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于是喝着红酒配家常菜，时间过得也非常快。
兰浅秋酒量不好，张楚千自然知道，不过他想着反正兰浅秋整个假期都没事情干，偶尔喝醉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把喝醉的兰浅秋扶到客厅的沙发上躺着，然后去收拾厨房。
厨房还没收拾好，他就听到了门铃声。
会来他公寓的人不多，如果父母的话有钥匙并且会打电话。
严幕和庄泰也都是人未到电话现行的那种。
别的人就几乎没了。
会是谁呢？
一边擦手，张楚千一边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左安吉。
他依然面无表情，只是看了看张楚千，然后说：“浅秋在这里吗？”
左安吉的口吻自然沉稳，但是张楚千依然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担心和慌张，于是暗自一笑，道：“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哭得特别伤心，不顾劝阻喝了一瓶红酒，现在醉倒了。”
“我来接她回家。”左安吉说着，就想跨进门里。
“她经常在我这里留宿，今晚就在这里吧，我会照顾她的。”张楚千一挡，把左安吉挡在了门外。
“那是我女朋友。”左安吉声音微微拉高。
“是吗？”张楚千似笑非笑。
“我自己会照顾她，不劳你费心了。”
“我自个儿的妹妹，有什么费心不费心，我可不放心把她交给让她伤心的人呢。”张楚千淡淡开口。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我会和她解释的。”左安吉平静地直视着张楚千的眼睛，“我……我不会让她再伤心的。”
“信你一次。”张楚千让开了身子。
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总归是需要两个人一起才能解决的，尽管他待兰浅秋如亲妹，但是有些事情就算是亲哥哥也不能乱插手。
兰浅秋患得患失地过度了，也许趁着这一次酒醉，两个人能好好地敞开心扉谈谈。
第二天兰浅秋给张楚千打了个电话，声音还算是平静，只是说她先回家了，开学前会回来的。
张楚千从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东西，想着两人应该是谈清楚了，于是便回了一句自己周末也会回去，到时候一起吃饭。
等到周末回到家的时候，他才发现兰浅秋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可惜女孩子的心事，大男人毕竟不好乱问，也就隐隐约约从肖肖的口里听来一些消息。
兰浅秋和左安吉分手了。
兰家张家离得近，于是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兰浅秋时不时跑到张家来拐走肖肖到处跑。肖肖待在家里除了每天和小二哈聊聊天，看看动漫偶像剧之外也没啥事情，于是张妈妈也经常赶着肖肖和兰浅秋出去玩儿。
于是一来二去的，肖肖有时候便会从兰浅秋和她闺蜜之间的谈话听出一些端倪。
左安吉最终还是没和兰浅秋回家见父母。
兰浅秋第二天是直接跑回家，关了手机，不再上网。
虽然心情不是很好，但是毕竟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能吃能喝能玩，状态也不算差。
张楚千也就周末的时候赶回家待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又要赶早回去学校。
结果就这个周末，张楚千发现自己被遗弃了。
因为担心兰浅秋，所以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张楚千就是约了兰浅秋出去吃午饭，当然必须带上肖肖。
结果到了餐厅之后，张楚千只看到肖肖对着兰浅秋各种献殷勤，为她搬椅子——肖肖的身板也就比椅子高一点儿嘛，还装作绅士似的移开椅子邀请兰浅秋坐下。
点餐之后，又是为兰浅秋折餐巾，又是为她摆餐具，最后还给她倒饮料，夹菜……
张楚千觉得自己彻底被忽视了。
他心里最开始浮现的难受，猛然才发觉自己的感受如此不对。
肖肖看着也就十一二岁，他本身对兰浅秋就很是依恋，如今知道兰浅秋的心情不佳，肯定是变着法子安慰兰浅秋，希望能博得她一笑。
小大人似的肖肖，看着就惹人喜爱。
兰浅秋笑着摸了摸肖肖的头，肖肖抬起头，也对着兰浅秋灿烂一笑。
张楚千隐隐感受到自己的心一抽，然后便是无可免状地对眼前的画面不舒服起来。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对情绪的掌握，在一瞬间就恢复了过来，兰浅秋和肖肖自然没有发现那瞬间的异状。
三人吃完饭之后就出去看逛街看电影，一直到晚饭的时候才回家。
回到家后，张楚千慢慢冷静了下来，开始回想自己一路上各种奇怪的情绪。
例如肖肖牵着兰浅秋的手，对着兰浅秋卖萌撒娇。
又例如兰浅秋捏肖肖的脸蛋，抚摸肖肖的头发，两个人相视而笑的样子。
张楚千都觉得刺眼。
好像有一种明明是自己的宝物，却被别人拿去炫耀的感觉。
又有一种，类似自家女儿初长成的酸涩。
可是究竟怎么回事呢？
张楚千觉得自己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
一大早，张楚千醒过来，一转头就看到窝在他怀里乖巧无比的肖肖。
昨晚上窗帘没有拉好，光线透了进来，使得肖肖地嫩脸在光线中似乎透出一层玉质的温润光滑，让人热不住想抚摸，流连忘返。
等到张楚千注意到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在肖肖的脸蛋上摸来摸去。
肖肖嘤咛了几声，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张楚千觉得自己的心一瞬不变得柔柔软软的，唇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如果有一面镜子在眼前，张楚千肯定能看到自己这个微笑，要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这已经是他自从绑架案件之后极为少数的从心底发出的温柔笑容，珍贵而又珍惜。
张楚千也没有吵醒肖肖，轻轻起床之后又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肖肖，然后就下了楼。
他下午就要去替班，所以吃了早饭之后就直接回了学校。
没想到这天他未来的导师竟然也在。
郁迟瑞教授是专门来找张楚千的。
实验室里的工作于是只能继续委托给了可怜的左安吉师兄。
这两个星期，张楚千可是亲眼见证了人如何下得了手虐待自己的，除了左安吉，他想再也不会看到有人能够对待工作废寝忘食到这种程度。
他似乎就是为了工作——不，应该是为了生物科技这个领域而生的，相关的书籍，无论多么难懂艰涩，他都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啃下去，实验室里的工作，明明是两个人共同承担，但是张楚千从没见过他比自己晚到过。
张楚千自认为自己在学习上已经够吃得了苦了，可是和左安吉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啊。
如果兰浅秋嫁给他，张楚千觉得已经能看到兰浅秋苦逼的样子了。
人家原配和小三斗，斗得光明正大斗得热血澎湃，可是你能和工作斗么……能和知识斗么……
风中凌乱的即视感，实在是太强烈了。
郁迟瑞教授找张楚千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算小。
D国在生物科技这一块非常有名的YS大学YS教授是他的同门，这一次有一个非常好的交流机会，时间跨度长，能够深入学习Z国最先进的科研成果，郁教授手下有一个名额可以去那边进行学习。
郁教授非常看好张楚千，希望这一次的交流能够张楚千能够出去。
张楚千愣了一下，然后看向实验室方向。
他下半年才大三，左安吉却已经本科毕业了，不管轮专业知识，还是动手实践能力，他和左安吉的差距还是非常大的。
“哼，你以为我不想小左出去？这个名额限制了在校本科生，我对比了下手下的人，除了左安吉就只有你勉强可以出去交流一番。哎，如果早一年的话，哪里还轮得到你？”郁教授素有“鬼才”之称，是Z大最老牌的教授之一，手下带出来的学生，简直个个算得上顶天立地，张楚千能在他手下，虽然有家庭背景的因素，但是最主要的也是知识技能过关。
郁教授人老心不老，在为人处世方面非常有一套，对待自己的弟子也是非常张弛有度的。
张楚千自然不会对自己导师口中自己比不上左安吉的意思感到不满，毕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张楚千知道自己比起左安吉还是差了一些。
但是毕竟他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和时间继续学习和成长。
“也不急，离开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慢慢考虑再回答我吧。”郁教授说着，“我先回去了，你去实验室帮你师兄做点事儿，免得到时候实际操作了一窍不通，丢我们Z大甚至我们Z国的脸。”
“好的，老师你慢走。”张楚千自然知道郁迟瑞的意思是让他趁着这个月多多和左安吉探讨咨询，能学习的尽量多学习一些。
如果放在以往的时候，这个机会对于张楚千来说真的是非常棒，压根不需要考虑就可以点头应下。虽然说以他的家庭而言，出国留学只是小case，但是所学的东西可就差远了。
他也能去D国YS大学，但是能跟到的老师，接触的圈子，掌握的人脉，能够接触到的文件和知识，完全不同于以学校交流名额出去所能占据的优势。
张家现在这方面继续深入，肯定需要更先进的设备和知识，做井底之蛙，总有一天会一败投地。而张楚千的目标就是成为张氏的领头羊，如何能不加快自己前进的步伐？
可是出国了的话，肖肖怎么办？
当年他留下肖肖自然也是考虑过将来。他本硕博连读，差不多需要花七八年的时间，那个时候肖肖已经到了可以独立的年龄，等到那个时候自己的基本功也已经扎实，可以出去外面的广大世界看看，学习自己忽略的知识等等。
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现在的肖肖还太小了，而他本人的基本功，虽然不算差，却也不可能真的好到可以傲视群雄的地步。
尤其在这种他自己都心神不宁，完全理不清自己想法的时候，导师提出这样的问题。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焉，那么自己又该做什么样的选择呢？
打电话回家的时候，肖肖又叽叽喳喳和他说起了关于兰浅秋的事情，以及自己被妈妈逼着多吃了一碗饭，现在正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在庭院里散步消食。
听着话筒里肖肖还充满着童稚的声音，本来烦恼了一天的张楚千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想，自己的生活按部就班，除了家人和朋友，从没为过外人担心害怕以及焦躁之类的额外情绪。
从小他听得最多的就是赞美的话语，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遇见他的人都会夸他一句聪明、乖巧、懂事之类的无痛无痒的废话。说得多了，再假的也就变成了真。于是他就这么一路长成了家长放心，老师松心的孩子。
他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直到今天，他才明白，有时候太过让人放心的孩子，其实也让人伤心。难怪他的妈妈，那么疼爱肖肖。
原来牵肠挂肚的滋味不仅不好受，却也是一种自我价值的实现。
有一个人可以担心，你参与在他的生命力，陪伴他成长，体会他的喜怒哀乐，听他撒娇听他软萌的声音和你道晚安，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
他现在不想放弃的，就是这么一件让他感受到幸福的事情，和那个让他觉得幸福的人。
张楚千握着电话，微微笑了起来，心里终于下了决定。
第三十六章
出国那些事儿——我想照顾肖肖，直到他长大……
等到开学的前一个礼拜，肖肖才知道，张楚千竟然要出国了。
这个消息显然家里人都知道，因为送他回到张楚千公寓的张爸爸张妈妈都只是温情脉脉地对张楚千表示出国之后各种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累，学习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有自己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语，压根就没有像他一样：“什么？出国！去哪里？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下决心的？”……这样的震惊感！
张楚千的小公寓里，准备托运的行李已经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就好像下一刻，这个人就要消失在这个房间里了。
那一瞬，肖肖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按着自己的左胸口，感受里面传来的好像是难受或者轻微的痛楚吧。
那种难受的感觉，就好像在兰石星球上，他伸手向着那所谓的父亲，想寻求一抹温暖的时候，才发现压根连父亲的面都见不到，能看到的永远是在屏幕上，父亲严肃的面容或者亲民的举止。
可是对比了一下，肖肖又觉得好像现在比那个时候要难受上千倍万倍。
那么是因为得到了自己一直渴望的亲情和宠爱，所以失去的时候更加难受吗？没有得到就没有奢望，而一旦得到了就再也不想体会失去的感觉。
肖肖摸了摸左胸口，好像也不单单是那样的，可是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原因了。
“乖啊，我只是出国去交流学习，又不是不回来了。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五七年，我肯定也就回来了。”张楚千把托运的单子填好后，看到呆站在一旁一脸难受的肖肖，面色缓和了下来。
“可是……可是……”
肖肖想说，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我该怎么办？
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有什么怎么办呢？曾经没有人理睬的时候，不是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来吗？不过又是回到了最初的样子而已。
“你这是舍不得我吗？哈哈，小笨蛋，现在交通这么方便，坐飞机也不过一天就能来回了。只要有假期我都赶回来陪你。而且手机和QQ这么方便，到时候可以随时在网络上聊天视频啊！”张楚千半蹲下来，伸手在肖肖的脑窝子上使劲揉了揉。
“对了，妈妈说如果你还是在想在Z大附小念书的话，她可以过来照顾你。当然，你也可以转学到滨城的实验小学去。”张楚千说着，看向肖肖的面容，似乎想从他的面孔上得到一些答案。
“我想在这边的小学念书，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不用妈妈专门过来照顾我！”肖肖连忙说道。
“如果妈妈不过来的话，那么我就要把你打包到你兰家姐姐家去了，你选择一下，不要让我们大家担心。”张楚千把笔甩了甩，脸上的笑容像是刻画的一下，语气还是比较轻松的。
如果放在以前，有可以住进兰浅秋家里的机会，肖肖会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在此刻，他却完全没有感觉到开心。
他只知道，自己的楚千哥哥要出国了，还归期不定！
从来不擅长撒娇的肖肖，扑进了张楚千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似乎害怕他在下一秒就消失。
张家父母在一旁看着，微微笑着，再也没有什么时候比兄弟分离前的拥抱更感动人了。
张楚千也紧紧揉着怀里小小的躯体，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多么想照顾你，直到你长大啊……肖肖，亲爱的肖肖……”
等到肖肖开学那一天，张楚千也要去学校办理交换生的一些证明材料，于是那天肖肖便是坐着兰浅秋的车去学校报道的，算是提前适应张楚千不在日子怎么过。
等他抱着新书被兰浅秋送到公寓回到公寓，张楚千已经把他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都整理起来装在一个行李箱里了。
兰浅秋抱了一下张楚千，张楚千笑笑，道：“浅秋，以后肖肖就拜托你照顾了。”
张楚千松开兰浅秋之后，就把肖肖的东西指给她看：“大概就是这些必需品了，如果有别的什么需要，反正钥匙你们都有，随时回来拿吧。”
“什么话啊，肖肖你是你弟弟，难道就不是我弟弟了。我就在家里等你镀金回来，带时候本小姐的衣食住行都靠你啦。”兰浅秋接过肖肖的东西之后，笑着回了一句。
“这个没问题，就是不知道你的喜酒我是不是就要喝到了呢？”张楚千其实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等到出口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简直就是嘴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