元神初成,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乍然苏醒,天下万千人与物都慢了一拍……

佩剑终于与长戟相撞。

佩剑不敌,断成了三截。

然而残存的剑意却像一缕不羁之风,呼啸着脱离凡铁钝刃,无拘无束地横扫而出,烈火也无法阻挡它的脚步。

玄幻吃了一惊,一时竟躲闪不及,脸上被划了一道半寸长的小口子。

李筠却被那长戟冲撞得整个人往后仰去,径直从后继无力的剑鞘上落了下去,彤鹤忙呼啸一声接住了他,奋力地拍打着翅膀往远处飞去。

李筠胸口剧痛,却不明原因地感觉很痛快,他想道:“哦,原来只要不怕疼、不怕受伤,舍生忘死地打一架居然这样痛快。”

一边这样想着,他一边从怀里摸出了一打符咒,在眼前随意看了一眼,他便灌注真元,抬手往天上打去,那穷追不舍的玄黄见了,本能地用长戟一拍,符咒瞬间在他眼前化齑粉,炸出了足有成千上万只着了火的大肚子蝈蝈,一个个悍不畏死地扑向玄黄,下了一场蝈蝈雨。

此物对付大能专用,谁力气大,谁将那符咒打得更碎一点,谁打出来的蝈蝈也就比较多。

这才是李二爷的手段。

李筠心道:“九连环就九连环吧。”

唉,打架虽然痛快,但是胸口实在太疼了。

玄黄被他这些层出不穷的小手段弄得烦不胜烦,蓦地长啸一声,他整个人在空中长大了十倍,好似铁塔,山呼海啸地将他那立柱似的长戟压了下来。

眼看要将水坑和李筠一起拍死在下面。

这时,唐轸终于出手了。

李筠从未见过唐轸出手,印象中那人好像跟自己差不多,虽然博闻强识,但基本也是个耍嘴皮子的,身体也不好,更从未见他拿过什么兵器。

唐轸没有兵器,他用一双肉掌生生架住了那山一般的长戟,那双手仿佛金玉所制,置身烈火中也面不改色。

唐轸头也不回地说道:“李道友,你已经算出阵眼了么?”

险些被拍死的李筠舒了口气,点头道:“后天艮位。”

唐轸道:“和我推算得差不多——若我没猜错,应该就在那辆马车上,你且去。”

李筠迟疑了一下:“那你……”

他话音没落,忽然间唐轸皱了皱眉,那架住长戟的双手发出可怕的“咯咯”声音,下一刻,他自指尖到手腕处竟像石头一样裂开了,一声巨响后,唐轸的双手分崩离析。

他蓦地退后三步,空荡荡的袖管中却没流出一滴血。

玄黄笑道:“我道你有什么神通,原来不过是一具炼化的尸体——”

唐轸低低地咳嗽了两声,一脸命不久矣,口中却说道:“人都有死的那天,道友也别着急。”

说完,他袖中一阵暗色涌动,竟生出一双白骨来,长在那温文的男子身上,显得分外可怖。唐轸道:“李道友不必多虑,我还有些手段。”

李筠一直不信任唐轸,因为唐轸这个人完全不能细想,细想太可怕,然而此时除了他,也再没有可指望的人了。

他忽听一人叫道:“二师伯!”

李筠低头一看,只见地面扔上来一把剑,正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年大大。

李筠一抄手接在手中,果断对水坑道:“走!”

接着,一个人御剑而上追了上来,正是游梁。

游梁:“我为前辈护法。”

这两人一鸟如一道流星般向那马车飞去。

神鸟彤鹤只有真动起手来,才会发现她修为不高,就外形上来看还是非常唬人的,而游梁再不济也是个有元神的剑修,此时悲恨交加,开路开得势如破竹。

水坑一开口吐出一把真正的三昧真火,那些修士倒是不怕,飞马却吓得慌了神,空中车队顿时四散奔逃。

到了!

李筠心里一喜,一道剑气已经划了过去,将那僭越地绣了九龙的车帘一剑划开,他正要一剑挑开车帘,里面突然伸出了一只白皙到透明的手。

那只手拈花似的掐住了他的剑尖,同时,车里的男人抬了起头,忽地对李筠一笑,慢声细语地说道:“多少年了,竟也有后辈敢撕我的车帘,精神可嘉啊。”

那一刹那,李筠感觉到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毛骨悚然——他整日和严争鸣程潜之流混在一起,虽然知道自己谁也打不过,却从未真正对谁产生过这样刻骨的恐惧感。

不……这人绝不是什么用丹药堆出来的皇家纨绔。

森冷的杀意在那龙袍男子和煦的微笑中蔓延开去,游梁猛一回头,瞳孔骤缩:“小心——”

李筠的心脏仿佛都被攫住了。

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那龙袍人“咦”了一声,惊讶间居然没顾上杀李筠,任他径直掉了下去,被翅膀扇得险些顺拐的水坑连滚带爬的接住。

下一刻,一股冲天的魔气呼啸而起,接着,霜寒的剑意恍如天外而来,剑光到处,九龙马车登时分崩离析,那马车中人旋身而出,无凭无据地悬在半空之中,目光四下扫了一圈,轻轻地蹭了蹭自己的下巴,说道:“能从封死的十方阵中破阵而出,几位有些道行。”

三人一魔已经位列四角,将这龙袍男子围在了中间。

严争鸣一手拿剑,一手还拎着他的扇子,对一侧的吴长天道:“哎,那谁,你说这自称什么王爷的老妖怪是哪一任皇帝来着?怎么他脸上跟糊了一层白面似的,那些妃子晚上见了不吓死吗?”

吴长天难以理解严娘娘这“物伤其类”的担忧与情怀,脸色难看地说道:“严掌门见笑了。”

第92章

吴长天说完,上前一揖到地:“拜见三王爷。”

程潜冷眼旁观,只觉诡异,心道:“哪门子王爷穿龙袍?”

只见这“三王爷”的面貌可谓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那一身繁复臃肿的袍子穿在他身上,竟一点也不显得突兀。他言谈举止间带着某种纡尊降贵似的彬彬有礼,显得风度翩翩,同时,却又昭然未将众人放在眼里。

“哦,免礼。”那三王爷矜持地对吴长天做了个虚扶的动作,他听了严争鸣的出言不逊,却丁点也没恼,涵养十足,还颇有气度地问道,“严掌门?恕我闭关太久,不知阁下是哪一派的严掌门?”

严争鸣嚣张惯了,此时见了一个比他还会嚣张——并且看起来嚣张得更加高级的男人,简直就好像大尾巴孔雀遇见了一只比自己尾巴长的同类,心里别提有多不舒爽了,再加上他在十方阵中被关了半晌,当下没一点好脸,皮笑肉不笑道:“哼哼,无名小卒,何足挂齿。”

三王爷目光落到了他脖子上的掌门印上,“啊”了一声,似乎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扶摇的后辈,难怪——我想起来了,这里离扶摇山旧址不远吧?唉,这许多人来实在多有叨扰,严掌门包含。”

吴长天沉着脸色道:“当年三王爷力排众议,一手建成天衍处,给了我们一个方便行走人间的身份,同门无不感激,我等并非忘恩负义之人,这些年兢兢业业,半点不曾有违当年我们与皇家约定,三王爷此举却不厚道了吧?”

此言一出,从小不学无术的严争鸣与叫花子出身的韩渊都没什么反应,程潜却是知道的——他小时候在村里老童生家门口,偷听过老童生讲史,提过天衍处的来历,老童生只说,那时候的先帝不满老百姓们一天到晚光想着修仙,没人干正经事,一怒之下要禁道,最后被文武百官劝住,这才退而求其次,成立了天衍处,专管理修士的事。

程潜记性好得很,至今仍然记得老童生说过,“先帝出身行伍”,但他打量着眼前这“三王爷”,感觉他怎么也不像个出身行伍的模样,便诧异地开口道:“你是武皇帝?”

“惭愧,”三王爷笑道,“那是吾儿。”

程潜:“……”

好大的辈分!

他当年上扶摇山的时候,这老东西那当上了皇帝的孙子都已经年逾古稀了,程潜竟一时算不出此人有多大年纪了,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仙山无日月”这句话的真谛。

韩渊不耐烦地说道:“你管他是谁——方才在十方阵中不是都看见了么,这老东西胃口大得很,想将我们炖成一锅丹药呢,嘿,你说这有正道,有剑修,有牙碜的石头身,还有我一个大魔头,这也随便一起下锅,你就不怕吃完闹肚子么?”

当时,十方阵被阵外的化骨阵完全压制,牢牢地封闭了,就算程潜手中有控阵的铃铛也不管用,三个人一边借着赭石的戒指时时关注着乱作一团的阵外,一边在封死的十方阵中没头苍蝇一样地找出路,途中意外遭遇了吴长天,程潜这才知道十方阵中的铃铛不只有一个,而那吴长天不知用了什么法宝,竟也让阵法忽略了他,将他的蜡烛灭了。

此情此景不便内斗,双方只好短暂地结盟,程潜再次放出了真龙旗,集真龙与魔龙双龙魂之力,这才勉强将封死的十方阵撑开一条小缝。

几个人看起来救场救得如神兵天降,实际破阵破得好不狼狈。

吴长天一手按在了剑柄上,冷声道:“三王爷,你不觉得自己已经走火入魔了么?”

三王爷转向他,嘴角忽然微微一提起,说道:“长天,我听说掌门属意于你来当他的继承人,可是真的?不知有些要紧的话,他有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吴长天眼角微微一跳:“不告诉我,难不成还会告诉你?”

三王爷看着他一舔嘴角,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想知道的秘密,不必听他从嘴里说……唉,你们掌门底蕴深厚,可惜资质平平,到底差了一层。只有童如那样的才算顶尖,至今数百年,再无一人能出其右者。我早就想要童如,可你们这些人哪,却生生将他逼到了忘忧谷,那宝贝尸首至今拿不出来。还有顾岩雪——居然让他宁为玉碎地爆体而亡,算来我已经错过两次了,再不出手就真老了,眼下你们这些人个个只是差强人意,好在人多,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几个人同时听懂了这话中的暗示,吴长天整个人无法抑制地发起抖来。

严争鸣心道:“老天,世上真有人能将别人整个炼成丹药吃下去?”

他扫了一眼那红口白牙的三王爷,十分难以忍受地想道:“这也太恶心了!”

韩渊在旁边直眉楞眼地说道:“没有比这再邪魔外道的了吧?邪得我都自愧不如了。”

下一刻,他忽然一变脸,冷冷地对“自己”方才那句话做出点评:“闭嘴,蠢货。”

吴长天蓦地大喝一声,一剑向三王爷当胸斩去,三王爷身形如鬼魅一般,在空中飘摇自在地到处来去,口中道:“我吞下你师父全部的道行,你觉得自己比他厉害吗?”

吴长天双目赤红:“去死——”

三王爷轻飘飘地一弹袖子,温柔得好像只是拂去面前一株飞花,身影翩若惊鸿,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吴长天带着旋风之力的剑尖。

三王爷低声道:“要怪就怪诸位列祖列宗,错信听乾坤,签下什么愚蠢十方誓约……”

吴长天双袖鼓起,双掌中发出“噼啪”声,猎猎的风吹得他衣袖翻飞,他搅起了一阵漩涡般的剑风,劈头盖脸地砸向三王爷的小白脸。

此人短短一句话,提到了“听乾坤”和“十方誓约”两个词,程潜心里一动——他早就在疑惑,为什么扶摇派的列祖列宗要和天衍处签下那受制于人的除魔印,还立下与掌门印连在一起的重誓。

难道和那誓约有关系?

方才的阵法叫“十方阵”,誓约叫“十方誓约”,这中间又有什么联系?

在十方阵中,被他手上那“耳朵”弹开的魔修临死前说了“听乾”两个字,当时没明白,现在想来,难不成他想说的就是“听乾坤”?

几个人飞快地互相打了个眼色,然而包括李筠在内,竟似乎没有一个人听懂了这两人对话。

正这当,便听见一声巨响,只见那三王爷一双肉掌,原地动也不动,抬手下斩,一阵飓风竟被他凭空撕开,吴长天整个人踉跄而落,险些从剑上掉下去。

三王爷转瞬已经到了吴长天面前,低声道:“长天,我看你学艺不精啊。”

说话间,他那一双白玉似的手已经伸向了吴长天胸口,隔空做了个“抓取”的动作。

眼看他要将吴长天活活开膛破肚,游梁大喝一声,飞身扑上,这时,忙着和师弟们挤眉弄眼的严争鸣终于到了。

一道好似要豁开天地,却又黯淡无光的剑影当空落下,三王爷再次徒手架住,两人近距离短兵相接。

这一接触,严争鸣当场就一皱眉。

三王爷双手在木剑下微微颤抖,脸上游刃有余的笑容却一点没变,开口道:“剑神域,好,虽不算顶尖,却也看得过去了,若你再练上五十年……啧。”

严争鸣:“……”

他感觉自己被这白脸老妖怪当成了红烧肉,还是火候不够的!

严争鸣简直怒不可遏,他一身外泄的剑气陡然横斜而出,同时,程潜与韩渊默契地一左一右包围上上来,魔气,世上最刚正的剑气与世上冰潭锻造的杀意同时翻涌而至,顷刻将三王爷淹没其中。

三王爷仰天长啸,广袖一抛,抖开的长袖上好似有一个升平的锦绣年代,程潜顿时感觉霜刃微微一颤,竟有反噬之意,一股阴冷的霜意从剑尖往剑柄出逼来,他内府一时巨震,险些被撞出一口血来,强提一口气,撤剑后退。

其他人也比他强不到哪去,那三王爷不知有什么邪门,竟能完整地将所有人的招式吞吃再反噬,严争鸣的发梢被他自己的剑气削去了一小缕,韩渊脸色铁青,眼睛开始泛红,翻涌起了血气。

这时,有人不轻不重地说道:“竟真有人练成了这样的功法。”

李筠一抬头,说话的正是唐轸,唐轸不知用了什么法宝,一双白骨似的手掌中捧着一把蛛丝,竟一时将玄黄困住了,那痨病书生的面孔晦暗不明,轻声道:“曾有人说,修士聚集真元,乃是吸取天地之精,炼化己用,才能锻体练神,神通广大,长命百岁,因此有一人异想天开,若是能将吸取天地精气而生的修士炼为丹药服下,岂不是能得到此人的功法修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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