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陈年旧事的，最直接的冲击。
他甚至能想象到年幼的颜潋在回廊下回头时的明媚笑脸，想起雕梁画栋之下的硝烟与泪水，想起那些尘埃之中，一个小小少年短暂一生的颠沛坎坷。
那个小小的少年已经消失在时光的长河里，而颜潋，正在自己身边。
下午他去找了汉服社的学妹，手里有一部分有关衣物的照片和资料，他处理过之后，想找人做一套出来。
汉服社的社长是个大二的女生，挺热情的提供了不少指导，最后干脆和叶宣说好，一周后来拿成品。
叶宣和她结算了衣料钱，打版要用的材料费用，最后姑娘连手工费都没收，只让叶宣最后领颜潋过来看看。
星期天的晚上，他们例行通电话，颜潋软软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叶宣突然很想抱抱他。
“哥哥……”颜潋的声音有点低落：“还要一周……”
叶宣安慰他，“没什么，一周也很快的。回来做你喜欢的菜给你吃？带你逛街？给你请几天假好好玩玩再上学？”
“不用……”颜潋停了停，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哥哥，我……想你了。”
那孩子刚刚分明是哭了。叶宣和他东扯西扯了半天，总算是哄得颜潋又高兴起来了。
chapter 19
颜潋不在的这段时间，前因后果，叶宣仔仔细细的想了很久。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么牵肠挂肚的，应该就是，喜欢了吧。
完全无法反驳。
漫长的一周好不容易过去，叶宣去汉服社的学妹那里拿到之前订的衣服，效果意料之外的好，叶宣颇满意。想到颜潋今天就要回来了，他特意早早的结掉了实验，翘班回家了。
一打开门，却听见卧室里电视开着。
叶宣一怔。
已经回来了？可当时领队老师给他发过颜潋回来的时间，应该是更晚的一班车。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推开卧室的门，床边坐着的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
叶宣顿时僵硬在门口，半晌，讷讷的叫：“爸。”
颜潋跳下床，跑过来，狠狠地抱住叶宣的脖子。叶宣往后退了半步才撑住他的冲劲儿。脖子一阵凉凉的，颜潋哭了。
叶宣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先下来。颜潋却不管不顾的收紧了手。叶宣无奈，转头去看许久不见面的父亲，父亲面色虽有不虞，但终究压抑着没发作。
父子俩一时相对无言。
其实叶宣平常也总是能从一些新闻里看到父亲的照片或者采访。镜头里的男人仍旧意气风发，但真正面对面，叶宣才发现，父亲开始老了。
他鼻子有点发酸，只能低声道：“爸……您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儿。”
叶父环视了一下叶宣的卧室，心里早就有的那么点猜测彻底坐实了。他颓然叹了口气：“算了，你也大了，好好过日子吧。有时间多回家看看，都在市里，来回也方便。”
叶宣无声的点点头。
“我回去了。”
“爸，留下吃饭吧，很快就好。”
“不了，晚上有应酬。”
“多回来看看……带上他。”叶父说完，拿起挂在门后的外套，出门去了。叶宣目送他下楼，父亲的车停在楼下，司机和秘书都在，确实只是抽空出来的。
直到叶父的车走远了，叶宣才叹口气，揉揉一直窝在自己怀里的颜潋的头。
“之前不是告诉我晚上才能到么，嗯？”
怀里的孩子闷闷的说：“我换了早一班的车，下午就回来了。”
“自己回来的？和老师说过了吗？”
“……是，说过了。”
不需要问理由，颜潋的姿态就是最好的原因。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叶宣收紧手臂，搂紧颜潋。过了一会儿，他狠狠的拍了颜潋屁股一巴掌：“胡闹。”
“唔……”颜潋吃痛，整个人都缠在了叶宣身上。
叶宣哭笑不得：“打你你还往我身上缠……下次不许这么胡闹，不安全。”
颜潋有点不好意思：“嗯。”
叶宣放下颜潋，去厨房做饭。毫不意外，颜潋又像一条小尾巴似的在后面晃来晃去。叶宣站着的时候就跑过来抱着他的腰。叶宣乐得带着这个小东西到处晃荡，本来很快就能做完的晚饭硬是拖了一个多小时。饭摆上桌的时候，天都已经擦黑了。
晚饭时候，颜潋坐在叶宣手边。
看不到的时候，觉得有很多话想说。而当颜潋真的又坐在他面前，叶宣突然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就这样，两个人静静的坐在一起吃顿饭，就已经很好了。
吃完饭后，颜潋跳下凳子要收拾饭桌，叶宣把他塞进浴室：“刚下车还没休息吧，先洗个澡，今天不用你收拾了。”
说罢不由分说的关上了浴室的门。
颜潋看着在眼前合上的门板，愣了一会儿，顺着叶宣的意思开始洗澡。
他在花洒底下迷迷糊糊的站了一会儿，草草冲了冲。他确实很累，被热水温柔的包裹着，几乎要睡着了。
关了热水，擦干，从一边拿了睡衣换上。颜潋揉揉眼睛，拉开浴室的门，却发现屋里漆黑一片。
这是……停电了？不对，刚刚浴室里明明是有灯的。
他借着身后浴室的灯光摸索着往前走，刚要去开客厅的灯，手却被温柔的握住了。
“哥哥？”
微弱的光线里，叶宣的脸温柔的不像话。他揉揉颜潋带着水汽的头发：“过来。”
颜潋顺从的跟着他走，屋子里所有的灯都被关掉了，卧室还拉上了窗帘。深灰色的窗帘将夜晚的灯火都隔绝在外，一片昏暗。
“坐一会儿。”
颜潋坐在床上，叶宣安抚的捏捏他的手，出去了。
虽然奇怪叶宣在干什么，但终究架不住长途奔波的劳累。在一片柔软的黑暗里，颜潋很快就昏昏然了。
迷迷糊糊的，他听到了一段很熟悉的歌声。
“……于子于期，于归之徭，登我之城，无所阙问兮。”
他骤然清醒过来。
“于子于期，于归之役，登我之城，无所阙向兮。”
他惊诧的看向门口，叶宣推开卧室的门，左手拿着烛台，右手拎着个袋子。他缓缓走到床边，把烛台放在床头上，一边缓缓唱着最后一句。
“于子于期，于归之赋，登我之城，无所阙念兮。”
“你……”
颜潋的眼圈红了。
这是大周朝流传甚广的民谣，思妇念归人，常常是妻子唱给久别的丈夫听。
叶宣低头看眼中蓄满泪水的少年，须臾，伸出手把他抱进怀里。
颜潋缩在他怀里，像只猫似的。
“喜欢吗？”
颜潋拼命的点头，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宣笑了，把颜潋略略推开，抹掉他脸上的眼泪，抽出他装在袋子里的衣服，一抖，反手披在颜潋身上。
一件绛红色的礼服。
颜潋借着烛光仔细看了看，分明是周朝新婚的礼服，居然还原的不差分毫。
“别哭。”叶宣叹口气，把他重新搂进怀里。颜潋的眼泪却流的更凶了。
叶宣抱着他轻轻摇晃。
“颜潋，你看，你的时光对我而言，也不是幻影。那么，颜潋。”
颜潋抬头看他。
“颜潋，在未来的时光里，愿意接受我和你一起吗？”
颜潋已经不知道如何言语，只能点头。
叶宣微微笑起来，把手足无措的孩子又搂回怀里。
不论你来自什么时光，不论你存在于什么时光。
从此刻起，你将一直，在我前行的时光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