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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头镇上桥头村——by尔文a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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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生,取个名字!”

洪生当时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乐生第一次叫他名字,自从遇上这个人,这都多少个第一次了?每次都要让洪生感动半天,惊喜不已。

“你叫我甚了?”

“洪生啊,王洪生!”

“你知道我叫王洪生?”

“知道,我叫王乐生!你叫王洪生!”

洪生当时兴奋的恨不得出去拉着人就说,“你看我们家乐生不愣,还知道我叫王洪生,还能跟我说话!”

“你还知道甚了?”

乐生好像想了想,才说,

“老光棍儿王洪生!”

洪生当时一听,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到他笑,乐生也跟着笑起来,

“谁跟你说的!”

乐生貌似调皮的眨了眨眼,伸手冲外面指了指,说,

“外面的!”

惊喜过后,洪生还要为小狗取名字,这村里的狗,哪还有个名字,黄的就叫“大黄”,花的就叫“小花”,黑的么,不多,村里人不喜欢养黑狗,觉得不吉利;在洪生看来,狗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的,但认得主人的声音,村里的狗还有个共同的名字,叫“小狗子!”,如果狗跑出去了,主人只要站在门口喊上几句,“小狗子,回来!”,他家的小狗子就踮踮的跑回来了,反正是别家的“小狗子”肯定不会跑错门;第一次给狗取名字,还是条黑狗,洪生想了半天,说,

“叫黑子吧?”

乐生就抱着小狗说,

“黑子,你叫王黑子!”

洪生一听,狗叫“黑子”不难听,可加上姓,“王黑子”,可就太难听了,总觉得不是个好东西,然后想到了平时听广播里有什么“宝啊”,“贝啊”的,城里人的东西,于是又说,

“要不叫黑宝?黑贝?”

最终乐生给他的狗儿子选了“王黑贝”这个官名。“王黑贝”能跑能跳的时候,就常常听乐生扯着嗓子叫,

“黑贝!”

叫两声,还没见狗,就又叫,

“王黑贝,回来吃饭!”

这狗就嗖的一下窜回来了;

村里人当时初听时,还诧异的问洪生,

“呀洪生,刚才那是你们家乐生?”

洪生听了嘴角一翘,得意的说,

“噢,估计是狗又跑出去了么!”

“呀,洪生,你们家乐生叫你养的还说上话了?”

“他原来就会说话了!”

“呀呀呀,看人家洪生,可是个好人,哑巴子都能让你养的说了话!”

这个时候洪生也不多做解释,只是一个劲儿的憨憨的笑,这时候又有人问了,

“洪生,王黑贝是谁了?”

“乐生养的狗儿!”

“洪生你家可笑死个人了,狗儿还取名字了?”

“哦,乐生要给取,就取了!”

“哎呀洪生,你这一家子,可笑死个人了!”

腊月二十二,下了两天的雪终于停了,屋顶上,门口光秃秃的树杈上,远处本来灰扑扑的山梁上,此时都银装束裹,村里第一缕炊烟袅袅升起前,洪生就起了,看着旁边还睡的香甜的乐生,蹑手蹑脚的爬了起来,开门先把院子里扫开个道,然后架了梯子就扫房顶去了;每到下雪,这房顶是一定要扫的,不然怕冻坏了渗水;西北的冬天不像南方,这雪要不扫,晌午化一部分,下午就冻上了,第二天晌午再化一部分,又冻一夜,就这么又化又冻的,再结实的房顶也经不住。房顶上的雪扫下来的时候,就见乐生在院子里喊了,

“洪生,王洪生~”

“房顶上呢!”

“房顶上干甚呢?”乐生跟洪生学了不少当地话,遇上不懂的时候,说的竟然还是普通话,虽然句子很短,但那语气那调调,就跟广播里的一个样儿;不过洪生更喜欢乐生说他们的土话,半生不熟的,反而有种糯糯的感觉,让人听了心情舒畅;此时王洪生就脸上挂着笑,手上扫雪的动作不停,回答说,

“扫雪了!”

“噢!”

过了一会儿,就见房顶上搭梯子的一处,露出个黑乎乎的脑袋,然后是冻的红扑扑的脸,那人双胳膊爬在房顶边上,笑着说,

“洪生,我跟你扫雪来了!”

洪生扭头一看,吓得把扫帚一扔,赶忙跑了过来,边跑边说,

“哎呀,谁让你上来的!”

“我让我上来的!”

乐生没爬过这种梯子,梯子顶端离房顶还有四十来公分,最后一节又是贴着墙壁的,所以他此时也不知道怎么爬上去,于是就两条胳膊爬在房顶边上,冲着洪生傻笑;洪生一见他笑,就没脾气了,忙把人拉了上来,

“以后可不要爬梯子,啊,下雪天,滑的跌下去,腿可就断了!”

“洪生,你不是从梯子爬上来的?”

“我爬的多就不怕么!”

“那我也多爬爬!”

惹的洪生特别无语,把人安顿在房顶中间,不让动,自己一个人赶忙把剩下的扫了,这时乐生又说话了,

“洪生,我想到边边上看看!”

“你要看甚了?”

“看咱家的院子!”

“咱家的院子有甚好看了!”

“我怕黑贝找不见我!”

洪生又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乐生变得“健谈”以后,洪生就特别喜欢笑,发自内心的快乐;拉着乐生站到屋顶边上,那人开心的不得了,冲着下面喊,

“黑贝,我在房顶了!”

黑贝跳起来冲着他们又跳又叫,仿佛在说,“你们怎么不带上我!”

乐生笑的更开心,

“洪生,咱家院子原来是这样的!”

“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咱家的院子!”

“那可不一样!”

“咋个不一样法?”

“不一样就是一样!”

乐生回身的时候,这个地方正好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猛的一滑,洪生下意识的就把他紧紧的拽到了自己怀里,那一下,洪生吓坏了;乐生半天没吭气,而他心脏不受控制的咚咚直跳,一手揽着对方的腰,一手轻拍着背,说,

“不怕,不怕!”这句话仿佛在安慰对方,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乐生还是没动,洪生先把他带到房顶中间,然后才拉开两人距离,边安慰边想确认是不是把人给吓坏了;只见乐生脸红扑扑的,这种红不是冻出来的紫红,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绯红;一刹那间,仿佛山河失色,周围一切都失声了,耳边似乎千万只蝴蝶扑愣扑愣着,洪生就傻眼了,这样的乐生,不知该怎么形容,“很美!”可又觉得浅薄,不过仅有小学三年级文化水平的王洪生,除了这个词,想不出第二个了;他的心又开始鼓鼓的跳,这次不是害怕,而是因为王乐生绯红的脸;发现洪生半天没说话,乐生抬眼看了一下对方,发现那人正直愣愣的盯着自己时,不知为什么脸红的竟然更厉害了,过了好一会儿,乐生才开口打破这种暧昧,

“洪生,我没怕么!”

洪生反应过来后,忽然觉得不自在,又觉得心里软软的,“噢”了一声,难得没有接话,

“洪生,我知道你在了么!”

“甚了?(什么的意思)”、

“你在跟前我就不怕么!”

洪生的心尖因为这句话,忽然变得酸酸麻麻的,眼眶竟然红了起来,

“因为甚(为什么的意思)我在你就不怕了?”

“反正是不怕!”

注意到乐生冻的红通通的耳朵,洪生伸出双手捂在了上面,冰凉凉的,才用从未用过的温柔口气说,

“冻着耳朵了哇?”

乐生也伸出双手,给洪生捂上他的耳朵,说,

“洪生,你冻不冻了?”

“我不冻!”

“洪生,你不冻,我也不冻!”

洪生空出一只手,笑着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说,

“咱们下去吧,回屋把帽子戴上!”

“洪生,你不扫了?”

“房顶扫完了,等等扫院!”

“我也跟你一起扫!”

“好!”

05.王洪生的年

扫完了院子,洪生又去帮村里两家老人扫房顶去了,因为家里的年轻人没在,老人又不方便上房顶;洪生没让乐生跟,回来的时候,就见刚才堆在菜地里的雪堆上,多出来个大圆球,大圆球上鼓着两个小圆球,小圆球上镶着两颗黑木炭,再下面是一条横着的红布条子,这样的圆球共有三个,依次渐小;第二个是个蓝布条,第三个竟然是罐头瓶子上的盖子。听到院门开的时候,先冲过来的是黑贝,后跑出来的是乐生,乐生献宝似的拉着他往菜园旁边走,

“洪生,我们一家子!”

洪生此时才发现,这个圆球是挺像个笑着的人脸,

“洪生,大的是你,中间的是我,旁边的是黑贝!”

洪生笑了,故意逗着问,

“咋(怎么的意思)黑贝的嘴是个瓶盖子?”

“黑贝嘴比我们大么!”

上午洪生煮了两颗鸡蛋,自己把昨天的剩饭热热吃了,给黑贝煮了点糠拌饭,没让乐生吃饭,说先让吃了鸡蛋垫垫,说待会儿带他去镇上;乐生吃了一颗,第二颗的时候说,

“洪生,我们一人一个么!”

“我吃饭呢!”

“那你也吃一个,鸡蛋好吃!”

“好吃就都给你吃么!”

“好吃就洪生也要吃啊!”

后天两人让来让去,直到洪生吃了一口蛋清,乐生才同意把剩下的蛋黄吃了!

吃完早饭,休息了一会,洪生便带着乐生,乐生带着他的黑贝,一家人去镇上了;一到镇上,乐生就拽着洪生不撒手了,怀里抱着黑贝,路过的人们好奇着,还有人笑着说,

“这后生可真有意思了,狗儿还抱着走了!”

“老豆腐,麻叶儿(油条)老豆腐喽~”

“果子两块钱一袋啦,两块钱一袋!”

“麻糖麻糖~”

小贩们扯着嗓子,一个比一个叫的带劲儿,春节前的镇上,显得热闹非凡。洪生带着乐生,找了个麻叶儿老豆腐的摊子坐了下来,要了一碗老豆腐,两根麻叶儿,乐生吸了一口老豆腐,抬头笑眯眯的对洪生说,

“洪生,好吃了!”

洪生宠溺的笑着,抬手帮他捻去嘴角的香菜叶子,说,

“好吃就赶紧吃!”

乐生又喝了两口老豆腐,咬了一口麻叶儿,还没见洪生的碗上来,就问,

“洪生,你的了?”

“我在家面吃多了,还不饿!”

乐生便拿勺子舀了一口,放在洪生嘴边,说,

“洪生,那你尝尝!”

洪生笑着喝了一口,说,

“嗯,挺好吃,你赶紧吃哇!”

乐生又扯了一节麻叶儿,送到洪生嘴边,说,

“这个也好吃!”

洪生推不过,只能笑着张嘴;没想到乐生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喂上了,洪生不吃,他就不吃,无奈又叫了一根麻叶儿;摊主老板娘笑着看两人,问,

“这是你兄弟哇?”

洪生笑着说,

“嗯,我兄弟!”

“看你们这兄弟俩亲热的,可真好了!”

洪生又笑。

这一趟镇上,两人买了过年的猪肉,糖果,菜蔬,本来是不准备买年画的,家里贴的那张,才挂了三年,擦一擦还跟新的一样,不过看看旁边的乐生,洪生又觉得应该买个新的,图个吉利,有了乐生,他们的生活就新了;年画是乐生挑的,一副山水画;又买了几个烟花,自从生病的媳妇走了以后,汪生一个人的年就是一根震天响,“咚”——“叭”两声,老光棍儿洪生的年就算过了;可今年不一样,今年洪生还是光棍儿,但他有了乐生,还有了黑贝,这年说什么也不能“咚叭”两声交待了;给乐生从里到外买了一身的新,还给买了一个毛绒绒的兔毛耳罩,一条大红色的羊毛围巾;这两样东西对对洪生来说,活了三十年,是第一次买,洪生的冬天,一顶棉絮雷锋帽就过了,有时候棉絮都翻出来了,洪生也懒的缝,就跟他一个人的日子一样,将就着吧;可是有了乐生就不能将就了,一个人疼另一个人的时候,那是身不由已的,看着把对方打扮的跟个小少爷似的,洪生就发自肺腑的开心;羊毛围巾的颜色是乐生自己选的,当时摊主还提醒,

“这个是女的围巾!”

乐生拿在手里,舍不得放下,看了洪生一眼,又看了一眼,洪生就说,

“算了,管他男的女的,你待见(喜欢)就好!”

事实证明是,乐生围上真的很好看,毛绒绒的耳罩一戴,大红围巾一围,露出一对儿会说话的大眼睛,俏盈盈的,在洪生眼里,觉得这样的乐生比桥头村里每一个大姑娘小媳妇都俊俏。最后洪生自己只买一件外褂,两人一狗就回来了。一路上,吱嘎吱嘎的踩着厚厚的雪花,黑色的黑贝乐疯了一样,左窜右跳,戴着红色围巾的乐生就一会追着它跑,一会儿又跑回来拉一下洪生,咯咯的笑声将这十来里的路程变得欢乐而短暂。

期间路过一个林子,黑贝窜了进去,半天没见出来,乐生在一边喊了两声,忽然听到黑贝“汪汪”直叫,就见嗖一下窜出来个与黑贝大小的灰东西,连蹦带跳的,可能是转弯的时候急了点,灰东西哧溜一下摔翻在了地上,还没等洪生反应过来,小黑贝就扑上去咬住了对方,不过那灰东西确实大了点,翻身的同时后蹄狠狠的踹在了黑贝身上,小狗被踹的嗷嗷的叫着翻了两个跟头,嘴里还叨着一撮灰毛,再回头时,灰东西早起不见踪影;

其实洪生看见灰东西出来的时候,把手上的东西一丢,叫了一声,

“乐生,兔子!”

结果他还没跑过去,他们家黑贝就战败了;乐生心疼自己的黑贝,跑去过抱着一边给他摘嘴上的毛,一边说,

“疼吧黑贝?”

洪生则是把东西再次捡起来,笑着说,

“这小东西还挺横,这么点儿大都会抓兔子了,哈哈……有出息!”

黑贝在乐生怀里挣扎了两下,又被放地下了,还不死心的又寻着兔子的脚印左闻闻右嗅嗅;直到两人又走出一段路,才疯跑着赶上来!回去的时候,差不多都日落了;这是汪生过的最奢侈的一个年,但也是最快乐的;

腊月里家家都忙,二十三,“灶王爷爷上了天”,这叫送神,送走了神,响一声震天雷,洪生家就开始打扫了;旧的年画拿下来,擦干净了,准备贴在杂物间,新的年画拿上去比了比,大小正好,不过这一比下来,洪生又觉得自家墙面被烟熏的黑黄黑黄的,太不配乐生选的这幅画了,于是又去借了辆自行车,跑了趟镇上,买了袋涮墙粉。

回来的时候,进了院子,发现他们家被褥,炕垫,席子晒了一院;这些都是要好好拍拍土的;此时乐生正在门前,坐在小凳子上,对着一盆子的脏衣服,在搓衣板上一下一下的搓,这些都是他跟洪生学的,不过不得法,衣服在搓衣板上揉不起来,手就在板上跟着衣服一下一下的蹭,蹭的红彤彤的;洪生过去一摸,水冰凉,抓起他红彤彤的手,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心里满足的一酸一胀的,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体验过这种感觉,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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