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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定乾坤 上——by阿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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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口来接儿子回去的许相夫夫和陪他们前来的李谦二人,看着方才的一幕,都忍不住心头一慌,李傲天不经意间撞上自家老爹那杀人一般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自我祷告了一番。

未等大人开口,小小的许砚然已是一脸欢喜地扑到王氏怀里,神情雀跃地叫着“爹爹”。

王氏眼眶一热,许久不曾见过孩子笑,连忙心疼地将人搂进怀里,李傲天面上有些尴尬地冲大人问了好,许进荣虽然方才也被吓了一跳,但见儿子尚好,还比往常开朗了不少,刚刚那点小意外也就自然而然地被抛到了脑后。

许家离开后,李傲天自是逃不了被老爹一顿臭骂,连带着背上因为逞英雄崩裂的伤口,又疼得他几天下不了床,倒是细心的玉长卿面色古怪地问了他一句,“儿子,来我们家的哥儿也不少,你为什么偏对然儿那般好?”

李傲天噎了一瞬,含糊道:“爹爹,不是你交代的让我好好照顾然然的吗?”

玉照熙微微一愣,见儿子面色如常,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不过儿子能对然儿好,也实在是让两家人都喜出望外的事情,就算将来成不了真夫妻,他拿来当亲生儿子养着也无妨,当年生天儿的时候伤了身子,此后再难有孕,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少了个贴心的哥儿,然儿那孩子虽然容貌毁了,但是性子却很乖巧,这就够了。

李傲天没想到原本有些唐突的行为,却给自己带来了意外的收获,那就是他终于无声无息地争取到了跟未来小夫郎单独相处的机会。

011.夫君

一转眼就是年末,除旧布新,家家户户也是一派盈盈喜气,每年守岁都是第一个睡着的李傲天今年却难得很有精神地一坐到天明,他看着歪在父亲怀里睡得正香的爹爹,趴在几上睡眼惺忪的二哥,还有桌前明明一脸困倦却仍在死撑的大哥,还有窗外一片安宁祥和的景象,嘴角又忍不住上咧了几分,上辈子他自以为活得逍遥自在,却从未有一天如现在这般安心快乐。

李谦当初只身一人来到京城,并无亲旧,所以若说走亲串友那也只是进宫拜见皇上和太皇夫,其余就是父亲一些相熟的同僚,所以相比旁人家里的忙碌,李家倒是清闲很多,但是每年仍旧是让几兄弟叫苦不迭,好在今年李傲天借口养伤避开了众多的应酬,只是年初进宫去见了见太皇夫,见着皇上并没有提及他痛揍九皇子的事情,他也就一脸坦然地装傻充愣,他很清楚,天家富贵,连带父子之情也有太多避不开的牵扯,李傲天忍不住看眼自家有板有眼的老爹,嘴角不由得大大地扬起,虽说动不动就请家法,但若是哪天老爹真转性儿不打他了,估计就该他哭了,上辈子,父亲对两个哥哥总是和颜悦色,唯独对他横眉怒目,似乎无论他怎么做都永远比不上哥哥,他被那些嫉妒和自卑蒙蔽了双眼,只看到父亲的苛责和严肃,却丝毫看不见他的体贴和关注,看不到他对自己的殷殷期待和良苦用心,再看看身边温柔漂亮的爹爹,李傲天更是忍不住一阵心疼,爹爹总是惯着他,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疏远爹爹?似乎是十五岁,知道他和砚然婚约的那一年,十五岁,年少轻狂,风流浪荡,哪里能够忍受这样一门婚事,偏生爹爹还百般说着砚然的好,只是那时他哪里听得进去,再好又怎样?那般丑,娶回家吓人吗?后来遇到兰若语,他想要他,爹爹又是一再阻挠,叫他心中更恼,后来因怕语儿受委屈,他索性搬出了家,连父亲病重都不曾回去过……李傲天,这些罪过,果真是万死难赎……

兀自沉思的李傲天被耳边的一阵笑声惊醒,玉照熙在他脑门上轻敲了一下,忍不住笑道:“傻儿子,你盯着爹爹看什么呢?”

李傲天看着他明艳动人的脸,不假思索地道:“爹爹好看……”

玉照熙脸上一红,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主位上的太皇夫扫了眼皇帝身边的一众君侍,也不由笑道:“这小子,这里这么些美人,眼里就瞅见你爹爹了?”

李傲天回过神来,一脸骄傲地偎进爹爹怀里,“那是,我爹爹是顶好看的,这天下第二的好样貌,谁都比不了。”玉照熙闻言,脸上又红了两分,笑得越发动人起来。

坐在太皇夫下手的皇帝不由好笑道:“天儿,你这是何说法?赞个第二,仔细你爹爹抽你的皮。”

李傲天故作天真地想了想,一脸委屈地道:“皇舅舅,天儿说的都是实话,爹爹如果是天下第一的话,那爹爹的爹爹排第几呢?只有天下第一的爹爹的爹爹,才能生出天下第二的爹爹,所以怎么说爹爹都只能做第二……”

听明白他口中一连串爹爹的复杂关系后,坐在上手的太皇夫不由大笑出声,看着身旁的儿子和外孙,直笑得合不拢嘴,“熙儿啊,你家这三小子真是天赐你的麟儿啊!有他在,怕是天天哄得你找不着北了。”

玉照熙连声笑道:“父后,什么麟儿,分明就是小皮猴子一个,不烦得我头昏脑胀,我就谢天谢地了。”

见着太皇夫高兴,皇帝也把李傲天狠夸了一通,李傲天三两句话将太皇夫哄得几番开怀大笑,自是得了老人家不少的赏赐,那厢皇上也不吝啬,跟着赏了一堆的好东西,端庄恭顺地坐在太皇夫下手的灵贵君,看着笑靥如花的玉照熙,不无羡慕地道:“长卿殿下真是有福气,云儿风儿懂事孝顺,天儿也是这般聪慧讨喜。”

玉照熙奉上一通恭维的话,李傲天看了眼那个温婉的男子,目光并没有留在他身旁的三皇子身上,上辈子两人交集并不多,但是现在,因为玉定辰的事情,他本能地知道,玉定辉对他并没有多少善意。

虽说是家宴,却也把李傲天累得够呛,毕竟把一个七岁的孩子演得真像那回事,也着实费了他一番心思。

回到家,他不无得瑟地一左一右拍了拍两个哥哥的肩膀,很是得意地道:“叫你们两个不说话,好东西都叫我得了吧?好在,你们弟弟我呢,还是很大方的,喜欢什么就挑吧。”

李霄云笑意深深地看了眼他恨不得把下巴翘到天上的小模样,很是领情地道,“既然弟弟如此大方,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待李傲天知道这两兄弟毫不留情地把他的东西分了个干净的时候,只能欲哭无泪地哀嚎两声,叹道,果然好人不能做!

许砚然穿上爹爹特意做给他的新衣,一丝不苟地坐在镜前,记得他的脸和眼睛刚刚坏掉的时候,父亲下了令,全府上下都不准用镜子,起初他也害怕看见自己的脸,可是后来看着哥哥和爹爹伤心欲绝的模样,他开始强迫自己懂事,父亲爹爹甚至哥哥都对他越发的小心翼翼,却不知他们眼里的不忍和怜惜让他更加的自卑惶恐,也越发的不愿意见人。

爹爹怕他整日闷在房里,想着法儿地哄他出门,那日,父亲要带他和爹爹去赴陈家的宴,那陈家的小公子与他同年,两人从小就一起玩耍,所以他虽然有些胆怯,但心里还是高兴的,脸上的面纱他带了很久了,虽然有诸多不便,但是起码看着不是那么让人讨厌,陈家小公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活泼可爱,尽管许久未见,儿时的情义却还是有的,只是他没想到,当面纱从脸上掉下来的那一刻,他终究是和所有人一样,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假思索地将他大力推开。

从楼上掉下去的时候,他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害怕,甚至觉得如果自己就这么死掉,会不会让大家都好过一点,只是没想到,会被他救下,虽然许久不见已经有些陌生,但许砚然还是记得他的,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叫他然然,他记得小时候他们常常一起玩儿,那时候爹爹总是温柔地在他耳边说,然儿,那是天儿,他可是然儿未来的夫君哪!

后来自己大了些,他会好奇地问爹爹,夫君是什么,那时爹爹眼中总是有些他看不懂的惆怅寂寥,却仍是温柔地告诉他,夫君,是那个会疼他护他一辈子的人。

所有人都道他不晓事,可就算他再天真,从姨爹碰倒烛台,故意将他锁在房里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知道,这个世界远不像他眼中的那么简单,看着爹爹的眼泪,看着浓妆艳抹的姨爹们,他已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动摇,这个世上,除了爹爹和哥哥果真会有疼他爱他一辈子的人吗?

落地的一瞬间,被他大力地抱住,迷迷糊糊被放开,终于看见面前救了自己的人,那人脸上的血着实吓到了他,以至于他慌乱得都忘了去遮住脸上的伤疤,他叫他“然然”,仅仅一个称呼,却让他心里几乎已经淡忘的人渐渐苏醒,这才好奇地去打量他,他脸上血流得太多,都要让他看不清容貌,唯有那双眼睛,没有厌恶只有担心,想起那个紧得几乎让他窒息的拥抱,他突然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想起爹爹的那句话,夫君,是那个会疼他护他一辈子的人。

那次以后,爹爹似乎又高兴起来,那句他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说过的话,又被他扯出来不停地唠叨开,然儿,那是天儿,他可是然儿未来的夫君啊。

虽然每每爹爹这样说的时候,父亲都会不由自主地皱眉叹气,但是许砚然知道,自己心里是高兴的,起码那个人并不嫌弃自己,而此时,他眼中的不嫌弃,对他来说就意味着最大的疼爱。

将自己打理整齐后,许砚然带着碧梧走出自己的小院,路过花园,却正巧碰见自己的庶兄,他身后跟着五六个下人,许砚雅穿着亮紫色的百褶裙,外面罩着兔毛滚边的碎花小袄,衬得一张小脸很是娇俏可人,性子也活泼可爱,很得父亲的喜欢,他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直到差点撞到许砚然身上,这才看见面前的人,面上一僵,脚下不听使唤地后退了两步,忙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顿时气红了脸,恼怒地道:“许砚然,你忘了带面纱了,还不回去!”

谁料这个向来默不作声的弟弟,面上扯出一个完全不能称之为笑容的笑容,语气很是平静地道:“砚雅哥哥,我以后都不会再带面纱了。”

许砚雅一脸吃惊地道:“你就打算这样出去,你是想出去吓谁呀!”

许砚然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砚雅哥哥害怕的话,可以把眼睛闭上。”说罢,也不待他答话便带着碧梧径直从他身边走开。

这一幕不仅吓傻了许砚雅身后的一干下人,也惊到了正好路过花园的许大少爷,一时的诧异过后,他心中更多的是欣慰,他的弟弟似乎终于长大了,虽然这种成长有太多的心酸,但是将来的路终要靠他自己走。

想起那个在他眼中至今还是草包一个的李傲天,许砚骐心中也不禁有些复杂,虽然然儿去李府的次数并不多,但是每去一次,回来时总会多多少少有些改变,就算什么都没变,起码脸上会多出些许笑容,他有时候真是想不明白,那个臭小子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让他这个安静又固执的弟弟对他言听计从,审问了碧梧,看来也不过是些寻常招数,一年多来,他也没少哄,怎么就及不上那个死小子说几句话呢?心里不平衡那是肯定的,但是从对待然儿的态度上看来,这个李三郎还是不错的。

012.穷酸父亲

再次回到国子监的围棋盘上时,赵武发现这小子不仅没退步,反倒开悟了不少,不禁又对他高看了两分,更加地倾囊相授。

春天到来的时候,李傲天已不再把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棋盘上,用赵武的话来说,兵法战阵终是死物,两军对战,天时地利人和,瞬息万变,这些终究不是纸上谈兵可以得来的,而他已把能教的全部都交给他了,靠的还是李傲天自己的领悟。

尽管如此,李家少爷却仍旧是在他这院子里赖着不走,嚷嚷着赵武误人子弟,为将者,有勇无谋是莽夫,有谋无勇是软蛋,他只教了谋略,却未教勇武,半途而废,实属不该,奈何这小子缠功了得,赵武只得接着教他武艺。

李傲天选了长枪,他没说为什么,赵武也没问,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为了他老爹。

因他年纪尚小,虽然已经练了几年的的基本功,却还是远远不够的,赵武原以为这小子不过是嘴上说说,可就是这个任谁看起来都极为不靠谱的小子,却能将一个动作练上一千遍,两千遍,三千遍,乃至更多,却没有一丝懈怠与焦躁,能拿枪尖挑起七八十斤重的一桶水,在烈日下一站数个时辰而一动不动,赵武见过那么多的王孙公子,却没有一个能有这般毅力。

“师父,你知不知道当世最厉害的枪法是哪一路?”李傲天稳稳当当端着手里枪杆,扭头问向一旁独坐的人。

赵武微微一愣,目露感慨道:“最厉害的,自然是李家枪。”

李傲天面上有些复杂:“哪个李家?”

赵武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朔北靖边王李家,怎么?你想学?”

李傲天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不假思索地道:“师父,我想破李家枪。”

闻言,赵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颤声道:“小子……你这心思未免也太大了。”

李傲天并不接话,赵武接着道:“小子啊,有壮志是好事,但也不能好高骛远,那李家枪传承百年,可以说是精妙绝伦,战无不胜,李家先祖当年就是凭借这套枪法,带领李家子孙冲锋陷阵,平定北境,李家也被皇帝封为世袭的靖边王,世代镇守朔北,而这李家枪法更是不外传的绝学,莫说你想破,就是想学,我也教不了你。”

听罢,李傲天神色黯淡下来,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些话终究还是难免失望,赵武见状也不再多说,转身进屋,留他一个人去想。

整个人放松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浑身每一块肌肉都酸疼得厉害,有些脱力地爬到背阴的台阶上坐下,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果不是前世的一次偶然,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穷酸的爹有那么显贵的身世,朔北李家的嫡子,当今名正言顺的靖边王,李家第二十一代长孙,李亦谦。

李谦是李家长子不假,然而却因天生体弱,不能习武,李氏以武起家,更以勇武着称于世,对武艺自然极为看重,因此,对于长子不能习武之事,李家家主心有戚戚,李氏是大家,王位的争夺向来激烈,所以一个不能习武带兵的嫡子,却占着所有人虎视眈眈的王位,这其中有多少辛酸苦楚李傲天不清楚,只是知道直到在李家呆到第十五年,爹爹去世,李谦这才离开了漠北,他生就一身傲骨,深信即使没有那些爵位,凭借自己的本事,也终有一天能够功成名就,光耀门楣,却谁料,他刚刚离开李府,那狠心的父亲就向朝廷上报了长子的死讯,将王位的继承人改成了他喜爱的二儿子,而心灰意冷的李谦这才改了名字,一路流浪到了京城。

李傲天抹掉脸上的泪水,一颗心又是疼又是气又是怨又是恨,他当初立志做武将,并不单单只是因为知道西羌会发兵南下,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他受尽委屈的爹,他心中恨极了李家,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知道最好的报复方式,就是将别人引以为傲的东西狠狠踩在脚下,所以他习武,他练枪,只要有朝一日,破了李家人自以为战无不胜的李家枪,那才是真真正正为爹出了一口气,他一直知道李家枪传承百年,必有他的过人之处,想破他人的绝学定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听闻赵武说得那般无望,他心中还是有着说不出的难受,这么些日子以来,面对这些枯燥乏味的训练,他不曾有一刻的懈怠,而支撑他坚持下来的唯一原因就是疼爱他的父亲,哪怕前一天已经累到爬不起来,但是只要一看到他爹温柔俊秀的脸庞,只要一想到那李家对他爹做出的事情,他便不能不逼着自己将兵书读到半夜,第二天再早早地爬起来,重复前一天做过的事情……

李傲天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想不想做,而是必须要做,不是做不做得到,而是你肯不肯去尝试,自重生之后,父亲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人,他的父亲出身在世人眼中粗鄙的武将之家,却惊才绝艳,满腹诗书,抛弃一切家世背景却一路走到今天,作为他的儿子,他不奢望自己有父亲那样的才华,起码也要有他的毅力和坚韧,而且他也并不相信,世界上真有毫无破绽的东西,更遑论是武艺,所以尽管失望,他却绝不气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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