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烟,第34天……
我瘫在床上,嘴里的烟被旁边的夏军夹走。
他现在看起来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惬意样子,笑嘻嘻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听到窗外有一阵骚动,好像是有救护车来了……
“诶!我说咱俩下次还一块儿这样玩儿啊!”
夏军戳戳我肩膀,眼睛眯缝着,一张脸现在就我看来简直让人讨厌的没边儿。所以我也没理会他,只把视线集中到了天花板上。
夏军一向都不是一个喜欢自讨没趣的人,所以见我不爱说话就也不废话了。他爬下床穿上衣服,鬼祟的凑到门口瞄着外面,生怕有人过来。
“都不在,放心吧!” 我说。
听了我的话后,他直起腰挠了挠脑袋,似乎感到了尴尬。我心里头对他那点心思门儿清,只是不点破罢了。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世上哪有这个道理!我不再看他一眼,重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比我想象中的要白多了。
夏军后半夜才走,我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小会儿,之所以醒来是因为一个声音:
“尹斻……”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以为是夏军又回来了。
“尹斻……”
那个声音又叫了一遍,我心烦了,一手挥过去,骂了声:“滚蛋!”
“哎……”
一声叹气以后,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我这才睁开了眼,来的不是夏军,是对面屋的邻居,谈越。他的面色青白,整个人都以一种反科学的失重状态漂浮在我的上方,俯视着我……
“你?怎么回事儿?”
没有不必要的恐慌,这种事,见得太多,我清楚的知道他现在的这种状态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仍然不太清楚的是…为什么会这样?
“你死了?” 我问。
“我有心脏病。”谈越给了我一个最简洁的回答。
“哦。”我点点头,睁大眼睛好好的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活人都变成鬼了,说什么也是枉然,更何况我和他本来也不熟。
“救护车来以前我就已经不行了。”谈越面露悲伤的对我说道。然后慢悠悠的‘飘’了下来,站在了床脚上。
“我从看见自己尸体的那一刻就知道都结束了,人早晚有一死,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迎来死亡……”
“你都不知道,我爸妈和我奶奶哭得有多惨!我看着他们那个样子,真的是比死更难受!”
“我不怕死,真的。我知道自己活不到上大学交女朋友的那一天……”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打断了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烟来点上,那些烟雾穿过了谈越清瘦的身体,看起来飘渺而寂寞。
“我还以为你想和我说说话呢……”谈越自嘲的笑笑,说:“毕竟我都是个死人了,你怎么连一个死人都要欺负?”
“就因为你是个死人我才会这样儿,你活着的时候我当然不能说什么重话。人都死了,还话痨个什么劲儿?赶紧投胎去吧!”烟雾缭绕在谈越的四周,浓重的几乎只能看见他的半张脸了。我坐起来,看着他,没由来的烦躁。
“……我只不过想告诉你,我后来最想看见的人……就是你。”谈越的声音越来越轻,神色中带着一种怪异的愤恨和羞愧。
“所以……我来了,然后看见夏军也来了……”他踌躇了一会儿,继续道:“从你们……嗯……‘那样’开始……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再次打断他,虽然我知道这样对待亡者似乎很不礼貌。
“我不想说什么!”谈越稍稍拔高了音调喊了一句,继而又软了下来,怯懦的喃声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你为什么要和夏军……”到这里,他再也说不下去了,杵在那里瞪视着我。
“关你什么事呢?”我歪歪头,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不自觉的上扬,充满了讽刺和恶毒。我也同样的瞪着他看,直到他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我。
我和谈越从来都不熟,尽管就住在对门,但是由于各种原因一直都没什么交集。谈越的身体很不好,每天除了上学都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他和夏军曾经是同班的同学,直到半年前身体状况非常的不好便休学在家。
我喜欢有活力的人,同理,也就不怎么待见这种病怏怏的。就算那不是他的错。
黑暗的房间里沉默的让人害怕,阴森森的鬼和阴森森的我,对峙着。
“算了,我要走了。” 谈越突然再度开口,怨怼的看了我一眼,哀愁般的扯扯嘴角,挤出一个让人很不舒服的笑容。我实在是特别的厌恶这种惺惺作态。
“尹斻。”他叫我,然后‘飘’近些,说:“夏军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要小心,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待见我,但是……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
房间里比之前更静默了,也更冷。我默默无语,探究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个同性恋?”
“我不知道。”谈越一如的保持着那种笑容,摇摇头,骤然间淡化消散而去……他“走了”。
我没有开灯,靠坐在床头,抬头望着天花板,天花板没有我想象中的白。混沌的夜空和浑浊的梦,所有的一切都糟糕的可以,索性也不再打算睡觉了。谈越就住在我的对门,原来当时那辆救护车是给他叫的……我完全没想到。
◇滥用药物,第18天……
那次以后我去参加了谈越的葬礼,葬礼上夏军坐在不远处的席上对我挤眉弄眼,我了然,两个人一起出去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不知道这一次谈越是不是也在看?
夏军:“他妈的!这次考试又挂!”他自以为潇洒的来了支事后烟,动作却要多傻缺有多傻缺。
我:“那是因为你智商太低。”
夏军:“你他妈的不打击我就难受是不是!”他怒了。
我:“你除了把‘妈’挂嘴边上,是不是脑袋里塞大便了?!”
夏军:“我艹!你他妈的有病吧!吃枪药了?!”他掐灭了烟头,似乎有要和我开打的意味。
我:“我心情不好。你他妈的别惹我。” 说完这一句,我整理好那套黑色的西装,回到了葬礼的“三白席”上。谈越他爸看见我后拉着我聊了好久。
谈越没有朋友,唯一说过几句话的同龄人就只有我和夏军。和夏军不同,我从来都不张扬自己的恶质,规规矩矩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又和他们家是邻居,所以他们一直都把我当成是谈越唯一的一个朋友。
“越越这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我们做父母的临了临了也没为他做什么,现在想起来都难过……” 谈越他爸和他妈抹着眼泪,俩人眼睛都红肿的像桃子一样。
“他啊,最喜欢趴在窗沿儿上看你们踢球……你说那时候我要是让他去该多好啊!也不至于让这孩子最后还念叨着想要出去踢球……”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实在是太过残忍,谈越的妈妈最后哭得差点昏倒。整场葬礼的气氛都哀伤到好像要让全世界一块儿陪葬。谈越的魂儿没有再现身,大概是也不忍心见到这样的场景。我一时间感到一种对他的嫉妒,那些人越是悲伤,我便越是嫉妒。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谁会在我灵前掉眼泪?
这种负面的想法久久挥之不去,绝望如同一双铁钳,几欲钳断我的喉咙,势不可挡的窒息!
葬礼结束后,谈越一家很快的给他办完了身后事,墓地选在市里的一片公墓里。我后来去看了一圈,算是块风水宝地。谈越的墓碑上,那张照片是微笑着的,仍是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笑脸……“虚伪的善良”……我这么想,几乎控制不住的想要狠狠地踹上去一脚。
午夜凌晨,我又想起来那张照片来,揪着自己的头发狠狠的撞墙,那些可爱的小药片散落在桌上……眩晕、扭曲、快乐……还有,痛苦。
◇盗窃癖,第13天……
我漫无目的的在商业街上晃荡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与我擦肩而过,家长带着子女、丈夫携着妻子、男朋友挎着女朋友……
该死的世界!
如果99年的世界末日是真的,我举双手双脚赞同!
闲来无聊,我穿插过人群最最拥挤的地方,带出来一只黑色的钱包。我跑到一家餐馆的后巷里去,酸臭的气味撩过鼻腔。打开那只钱包:信用卡一张、人民币一千元整、身份证、名片各一张……
我席地而坐,污水回归下水道,一只老鼠‘吱吱’叫着开始啃我的鞋尖,我将它一脚踢飞,可能是力气太猛,老鼠被甩到对面的那堵墙上后就不动了。
恶心的地方。
此时此刻应该响起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这样我才能兴高采烈的去厮杀和毁灭……
世界毁灭才好,要么,还是毁灭自己吧……我叹息。
十张一百元的纸币顷刻间被我撕成数片,我高举双手让它们徐徐飞散。
[下午2:33分,商业街多出来好几辆警车,听说局长的儿子被偷了……]
◇正常生活,第400天……
我:“赵博阳啊,你下次如果再把这些恐怖的东西放在我的抽屉里,我就要向伯母告状了。”
赵博阳:“那你去吧,顺便告诉她上次那只景泰蓝是你用篮球撞下去才碎的,也好还贝壳儿一个清白!”
贝壳儿:“喵~”
◇鲁莽牺牲,第77天……
“这件事情从现在起,就和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你忘了吗?我才是本性难移的那个人……罪魁祸首非我莫属啊!”
TA呆呆的看着我,然后,为我哭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黑历史三部曲:繁云叆叇,少年浮生
◎注:主角黑历史,口味清淡、精神洁癖,不能适应者请回避。
◎相对隐晦,无伤大雅。
“永远让脑子清楚一点,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遵从正义原则,用理智来澄清纷繁的世事变幻。” ——马可·奥勒留 《沉思录》
[充斥着耻辱与悲剧,充斥着怨憎于别离。阴郁而灰暗……]
我的身体扭曲成一种非常态,感到不可抑制的颤栗,小腿上的肌肉开始痉挛,疼痛感袭来时我开始发狂的笑起来。
夏军显然是被我的样子给吓坏了,他不知所措的看着我,想要伸手把我翻过来,但是我的双手一直都死死地紧抓着床头的栏杆,让他拉不开。
“你他妈的这次又吃了什么药啊!你有病吧!”夏军放弃似的颓废的坐在了我的旁边,静静地看着我发癔症一样的浑身抽搐。
这不是第一次。
“滚……滚开!”我推开他,尖叫着,伸手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一个小药瓶,打开,想要往嘴里倒。
“你想死啊!”夏军从我手里抢走了药瓶,他扳住我的肩膀把我翻了过来。
我的视线一度颠倒,然后看着天花板上出现了好多只正在向下伸展着的手臂……苍白、干枯。
这些,夏军看不到。
“不想让我死就他妈的把药给我!”我奋力而起,扑向他,和他争夺起来……
夜深人静,有些东西会出来狂欢,死去的人其实并不可怕,因为活着的人更加残忍功利。所以当那些不愿离去逗留在此处的几缕幽魂现身于我眼前时,我并不害怕,从一开始,他们便不带有恶意。
兴许是没有体验和经历过死亡,却见惯了太多死亡的关系。我对生命的崇敬和畏惧渐渐地转为了冷淡和麻木。我感觉不到他们的悲伤,却能够清楚的看见他们的泪水。这种感觉太糟糕了,让我喘不过气来,直至在精神上面吊死自己为止。
凌晨1时,夏军筋疲力竭一般的躺在我旁边,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他那个爹出差去了,所以干脆打算在我这里过夜。
我的药瘾得到了纾解,精神亢奋。本来打算出门溜达两圈儿的,不过最后一看表,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个时间的街道上总有我本不该看见、也不该接触的东西在晃荡……
“你讨厌我对吧?”夏军突然问了我这么一个问题。
“不是。”我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开始神经质的笑起来,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表现。
“我恨你。”我说。
夏军对我的答案吃了一惊,或许就我的表现上来看,我的确不怎么喜欢他,甚至还有点讨厌。但是他没有想到,我对他的不满有这么深。实际上,不然,我不光恨他,我也恨我自己。
“……为什么?”他捻灭手里的香烟,犹疑的看着我,神情说不出的纠结复杂。
“我的逻辑你不懂。”我扭过头,看向窗外,窗帘下露出的一丝缝隙中有一只眼睛突兀的出现在那里窥视着我们。
“我恨你们所有人。我觉得。”我回过头看向他,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唇紧抿,赤裸着的上半身有着我不具备的肌肉线条和硬朗感——这是长期锻炼的结果。
“你有没有想过,你有一天可能会毁在自己的手里?”我此时突发奇想,很想要嘲弄他一番。
“你看啊,明明你自己可以好好的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偏偏和我混在一起,你。”我指指他鼻尖,“有毛病吗?还是说特别的喜欢没事儿找虐玩儿?”
“不懂你说什么。”夏军打断我接下去还想说的话,他不喜欢考虑这些。我们俩陷入沉默好一会儿后,他突然严肃起来,问我:
“尹斻,你是同性恋吗?”
我不是,我当然不是,实际上我这么做的所有原因都只有一个……他那个脑子是不会明白的。
“哈!”我大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耳边大喊:“我他妈的恨你们所有人!”
夏军没再说话,但看起来一定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到为难或者是疑惑。
我没有关心他的必要,所以也就没有问他,不过,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当时问我的那个问题如果我好好的解释一番的话,或许,将来他就不会被我害得那么惨……
所谓的叛逆是一个很可笑的东西,到底什么是“叛逆”呢?是像夏军那样早恋打架、抽烟喝酒的典型不良少年,还是像我这样胆战心惊充满敌意的活着?
没有确切的答案,所以这一词汇根本就是没有用的词汇,深究起来,没有人不是叛逆的,因为没有人正常、正经。
那一天赵博阳双休日放假过来找我,夏军也在,他们俩是认识的,不过关系始终不太好。
初中时代的我们三个人是同班的同学。
赵博阳是班委,成绩排在年组第一名,我是文艺委员,成绩中游,是一个最为普通的存在,夏军体育很好,除此之外文化课的成绩却惨不忍睹,也因着这个,我们三个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