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以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投票的话，我也不是不可能被扔到那个地方去吧。”
阿诺德并没有否认。
只要陆宵留在那个基地里，他就永远是被动的。
离开基地后尽管前途未卜，但是不一定会比继续呆在那里更糟糕。
或许之前塞西尔他们向他发出邀请的时候，他应该更慎重地考虑一下的。是他没有考虑到露娜爆发后的影响力，卡尔的事情成为了导火索，爆炸时的威力超出了陆宵最开始的想象。
他当初怎么会天真地认为在那个基地里就会暂时安全的呢？
差不多三个小时的时间，经过了五次跳跃，曾经借由力量体“看见”过的那颗星球近在眼前。
克服了重力的影响，飞行器在大气中被摩擦颤抖着，等到成功进入大气里面之后，陆宵有一段时间睁不开眼睛。
阳光太灿烂了。这种光芒和之前在那颗和月球一样的星球上时感受到的光芒完全不同！
熟悉的蓝天白云，熟悉的河流树丛，尽管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城市与人影，一切都还很原始，可是陆宵依旧觉得眼眶微微发热。
飞行器没有降落在地面上，而是在离地几百米的高处飞行。
“秘密基地的具体位置你能想起来吗？”
很难立刻采集到整颗星球的地表地图，阿诺德只能让飞行器保持飞行，看看身旁的人是否能够想起来。如果实在没办法确定具体位置的话，那今天只能暂时折返了。
“能，你按我说的方向飞就行了。”陆宵很笃定的说，让阿诺德有些惊讶。
实际上陆宵已经将力量体投放了出去。
兔子已经找到了记忆中的那片草坪了，接下来他们只要按着力量体延伸的位置飞去就行。
陆宵是直接用手指的，同时还会用语言提醒阿诺德调整飞行器的角度。
“这也是你的超能力吗？”阿诺德一边操控着飞行器，一边问道，“之前你是怎么做到给我留下那行字的？”
“……我不想说。”陆宵说得很直白。
阿诺德挑了挑眉，没有逼问。
飞行器飞行过程当中曾有一群飞行兽迎面飞来，硬是被他们打散了阵型，发出了惊慌的叫声。
飞行器在草坪上降落下来时，也有几头体型不大不小的兽类匆忙逃开，逃入了森林里。
陆宵觉得这些生物有点像恐龙，不过感觉没有印象中的恐龙那么大，大多就只有两米高左右，当然也不排除丛林深处有着更高大的野兽的可能，他只期待那些野兽别对他们产生什么兴趣就好了。
走下飞行器之后，两人来到了草坪上。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绿草，陆宵呼吸着新鲜空气，舒展着身体。
这种久违的感觉——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回那个暗无天日的基地里去了。
阿诺德也默不作声地打量了周围一圈，目光回到了金发男人的身上：“那么秘密基地呢？”
目前这个地方大概正值夏天，非常炎热，陆宵卷起了袖子，静下心来打量了下四周，走到了草坪的某个位置上，蹲下来拨开草叶找寻了一番，找到了掩藏着的一扇舱门。
将外舱门打开之后，他又通过虹膜扫描打开了内舱门，向下的梯道出现在两人面前。
两人对视了一眼，陆宵最先走了下去，阿诺德跟上，下来之后便将舱门从内关上了。
基地里原本是没有一丝光线的，但是在陆宵开始下梯道的那一瞬间，基地里的灯就自动感应，全部亮了起来。
梯道差不多十多米。
爬下去之后，眼前这个不算大的实验室就尽收眼底。
柜子上满满的药剂瓶和纸质资料，一旁桌子上的电脑，墙上的时钟……
曾经在脑海中“看到过”的一切真正地出现在了眼前，只不过全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陆宵走进去几步，最开始依旧是被那个放在墙角的巨大金属盒子吸引了目光。
阿诺德看到那个两米长的金属盒子时瞳孔紧缩了一下。
他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目标，一步一步径直走了过去，站在了金属盒子面前，背脊僵直了。
“……你来这里想要找的东西就是这个？”陆宵站在他身后问。
感觉还是有点意料之中的，毕竟这个金属盒子的存在真的很突兀，最开始陆宵也琢磨过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需要虹膜扫描才能打开。”阿诺德回过身看向他。
陆宵便走了过去，蹲下来对着盒子侧面的扫描孔看了会儿，一道光扫过，“滴——”的一声，一股微弱的气流喷洒在了陆宵脸上。
陆宵站起身，阿诺德向前一步，手放在了盒子的边缘。
“是要我避开吗？”见男人迟迟不动，陆宵问。
“不是，”阿诺德偏了偏头，嘴边一丝无奈的笑意，“只是希望等会儿你看见里面的东西的时候不要太惊讶。”
陆宵一愣。
是他的错觉吗？好像就连阿诺德自己也在紧张着，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男人身上有过这种感觉。
这个盒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诺德闭了闭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之后，睁开眼，用力将沉重的金属盖翻了起来。
随着盖子被打开，一股冷气飘散出来。
白雾消散，看清金属盒子里头的情况后，陆宵后退了一步！
第四十四章：海因
阿诺德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巴泽尔坦因，那位金发的皇子。
那一刻，皇子勾着唇角望着他。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玻璃和液体，阿诺德听到了从外面那个世界传来的，模模糊糊的，属于对方的声音。
“我实现你的愿望了，海因。”
海因是谁？
阿诺德的名字叫阿诺德，因此最初两人目光对上时巴泽尔的那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
——之后八年的时光里，阿诺德偶尔会想起这个问题。
他也曾问过巴泽尔，金发皇子却只是笑着，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好奇？”
“既然是在我醒来的时候说的，那肯定也和我有关系吧。”阿诺德说道。
一直背对着他的金发皇子放下了手上的纸质资料，转过身来，侧靠在椅背上，伸出食指，抵在了他的眉间。
“你放心，在你出生的时候我就把礼物送给你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海因是谁，和你又是什么关系的。”
阿诺德眯起了眼睛，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知道以金发皇子的性格，对方恐怕是不会再回答他这个问题了。
不过巴泽尔的确很喜欢给人留下谜题，海因的问题还未解决，阿诺德又开始好奇巴泽尔留给他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在基地的这八年间，阿诺德除了借助脑袋中的芯片学习各种知识，偶尔跟在巴泽尔的身后观测那些实验体，基本上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
有时候他会疑惑巴泽尔到底是为了什么创造他，不过很快他又会想到巴泽尔的实验全都是为了创造出超级战士，所以他应该也是作为战士出生的，不过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实现他诞生的意义？
问他有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阿诺德也说不上来。
他没什么欲望，没什么想做的事情。
他不同情那些被巴泽尔关在门后的实验体，也不对巴泽尔感到愤怒，更不会对这基地里的生活感到无聊。
他对时间的感官是麻木的，不知道怎么样算度日如年，也不知道怎么样算日月如梭。
要说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到不同的，那是在房间里听到从走廊那儿传来的不知哪名研究员惊慌声音的那一刻。
“皇子殿下真的失踪了！他的随身侍卫沃伦已经离开基地了！”
阿诺德放下了手上的书，从仰躺着的姿势改为了坐在床的边缘。
匆匆的两个脚步声从他的门口经过，而后门外就又安静了下来——平常基地里是没那么安静的，但是从两天前开始就安静到异常，那些研究员应该难得地给所有实验体都注射麻痹药剂了。
阿诺德的身体也还受着药剂的影响，四肢变得异常迟钝，肌肉也很难凝聚起力量。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对于巴泽尔最重要实验中的第一个成功实验体而言，几乎没有什么药剂能够完全阻挡住他，只是大部分时候他不会这么利用自己的身体罢了。
如果巴泽尔真的失踪了，恐怕他的属下沃伦下一次回来，会有一大批实验体会被杀死吧。至于那些被杀死的个体中会不会包括他，阿诺德不太确定。巴泽尔宠爱他，沃伦当然也清楚，不过主人失踪了，属下是否还会遵从主人的命令，这是一个很微妙的问题。
不过阿诺德并不急躁。
他在这一刻感觉到了时间的流动，略微对于混乱的情况有些蠢蠢欲动，不过这些细微的改变还不至于到让他付诸行动的地步。因为他找不到采取行动的意义。
直到那一天的晚上。
他终于意识到了巴泽尔留给他的“生日礼物”是指什么。
他做梦的时候梦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和他面对面站着，比他矮一些，头顶差不多到他的嘴巴，看起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但是那人有着和他几乎从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脸，有着和他一样墨绿色的眼眸，和漆黑的头发——只是那人的头发比他略微有些自然卷，看起来更凌乱一些。
那人对他微微笑着，一副友善的面容，左肩上有一个奇异的刺青。
那是一只蝴蝶，但是蝴蝶的虫身却是一个骷髅头。骷髅头微笑着，张开着翅膀，肆意的姿态像是一朵妖娆的花。
梦中，阿诺德清楚地意识到，对方并不是“阿诺德”，而是“海因”。
而梦醒来后，阿诺德也明白，那不止是梦，而是“记忆”。
作为一个混合基因人，一个从玻璃罐头中长大的人造人，他的记忆中理应不该出现这个基地以外的事物，可是他就是有了——有了不属于他的记忆。
但是记忆并不完整，几乎连“片段”也不能算。
也是那个时候，阿诺德知道，如果他想要得到完整的记忆，弄清楚这一切，那么他就必须走出那间关着他的房间，将这片实验星域掌控在手中。
冥冥之中，他差不多明白他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可是寻遍所有的基地，他都没有找到，因而他自然而然地将目标放到巴泽尔的秘密基地上。
这两年来，除了一直找寻着秘密基地，阿诺德也在等待着混合基因实验中另外那些实验体的苏醒，因为他不知道巴泽尔是不是给所有的实验体都送了这么一份“礼物”。不过看来这个特殊待遇只给了他一个人。
如今找到了他一直想要的东西，阿诺德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惊讶，然而他还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金属盒子——应该说是棺材里，白雾散去，安详地躺在其中的人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和那晚梦里看到的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因为冷冻而变成青色的皮肤，远看就像是一个假人。一头微卷的黑发已经被剃光了，头颅上留有一道疤痕。全身是赤裸的，身体瘦削到肋骨根根分明。
虽说保存完好，可是或许是生前经历的缘故，几乎能够看到整个人的骨架。
而左肩上，绽放在锁骨上的那朵“花”，也因为骨骼太过明显的缘故，其中的骷髅头变得更为狰狞。
陆宵吞咽了下口水，不确定地问：“阿诺德？”
是他想多了吗？金属盒子里的这个人即使剃光了头发，紧闭着眼睛，面孔看起来也让人觉得与阿诺德相似！
这也是混合基因人吗？是和卡尔一样的情况？
阿诺德单膝跪了下来，垂眸望着棺材中的人，双手捏紧成拳。
这就是海因，是混合基因人实验A组的源基因人。而看海因头上的那道疤痕，恐怕阿诺德会拥有海因的记忆，也是由于巴泽尔对海因的大脑动了手脚，复刻了海因的记忆，植入了他的脑袋里。
不过阿诺德现在依旧没办法完整找回海因的记忆——转殖记忆在技术上的确是可以实现的，不过成功率很低，也就是说即使把另一人的记忆成功植入实验体的大脑中了，实验体也不一定能成功“驾驭”那些记忆。很有可能是那些移植的记忆就像是投入了深海的石头，会“沉没”下去永远无法“浮”上来。
但是巴泽尔对待实验是很谨慎的，不会在一项实验中随意添加一些拥有不确定性的手术程序，所以他一定是因为某些原因才会把海因的记忆移植到他的脑袋里。
不过阿诺德对于巴泽尔的计划没什么兴趣。巴泽尔已经“消失”了，他当初有什么计划也影响不到现在。
阿诺德会在意海因，只和他个人有关。
即使他再怎么冷静，再怎么告诉自己要客观看待这件事情，在巴泽尔将海因的记忆植入他脑中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是没办法逃避，无视那些记忆的。
就算心里明白这些记忆不属于他，可是当回忆起来的那一霎那，阿诺德也无法逃脱心中的熟悉感。
或许他已经是海因了，海因的过去也就是他的过去，但是海因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阿诺德放任了自己的思绪，他想要弄明白这一切。那是海因的来源，也是他的来源。
陆宵见黑发男人跪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凝固住了一样，便移开了视线去打量棺材中的那个人本身。
视线上下逡巡一番，他靠近了棺材，指了指那人的左手：“他左手下面压着一本小册子。”
阿诺德闻声看过去，起身小心翼翼地将尸体左手下的那本小册子拿了出来。
陆宵虽然有些好奇，不过见阿诺德已经背对着他仔细翻阅起小册子来了，目光也忍不住地向后移去。那边有一间隔间，里面放着一台飞行器，是他离开这个地方的机会。
第四十五章： 海盗之子
埃弗雷是个常驻监控室的工作人员，每天的工作是盯着面前十多个摄像头摄入的画面。那些监控画面除了有地下城的各个角落，还包括这颗星球的表面，和地表上方的宇宙。
埃弗雷偶尔会喝喝酒，打打盹，不过大部分时候还是认真工作的。
一年多来监控画面中很少会出现需要他注意的状况，不过最近这几天状况频频发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果然还是从巴泽尔来到基地之后开始的吧。
先是萨米把自己关在了电梯里，后又是露娜小姐爆发将巴泽尔私自带出了星球。
按照布兰迪先生的指示，找到了露娜小姐和巴泽尔同在一处的监控图像后，埃弗雷长舒了一口气，觉得今天的工作应该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按照他的工作经验，状况是不会一天发生两次的，他深信不疑。
因此当他小憩了片刻，睁开眼睛，随意瞄了眼屏幕左下角两个半球上方的宇宙监控画面，看到了密密麻麻数十架战斗用飞行器的时候，他呆住了。
安静。监控室里很安静。
只有控制台右上角的红灯闪烁着。
埃弗雷浑身抖得厉害，颤颤悠悠地扶着椅子起身，用力按下红灯旁的按钮，监控室里响起了一个在震动和尖叫的背景音下声嘶力竭吼着的声音。
“这里是五号基地！！基地受到了攻击，不知道敌人是谁——”声音被掐断了。
红灯还在闪烁着，埃弗雷又按了次，听到了第二条留言。
“这里是四号基地，基地受到了攻击，敌人用的是隐形材料，所以监测器发现不了他们，请每个基地监控人员注意监控画面，他们跳跃得很快，是长距离空间跳跃，所以——”
所以才会一下子就出现在监控画面里？！埃弗雷冷汗“刷刷”流了下来。
办公室中，露娜一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低垂着眼帘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